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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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们之前看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家畜,但对袋牛的兴趣最浓厚。这是有原因的。要解释这一点须参考我手边的另一本书。书名是《新生日本列岛博物志》,封面烙上「秘」字,代表本书属于第三类书,可能有害,要谨慎管理。

以下是部分节录:

袋牛曾被称为「牛袋」,由于前述因素演变为袋牛。这名称碰巧与袋虫十分类似,颇耐人寻味。袋虫(Rhizocephalan barnacle)是甲壳动物,藤壺的近亲,模样像袋子,乍看联想不到虾蟹等甲壳动物。这是因为袋虫经过演化,成为适合寄生在藻蟹等的甲壳动物。

母袋虫先是用介形虫的幼体形态寄生在螃蟹身上,变态成有刺胞的幼体后再将体细胞块注入螃蟹体内。当细胞成功附著,牠会长出刺针并穿破螃蟹表皮,在外面形成袋状身体。体外最主要器官是卵巢,没有四肢或消化器官。体内细胞则会长出如植物一般的根部,吸取螃蟹身体组织中的养分。被袋虫寄生的螃蟹会失去生殖能力,此现象称为寄生去势。

(中略)

另一方面,人们自古以来将长在牛睾丸、子宫、鼠蹊部上的袋状肿瘤称为牛袋,而且认为牛袋是良性肿瘤,不会影响牛只健康;但近年发现,牛袋其实是独立的袋状生物,演化过程与袋虫类似,属于牛的一种。

袋牛的起源不明,不过最可信的说法是,母牛怀有双胞胎时,一胎吸收另一胎后转化为肿瘤,此现象经过演化而产生袋牛。

被袋牛寄生的公牛,睾丸精液会混杂大量的袋牛精子;若袋牛寄生于母牛,袋牛会於宿主交配时将精子散布到子宫中。无论寄生哪方,宿主一旦交配就会同时生出健康小牛与大量袋牛幼体。袋牛幼体长约四公分,无眼无耳,拥有两只细长的前肢,身体类似毛毛虫,尾端有类似昆虫产卵管的针状器官。

袋牛幼体诞生后会用两只前肢爬上牛的身体,再用尾端针器刺穿皮肤上较薄的部位,注入细胞团。细胞团於体内成长,成为新的袋状生物──袋牛。袋牛的幼体壽命相当短暂,完成任务后约两小时便会缺乏水份而死。

袋牛的幼体与成体乍看与宿主牛只不同,但在生物学分类上确实属哺乳类偶蹄目牛科动物。袋牛幼体前肢的钩爪如牛蹄般裂为两道,是追本溯源的唯一根据。

袋牛精子会在宿主的子宫内与牛卵子结合,一说这是受精,一说这仅是夺取卵子中的养分,目前学界争论不休。

不过,关于袋牛与牛同类一事,还有一则趣闻。据说袋牛幼体在攀爬牛只途中遭到捕捉时会蜷曲身体,发出牛的叫声。其他牛只听闻此声便会惶恐不安,齐声哞叫。笔者多次观察袋牛幼体,可惜从未听过。

在我眼中,这些身怀奇蹟咒力,野心勃勃的学生就宛如被袋牛寄生、默默咀嚼著饲料的牛,实在不可思议。或许这是因为当时大家年少无知,不明白正被学校当成家畜管理,更不理解自己究竟揹负何种重担。

4

扑克牌塔堆得愈来愈高了。

我瞄了一眼隔壁的觉,他进行得很顺利,已经叠上牌塔的第四层。觉一发现我在看他,立刻得意地操控扑克牌在空中转来转去。那是张红心四。

我压下不服输的心情,专注於眼前的扑克牌塔。这堂课的作业看似容易,只要将扑克牌组成三角形,再堆叠成一座塔。但试过就会明白,这项行动中包含锻鍊咒力所需的一切要素。

最重要的还是注意力,一点风吹草动,扑克牌塔就会倒塌;此外,正确掌握空间与位置的能力也相当重要,而且塔的构造愈大时,还要观察整体状况,察觉和补足小问题,尽早掌握倒塌前的征兆以修复危险的结构。

据说镝木肆星先生第一次在全人班挑战这项作业时,脑中精準想像出八十四张牌的位置,瞬间盖起整座塔。不过,这种事连大人都很难达成,应该是夸大的谣传。

我们过去在和贵园多次练习徒手堆叠牌塔,压根没想到是全人班能力开发教室的实作伏笔。

「早季,再快一点啦。」觉在一旁啰嗦。

「我们现在不分上下吧?放心,不会输你啦。」

「笨,自己组员竞争有什么用?妳看第五组,他们超顺利的。」

我往旁边看一眼,第五组组员确实都用不分轩轾的速度行动,拔得头筹。

「我们这边还是只有王牌最厉害啊。」

说得没错,瞬是班上压倒性的第一名。他已经叠到第七层,而且开始扩充第一层,他同时操纵的两张牌宛如蝴蝶般飞舞着,精巧手法完全没人学得起来,让人不禁看得入迷。

「……可是也有人在扯后腿。」

觉叹一口气,朝我前面看,隔壁的真理亚叠扑克牌的速度飞快,足以和瞬匹敌,但叠得乱七八糟,局部还倒塌两次。不过她每次都会快速修好倒塌的卡片,进度和我与觉差不多。真理亚旁的守完全相反,他堆得非常小心谨慎,稳定度过人,勉强算是班上中段。

最大的问题,是离得最远的丽子。她连第一层都叠不好。

光看丽子操控的扑克牌就觉得难受。我在和贵园堆牌时,明白人愈紧张,手愈容易发抖;没想到就算使用咒力,扑克牌还是同样不稳晃动。丽子儿时就读黄金乡的德育园,我没机会见到她堆牌的情况,她想必从小就不擅长叠扑克牌塔。

丽子堆牌的模样笨拙得前所未见,她好不容易立起扑克牌,但马上就会坍塌,费尽苦心叠到一个阶段又再次功亏一篑。她就是这样不断重蹈覆辙。

「不行,看她这么烂,连我都要出包了。」

觉回头看自己的牌。

「丽子在,我们这组永远不会臝。」

「说什么话。丽子人很好啊。只是状况差了点。」

我也知道这是谎话。天野丽子无法掌控咒力,每次实作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先前班上有一次举办类似比手画脚,训练影像重现能力的实作课程。每组排成一列,第一人看完某幅油画之后用咒力模拟出油画的沙画版本,接着传给第二人。第二人只能看一眼,然后要尽力重现出看到的沙画。按照这种模式依序轮到最后一人,根据谁的沙画最能忠实呈现原来的油画,该组就获胜。

我们第一组无论影像或表现能力都高人一等,瞬即使在我们之中也天赋过人。他的沙画精準得如同冲洗出来的照片,第二厉害的是真理亚。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的精确度与艺术品味的确追不上她。

觉若是担任实作第一棒就让人有些担忧,幸好他很懂得复制沙画;我正好相反,我比较擅长从油画想像出沙画成形的模样;守很有艺术天分,两三下便画出漂亮的艺术沙画,不过正确性有待商榷。

我们每次六人合作,最后都会狠狠栽在丽子手上。说难听些,她的沙画就像螃蟹在沙地垂死挣扎,再怎么用心观察或者发挥想像力,旁人始终看不出端倪;无论她在第一棒、第六棒或任何一棒,我们第一组交出来的画总是惨不忍睹。

扑克牌塔堆叠大赛同样被她一人拖累。大赛规定成功叠好的扑克牌总数最多的一组获胜,但前提是所有组员都叠到第七层。

这次丽子又犯下致命失误。

我至今依然完全不懂,只是专心叠扑克牌的比赛,她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丽子一张牌突然跳飞出去,弹到邻座隔壁,打中真理亚的扑克牌塔。真理亚的塔虽然稍微不稳,但总算叠到我们整组第二大规模,可惜瞬间夷为平地。

「啊……对、对不起!」

丽子理所当然露出非常狼狈的样子。真理亚愣了一会,随即加速重建牌塔,她果然已经习惯倒塌。但时间所剩不多,就算瞬与真理亚使尽全力也赶不上。果然,在真理亚的牌塔叠到第三层前,哨声无情响起,比赛结束。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比赛结束后,丽子还是不断向我们道歉。

「无妨,別在意。我还以为是自己弄倒呢。」

真理亚笑着告诉丽子,但眼神仍然空洞无神。

写到这里,来介绍我自己这组好了。我们的组员有青沼瞬、秋月真理亚、朝比奈觉、天野丽子、伊东守以及我渡边早季六人。这么一写,各位应该明白班上组別是按照姓名五十音排序,原则上我应该编进第五组,但校方不知为何把我加进第一组。而第一组碰巧就有我三个好友,当时以为这是为了尽早让我习惯全人班的生活。

当天放学,我、真理亚、觉、瞬与守五人走在学校和水道附近的小路上。这不是在排挤丽子,我们六人过去常同进同出,但丽子惨遭上次的滑铁卢后觉得没脸见我们,也没人邀她同行。

「好希望快点随意使用咒力哦。」

觉说着伸个懒腰。所有人想必都有同感。我们目前还在实习阶段,不准在町中使用咒力。就算读了全人班也要撑过比和贵园更长更累的学科课程,才可进能力开发教室,获准使用咒力的权利。

「我倒希望觉再等一阵子才可以尽情使用咒力。」

听到我的调侃,觉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为什么?」

「没为什么啊。」

「我可以完全掌控咒力了!早季看起来还比较危险。」

「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棒啊。」瞬打圆场。

「我可不会因为瞬这样说就开心起来。」

觉将脚底的小石子踢到水道对面。

「为什么?」

瞬好像真的不明白理由。

「我说真的啊。你们两个都很棒,扑克牌至少不会飞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真是的……別再提那件事了。」

真理亚摀住耳朵,叹了口气。

「啧,瞬是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们啦。早季也这么想吧?」

我确实这么想,嘴上的答案却不一样。

「別把我算进去,他瞧不起觉而已。」

「吼!哪有这样的!」

觉嘟嘴抱怨,但突然默不作声。

「怎么了?」

真理亚一问,觉指向六、七十公尺外的岸边。

「看,那里。」

众人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两道身影全身包着土黄色的布斗篷。

「……化鼠?」真理亚玩着自己的红发。

「真的。牠们在干什么?」

瞬相当好奇,我也如此,我从没近距离见过化鼠。

「我们最好別盯着看。」

守看起来退避三舍,他顶著一头像随时会爆炸的自然卷。

「读友爱园时,大人说看到化鼠时千万不要靠近,也不要盯着。和贵园没教过吗?」

当然教过,但愈禁止就愈好奇也是人之常情,我们缓缓接近化鼠,观察牠们的行动。我想起爸爸在我小时候说过的故事。化鼠看起来是被吩咐来清理水道,因为水道的转弯处容易堆积淤泥和上游漂来的垃圾。化鼠拿着前头装着网子的长竹竿,努力捞起大量落叶和树枝。

若使用咒力三两下就搞定,但想必太单调乏味,人类不愿意花心思在这种事上。

「好勤奋啊。」

「但那双手应该很难拿网子吧?」真理亚语带同情。

「说得也是。化鼠的骨架跟人类不同,光用双腿站立就很辛苦了。」

瞬说得没错,虽然化鼠用斗篷遮住脸,但握着竹竿的两只前脚和嚼齿类动物一样细小,支撑着体重的后脚似乎颇不牢靠。

「……就说最好不要看啦。」

离我们一段距离的守撇过头,明显不想面对化鼠。

「唔……他们到底行不行啊……啊!危险!」

我们距离化鼠二、三十公尺时,觉突然大喊一声。其中一只化鼠试图捞起满网的树叶,但浸水的树叶超乎想像沉重,化鼠摇摇晃晃,最后居然往前扑倒。另一只化鼠发现不对劲,想拉牠一把却晚一步,对方滚落水道。

伴随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我们不自觉跑上前。

跌落水中的化鼠在离岸一公尺左右的位置踢打水面,看来不谙水性,加上水面铺满厚重落叶,化鼠穿着覆盖全身的斗篷,几乎动弹不得。岸上另一只化鼠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连伸出竹竿网救同伴的智慧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早季,妳想做什么?」

真理亚惊讶地看着我。

「救牠。」

「咦?怎么救?」

「不要跟化鼠扯上关系比较好啊!」

守畏缩地从身后警告我。

「没关系,从水里捞到岸上就好,小事一桩。」

「喂,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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