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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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历年在圣诞节前一个月左右那样,新的大教堂的修建又明显地放慢了速度。未完成的石头工程裸露的顶部和边缘,都盖着干草和马粪——从修道院马厩中取出的垫草——以防新砌的灰泥结霜。建筑工说,由于霜冻,冬天是不能干灰泥活儿的。菲利普曾经问过他们,为什么不能每天早晨把墙揭开,晚上再盖上,白天并不是总有霜冻的。汤姆说,冬天盖的墙要坍塌。菲利普相信,但他认为,并非因为霜冻。他考虑,真正的原因可能是灰浆需好几个月才能牢固。冬季的休闲保障了在新的一年里加砌之前,灰浆变得坚硬。这也解释了建筑工们的迷信:他们说,一年里要是砌出二十英尺以上的高度,就会招来厄运;更糟的是,下面的砌层在灰浆没干透之前,可能在上面砌层的重压下变形。

菲利普惊讶地看到,所有的建筑工都站在未来的圣坛所在的露天地里。他走过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用木头做了一个半圆形的拱券,两边用木柱支撑着,让它竖在那里。菲利普懂得,那个木制拱券就是他们叫做临时支撑的东西:其作用是在砌石头拱券时把它撑在下面。不过,这时他们在地面把石头摆放成拱券,不用灰浆来砌,以便看看石头的尺寸是不是完全合适。学徒和壮工们在往临时支撑上码放石头,而建筑工则挑剔地察看着。

菲利普与汤姆的目光相遇,他问:“这是做什么呢?”

“这是护廊上的一个拱券。”

菲利普上下反复看着。连拱廊去年就盖好了,上面的护廊将于明年完成。然后,就只剩下最高的一层,高侧窗,有待建成,以后就可以上顶了,如今,墙壁已经盖好粪草,准备过冬,建筑工正在为明年的工作准备石料。如果这个拱券没问题,为所有的拱券准备的石料就要切成同样的形状。

学徒工们,其中也有汤姆的继子杰克,从拱券的两边,把楔形拱石逐个摆放上去。虽然护廊拱券最后建成时,是高高置于教堂上方的,上面还是有精致的装饰图案;因此,每块石料露在外面的那一面,都要刻上一条大的犬牙形槽,一条小的花边装饰圆雕和底部的一条漩涡饰图案。在石头摆放在一起之后,刻线要准确地相互衔接,形成三条连续不断的花纹:上面的犬牙形,中间的花边圆雕和底部的漩涡饰。这样看上去,就如同好几排半圆形弧线的石料,一层叠在另一层上面,而实际上,是把楔形拱石一块接一块地横向连接成形的。然而,石料必须严丝合缝地砌到一起,否则,刻纹就不能贯通一气,那种叠砌的错觉也就没有了。

菲利普在一旁看着杰克把正中的那块关键石料放下去到位。这时拱券完整了。四名建筑工操起大锤,敲掉撑着离地几英寸高的木头临时支撑拱券的楔子。有趣的是,木头支撑倒了。虽然堆成拱券的石料间并没砌灰浆,但拱券仍稳稳地立着。建筑匠师汤姆满意地哼了一声。

有人拉了下菲利普的衣袖。他转脸看见一个年轻的修士。“有位客人找您,神父。他在您的居室里等着哪。”

“谢谢你,我的孩子。”菲利普离开了建筑工匠。既然修士们把客人请到副院长的居室里等候,这就说明来访者很重要。他穿过院子,走进了他的居室。

客人是他弟弟弗朗西斯,菲利普热情地拥抱了他。弗朗西斯满面愁容。“他们拿东西给你吃了吗?”菲利普说,“你看起来很累。”

“他们给了我一些面包和肉,谢谢啦。这个秋天我都来往于原先囚禁斯蒂芬国王的布里斯托尔和原先关押罗伯特伯爵的罗切斯特之间。”

“你说的是原先。”

弗朗西斯点点头。“我一直在谈判一次交换:用斯蒂芬换罗伯特。这件事在万圣节那天办妥了。斯蒂芬国王现在回到温切斯特了。”

菲利普很是吃惊。“依我看,莫德皇后在这笔交易中太不合算了——他放掉了一位国王,换回了一位伯爵。”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没有罗伯特,她一筹莫展。没人喜欢她,没人信任她。玛蒂尔达王后是聪明的。她只要换回斯蒂芬国王,其他一无所求。她提出这个条件,最后达到了目的。”

菲利普走到窗前,往外看着。天开始下雨了,寒风斜扫的雨点,纷纷落在建筑工地上,把大教堂的高墙浸湿变暗,从工匠住棚的低矮的草顶上滴着水珠。“这意味着什么呢?”他说。

“这意味着莫德又成了王位的觊觎者而已。毕竟,斯蒂芬是正正经经加过冕的,而莫德从来没加过冕,算不上数的。”

“不过,是莫德颁给了我市场执照。”

“是的。这可能是个问题。”

“我的执照无效了吗?”

“没有。执照是由教会批准的合法君主正式颁发的。她没有加冕并没什么区别。但是,斯蒂芬可以收回执照。”

“市场收入是用来购买石料的,”菲利普忧心忡忡地说,“没有市场,我就没法修建大教堂了。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我很遗憾。”

“我那一百磅银便士怎么办呢?”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斯蒂芬会要你从莫德手中取回。”

菲利普感到难受。“那么多钱,”他说,“全是上帝的钱,我却丢掉了。”

“你还没有丢掉嘛,”弗朗西斯说,“斯蒂芬也许不撤销你的执照呢。他反正从来没对市场表示过任何兴趣。”

“威廉伯爵可能会对他施加压力。”

“威廉倒过戈,记得吧?他把他的命运押到莫德身上了。他对斯蒂芬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

“我希望你说得对,”菲利普热烈地说,“我向上帝祈求,你说得对。”

天气太冷,没法在林间空地坐着时,阿莲娜就在晚上到建筑匠师汤姆家中去。阿尔弗雷德通常都待在酒馆里,因此,家中就剩下了汤姆、艾伦、杰克和玛莎。如今汤姆的收入很好,他们家有了舒服的坐椅、呼呼烧着的火和许多蜡烛。艾伦和阿莲娜一起纺织。汤姆做着计划和图表,用一块尖石头在光洁的石板上画着草图。杰克假装作腰带,或者磨刀子,或者编篮子,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偷偷看着烛光照耀下的阿莲娜的面孔,看着她说话时嘴唇的翕动,或是端详着她喝啤酒时白皙的喉部。那个冬季,他们经常开心地大笑。杰克喜欢逗阿莲娜发笑。一般来说,她总是那么矜持和含蓄,能够看到她轻松一下实在开心,简直不啻瞥见她的胴体。他不停地想方设法说些什么,让她高兴。他会模仿一个巴黎建筑匠的口音说话,或是一个铁匠迈着罗圈腿走路,把工地上的匠人们描绘得惟妙惟肖。一次,他编了一套修士可笑的生活情节,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犯一种似是合理的罪——雷米吉乌斯的骄傲,司厨伯纳德的贪食,客房长的贪杯和巡察皮埃尔的好色。玛莎常常笑得不可开交,连不苟言笑的汤姆也会咧嘴露笑。

在一个这样的夜晚,阿莲娜说:“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卖掉所有这些毛呢。”

大家都有点吃惊。艾伦说:“那我们还何必织呢?”

“我还没有放弃希望,”阿莲娜说,“我只是刚遇到个问题。”

汤姆从石板上抬起目光。“我原以为修道院急着要全买下来呢。”

“那不成问题。我找不到人来黏结、漂土,而修道院不想要织得松松的毛呢——谁都不想要。”

艾伦说:“那是种把人累断腰的活儿。没人愿意干,我一点都不奇怪。”

“你找不到男人做这种活儿吗?”

“在富裕的王桥找不到人。所有的男人都有足够的工作。在大城镇里,有职业的漂土匠,但他们多半为织匠工作,而且他们被禁止为雇主的对手干活儿。再说,到温切斯特把布运来运去也太费钱。”

“这倒真是个问题,”汤姆承认着,又低下头去画他的草图了。

杰克灵机一动。“真可惜,我们不能用牛来干。”

别人都笑了。汤姆说:“你还不如试着教牛盖教堂呢。”

“要不就用水磨,”杰克还坚持着,“最重的活儿,总有轻松的办法来干的。”

“她想要黏结和漂土,不是磨面,”汤姆说。

杰克没有听他的。“我们是用升降装置和转动轮轴,把石头提到脚手架的高处的。”

阿莲娜说:“噢,要是有台巧妙的机器,把毛呢黏结和漂土,那可太棒了。”

杰克想,要是他能为她解决这个难题,她该多高兴啊。他决心找出个办法。

汤姆沉思着说:“我听说过一种水磨,用来给铁匠炉鼓风——但我从来没见过。”

“真的!”杰克说,“那就证明了我的想法。”

汤姆说:“水磨的轮子是转动的,磨盘也是转动的,所以可以用一个带动另一个;但漂土匠的棍棒是上下动的。你没法让一个转动水轮带动一个上下动的棍棒。”

“但鼓风筒也是上下动的。”

“不错,不错;可惜我从来没见过那个铁匠炉,我只是听人说起过。”

杰克想象磨坊的机械装置。水力推动水轮旋转,水轮的轴连着磨坊里的另一个轮子,里面的轮子是立着的,上面有齿咬合着另一个平放着的轮子的齿。“一个立轮可以带动一个平轮,”杰克想着想着,说出了声。

玛莎笑了。“杰克,算了吧!要是水轮能够漂毛呢,聪明人早就想出来了。”

杰克不理会她。“漂土匠的棍棒可以安到水轮的轴上,”他说,“毛呢可以平放在棍棒落下的地方。”

汤姆说:“可是棍棒只能捣一下,然后就绞住了;水轮也就转不了了。我跟你讲了——水轮是转动的,但棍棒是上下动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杰克固执地说。

“没有办法,”汤姆一口咬定说,他经常用这种口气结束一个话题。

“不过,我敢打赌一定有办法,”杰克不服气地嘟囔着,汤姆装作没听见。

接下来的星期日,杰克不见了。

他早晨去了教堂,在家里吃了午饭,这都和平常一样;但到晚饭时就没露面。阿莲娜在自家的厨房里,做了一大锅火腿炖白菜,里面还放了辣椒,这时艾伦来找杰克了。

“弥撒之后,我就没见到他,”阿莲娜说。

“他吃完午饭就不见了,”艾伦说,“我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

艾伦竟然随意地做出这种猜测,让阿莲娜有点发窘。“你担心吗?”

艾伦耸耸肩。“做母亲的总是担心的。”

“他是不是和阿尔弗雷德吵架了?”阿莲娜紧张地说。

“我问过同样的问题,阿尔弗雷德说没有。”艾伦叹了口气,“我并不认为他会遇到什么麻烦。他以前这么做过,我敢说他还会做的。我从来没教过他要按时做事。”

当晚睡觉时间之前,阿莲娜到汤姆家去看杰克回来没有。他还没露面。她忧心忡忡地上了床。理查到温切斯特去了,只剩她独自在家。她老是瞎想,杰克可能掉进河里淹死了什么的。那对艾伦太可怕了,杰克是她的独生子啊。想到艾伦失掉杰克的哀伤时,阿莲娜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她想,这可真够蠢的,我在为还没发生的事替别人伤心落泪。她振作一下,竭力去想别的事情。多余的毛呢是她的大问题。通常她会为生意的事思虑上半夜,但今夜,她的脑子总要转到杰克身上。假如他弄断了腿,躺在树林里,动不了呢?

最后,她飘进了不安的睡眠。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仍然感到很困乏。她在她的睡衣外披上厚斗篷,穿上她的毛边靴,然后就出门去找他。

他不在酒馆后面的花园里,男人们通常在那里睡觉,靠臭气熏天的粪堆的热气,不致冻僵。她走到桥边,心惊胆战地沿河走到河湾处,废物都给冲到那里。一群野鸭在岸上的一堆柴火、破鞋、丢弃的锈刀和霉烂的骨头中间觅食。杰克不在那儿,谢天谢地。

她往回走,上山进了修道院,大教堂的建筑工匠刚开始干活。她在汤姆的工棚里找到他。“杰克回来了吗?”她抱着希望说。

汤姆摇了摇头。“还没有。”

她往外走的时候,木匠领班满面愁容地走了进来。“我们的锤子全都不见了,”他对汤姆说。

“这可怪了,”汤姆说,“我也一直在找锤子,可是一把都找不到。”

接着,阿尔弗雷德在门口探头进来,说:“建筑工的托木都到哪儿去了?”

汤姆搔着头。“看来,工地上所有的锤子好像都不见了,”他闷声闷气地说。然后,他的表情变了,他说:“杰克那小子在背后捣鬼,我敢打赌。”

阿莲娜想,没错。锤子、漂土、磨坊。

她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离开了汤姆的工棚,匆匆穿过修道院院子,绕过厨房,来到西南角,从河里开出的沟渠,在那里驱动着两座磨坊,一旧一新。不出所料,旧磨坊的水轮在转。她走了进去。

她眼前的景象起初让她困惑和恐惧。一排锤子固定在一根平放着的架杆上。那些锤子像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高翘着头,如同马匹从槽头抬头望着。随后,锤头又一起向下,同时有力地一砸,那砰的一响震得她心都不跳了。她惊呼一声。锤子又翘起了头,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叫声,然后又往下一砸。锤头砸到她的一块织得松松的布上,布放在建筑工地上调灰浆用的那种浅木槽里,注有一两英寸的水。她明白了,锤头在漂洗布匹,尽管锤子看上去还是那样烦人地动着,她已经不害怕了。但这是怎么运转的?她看到装了锤子的架杆和水轮的轴平行地并列着。轴转动的时候,连在上面的一块木板不停地转着。木板转过来时,拨动了锤子把柄,往下一压把柄,锤头就翘了起来。木板继续转动,与锤柄脱离了接触。这时,锤头下落,砸到水槽里的布匹上。这完全是杰克那天晚上所说的:可以漂洗布匹的水磨。

她听到了他的话音。“锤头应该加重,这样落下就更有力了。”她转过身来,看见了他,脸上虽然疲惫,却流露出胜利的喜悦。“我想,我已经解决了你的难题,”他说着,羞怯地笑了。

“我真高兴你没出事——我们为你担心呢!”她说。她不假思索地伸出双臂搂住他,亲吻了他一下。那一吻很短促,和一啄差不许多;但随后,当他俩的嘴唇分开以后,他却搂住她的腰,轻柔地但却是坚定地,把她的身体拉过去,触到他的身体,而她则发现自己在注视着他的眼睛。她满脑子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件事:他活得好好的,没有受伤,她有多高兴。她深情地拥抱了他一下。她突然觉察到自己的皮肤触觉敏感了,她能感到亚麻布内衣的粗糙和皮靴的软毛,以及乳头紧抵在他胸前的刺激。

“你为我担心?”他猜疑地说。

“当然!我简直没睡着觉!”

她幸福地微笑着,但他看上去却十分庄重,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感染了她,她觉得受到了奇妙的感动。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在她身后,锤子齐声锤击着,一下下震撼着磨坊的木头结构,而她似乎感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震颤。

“我很好,”他说,“一切都很好。”

“我真高兴,”她又说了一遍,话音出口如耳语般地低。

她看到他闭上眼睛,向她低下脸来,随后感到了他的嘴唇压到了自己的唇上。他的吻十分轻柔。他的嘴唇丰满,有一点柔软的胡子。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专注地去体会。他的嘴抵在她的嘴上动着,似乎很自然地分开了她的双唇,她的嘴突然变得异常敏感了,以至于能觉察到最细微的触动,最小巧的动作。他的舌尖爱抚她上唇的内侧。她感到完全被幸福压倒了,简直想哭出声。她把身体紧贴到他身上,用自己柔软的乳房摩挲他硬实的胸脯,体会着他的髋骨压进她的腹部。她不再仅仅因为他平安无恙而宽心,而且还因为他在这里而高兴。此时此刻有一种新的激情。他活生生的存在使她充满一种销魂的感觉,让她都有点晕眩了。她紧搂着他,恨不得再多接触接触他,多感受感受他,更紧地贴着他。她用双手抚摩着他的脊背。她想摸着他的皮肤,但他的衣服妨碍了她。她不假思索地张开嘴,把舌头伸进他的双唇之间。他的喉咙口发出一声小动物似的嗥叫,像是压抑着的快乐的低吟。

磨坊的门砰地打开了。阿莲娜脱身出来。她感到猛地一震,如同正在沉睡,被人猛击一掌,把她惊醒了。她被他俩刚才的行为吓慌了——两个人互相又亲又摸,像是妓女和醉汉在酒馆里干的事!她退后一步,转过身去,窘得要死。闯进来的不是别人,偏偏是阿尔弗雷德。这让她益发狼狈。阿尔弗雷德在三个月之前,曾经向她求婚,她当场就高傲地回绝了他。这会儿,他却看见她的行为像个发情的母兽。这看上去有点虚伪。她臊红了脸。阿尔弗雷德正盯着她,表情中混杂着性欲和轻蔑,这使她一清二楚地联想起威廉·汉姆雷。她厌恶自己给了阿尔弗雷德一个看不起她的口实,也气恼杰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的目光从阿尔弗雷德转到杰克身上。当他俩目光相遇时,他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她意识到,她的气愤显示在了脸上,但她无法控制。杰克的表情,从迷茫的幸福变成了困惑和伤心。在通常的情况下,这会将她融化,但此时她却过于气恼了。她为他使她做出刚才的行为而痛恨他。她疾如闪电般地扇了他一耳光。他没有动,但他的目光中露出了极度的痛苦,挨打的面颊红了起来。她不忍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便移开了目光。

她不能待在那儿了。她随着耳中锤子不停的砰击声,向门口跑去。阿尔弗雷德急忙往旁边一闪,几乎给吓傻了。她快步冲过他身边,走出大门。建筑匠师汤姆就在门外,身后还有一小伙建筑工人。大家都到磨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阿莲娜一声不响地匆匆越过他们。有一两个工匠好奇地看着她,让她羞火中烧;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从磨坊中传出的锤击声。阿莲娜头脑中冷静、理智的部分回想起,杰克解决了她漂毛呢的难题;但一想到他整夜没合眼在为她忙碌,只是使她感到更糟。她跑过马厩,穿过修道院大门,沿街走去,她的靴子在泥地里一滑一滑地,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家中。

她进了屋门,发现理查在里面。他坐在厨房边,吃着面包,喝着啤酒。“斯蒂芬国王进军了,”他说,“仗又打起来了。我需要一匹新马。”

接下来的三个月间,阿莲娜几乎没对杰克连续说过两个字。

他心碎了。她曾经亲吻过他,似乎她爱他,这是不会弄错的。当她离开磨坊时,他确定他们很快还会再那样亲吻的。他在情欲的朦胧中走来走去,心中想着:阿莲娜爱我!阿莲娜爱我!她曾经抚摸着他的脊背,把她的舌头伸进他嘴里,还把乳房抵住他胸脯。当她回避他时,他起初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经过那次亲吻之后,她不可能装作不爱他。他等待着她克服掉她的娇羞。在修道院的木匠的帮助下,他做了一个更牢固、更持久的漂洗机械,装到旧磨坊里,阿莲娜的毛呢得以黏结漂土了。她由衷地感激他,但她的话音是冷漠的,她的眼睛回避着他的目光。

这样过去了不仅几天,而是好几个星期之后,他被迫承认,出了什么严重的毛病。幻灭的浪潮冲击着他的心田,他觉得自己似乎就要给淹没在懊悔之中。他困惑不解。他痛苦地巴望,自己要是老成些,有更多应付女性的经验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分辨出,她到底是正常还是独特了,那次激情是一时冲动还是经久不衰的;他也就可以决定,到底该忘掉那天的事还是该面对着她。由于举棋不定,也由于害怕说错了话,把事情越弄越糟,他只好什么行动也不采取;随后,那种遭人唾弃的感觉,开始不断地袭击他,控制他,使他感到自己无用、笨拙和无能。他想着他有多愚蠢,竟然幻想全郡最令人仰慕、最难以企及的女人会倾心于他,一个毛头孩子。他曾经用他的故事和笑话让她开心一时,但他一像男人似的亲吻她,她立刻就跑开了。他有多傻,竟然会想入非非!

经过一两个星期不断告诫自己有多蠢之后,他开始生起气来。他干活儿时烦躁易怒,大家开始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他对继妹玛莎十分刻薄,让她受到伤害,如同他被阿莲娜伤害一样。星期日下午,他把挣来的工钱浪费在斗鸡的赌博上。他的全部热情全都表现在工作中了。他雕刻的是梁托,就是突出来的石头,用来支撑拱券或没有一直通到地上的柱身。梁托常用叶形图案来装饰,但传统的变化是刻出一个人形,像是用他的双手举起或用脊背撑起拱券。杰克对惯用的造型稍加修改,就显出了效果:一个动人心魄的扭曲的人体,带着痛苦的表情,他承受着石头的巨大重量,仿佛受了诅咒,要承受永恒的极度磨难。杰克知道这是杰作,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刻出这样一个看着像深受折磨的人物造型。汤姆看到的时候,摇了摇头,说不清是惊诧于其表现力,还是不赞成其标新立异。菲利普对它深为喜爱。杰克不去理睬他们的想法:他认为,谁要是不喜欢它,就是瞎了眼。

四旬斋中的一个星期一,因为有三个星期没有吃到肉,人人都变得脾气暴躁,阿尔弗雷德面带胜利的神色来上班了。前一天他去了夏陵。杰克不晓得他在那儿做了些什么,但他显然对这次外出感到满意。

在半上午休息的时候,酿酒人埃尼德在圣坛中间,敲着一桶淡啤酒,向建筑工兜售。这时阿尔弗雷德掏出一便士,叫道:“咳,汤姆的儿子杰克,给我打点淡啤酒来。”

杰克想,这是个涉及我父亲的问题。他没理睬阿尔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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