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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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亲了亲阿莲娜的前额。她现在三十三岁了,但她的样子还和十年前一样,她的头发还是那么多,还是深棕色,发卷还是蓬松的,她的嘴还是同样的丰满,眼睛颜色还是那么深。只有她裸着身体时,才会显出年龄和生过孩子的体态:双乳下垂,臀部变宽,肚皮也始终没回到原先那种紧绷绷的平滑的样子。

杰克慈爱地看着从阿莲娜的身体里生出的两个孩子:九岁的汤米是个结实的红发男孩,个子要比同年龄的孩子大,他正在向嘴里扒羊肉,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星期没吃饭似的;莎莉已经七岁,长着和母亲一样的深色鬈发,她正高高兴兴地笑着,露出门牙中的缺齿,就像十七年前杰克初次见到玛莎时,她掉了一颗门牙一样。汤米每天上午到修道院上学,读书识字,但修士们不接受女孩,阿莲娜只好自己教莎莉。

杰克坐下,玛莎把肉罐从火上端下来,放到桌上。玛莎是个很奇怪的姑娘,她已经超过了二十岁,但对出嫁毫不感兴趣。她始终很依恋杰克,现在替他操持家务似乎很满意。

杰克无疑主持着全郡最古怪的家庭。他和阿莲娜是全镇的头面人物,他是大教堂的建筑匠师,她是温切斯特之外最大的毛呢制造商。大家都把他们当做一对夫妻,但他们却不准一起过夜,只好分住两处:阿莲娜和弟弟同住,杰克和妹妹同住。每个星期日下午,每逢节日,他们就消失了,人人都明白他俩在做什么,当然,只有菲利普副院长除外。这一段时间,杰克的母亲住在林中的山洞里,因为她被认为是一名女巫。

杰克不时地为不准他和阿莲娜结婚而气恼。他会躺着睡不着觉,听着隔壁玛莎的鼾声,心里想:我都二十八岁了——为什么我还是一个人睡?第二天他就会对菲利普脾气很坏,对修士会议的建议和要求一口回绝,认为是不实际的或是太费钱,对改动或折中都拒不讨论,似乎只有一种方式才能建大教堂,而那就是杰克的方案。随后,菲利普便会躲着他几天,让风暴平息下去。

阿莲娜也不痛快,她把气发泄到杰克身上。她会变得缺乏耐心和不能容忍,对他做的一切事横加指责,他一进门,她就把孩子往床上一放,他吃饭的时候,她就说她不饿。这种情绪拖上一两天以后,她会大哭一场,说她很抱歉,他们还会幸福的。直到下一次,弦又绷得太紧,她受不了了。

杰克留了些炖羊肉放到碗里,开始吃起来。“猜猜今天上午谁到工地来了,”他说,“阿尔弗雷德。”

玛莎把一个铁壶盖往边上一撂,碰出很响的声音。杰克看了看她,看到她满脸恐惧。他转过脸去看阿莲娜,看到她脸都白了。

阿莲娜说:“他在王桥干吗?”

“找活儿干。我猜想,饥荒把夏陵的商人都给弄穷了,再也盖不起原先那种石头房子了。他解散了他那支建筑队伍,自己也找不到工作了。”

“我希望你揪着他的尾巴把他扔出去,”阿莲娜说。

“他说,我该看在汤姆的面子上给他一份工作,”杰克不大自然地说。他没料到这两个女人对这件事反应如此强烈。“毕竟,没有汤姆,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

“屁话,”阿莲娜说,杰克心想:她这个说法是从我母亲那儿学来的。

“反正,我已经雇下了他,”他说。

“杰克!”阿莲娜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不能让他回到王桥来——那个魔鬼!”

莎莉哭了起来。汤米瞪大眼睛看着他母亲。杰克说:“阿尔弗雷德不是魔鬼。他没饭吃,没钱用。我救了他,算是对他父亲的一点怀念。”

“要是他强迫你像狗一样地在他的床脚边睡了九个月,你就不会可怜他了。”

“他待我比这还糟呢——问问玛莎好了。”

玛莎说:“待我也一样。”

杰克说:“我是这么想的,看到他那副模样就是让我看到他的报应了,这就足够了。”

“对我可不够!”阿莲娜大发雷霆,“天啊,你是个十足的傻瓜,杰克·杰克逊。有时候我会谢天谢地,亏得没嫁给你。”

这话太伤人了。杰克扭过头去,他明知道这只是她的气话。他拿起匙子,开始吃饭,但实在难以下咽。

阿莲娜拍拍莎莉的头,往她嘴里塞了一根胡萝卜。莎莉不哭了。

杰克看着汤米,汤米还在盯着阿莲娜,脸上很惊恐。“吃吧,汤米,”杰克说,“很好吃的。”

大家默默无语地吃了一顿午饭。

那年的春天,交叉甬道完工了,菲利普副院长到南方视察了一番修道院的产业。经过三个坏年景,他需要有个好收成,他想检查一下农场的状况如何。

他带着乔纳森陪他去这一趟。这个修道院的孤儿,已经十六岁了,他个子高高的,有点笨手笨脚,但十分聪颖。他和菲利普在这个年龄时一样,对如何生活似乎从没什么怀疑,他已经结束了见习期,宣过誓,成了乔纳森兄弟了。他还有一点也像菲利普一样,他对为上帝服务的物质方面感兴趣,现在成了上年纪的司务白头卡思伯特的助手。菲利普为这孩子感到骄傲,他虔诚、勤奋,有正当的爱好。

他们的卫士是阿莲娜的弟弟理查。理查终于在王桥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筑起城墙之后,菲利普向教区公会建议:任命理查做警卫长,负责镇上的安全。他组织了夜间的巡更人并且安排维护和加固城墙的事宜,遇上市场开放和节日,他有权逮捕闹事和酗酒的人。随着乡村扩展为城市,这些任务都成了不可或缺的,而又是修士不该做的;教区公会初成立时,菲利普曾认为这是对他的权威的威胁,结果它却变得非常有用。而且理查也很高兴,他已经三十岁了,但这种活跃的生活使他保持了青春。

菲利普巴不得理查的姐姐也能安居乐业。要是说教会对不起谁的话,那就是阿莲娜了。杰克是她爱恋的男人,又是她孩子的父亲,但教会却坚持认为她已和阿尔弗雷德结了婚,哪怕他俩从无肉体关系;由于主教居心叵测的干预,她一直没得以解除婚约。这是教会的不光彩,菲利普虽然毫无责任,仍感到内疚。

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他们即将结束此行,正骑马穿过一片森林返回王桥,年轻的乔纳森说:“我想不通,上帝为什么让人挨饿。”

这个问题是每个年轻修士迟早要问的,答案有很多。菲利普说:“别把饥馑归咎于上帝。”

“但是,上帝管着天气,才造成歉收。”

“饥馑不仅由于歉收,”菲利普说,“歉收是常有的,每隔那么几年就有一次,但人们并没有挨饿。这次危机的特殊之处,在于发生在多年内战之后。”

“这又有什么不同呢?”乔纳森问。

当过兵的理查回答了他。“打仗对农业是件坏事,”他说,“牲畜给杀了,供养军队;庄稼给烧了,不让敌军收去;骑士们忙着打仗,顾不了农场了。”

菲利普补充说:“前途不保的时候,老百姓是无心投入时间和精力,去开垦土地、扩大畜群、挖沟修渠和建造仓房的。”

“我们可没停止做这些事,”乔纳森说。

“修道院不一样。但大多数普通农场都在战争中放任自流了,所以遇上坏天气,就没法抗御了。修士们的目光要长远些。但我们还有别的问题。羊毛的价格由于饥荒而下跌了。”

“我看不出其中的关系,”乔纳森说。

“我认为,是因为饿肚子的人不买衣服。”在菲利普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羊毛价格没有逐年提高。他被迫放慢了大教堂的建设速度,停止招收新的见习修士,并且从修士的伙食中去掉了葡萄酒和肉。“不幸的是,正在我们精打细算的时候,赤贫的人们却越来越多地涌进王桥,寻找工作。”

乔纳森说:“于是他们就在修道院门口排起长队,领取施舍的硬面包和粥。”

菲利普阴沉着脸点点头。他看到身强力壮的人由于找不到工作而沦为乞丐,心都碎了。“不过要记住:这是由战争,而不是由天气造成的,”他说。

乔纳森带着年轻人的激情说:“我希望在地狱中专门有一块地方,等着那些造成这一切灾难的王公贵族们。”

“我也这样希望——圣徒保佑我们,是吧?”

一个奇怪的身形,从树丛中站出来,向菲利普猛扑过去。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面孔污黑。菲利普以为,这个穷人一定是在逃避一头气势汹汹的野猪,或是一只疯跑的熊。

菲利普惊慌之中,摔下了马。

那个袭击他的人压到了他身上。那人的气味和声音都与野兽无异,他不停地发出不连贯的哼哼唧唧的声音,菲利普扭动着,踢蹬着。那人似乎要抓住菲利普挎在肩上的皮口袋。菲利普意识到那人要抢他。皮口袋中其实只有一本书:《所罗门之歌》。菲利普拼命挣扎,想摆脱那人,不仅因为他特别喜爱那本书,而且因为那强盗实在脏得让人生厌。

但那口袋的皮带是绕到菲利普身上的,那强盗一时夺不走。他们在硬地面上翻滚着,菲利普想逃开,但那强盗死死抓住皮口袋不放。菲利普模模糊糊地感到,他的马脱缰跑了。

那强盗突然被理查拽开了。菲利普一翻身,坐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站起身。他有点头晕目眩。他吸了口新鲜空气,从那强盗又脏又臭的压挤中解脱出来放松一下。他摸了摸身上的伤痕。没什么破处。他这才去看另外几个人。

理查已经将那强盗按倒在地,他站在那儿,用一只脚踏住那人的两个肩胛骨中间,用剑尖抵住那人的后颈。乔纳森牵着剩下的两匹马,样子很惊惶。

菲利普勉强站起来,仍然觉得四肢无力。他想,我在乔纳森这个年龄时,可以摔下马,立刻再翻身骑上去。

理查说:“你留心这只蟑螂,我去把你的马追回来。”他把剑递给菲利普。

“好吧,”菲利普说。他挥手不要那剑。“我用不着那个。”

理查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剑插入鞘中,那强盗一动不动地躺着。从他的短外衣下伸出的两条腿,像是两根细枝,连颜色也差不多;他脚下没穿鞋。菲利普实际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个穷人已经饿得无力去掐死一只小鸡。理查去追菲利普的坐骑了。

那强盗看到理查走了,就动了起来。菲利普知道,他想跑。他制止了他,说:“你想吃点东西吗?”

那强盗抬头看着菲利普,似乎以为菲利普发疯了。

菲利普走到乔纳森的马跟前,打开了一个鞍袋。他取出一条面包,掰开来,把一半给了那强盗。那人难以置信地一把抓过面包,立刻把一大半塞进了嘴里。

菲利普坐在地上看着他。那人的吃相像是野兽,想在那顿饭被夺走之前,尽量多吃一些。起初,菲利普以为那人已上了年纪,现在能看清了,才发现他很年轻,也就是二十五岁左右。

理查牵着菲利普的马回来了。他看到那强盗坐在那儿吃东西,很生气。“你干吗把咱们的食物给他吃呢?”他对菲利普说。

“因为他饿坏了,”菲利普说。

理查没有做声,但他的表情说明,修士都是些疯子。

等那强盗吃完面包,菲利普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露出警觉的样子。他迟疑着。菲利普有种想法,那人一定有好一段时间没跟人交谈过了。他最后终于开了口:“大卫。”

菲利普想,他神志还算正常。菲利普说:“你出了什么事了,大卫?”

“上一个收获季节之后,我失去了我的农场。”

“你的东家是谁?”

“夏陵的伯爵。”

威廉·汉姆雷。菲利普毫不吃惊。

数以千计的佃户在连续三年歉收之后,交不起租金。菲利普的佃户欠租时,他不过免收就是了,因为如果他让大家一贫如洗,他们反正还是要到修道院来吃赈济的。别的东家,有名的如威廉伯爵,则利用这一危机来驱逐佃户,收回农场。其结果,就是强盗大量增加,他们住在树林里,劫掠路人。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菲利普才不得不把理查带在身边当保镖。

“你的家人呢?”菲利普问那强盗。

“我老婆带着婴儿,回她母亲那儿去了。但那儿没我吃住的地方。”

这种事已司空见惯。菲利普说:“攻击一个修士是有罪的,大卫,靠偷盗为生是不对的。”

“可是我怎么活下去呢?”那人叫道。

“要是你打算待在林子里,你最好还是抓鸟捕鱼为生。”

“我不会!”

“你当强盗也不够格,”菲利普说,“你又没武器,何况我们是三个人,这位理查是全副武装,你怎么能抢得成呢?”

“我已经绝望了。”

“好啦,下次再走投无路时,就到一座修道院去。那儿总有些东西给穷人吃。”菲利普站起身。他感到口中有种虚伪的酸楚。他明知道,修道院也不可能喂饱所有的强盗。对大多数强盗来说,除了铤而走险,别无他途。但他在人生中的角色是劝人从善,而不是为罪孽寻找借口。

他对这个潦倒的人再无法做些别的事情了。他从理查手中接过马缰,爬上马鞍。他明白,他刚才落马时的擦伤,会让他疼上几天的。“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他援引着耶稣的话说,然后便踢马向前走去。

“你真是心肠太好了,你啊,”理查在他们走开以后说。

菲利普伤心地摇着头。“真正的烦恼在于我还做得不够。”

圣灵降临节前的那个星期日,威廉·汉姆雷结婚了。

这是他母亲的主张。

他母亲已经唠叨了好几年,让他娶妻生子,好有个继承人,但他一拖再拖。女人让他厌烦,而且以一种他所不解的方式,他确实都不愿去想,她们让他忧虑。他老是告诉他母亲,他就要成亲了,但他从来没有任何行动。

最后,她给他找了个姑娘。

她名叫伊丽莎白。她是韦茅斯的哈洛德之女,哈洛德是一个富有的骑士,而且是斯蒂芬强有力的支持者。他母亲有点吃力地向威廉解释,他本可以有一门更匹配的婚事的——可以娶一位伯爵的郡主——但由于他不情愿考虑这件事,伊丽莎白也就可以了。

威廉曾在温切斯特的宫廷上见过她,而且他母亲还注意到,他盯着她看。她长着一个漂亮的脸蛋,一头浅棕色的鬈发,还有高胸窄臀——正是威廉喜欢的类型。

她只有十四岁。

当威廉盯着她看的时候,曾想象着在一个黑夜里遇上她,把她强带到温切斯特的僻静巷子里,脑子里根本没动过结婚的念头。然而,他母亲很快就弄清楚了,那位做父亲的很好相处,而姑娘本人是个听话的孩子,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母亲一再向威廉保证,绝不会重演当年阿莲娜带给他们家的羞辱,于是便安排了一次相亲。

威廉一直很紧张。上次他相亲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二十岁青年,一名骑士之子,要见的却是一位傲慢的年轻郡主。但如今,他已成为经过战争锤炼的三十七岁的成人,做夏陵伯爵也有十年了,为了和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相亲而紧张,实在愚蠢。

不过,她更紧张,还竭力讨好他。她激动地谈着她的家庭,她的马和狗,她的亲戚和朋友。他默默地坐着,盯着她的脸蛋,想象着她赤裸时会是什么样子。

沃尔伦主教在伯爵城堡的小教堂中主持了他们的婚礼,婚礼之后,举行了盛大宴会,直到傍晚。按照习惯,全郡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应邀请,而如果威廉不能提供丰盛的宴会,他就会丢脸。他们在城堡的院子里,烤了三头整牛和几十只猪、羊,客人们把城堡地窖贮藏的啤酒、苹果酒和葡萄酒喝个精光。威廉的母亲那张丑陋的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主持着宴会。沃尔伦主教感到这种粗俗的庆典有点不合口味,当新娘的叔父讲起新婚夫妇们的趣事时,他就走开了。

新娘和新郎在夜幕降临时,离开了仍在欢宴的客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威廉出席过多次婚礼,很清楚在那些年轻的宾客的脑子里都打着什么主意,因此,他让瓦尔特守在门外,并把门关上,以防干扰。

伊丽莎白脱下了她的外衣和鞋子,只穿着亚麻布衬衣站在那儿。“我不懂该做什么,”她单纯地说,“你得做给我看。”

这可和威廉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走到她跟前。她仰起脸,他亲了她的嘴唇。然而这亲吻没有使他激动起来。他说:“脱下衬衣,躺到床上。”

她从头上脱下她的衬衣。她相当丰满。她的高耸的乳房上有着凹陷的小乳头。浅棕色的茸毛覆盖着腿裆间的三角区。她乖乖地走到床前,仰卧在床上。

威廉踢掉了他的靴子。他坐在她身边,挤压起她的乳房。她的皮肤很柔软。这个带着甜蜜笑容的听话少女,一点不像那些让他喉咙发干的妇女,她们一为激情攫住,便在他下边呻吟、出汗。他感到上当了。

他把一只手伸到她腿间,她立即劈开了两腿。他把一个指头伸到她里边。她疼得直喘气;但马上就说:“没事,我愿意。”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完全弄错了方式。他有一种瞬间的幻象,那是他俩并排躺着,摸着,说着,逐渐相互熟悉的不同的场面。然而,在她疼得喘气时,他的性欲总算在体内搅动起来,他撇开疑虑,用手指头粗暴地捅她。他盯着看她的脸,她默默挣扎着忍受着痛楚。

他上床,跪到她两腿之间。他还没有充分勃起。是她那该死的微笑让他不能成事,他敢确定。他向她里边伸进两个指头,她痛得低叫起来。这样好一些。随后,这蠢材又开始笑了。他明白,他必须从她脸上抹去笑容。他使劲打她耳光。她哭了出来,嘴唇也出血了。这样就更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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