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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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摇摇头,「没有……我反而比较在意之前的事。」

「什么之前?」

「我们的推球员突然停下来,好像撞到墙壁什么的。」

「咦?」

「真的假的?」

「真的。感觉非常奇怪,地面上又没什么大起伏。」

我们沉默不语。瞬的感觉比谁都灵敏,也不会胡说八道。

这么一来,也许是谁用咒力档住我们的推球员。直接在球上施加咒力是犯规,对他人施加咒力的目标物出手干涉更是严重──这明显违反伦理规定。万一两股咒力强碰即可能产生彩虹般的干涉现象,甚至扭曲空间,这是很危险的局面。

也就是说,在第二组的组员中,有人能够面不改色践踏一切规则。光想到这里我们便无比惶恐,仿佛脚下大地分崩离析。我们默默踏上归途,想必大家都很害怕。那时,我们尙不清楚心墙的另一端,藏着什么样的「恐怖」。

一些青春期的孩子碰到小烦恼就像遇上世界末日般严重,但灰暗的情绪不会常驻在这些活泼青春的心灵中,烦恼的内容过一阵子就忘得精光。然而讽刺的是,「遗忘」虽然是心灵的防卫机制,但也会导致严重的问题被当成不足掛齿的小事从记忆中抹去。

滚球竞技结束后,下一个让人引颈期盼的就是全人班最大的例行活动──夏季野营。活动名称听起来很有趣,其实充满刺激,孩子们独力划独木舟溯利根川而上,搭帐篷露营七天。老师会调整日期来避免各组撞期,但其他计画全交由学生处理,这是通过仪式以来第一次离开八丁标,内心的紧张与兴奋简直不输登陆其他行星。

期待与惶恐两种情绪交织成焦虑,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不断膨胀。我们天天坐立难安,每次见到面就狂热讨论大量来路不明的传闻、无凭无据的猜测及心中的计画。尽管没有具体结论,但大家分享资讯,互相交流,多少能减轻惶恐。

因此,就算滚球竞技赛的结果留下负面的余味,也没在心中滞留太久,更没发现长期缺席的天野丽子名牌倏然消失无踪,也毫不关心另一名学生片山学曾几何时从班上消失。

这证明了我们的思考全受到精巧的诱导和管理。

「早季,用力划啦。」

后方的觉已经抱怨三十次左右。

「我有用力划啊。是你没配合好吧?」

我也回答三十次左右一样的话。原则上,双人独木舟由男女两人一前一后搭乘,若双方划船的步调搭不上就会抵销彼此的力量,怎么划都无法前进。籤运使然,我与觉是天底下最烂的搭档。

「哎,为什么另一组就差这么多呢?」

真理亚与守的独木舟航行得一帆风顺。我们出发前一天仅上过约两小时的教学课程,但他们看起来像多年搭档;守难得这么游刃有余,他划船期间还有心力用咒力在河面造出喷泉,折射出绚丽的彩虹来讨好真理亚。

「你看,守是不是都乖乖配合真理亚?前面的人看不到后面,你要好好配合我啊。」

「因为真理亚在前面划,他们两人才搭得起来啦。早季只会看风景,根本没划吧?」

觉鸡蛋里挑骨头,碎碎念不停。

我们航行在宽阔的河面上,夏初微风清爽宜人。我暂时放下桨,脱去草帽,微风撩起发丝,我解开胸前披肩,想风干汗湿的T恤。橡胶救生衣相当碍事,但没人知道独木舟何时翻覆,因此绝不能脱下。

放眼望去河岸尽是芦苇,不知何处传出大苇莺的吱啾啼声。

下一秒,我惊觉独木舟乘风破浪,一路上前所未有的顺畅,我以为觉痛改前非拚命划船,但完全不是这样。回头一看,趴在独木舟上的觉擦著脸,另一手贴在水面上享受速度带来的畅快。

「你在干什么?」

我用严肃的语气说,觉稍稍抬起头。

「河水好舒服哦。水花又不像海一样咸咸的。」

他完全答非所问。

「是觉自己说尽量別靠咒力,看看单靠桨可以撑到哪里,不是这样吗?你放弃了?」

「笨哦,顺流而下就算了,靠手划怎么可能逆流而上?」觉打了一个呵欠。

「所以只要用咒力抵销河水流速,其他还是……」

「既然要干这种麻烦事,不如一开始就用咒力比较轻松吧?反正回去也要用手划。」

觉完全切换成懒散模式,和他争论是浪费时间,我重新欣赏风景。但仔细一看,意气相投的真理亚和守搭档,以及单独划船的瞬都明显使出比抵抗水流还强的咒力,看来人的天性就是偷懒。

沿着河岸前进的瞬突然举手挥舞,桨指著芦苇丛。另外两艘独木舟像有生命般转换方向,靠向瞬的独木舟。

「看,大苇莺的巢。」

瞬指向一个小鸟巢。它的位置高度与我们身高相当,我将独木舟移到巢边,转身站起窥探里头。独木舟剧烈摇晃起来,觉连忙使力保持平衡。

「真的。可是这个……」

直径七、八公分的杯状鸟巢搭在三支粗壮的芦苇柱上,地基稳固到令人讚叹。巢里存有五颗小鸟蛋,像鹌鹑蛋一样长着棕色斑点。

「这真是大苇莺的巢吗?不是芒筑巢做的?」

老实说,无论当时或今日,我都分不出两者的差別。

芒筑巢正如其名,会在芒草原上筑巢,但绝大多数都在河边以芦苇筑巢。

「那是真的哦。」觉坐在独木舟上,「芒筑巢须一次做很多巢,里面也没养雏鸟,做工很随便。而且这个巢的位置,从天上很难发现吧?芒筑巢的位置通常都很显眼啦。」

「看巢的边缘就能分辨。」瞬补充。「如果是大苇莺的巢,成鸟会停在巢边,巢缘比较平坦。但芒筑巢组好巢后就放着,边缘还是尖尖的。另外大苇莺的巢通常夹杂成鸟的羽毛,芒筑巢就不用说了,身上一根羽毛都没有。」

男生小时候就喜欢偷芒筑巢的假蛋,深知这是很棒的玩具和整人工具;至於女生从不会对这种臭气薰天的东西产生兴趣。

我们将大苇莺巢的地点记在笔记本上,加上简单插图,继续沿着河岸前进,寻找鸟巢。夏季野营不仅是试胆活动,也是学业的一环,各组要选择露营过程中值得研究的课题并在回来后发表;我们第一组选的主题是「利根川流域生态」,仅管范围很模糊,但也是经过漫长讨论而敲定下来,契机是觉说的鬼故事(我就认了这点也没关系)。

「气球狗?」我爆笑出声。「怎么可能有这种怪生物。」

「还真的有。」

觉认真地加重语气。他总微微露出冷笑,搭配反覆不断的牵强话词,听众一开始还能一笑置之,渐渐便会半信半疑。只是这次的故事讲得太过头了。

「而且最近还有人看到气球狗。」

「谁看到的?」真理亚问。

「我不知道名字。」

「看,又来了。毎次都说有人作证,有人目击,但问你到底是谁,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我听起来都像在对觉赶尽杀绝,但他没生气,反而继续说书。他这股热情究竟从哪里来,非要逼人听他说不可?

「打听一下就问得到他的名字。那人说他去筑波山的时候,在山麓一带看到气球狗。」

「筑波山?跑去筑波山干什么?」

真理亚又上钩了,她立刻把目击者的问题搁著不管。

「好像是教育委员会的工作,要到山上调查什么,不过详情不能告诉小孩。他探索筑波山山麓时,发现气球狗从一个大洞穴里慢慢爬出来。」

该从哪里戳破觉吹起来的牛皮?我这么想的时候,守发问了。

「气球狗长什么样子?」

「大小跟普通的狗一样,全身黑色,身体肥胖,但头只有狗的一半,而且位置离地面很近。」

「那真的是狗吗?」守又发问。

「谁知道?应该不是吧。」

「听起来不危险。」真理亚说。

「嗯。不过如果敌人惹牠生气,他的身体会像气球一样变大。敌人被吓跑还好,如果敌人没跑,气球狗膨胀超过极限……」

「就会爆炸吧?这故事会不会太蠢了?」

没想到觉早就想好说词来应付我的吐槽。

「问题就在这里。」

「咦?」

「这故事是不是非常没头没脑,天马行空?如果编故事骗人,不是应该编个更真实的吗?」

虽然脑海浮现很多反驳方法,但我哑口无言。如果这逻辑说得通,不就代表愈夸张的故事愈可信吗?不过,觉误以为自己将我一军。

「听说气球狗是山神的使者,不过我觉得是普通生物。世上很多动物会膨胀身体来吓跑敌人吧?气球狗应该是比较极端的例子。牠爆炸后,敌人不死也奄奄一息。」

觉得意地为自己打圆场,可是默默聆听的瞬突然插上一句。

「那不可能。」

「为什么?」觉马上垮下脸。

「如果气球狗持续威胁,不就比敌人还早死?这样气球狗应该会马上绝种。」

简单又无懈可击的反驳。觉交叉起双臂,假装在思考生物学上的繁枝末节,但我认为他无话可说。他挣扎半晌,竟然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对了,那人说他看到气球狗后,还看到恶魔簑白。」

我差点从椅上摔下来。

「对什么对啊?哎,气球狗的事情怎么办?」

「那人一看到气球狗膨胀就偷偷溜走了,气球狗也没爆炸。不过,爆炸这件事可能是空穴来风。」觉就像一只壁虎,切断自己话语捏造出来的尾巴。「那人在筑波山的登山路上又碰到恶魔簑白。」

觉无视我们对他的侧目,迳行说下去。

「恶魔簑白,就是叫做拟簑白的生物吧?」守问。

「嗯。乍看跟簑白没两样,但仔细看就知道不一样。」

「那为什么是恶魔?」

听到真理亚的问题,觉皱起眉头。

「因为看到恶魔簑白的人都活不久啊。」

这种回答实在太牵强了。

「那你说那人在筑波山看到恶魔簑白,怎么还没死?他应该还活着吧?」

觉被我穷追猛打却丝毫不显慌张,继续鬼扯:

「或许就快死了。」

如果在这时打断觉,最后这个话题就会如往常般随意收场,瞬却提出意外的建议。

「夏季野营的课题就选这个,如何?」

「恶魔簑白吗?」我吓一跳。

「这也可以算进来,还有气球狗和其他不明生物。机会难得,我想确认看看牠们是不是真的。」

「挺有趣的,不是吗?」真理亚和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等一下,你们明白吗?如果碰到恶魔簑白,我们可能活不了多久。」

觉果然担心谎言被拆穿,试图阻止大家。

「不可能会死的。」真理亚嗤之以鼻。

「可是要怎么抓牠们?我忘了说,咒力对恶魔簑白没用啊。」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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