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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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从约伯的故事中得到了极大的慰藉。菲利普和约伯一样,一辈子都勤勤恳恳,尽其所能,按上帝的旨意行事;但是,和约伯一样,他得到的却是厄运、失败和耻辱。布道的目的是给镇民们振作精神,而菲利普看得出来,布道并没起什么作用。不过,故事还没有讲完。

“然后上帝对撒旦说:‘现在看吧!你把整个镇子烧成了平地,但他们还在给我修新的大教堂。现在来告诉我,他们不是好的子民!,可是撒旦却说:‘我手下留情。大多数人从火中逃掉了。他们很快又重新建起了他们的木头小房子。让我给他们送去一场真正的灾难,然后再看会发生什么情况。’上帝叹息一声,说:‘那么你想怎么做呢?’撒旦说:‘我要把那座新教堂的顶弄下来,砸到他们的头上。’他当真这样做了——这我们都知道。”

菲利普扫视了一下教徒,看到只有很少的人在那次可怕的坍塌中没有失去家人。那儿有寡妇麦格,她原先有一个好丈夫和三个高大强壮的儿子,父子四人全都死了;从那时起,她一句话也没说,头发全白了。别的人残废了。小马倌彼得的右腿砸断了,如今只用一条腿走路,他原先是个驯马的,但现在给他兄弟干活儿,做马鞍了。镇上很难找到一家人逃脱了那场大难的。坐在前排地面上的一个人,两条腿都残废了。菲利普皱起眉:他是谁呢?他没在塌顶中受伤——菲利普以前从没见过他。随后他记起来,听人说起镇上有个瘸腿乞丐,晚上在大教堂的废墟里睡觉。菲利普下过命令,让人在客房里给他一张床。

他的头脑又绕了回去。他继续布道。“现在,约伯怎么办呢?他妻子对他说:‘诅咒上帝,然后去死。’他这么做了吗?没有。他失去信仰了吗?没有。撒旦对约伯失望了。我告诉你们”——菲利普举起一只手引起大家注意,来强调他的观点——“我告诉你们,撒旦也会对王桥的人民失望的!因为我们继续崇敬真正的上帝,正如约伯在他的一切苦难中所做的一样。”

他又顿了顿,让他们去领会这些话,但他看得出,他没能打动他们。那一张张仰面看他的脸只表现出兴趣,但并没有受到启示。事实上,他不是一个善于启发人的布道者。他是讲究实干的人,他无法靠他人格的力量去感染教徒。不错,人们确实对他笃信不疑,但那不是立竿见影的,那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理解了,他是如何生活和取得了什么成就的。他的工作有时能鼓舞人心——或者说在过去曾经有过——但绝不是靠他的言辞。

然而,故事的最精彩部分就要到了。“撒旦做了最坏的事以后,约伯怎么样了呢?咳,上帝给了他比原来所有的还要多——多出一倍的东西!他原先有七千只羊,现在有了一万四千只。他失去了三千峰骆驼,却有了六千峰,而且他又成了七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的父亲。”

他们仍然无动于衷。菲利普深入下去,“王桥还会再度繁荣起来,有这么一天的。寡妇会再嫁,鳏夫会有妻子;那些死了孩子的还会再怀孕;我们的街上会挤满人,我们的店铺里存着面包和葡萄酒,皮毛和黄铜,带扣和靴鞋;有一天,我们会重建我们的大教堂。”

麻烦在于,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这话可不可信;因此,说出来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信心十足。难怪教徒无动于衷了。

他垂下头去看眼前的一本厚书,把拉丁文翻译成英语。“约伯活了一百四十多岁,看见了他的儿子们,孙子们,曾孙子们。然后才死去,只是因为年老,活够了岁数。”他把书合上了。

小教堂的后面,有一阵骚动。菲利普气恼地抬起头来。他明知道,他的布道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但他仍希望在结束时能有一段沉寂的时间。教堂的门是开着的,在后面的人全都回头朝外面看去。菲利普看得见外面有一大群人——大概没在教堂里的王桥居民全都在那儿了,他正想,出了什么事了?

他脑海里掠过好几种可能性——可能打起来了,着了火了,有人死了,一大队骑兵接近了——但他对实际情况都毫无准备。首先,两名教士抬着一个女人雕像过来了,雕像放在一块罩着刺绣的祭坛布的搁板上。从他们的庄严举止上可以看出,那雕像代表一位圣者,可能是贞女。教士身后还有两个人走着,他们就更让人吃惊了:一个是阿莲娜,另一个是杰克。

菲利普看着杰克,慈爱中夹杂着恼火。他想,那孩子,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老的大教堂就给烧光了,从那以后,凡是和他有关的事都不寻常。但杰克走进来,菲利普还是感到高兴多于烦恼。尽管这孩子制造了那么多麻烦,但他使生活增添了趣味。孩子?菲利普又看了看他。杰克已经不是孩子了。他虽然才出走了两年,倒像是长大了十岁,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见识和疲倦。他都跑到哪儿去了?阿莲娜怎么找到他的?

那一行人沿着教堂中间走过来。菲利普决定什么都先不做,只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人们认出了杰克和阿莲娜,响起一阵嗡嗡的激动声。随后有了一种新声音,很像敬畏的嘀咕,一个人说:“她哭了!”

别的人应答祈祷似的重复着:“她哭了!她哭了!”菲利普朝雕像看去。一点不错,有水从眼睛里流出来。他突然想起,大主教那封关于神秘的哭泣圣母的莫名其妙的来信。原来就是这个。至于哭泣是不是奇迹,菲利普倒不忙于判断。他能够看出,那双眼睛看似石头做的,也许是什么水晶,但雕像的其余部分全是木头的,可能与这个有关。

那两名教士转过身来,把搁板放到地面上,让圣母面对着教徒。这时,杰克开始讲话了。

“这位哭泣圣母是在很远很远的国度里到了我手中的,”他开始说。菲利普对他接手祈祷很不满意,但他决定不采取莽撞的行动,他要让杰克做到底。何况,他还是很感兴趣的。“一位受了洗的撒拉森人把她给了我,”杰克继续说着。教徒惊奇地低声议论着,在这类故事里,撒拉森人通常都是野蛮的黑脸敌人,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实际上是基督徒。“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把她给我。然而,我还是带着她走了好远的路。”杰克让教徒听入迷了。菲利普慨叹地想,他做布道教士比我强多了;我能感到人们已经提起精神来了。“我终于开始认识到,她想回家。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呢?我最后想明白了:她想回王桥。”

教徒们惊叹不已。菲利普仍持怀疑态度。在上帝和杰克的行事之间有一种不同,这件事明显是杰克的特点。但菲利普保持缄默。

“我随后又想:我把她带回去怎么办呢?她在王桥有什么样的祭坛呢?她在什么教堂里才能得到安放呢?”他四下看着教区教堂普通的白墙,似乎要说:这里当然不成。“似乎她开口讲话了,她对我说:‘你,杰克的儿子杰克,要给我造一个祭坛,造一座教堂。’”

菲利普开始明白了杰克的目标。圣母将会是点燃人们重建新的大教堂的热情火星。将要产生菲利普关于约伯的布道所没能产生的作用。但菲利普仍不得不自问:这到底是上帝的旨意呢,还是仅仅是杰克的?

“于是我就问她:‘用什么造呢?我又没钱。’她说:‘我会提供钱的。’好了,我们就出发了,坎特伯雷大主教西奥博尔德还为我们祝了福。”杰克在提到大主教时,抬头看了一眼菲利普。菲利普想,他是在暗示我:他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他有强大的支持者。

杰克又把目光重新对着教徒。“这一路上,从巴黎出发,穿过诺曼底,越过大海,一直回到王桥,虔诚的基督徒都为修建哭泣圣母的祭坛捐了款。”说到这里,杰克向教堂外的什么人示意。

不一会儿,两个缠着头的撒拉森人就庄严地走进了教堂,他们肩上扛着一个箍铁的箱子。

村民们畏缩地直往后退。连菲利普都吃惊了。他从理论上知道,撒拉森人有棕色的皮肤,但他从来没见过,眼前的现实让他惊诧不已。他们缠在身上的光鲜长袍同样引人注目。他们大步穿过敬畏的教众,在圣母像前面跪倒,把箱子重重地放到地面上。

杰克用一把大铜匙打开箱子,抬起箱盖时,人们都大气不出地静静地等着。他们伸长了脖子看。杰克突然把箱子翻转了过来。

随着一阵瀑布般的响声,一股银币从箱子里倾了出来,倒在地上,足有成千上万,人们挤在周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中间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杰克提高嗓音,压过他们的惊叹,好让大家听清楚。“我把她带回了家,如今我把她交给新的大教堂的修建。”说完他就转过身,看着菲利普的眼睛,还稍稍低下头,鞠了一躬,似乎是说:交给你了。

菲利普最不喜欢这样受人指使,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行事的方式确实高明。然而,这并不是说,他就这样照办了。人们尽可以为哭泣圣母欢呼,但只有菲利普才能决定,她能不能与阿道福斯圣徒的遗骸同时安放在王桥大教堂里。而且他还没有想通。

有些村民开始询问撒拉森人。菲利普从他的讲坛上走下来,凑近去听。“我从很远、很远的国度来,”其中一个在说。菲利普惊奇地听出来,他讲起英语来,就像是多塞特的渔民,但多数村民并不知道,撒拉森人有他们自己的语言。

“你们的国家叫什么?”有人问。

“我的国家叫非洲,”那个撤拉森人回答说。当然,在非洲不止一个国家,菲利普是知道的——尽管大多数村民并不晓得——菲利普想不出,这个撒拉森人来自哪一国。要是那是一个在《圣经》中提到的地方,诸如埃及或埃塞俄比亚,那该多么激动人心啊。

一个小姑娘伸出一个指头,试着去碰他那深棕色的手。那个撒拉森人冲她微笑着。菲利普想,除了他的肤色,他的样子和别人没什么两样。那小女孩受到了鼓励,问:“非洲是个什么样子?”

“有大沙漠,还有无花果树。”

“什么是无花果?”

“是……是一种果实,样子有点像草莓,吃起来像梨。”

菲利普突然被一种可怕的怀疑触动了。他说:“告诉我,撒拉森人,你在哪个城市生的?”

“大马士革,”那人说。

菲利普的猜疑证实了。他很生气。他碰了碰杰克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他用一种生气的压低的声音说:“你在玩什么花招?”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克说,竭力作出无辜的样子。

“那两个人不是撒拉森人。他们是韦勒姆的渔民,脸上和手上抹上了棕颜色。”

杰克的把戏虽然被揭穿了,他却一点都不苦恼。他狡猾地笑笑,说:“你怎么猜到的?”

“我认为那人从来没见过无花果,而且大马士革也不在非洲。这么骗人是什么意思?”

“这种手段并没有害处,”杰克说,脸上闪过他那迷人的笑容。

“凡是骗人就没有没害处的,”菲利普冷冷地说。

“好吧。”杰克看出来,菲利普生气了。他便认真起来。“这和《圣经》书页上的插图一样,有相同的作用。这不是真的,是一种幻象。我们涂抹了皮肤的多塞特郡人扮演了真情实况:哭泣圣母来自一块撒拉森的土地。”

那两位教士和阿莲娜,也离开了围着圣母的人群,凑到菲利普和杰克跟前。菲利普不去理睬他们,对杰克说:“你不会被一张画着蛇的画吓到的。插图不是谎言。你的撒拉森人可不是插图,他们是冒名顶替的骗子。”

“我们弄到这两个撒拉森人以后,我们凑到了更多的钱,”杰克说。

菲利普看着堆在地上的钱币。“镇上的人可能认为,这些钱就足够盖一整座教堂的了,”他说,“依我看,也就有一百磅银便士吧。你知道,这连一年的花费都不够。”

“这些钱像这两个撒拉森人一样,”杰克说,“是象征性的。你知道,你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开工了。”

这是对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菲利普修建的。圣母像正是王桥复苏所需要的那种东西。它可以吸引人们到这个镇上来——朝圣者和学者,还有看热闹的。它还可以在镇民心中加入新的血液。它会被视为吉祥物。菲利普一直在等待上帝显示一种迹象,他一心想相信这就是那迹象了。但这并没有来自上帝的迹象的感觉。它只有杰克耍的花招的感觉。

那两个教士中年轻的一个说:“我叫雷诺,这是爱德华——我们为坎特伯雷大主教工作。他派我们来陪伴哭泣圣母的。”

菲利普说:“你们既然有大主教的祝福,何必弄两个捏造的撒拉森人来证明圣母的真实性呢?”

爱德华面上有点惭愧。雷诺说:“这是杰克的主意,但我承认,我看不出有什么害处。真的,你不致怀疑圣母像吧,菲利普?”

“你该称呼我神父,”菲利普厉声说,“为大主教工作,并没有给你们在上级面前不懂规矩的权利。对你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我怀疑圣母像。我不打算把这座雕像安置在王桥大教堂的范围之内,除非说服我,它真是一件圣物。”

“一个木头雕像能流泪,”雷诺说,“你还要有多少奇迹呢?”

“流泪是没法解释的。这不等于就是奇迹。从液体水变成固体冰也说不清道理,但那并不是奇迹。”

“如果你拒绝了圣母像,大主教会极其失望的。他是经过一番力争,才没让叙热院长把它留在圣但尼的。”

菲利普知道,这是在威胁他。他想,年轻的雷诺要想吓住我,光靠这一点可不行,还得很费一番力气呢。他平和地说:“我敢说,大主教不会不对圣母像的真实性进行一番考察,就要我接受的。”

他们的脚边有个什么在动。菲利普低下头去,看到了他早先注意到的那个残废乞丐。那个不幸的人正在拖着两条麻痹的腿,在地上爬,想接近雕像。不管他怎么转来转去,总是让人群挡着。菲利普自然而然地往旁边一闪,给他让出一条路。那两个撒拉森人在护着雕像,不让人们去摸,但那瘸子避开了他们的注意力。菲利普看到那人伸出一只手去碰。菲利普通常是不会让人去碰圣物的,但他还没认为这一雕像是圣物,因此就没去管他。那瘸子碰到了木像衣裙的下摆。突然间,他迸发出一声胜利的高呼。“我碰到了!”他叫道,“我碰到了!”

大家都看着他。

“我感到力量又回来了!”他高喊。

菲利普想到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情况,就怀疑地盯着那人。那人弯起一条腿,然后又弯起另一条。旁观的人不约而同地喘了一口气。他伸出一只手,有人接住了。那人费了很大力气,站了起来。

人群发出一声激动的呼唤。

有人叫着:“走走试试!”

那人还握着帮忙人的手,试探地迈了一步,然后又迈了一步。人们大气不出地静静地看着他。他迈出第三步时直摇晃,大家叹息着。但他稳住了身子,走了起来。

大家欢呼了。

他走过中殿,大家都跟着他。又迈了几步之后,他干脆跑了起来。随后他出了教堂大门,跑到太阳下,大多数教徒都尾随在后,欢呼声越来越高了。

菲利普看着两位教士。雷诺敬畏得目瞪口呆,爱德华满面泪水。显然他们没有参与此事。菲利普转向杰克,生气地说:“你怎么敢耍这种花招?”

“花招?”杰克说,“什么花招?”

“那个人只是最近几天才在这一带露面的。再过一两天,他就会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他衣袋里会装满你的钱。我知道这类事情是怎么做出来的,杰克。可惜,制造假奇迹你可不是第一个人。他的腿从来就没毛病,对不对?他是另一个韦勒姆的渔民。”

这番指责被杰克愧疚的样子证实了。

阿莲娜说:“杰克,我跟你说过不该来这一手的。”

那两个教士这才清醒过来。他们完全信以为真了。雷诺很气愤。他转过来对着杰克。

“你没有权力!”他气急败坏地说。

菲利普既生气又伤心。在他内心里,他本来希望圣母像被证实真是圣物,因为他看得出来,他可以如何利用她来恢复修道院和镇子的元气。但事情不是这么回事。他向教区小教堂四下看了一圈。只有几个崇拜的人还留在那里,仍在盯着雕像看。他对杰克说:“你这次做得太过火了。”

“眼泪可是真的——那儿可没有花招,”杰克说,“但那瘸子是个错误,我承认。”

“比错误还糟糕,”菲利普生气地说,“人们一旦了解真相,会动摇对一切奇迹的信念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因为我得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圣母像不准备安放在大教堂里。当然,我如今是不可能接受这雕像了。”

雷诺说:“我看这有点太匆忙——”

“我需要你的看法时,年轻人,我自会问的,”菲利普声色俱厉地说。

雷诺闭上了嘴,但杰克还在坚持。“你敢说你有权剥夺你的教民拥有圣母像的心愿吗?看看他们吧。”他指了指那一小伙留下来的崇拜者。其中有寡妇麦格,她跪在雕像前,泪流满面。菲利普明白,杰克并不知道,麦格在阿尔弗雷德的塌顶事故中失去了全家人。她的热情打动了菲利普的心,他也弄不清,杰克是不是终归还是对的。为什么要把这个从人们的面前夺走呢?因为这不真诚,他执意地提醒自己。他们利用雕像,因为他们看到了虚构的奇迹。他狠下了心。

杰克跪在麦格旁边,对她说:“你为什么要哭?”

“她是哑巴。”菲利普告诉他。

这时麦格说话了:“圣母和我一样受过苦。她明白的。”

菲利普如五雷轰顶。

杰克说:“你看到了吗?那雕像减轻了她的痛苦——你瞪着眼干什么?”

“她是哑巴,”菲利普又说了一遍,“一年多来,她没说过一个字。”

“这是真的!”阿莲娜说,“屋顶塌下来,砸死了她丈夫和三个儿子,从那以后,麦格就吓哑了。”

“这个女人?”杰克说,“可是她刚刚……”

雷诺给弄糊涂了。“你是说,这是个奇迹?”他说,“一个真正的奇迹?”

菲利普看着杰克的面孔。杰克比谁都震惊,这里可没有花招。

菲利普深深地被感动了。他看到了上帝的手在动,造出了一个奇迹。他微微颤抖着。“好啦,杰克,”他说话时声音在抖,“尽管你做了这么些事,让人不相信哭泣圣母,但看来,上帝倒是愿意用它来制造奇迹的。”

杰克第一次没话可说了。

菲利普从他身边走开,来到麦格跟前。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扶她站起来。“上帝把你治好了,麦格,”他说,激动得声音直发颤,“现在你可以开始新生活了。”他想起他刚才在布道时讲了约伯的故事。那些话又回到了他心中:“于是,上帝赐福给约伯,让他后半生比开始还好……”他曾告诉王桥的人民,他们也会得到好报的。他想,我不知道,他看着麦格老泪纵横但已挂着笑容的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新的开始。

当杰克展示他的新的大教堂的设计时,会议室里人声鼎沸了。

菲利普事先就告诫过杰克,要准备遇到麻烦。菲利普当然预先看过设计图。一天清晨,杰克带着平面图和正视图来到了副院长住所,图是画在带木框的石膏板上的。他俩在清澈的晨光中一起看着图,菲利普当时就说:“杰克,这将是英格兰最漂亮的教堂——但我们要准备对付那些修士们的麻烦。”

杰克从他当见习修士的时候就知道。雷米吉乌斯和他的亲信仍在时时反对菲利普珍惜的任何计划,虽说菲利普在选举中击败雷米吉乌斯已经过去了八年。他们极少得到广大兄弟们的支持,但是就此事而论,菲利普没有把握,他们实在是些冥顽不化的人,这样的全新设计,会把他们吓坏的。然而,除了把图纸给他们看,并设法说服他们之外,别无他法。菲利普当然不能没有他的多数修士兄弟的全心全意的支持,径直修建大教堂的。

第二天,杰克出席了例会,并出示了他的设计图。图用一条板凳支着,斜靠在墙上,修士们围在前面看着。他们看到细部时,开始低声商讨,很快就成了高声喧哗。杰克泄气了,那腔调是不赞成,而且临近发火了。他们开始彼此争论后,声音越来越大了。有的人攻击那个设计,有的人则为之辩护。

过了一会儿,菲利普要求秩序,大家才平静下来。司财米利乌斯提出了一个事先安排好的问题。“这些拱券为什么是尖顶的?”

“这是他们在法兰西启用的一种新技术,”杰克回答说,“我在好几个教堂里都看到了这种尖顶拱券。这种拱券更牢固,因此我才能把教堂盖那么高。这个中殿可能是英格兰最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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