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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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黑骏马怎么样了?”

“我们还留着——”

“卖掉它。”

“我怎么能够呢?那是理查的。”

“看在上帝的分上,是谁买下的呢?”艾伦生气地说,“是理查辛苦了几年做羊毛生意的吗?是理查和贪心的农民和狠心的佛兰芒商人讨价还价的吗?是理查收购来羊毛,贮存起来,设个市场上的摊位再卖掉吗?别跟我说是理查的马了!”

“他会生气的——”

“好啊。但愿他能一气之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找点事做。”

阿莲娜张开嘴巴想争辩,又闭上了。艾伦是对的。理查一向事事靠她,当他为他的遗产而战时,她确实有义务支持他。如今他已经不为什么而战了。他对她没权提更多的要求。

她想象着她又见到了杰克。她幻想着他的面容,他对她微笑。他们会亲吻。她感到她下身一阵兴奋的刺激。她意识到,只要想到他,她那下边就湿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艾伦说:“路上当然很危险。”

阿莲娜笑了。“这我倒一点不怕。我从十七岁起就在奔波。我能照顾好自己。”

“反正,去孔波斯特拉的路上会有上百人的。你可以加入一支大的朝圣队伍。你不必单独行动。”

阿莲娜叹了口气。“你知道,要不是这孩子拖累,我想我是能去的。”

“正是因为有这孩子,你才非去不可呢,”艾伦说,“孩子要有父亲。”

阿莲娜还没这么想过,她只想着自己要去走这一趟。这时她明白了,孩子和她一样需要杰克。她天天忙着照看婴儿,却没想到他的未来。突然,她似乎感到,孩子长大成人,而不知道他父亲是那么聪明盖世、天赋过人,实在太不公平了。

她意识到,她在说服自己去找他,她顿时感到一种恍然大悟的激动。

她突然想到一个难处。“我不能带着孩子去孔波斯特拉。”

艾伦耸耸肩。“他又不懂西班牙和英格兰有什么不同。不过你不用带着他。”

“那我该怎么办?”

“把他留给我。我会用羊奶和野蜂蜜喂他的。”

阿莲娜摇起头。“和他分开我可受不了。我太爱他了。”

“你如果爱孩子,”艾伦说,“就去找孩子的父亲吧。”

阿莲娜在韦勒姆找到一条船。她小时候随她父亲渡海去法兰西,乘的是一艘诺曼战船。那种战船长长的、窄窄的,两舷成弧形,在船首和船尾,两弧相接成尖状。两舷都有一排船桨,中间是一面皮帆。现在载着她去诺曼底的船和那种战船很相似,但中腰要宽得多,吃水也深,以便装货。船是从波尔多驶来的,她看到赤脚的水手卸下葡萄酒的大木箱,那是运来藏在富人的地窖里的。

阿莲娜明白,她得把婴儿留下,但她还是为之心碎。她每看到他,脑子里都要争论一番,最后再次确定她还是得走;其实想也枉然,她反正不愿意和孩子分手。

艾伦送她到韦勒姆。阿莲娜在这儿搭上了伴,两个来自格拉斯顿伯里修道院的修士要到诺曼底去视察他们的财产。船上另外还有三名乘客:一个年轻的乡绅,在一个英格兰的亲戚家住了四年,现在要返回图卢兹的父母身边;还有两名年轻的建筑匠,他们听说海峡那边的工钱高,姑娘更漂亮。起航的那天上午,水手们往船上装沉重的科尼什锡锭,乘客们则在小酒馆里等候。那两名工匠喝了好几罐淡啤酒,却毫无醉意。阿莲娜紧抱着婴儿,暗自流泪。

船终于要离岸了。阿莲娜在夏陵买的那匹壮实的灰色母马,从来没见过大海,不肯上跳板。多亏那乡绅和两名工匠热心帮忙,才总算把马弄上了船。

阿莲娜把婴儿交给艾伦时,泪眼模糊了。艾伦接过孩子,却说:“你不该这样子走的。我给你出错了主意。”

阿莲娜哭得更厉害了。“可是那儿有杰克,”她抽噎着说,“我不能没有杰克自己过日子,我知道的。我得去找他。”

“噢,对,”艾伦说,“我不是让你放弃这次外出。可是你不能把孩子留下的。把他带着吧。”

阿莲娜感激不尽地泪如泉涌,她哭得更厉害了。“你当真认为,他会好好的吗?”

“他这一路上随你骑马走来,可高兴呢。其余的路途也是一样,不过再长些罢了。而且,他不太喜欢吃羊奶。”

船长说:“上船啦,女士们,潮水到了。”

阿莲娜又把孩子接过来,还亲吻了艾伦。“谢谢你,我太高兴啦。”

“祝你好运,”艾伦说。

阿莲娜转过身,跑过跳板,上了船。

船立即起航了。阿莲娜挥着手,直到艾伦成了码头上的一个小点。他们驶出普尔港之后,天就下起雨来。甲板上没有遮掩,阿莲娜就坐在舱底,与马匹和货物待在一起。她头上是桨手们坐的甲板,并不是封闭的,没法遮风挡雨,但她把婴儿裹在斗篷里,还不致淋湿。船在起伏行驶,似乎很合小家伙的意,他很快就睡着了。天黑下来,船抛了锚,阿莲娜和修士们一起祈祷。后来,她抱着孩子坐着,很舒服地打起了盹。

他们第二天在巴夫勒尔上了岸,阿莲娜在最近的城镇瑟堡找到了住处。她在城里待了一天,到处向客房主和建筑匠们打听,他们记不记得有一个长着火红头发的英格兰建筑匠。谁都不记得。诺曼人红头发的很多,所以他们可能没注意他。也许他渡海后,上的是另一个口岸。

阿莲娜很现实,并没指望这么快就找到杰克的踪迹,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沮丧。第三天她就朝南出发了。她和一个卖刀子的小贩,他的快活的胖妻子以及四个孩子结伴而行。他们走得很慢,阿莲娜倒很愿意迁就他们的速度,省着点马的脚力,因为马要驮着她走很长的路呢。尽管有一家人和她同行,要安全得多,她还是在左衣袖里藏着她那把锋利的长刃刀。她看起来并不富裕,她的衣服很暖和,但是并不讲究,她的马也只是健壮而已,远远称不上生气勃勃。她小心地把几枚硬币放在手边的钱袋里,从不让别人看见她藏在斗篷里、缠在腰间的沉重的钱带子。她给婴儿喂奶时很谨慎,不让陌生的男人看见她的乳房。

那天晚上,她为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而欢欣鼓舞。他们在一个叫做莱塞的小村里休息,阿莲娜遇到一个修士,那修士记得一清二楚,一个年轻的英格兰建筑匠对修道院教堂革新的扇形拱大为着迷。阿莲娜惊喜若狂了。那修士甚至还记得,杰克说,他是在翁弗勒尔上岸的,这恰恰解释了为什么在瑟堡没人见过他。虽然已事隔一年,那修士却滔滔不绝地谈着杰克,显然对他印象极深。阿莲娜和一个见到杰克的人谈天,心中十分激动。这证实她没找错路线。

最后,她离开了那修士,躺在修道院客房的地上睡了。她迷迷糊糊地紧紧搂住孩子,对着他那粉红色的小耳朵悄声说:“我们就要找到你爸爸了。”

孩子在图尔生病了。

这座城又富、又脏、又挤。老鼠成群结队地在卢瓦尔河畔的硕大粮仓周围跑来跑去。城里到处都是朝圣的香客。图尔是前往孔波斯特拉朝圣的传统起点。而且,圣马丁节近在眼前,这位圣徒当初是图尔的第一位主教,许多人都到修道院来朝觐他的陵墓。马丁曾把他的袍服撕开,把一半给了一个赤身露体的乞丐,并因此举而闻名于世。由于节日在即,图尔的客房和租房都已人满为患。阿莲娜只好随遇而安,住进了码头附近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旅店,店主是两位上了年纪的姐妹,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没法保持那地方的清洁了。

起初,她并没有在住处久留。她抱着孩子在街上四处走,打听杰克的消息。她很快就明白了,这座城市经常人来人住,店主们甚至记不得一星期前的住客,向他们询问一年前到过这里的人,实在毫无意义。然而,她还是在每一处建筑工地停下来,问人们是不是雇过一个叫做杰克的红头发的英格兰年轻建筑匠。谁也没雇过。

她失望了。她从莱塞以来就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如果他按照原先的计划,到孔波斯特拉的话,几乎可以确定,他到过图尔。她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改变了主意。

她随着大家去了圣马丁教堂,在那儿看见一伙工匠在进行大规模的修整工程。她找到了建筑匠师,一个脾气不好的小个子,长着稀疏的头发,问他是不是雇过一个英格兰建筑匠。

“我从来不雇英格兰人,”他不等她说完就无礼地打断了她,“英格兰建筑匠不好。”

“这个英格兰工匠可是非常好的,”她说,“而且他还讲着一口流利的法语,说不定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英格兰人。他留着红头发——”

“从来没见过他,”那匠师粗鲁地说,转身就走开了。

阿莲娜回到她的住处,心中很消沉。毫无因由地被人顶撞一番,实在让人泄气。

那天夜里,她胃里七上八下,一点也睡不着。第二天,她感到身体不舒服,无力外出,便躺在小客房的床上,从窗子飘来河水的臭味,从楼下传来醉酒呕吐和做饭油腻的气味。第三天早晨,孩子就病了。

他的哭叫声惊醒了她。这不是他平时那种表示要求的哭喊,而是丝丝微弱无力的呻吟。他的肚子也和阿莲娜头一晚上一样在翻腾,但他还加上了发烧。他平日里那双精神十足的蓝眼睛无精打采地紧闭着,两只小手握成拳头。他的皮肤红肿,还起了小水疱。

他以前从来没生过病,阿莲娜不知如何是好。

她给他喂奶,他如饥似渴地猛嘬了一阵儿,就又哭起来了,然后再吸奶。他把奶吃下肚子,可是看来并没解除他的病痛。

小客房里有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侍女,阿莲娜请她到修道院去买些圣水。她想过去请个医生,但医生也就知道给人放血,她不敢相信,给小婴儿放血能有用。

那侍女带着她母亲回来了,那女人在一只铁碗里烧了一把干草药,从碗里冒出一股辛辣的烟雾,似乎吸掉了屋里的怪味。“孩子会渴的——只要他想要,就多给他吃奶,”她说,“你自己也要多喝水,这样才会有足够的奶水。这就好了。”

“他会好吗?”阿莲娜忧心地说。

那女人看上去很同情她。“我不知道,亲爱的。婴儿太小,你拿不准。通常他们像这样都能好,有时候也不行。他是你的头一个吗?”

“是的。”

“你就想想,总还会再生的吧。”

阿莲娜想:这是杰克的孩子,我现在失去了杰克。她这想法没有说出来,只是谢了那女人,给了草药钱。

那母女俩走了以后,她用平常的水把圣水冲稀,用一块布蘸着,给婴儿的头部降温。

过了几天,孩子好像病得更重了。他一哭,她就给他喂奶,他睁眼躺着的时候,她就给他唱歌,等他睡着了,她就用圣水给他清凉。他不断吃奶,但是一阵一阵的。所幸她的奶很多——她一向奶水很足。她自己的病也没好,不时要吃些干面包,喝些冲淡的葡萄酒。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对住的屋子不满起来,光秃秃沾满蝇屎的墙壁,粗木地板,透风的门和狭小的窗户。屋里实际上只有几件家具:摇摇晃晃的床,一个三条腿的凳子,一个挂衣架和一盏落地烛台,上面本有三个烛叉,但只有一支蜡烛。

天黑以后,那个侍女进来,点着了蜡烛。她看了看婴儿,孩子躺在床上,挥舞着胳膊腿,哀哀地哭着。“可怜的小家伙,”她说,“他一点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不舒服。”

阿莲娜从凳子上移到床上躺下来,她没吹灭蜡烛,好随时看着孩子。整整一夜,他俩都是一阵阵地打个盹。天快亮时,孩子的呼吸变轻了,也不再哭叫、扭动了。

阿莲娜默默地哭泣起来。她失去了杰克的踪迹,她的孩子也要死在这儿了,她在客店里举目无亲,这座城市又远离家乡。不会再有一个杰克,她也不会再有孩子了。或许她也会死,那样倒也好。

天亮以后,她吹熄了蜡烛,困乏地睡着了。

楼下一个很响的声音把她突然惊醒。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窗下的河边一派繁忙喧闹。孩子一动也不动,面孔终于平和了。她的心吓得发冷。她摸摸他的胸口:既不烫也不凉。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接着,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阿莲娜松心得都要晕过去了。

她一把抱起他,紧紧按在胸前,他放声大哭了。他又好了,她知道,他的温度恢复了正常,也不再没精神了。她把他凑到胸前,他贪心地使劲嘬着奶。他不再吃上两口就扭过脸去,而是不停地吃着,吸干一个乳房,又吸另一个。然后他满意地沉沉睡去。

阿莲娜知道,她自己的症状也消失了,只是还感到全身无力。她躺在婴儿身边,直睡到中午,然后又喂了他一次奶;接着,她下楼到客店的餐室,吃了一点羊乳酪、新鲜面包和一小块咸肉。

或许是圣马丁的圣水救活了孩子,那天下午,她又去了一趟圣马丁的陵墓,向圣徒致谢。

她在修道院大教堂里,看着工匠们在干活儿,心里想着杰克,也许他根本见不着自己的儿子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偏离了他预定的路线。也许他在巴黎干活儿,为那里的一座新的大教堂刻石。她心里想着他,目光却落到工匠们正在安装的一个新梁柱上。那上边刻着一个男人,似乎正用他的背支撑着柱子的重量。她出声地喘着气。她毫无一丝怀疑地立刻就明白了,那个扭曲的、极度痛苦的造型就是出自杰克之手。如此看来,他到过这里!

她的心激动地跳着,连忙走过去问那些干活儿的人。“那个梁托,”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刻那个梁托的人是个英格兰人,对吗?”

一个鼻子破损的老工人回答她:“不错——是杰克·费茨杰克刻的。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刻石。”

“他什么时候在这儿?”阿莲娜说。她屏住呼吸,等着回答,那老人搔着他那油腻腻的便帽下头发变灰的脑袋。

“从现在算起,差不多一年以前了。嗯,他没有待很久。匠师不喜欢他。”他压低了声音,“要是你想知道实情的话,是因为杰克太能干了。他把匠师给比下去啦。所以他只好走了。”他把一个手指竖在嘴上,做了个别让人听见的姿势。

阿莲娜激动地说:“他有没有说他到哪儿去?”

那老人看了看婴儿。“要是头发能用来判断的话,这孩子一定是他的。”

“是的,是他的。”

“你认为,杰克会高兴看到你吗?”

阿莲娜明白了,老工人以为杰克也许是从她身边逃开的呢。她笑了。“噢,当然!”她说,“他见到我会喜出望外的。”

他耸了耸肩。“他说,他要到孔波斯特拉去办一件要紧的事。”

“谢谢你!”阿莲娜高兴地说,老人没想到,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他开心极了。

朝圣者的队伍,横跨法兰西,在比利牛斯山脚下的奥斯塔巴会合了。阿莲娜所在的那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在那儿扩展到了差不多七十人。他们这些人,脚虽然走痛了,但心里很快活,他们当中有些是殷实的市民,有些人可能是逃避法律的,还有几个醉汉,好几名修士和教士。那些神职人员是出于虔敬上帝才朝圣的,其余的大多趋向于做一次开心的旅行。大家操着好几种语言,包括佛兰芒语——日耳曼语的一种方言和一种叫奥克的南部法语。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跨越比利牛斯山脉的时候,大家唱歌、做游戏、讲故事,并且——还出了好几桩——风流韵事。

不幸的是,离开图尔之后,阿莲娜再没找到有人记得杰克。然而,她在法兰西走这一路,并没见到如她想象的那么多的吟游诗人。一名佛兰芒旅客,以前曾经走过这条路,他说在山那边,西班牙境内,会有更多的吟游诗人。

他说得不错。在潘普洛纳,阿莲娜激动地找到了一名吟游诗人,他记得和一个红发英格兰青年搭过话,小伙子向他打听自己的父亲。

当这支疲乏的朝圣者的队伍缓缓穿过西班牙北部,朝海岸进发时,她又见到了好几名吟游诗人,大多记得杰克。她越来越兴奋地意识到,大家异口同声说他是在孔波斯特拉,而且没人遇见他往回走。

这就是说,他还在那儿。

她的身体虽然更疼痛了,可是她的情绪却益发高涨。临近旅程的最后几天,她几乎乐观起来了。时值仲冬,但天气仍很晴暖。婴儿如今已经半岁了,结结实实,高高兴兴的。她觉得,在孔波斯特拉一定能找到杰克。

他们在圣诞节那天到达了。

他们径直来到大教堂,望了弥撒。大教堂里自然是人山人海。阿莲娜在教堂中走了一圈又一圈,看着一张张面孔,但杰克不在。当然,他不那么虔诚;事实上,除了干活儿,他从来不去教堂。等她找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她上了床,但激动得难以入睡,心里想着,杰克也许近在咫尺,明天她就会见到他,亲吻他,给他看他的孩子。

头一道阳光照射的时候,她就起身了。小家伙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吃起奶来很烦躁,用牙床咬着她的奶头。她匆匆给他洗了一把,就抱着他出去了。

她走在布满灰尘的街道上,在每一个拐角都盼望着能看到杰克。他看到她时,会多么惊喜啊!然而,她在街上没看到他,于是便开始到租房子的地方去问。等人们开始上班以后,她又到各个工地去打听建筑工匠。她会用卡斯蒂利亚方言讲建筑匠和红头发这样的词,何况,孔波斯特拉的居民都习惯外国人了,因此,她还能和他们交谈;但她没找到杰克的踪迹。她开始忧心起来。人们不会不知道他的。他可不是那种容易被人忽略的人,他该在这儿住了好几个月了。她也十分留心他那种独特的刻工,但她没见到一个。

上午过了一半,她遇到了一个邋遢的中年妇女,她开着一家小客店,而且会讲法语,她说她记得杰克。

“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是你的男人吧?这地方没一个姑娘能在他那儿取得什么进展,真的。他在仲夏时分来的,不过没待多久,真遗憾。他也不肯说,他要到哪儿去。我喜欢他。要是你找到他,替我好好吻他一下。”

阿莲娜回到她的住处,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婴儿哭泣起来,她这一次没去管他。她疲惫不堪,失望至极,十分想家。这太不公平了:她一路追他到孔波斯特拉,但他又跑到别处去了!

既然他没有返回比利牛斯山,而且从孔波斯特拉再往西,除了一条狭长的海岸线和通往天尽头的大洋,已经再无其他,杰克一定是又往南走了。她得再次上路,骑着她的灰马,抱着她的孩子,前往西班牙的腹地。

她不知道,她还要离家再走多远,她的朝圣才能到头。

杰克在托莱多和他的朋友拉希德·阿尔哈伦一起过的圣诞节。拉希德是个受了洗的撒拉森人,靠从东方进口香料,特别是辣椒,发了大财。他俩在大教堂的正午弥撒上相遇,然后在暖和的冬日中,穿过狭窄的街道和芳香的市场,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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