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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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床头桌子的抽屉里。”

“好。”

“我去拿吧。”

“我想,还是我们和你一起去拿的好。”

菲利普虽然有了一些笑意,但还是近乎咆哮地说:“多心的胆小鬼,没说错你们吧?”

他们沿着走廊来到了隆巴德的房间。

菲利普大步走到靠床的桌子旁边,一把拉开了抽屉。

他猛然后退一步,骂了一声娘。

床边桌子的抽屉是空的。

“满意了吗?”隆巴德问道。

他脱得一丝不挂。另外三个男人把他和他的房间彻底地搜查了一遍。维拉·克莱索恩在外面走廊里等着。

搜查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阿姆斯特朗、法官和布洛尔挨个儿都轮到了一遍。

四个男人从布洛尔房间出来,向着维拉走去。首先由法官开口说道:“我希望你别见怪,克莱索恩小姐,我们谁都不搞特殊。一定要找到那把左轮手枪。我想你带着游泳衣吧?”

维拉点点头。

“好,我请你回房间穿上游泳衣再到我们这里来。”

维拉走进房间,关上房门。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穿着打褶裥的丝绸紧身游泳衣。

沃格雷夫点头表示赞许。

“劳驾了,克莱索恩小姐,现在请你呆在这儿。我们查一查你的房间。”维拉耐心地呆在走廊里,直等到他们搜查完毕出来,才回房去换上衣服。他们在外面等到她重新走出来。

法官说道:“有一点,我们大家可以肯定:现在,我们五个人哪一个人手里都没有足以致命的武器或药物了。这一点也就放心了。现在我们得把这些药物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小厨房里有没有一个放银器的柜子?”

布洛尔说道:“这些都很好,问题是由谁来掌管钥匙?我想,总是你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没有答话。

他一直走进小厨房,其余的人都跟着。小厨房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银餐具和盘碟的小柜儿。大家听从法官的安排,把各种药物都放在里面并且上了锁,接着,还是尊从法官的主意,把小柜儿抬进大碗橱,照样上了锁。随后,法官把小柜儿的钥匙递给了菲利普·隆巴德,把大碗橱的钥匙交给了布洛尔。

他说道:“从体力上看,你们两个最厉害,谁想抢谁的钥匙都不容易。而我们三个,哪个人都甭想抢。至于硬砸开大碗橱——或者小柜儿——不但费劲而且必然会有响声,要不让旁人发觉是不可能的。”

他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们面前仍然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隆巴德先生的左轮手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布洛尔说道:“据我看,谁也不会有枪主人清楚。”

菲利普·隆巴德气得连鼻孔都塌了下去。他说道:“你这个该死的蠢猪!我跟你说过给人偷掉了!”

沃格雷夫问道:“你最后一次看见手枪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上床的时候,它还在抽屉里——以防万一。”

法官点点头说:“那么,想必是在今天早上大家乱哄哄地寻找罗杰斯或者是在找到他尸体的前后出的事。”

维拉说道:“一定是藏在屋子里的哪儿啦。我们一定得找到它。”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又在用手指摸下巴颏儿了。他说道:“能不能找出些结果来,我怀疑,我们的那位凶手有充裕的时间找个好地方把它藏起来。打算一找就找着,我不存这个幻想。”

布洛尔似乎十分有把握地说道:“左轮手枪在哪儿,我不清楚。但我敢打赌说另外那样东西——那个皮下注射针筒的下落,我清楚。你们跟我来。”

他打开前门,领着大家绕着屋子转过去。

在离餐厅窗户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针筒,旁边还有一个摔破了的小瓷人儿——碎成片片的第五个印地安小男孩。

布洛尔颇为得意地说道:“只能在这里,他杀了她之后,打开窗户扔掉针筒,又从桌上拿起瓷人跟着抛了出去。”

针筒上没有指纹,是仔细抹掉的。

维拉用坚决的口气说道:“现在让我们去把枪找出来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道:“得去找!但是,找枪的时候,谁也别离开谁。记住,只要一分散,凶手就有机会下手了。”

他们仔仔细细地从阁楼搜到地窖,毫无结果。左轮手枪仍然杳无下落。

第十三章

“我们中的一个…我们中的一个…我们中的一个…”这句话无尽无休地重复着,在他们脑子里轰轰作响,五个人——五个吓破了胆的人。五个人互相监视着,谁都顾不得再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谁都不再弄虚作假,也没有人故作镇静、侃侃而谈了。五个人彼此都是敌人,但又被生存的本能紧紧连在一起。突然之间,五个人的样子都变了,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野兽了。劳伦斯·沃格雷夫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老龟团缩着坐在那儿,身体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又敏锐又警觉。退职警官布洛尔的身体显得更粗笨了,走起路来那慢慢吞吞的劲儿看上去和只狗熊差不多。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样子既凶残又带些笨拙。他简直完全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准备随时对它的追捕者进行反扑。菲利普·隆巴德的感觉不是迟钝了,而是更加敏锐了。对任何最轻微的声响他的耳朵也会有反应。他的体态灵活、优美,步履变得更轻盈,速度也变得更迅猛了。他常常笑,咧着嘴露出一排长长的白牙。

维拉·克莱索恩缩在椅子里一声不吭,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就像一只在玻璃窗上撞得精疲力尽,最后被别人攥在手里的小鸟。她卧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希望这样可以保全自己。阿姆斯特朗的神经己经衰弱到极其可怜的地步。他浑身抽动,两手不停地颤抖。他一根接一根地点着香烟,但马上又把它们掐灭。他对这种困居在这里、无力改变自己处境的现状,似乎比其他人更感到焦灼不安。时不时他会迸出几句神经质的话来,“我们——我们不能只坐在这儿干等。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我们肯定可以做点什么。如果我们燃个大火堆——”布洛尔粗声粗气地接了一句:“在这种天气里?”外面,雨瓢泼似地下个不停,风一阵紧似一阵。单调、沉闷的雨声逼得他们几乎发疯。虽然没经讨论,最后大家都采取了一个办法。所有的人都坐在客厅里,一次只允许一个人离开屋子,一定要等这个人回来,另一个人才允许出去。

隆巴德说:“天气会好起来的,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那时我们就可以做点事了——发信号——燃个火堆——绑个筏子什么的!”阿姆斯特朗突然咯咯地笑着说:“时间的问题——是吗?我们哪来的时间?过不了多久就都要死了…”劳伦斯·沃格雷夫先生说:“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必须非常、非常小心…”他那细小清晰的声音因为下了巨大的决心显得异常沉重。

中饭还是按时开的,在储藏室里他们找到一大批罐头食品。

他们打开了一听口条,两听水果,站在厨房里一张桌子的四周便草草吃完这顿中饭。饭后大家又回到客厅里坐着——坐在那里互相监视着…到了这时,他们头脑中不论再想什么都已成为病态的、疯狂的、不健全的…一定是阿姆斯特朗…我发现他用眼角溜着我…那眼神很不正常…完全疯了…很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医生…毫无疑问,就是这么回事!…他是个疯子,从某家医院逃出来的疯子——乔装成医生…没错…我是不是把这话告诉他们?不然我干脆喊出来?不,不行,那会让他有所提防…而且他可以装出无辜的样子…几点了?…刚刚三点过一刻…噢,上帝,我自己都要疯了…没错,就是阿姆斯特朗…他又在盯着我…我不会落到他们手里去的!我还能照顾自己…以前我也经历过险境…那把手枪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是谁偷走的?…现在又在谁手里呢?…不会有人带在身上…大家都知道,所有的人都被搜了一遍儿…没人带着它…但是有一个人却知道它现在放在什么地方…他们全都快疯了…快了…怕死…我们都怕死…我也怕死…是啊,但这并不能阻止死亡来临…“柩车已在门口等候了,先生。”我在什么地方读过这句话?那个姑娘…我得防备着她。没错,我得防备着她…还差二十分钟四点…才刚差二十分四点钟…没准儿钟停了吧…我不明白——真的,我真不明白…这种事不可能发坐…但它现在就正在发生…为什么我们还不醒过来?醒醒吧——审判日——不,不可能!只要我们还可以思维…我的脑子——我的脑子出毛病了——我的头简直要爆炸了——要爆炸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几点了?啊,天哪!还差一刻才四点呢!我必须保持冷静…我必须保持冷静…只要我能保持冷静就好了…这再清楚不过了…是早已策划好的。是谁呢?这是个问题——是谁?我觉得——对,是这么回事——哼,就是他!钟一打五点,大家都跳了起来。维拉问,“你们谁想喝茶?”半天也没有人响应,最后布洛尔说:“我想喝一杯。”

维拉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去做。你们等一会儿。”

劳伦斯·沃格雷夫和蔼地说:“亲爱的姑娘,我想我们都愿意一起去看着您做。”

维拉最初一愣,接着就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她说:“当然!你们愿意这样!”五个人走进厨房。茶做好了,维拉和布洛尔各自倒了一杯,其余三位喝的是威士忌——酒不但是新启封的,而且连蜡管都是从一盒没启封的盒里取出来的。法官像爬行动物一样笑着叨咕道:“我们不得不十分小心…”大家又都回到客厅。虽说是夏天,屋里已很昏暗了。隆巴德拨了一下电灯开关,但灯没有亮。他说:“是啊,罗杰斯不在,机器也停了一天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们可以去开动它。”

劳伦斯·沃格雷夫说:“我看见贮藏室里有一包蜡烛,我们就点蜡烛吧!”隆巴德走了出去。其余四位坐在客厅里互相监视着。他拿回了一包蜡烛和几只碟子。点着了五枝蜡烛散放在大厅里。这时是五点四十五分。

六点过二十分的时候,维拉再也坐不住了。她的头痛得要命,她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用冷水洗洗。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忽然她又记起了什么,走了回来。她从碟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着以后在一只盘子里滴了几滴溶化的蜡油,之后把蜡烛粘上,这才走出屋子。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留下四个男人在大厅里。她爬上了楼梯,顺着走廊向她的房间走去。当她打开门时,她一下子呆立住了,鼻子皱了皱,那是海的气味,圣特坦尼克海的气味…一点不错,她不会搞错的。当然了,岛上到处充满海腥气味,但是她嗅到的可完全不一样。这是那天沙滩上的气味——潮水落了,礁石上留下很多水草,已经被太阳晒干了…“我能到那小岛上去吗,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游到那个小岛上去呢,克莱索恩小姐?…”这个哭哭咧咧、被惯坏了的小崽子!如果不是他的缘故,雨果本应该很富有…本应该和他所爱的姑娘结婚的…雨果…一定——一定——雨果一定就在她身边。不,不对,他正在屋里等着她呢…她问前迈了一步。从打开的窗户刮进来一股冷风,吹得蜡烛的火焰闪了几闪,接着就熄灭了…在黑暗里一阵恐惧突然向她袭来…“别自己吓唬自己。”维拉暗中给自己鼓鼓气,“没什么可怕的,那四个人都在楼下。四个人都在楼下,屋里不会有其他人了,也不可能还有别的人了。这只不过是你的幻觉而已。”

但是那气味——圣特坦尼克海滨沙滩的气味…这不可能是幻觉。确实…屋里有人…她听见了响动——她肯定听见了响动…就在她站在那儿倾听的时候——一只冰凉湿冷的手一下子触到了她的喉咙——手上都是水,散发着海的气昧…这不可能是幻觉。确实…维拉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连串恐怖的哀嚎,力竭声嘶的高声呼救。她没有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一把椅子被撞翻了,门打开了,楼梯上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她完全被恐惧攫住,直到门道那边出现了跳跃的亮光——蜡烛光——人们涌进了屋子,她才清醒过来。

她全身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就摔倒在地板上。她在昏迷之中感到一个人向她俯下身来,她的头被抬了起来。然后一个声音高叫了一声:“我的上帝,快来看!”她恢复了知觉,睁开眼,抬起头。她看见了拿着蜡烛的几个人正在审视什么——一大条水草挂在天花板上,来回摆动,碰到她的脖子。这就是那只从后面伸过来要掐死她的手,一只冰冷、粘湿的死人的手!她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般的狂笑。“水草——原来只是水草——是水草的气味…”她喊叫着。

她又一次感到晕眩和恶心。她的头也又一次被人使劲搬了起来。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人们正在给她喝一些东西——一只玻璃杯贴住她的唇边。她闻到白兰地的气味。就在她满心感激正要一口喝下的时候,突然一惊——一只警铃在她脑子里铃铃地响起来。她坐起来,一把推开玻璃杯,不客气地问:“从哪儿倒的酒?”回答她的是布洛尔的声音。布洛尔愣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从楼下取来的。”

维拉喊道:“我不喝这酒…”

大家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之后隆巴德笑了。他颇为赞赏地说:“好样的,维拉!你真够机警的——你都吓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想到这个。我这就去给你取一瓶没有启封的来。”说着他消失在门外。

维拉口气不太肯定地说:“我好多了,只是想喝点水。”

阿姆斯特朗帮助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她靠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洗脸池旁边,打开冷水龙头,接了一杯。

布洛尔忿忿地说:“那白兰地一点问题也没有。”

阿姆斯特朗问:“你怎么能肯定?”

布洛尔火气十足地回答:“假设在里边加东西。我想你指的就是这件事吧。”阿姆斯特朗说:“我并没有一定说你加了东西。当然你也有可能这么干,但也没准另外有人在这瓶酒里耍了花招,专等着这样一个机会。”

隆巴德飞快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白兰地和瓶塞起子。他把封着的瓶口往维拉鼻子底下一杵,说道:“给你,我的姑娘。真正原封的。”他把瓶口的锡箔剥掉,打开瓶塞。“幸好别墅里存了不少酒。欧文先生考虑得非常周到。”

维拉浑身索索发抖。菲利普·隆巴德往医生擎着的一只杯子里倒了一些酒。医生说:“您最好喝下这个,克莱索恩小姐,您受惊了。”

维拉喝了一小口,脸上恢复了点血色。菲利普·隆巴德笑着说:“好了,又发生了一起预谋未遂的谋杀案。”

维拉讷讷地说:“您这么想——您认为这是预先安排好的,是吗?”

隆巴德点点头。“准备把您吓死!有的人就可能被吓死。对吗,医生?”阿姆斯特朗并没有注意听他说话。他疑惑地说:“唔…这要看情况。对这样一位年轻人,身体也不错——又没心脏病,不太可能被吓死。另一方面…”他拿起布洛尔端来的酒,用手指头蘸了蘸,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他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他不太相信地说:“嗯,尝起来并没问题。”

布洛尔恼怒地跨上前来,说:“如果您的意思是我企图做这种事,我马上就敲烂你的狗头。”

这时,维拉在白兰地的作用下神志完全清醒了,她故意把话题引到别处去:“法官到哪儿去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奇怪…好像他和我们一同上来了。”布洛尔说,“是怎么回事,医生?你在我后面上的楼。”

阿姆斯特朗说:“我还以为他跟在我后面…当然,他走得慢一些,他是个老人。”

他们又你望我、我望你地愣了一会儿。最后隆巴德说:“这可太奇怪了…”布洛尔喊道:“我们得赶快去找他。”

他们问门口走去,其余的人跟在他后面,维拉走在最后。在他下楼梯的途中,阿姆斯特朗回过头来说:“当然,他也可能留在客厅里了…”他们穿过大厅。阿姆斯特朗大声喊:“沃格雷夫,沃格雷夫,您在哪儿?”没有回答。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像死一样地沉寂。接着在客厅门口阿姆斯特朗一下子僵立住了,其余的人一拥而上,从他的肩膀后面往客厅里望去。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劳伦斯·沃格雷夫在屋子的另一端,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一边放着一枝燃着的蜡烛。但最使这几位目击者感到惊慌、恐怖的是法官头上戴着假发,身上裹着紫红色的袍子…阿姆斯特朗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不要靠上前去。他独自向那个一动不动、目光呆痴的人体走去。他摇摇晃晃的脚步看上去像个酩酊的酒鬼。他走到法官前面,查看了一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接着他捅了一下假发,假发落在地板上,一下子露出光秃秃的脑门,脑门正中有个红色的斑痕,正往下滴着什么…阿姆斯特朗举起法官的一只胳臂,摸摸脉搏,然后转过身来对其他几个人说——他的声音毫无语调、死气沉沉,听上去似乎很遥远:“他被枪杀了…”布洛尔说:“上帝——那枝左轮?”阿姆斯特朗还是用那种毫无生气的调子说:“脑袋被射穿,当时就断气了。”维拉俯下身去看了看那团假发,说:“这是布伦特丢的那两束毛线…”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

布洛尔说:“袍子是浴室失去的红窗帘…”维拉嗫嚅道:“他们偷这些东西原来是作这个…”菲利普·隆巴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又尖又高,听起来非常不自然。“五个小印第安孩子去打官司,一个落了法网,关在铁槛后面。这就是这位嗜血成性的劳伦斯·沃格雷夫的下场!这次他再也不用去宣判别人了!不用戴法官帽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坐在法庭上!不需要再去总结,再把无辜的人送上绞架了。如果爱德华·塞顿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大笑起来!上帝,他一定会大笑一场!”他的这种爆发把其余的人都惊呆了。维拉喊道:“今天早上你还说他就是杀人凶手呢!”菲利普·隆巴德的脸陡然变了——他冷静下来,小声说:“是啊,我说过…看来我搞错了。我们中又有一个被证明是无辜的——只是又晚了!”

第十四章

他们把劳伦斯·沃格雷夫先生抬到他的房间里,放在床上,然后回到客厅,站在那儿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布洛尔沉重地说:“现在我们干什么?”隆巴德轻快地说:“弄点东西吃。要知道,我们得吃饭啊。”他们再一次走进厨房,打开一听口条罐头,机械地吞进肚里,几乎尝不出味道来。维拉说:“以后我绝不再吃口条了。”

他们结束了这顿饭,围坐在厨房里的桌子旁边,彼此愣愣地望着。布洛尔说:“现在只剩我们四个了…下一个该轮到谁?”阿姆斯特朗睁大眼睛,没有怎么想就说:“我们必须十分小心…”他忽然又住了嘴。

布洛尔点点头。“这正是法官说的话…但是他已经死了!”阿姆斯特朗说:“我真奇怪这事是怎么发生的?”隆巴德咒骂道:“手段真是又狡猾又毒辣!那玩意是故意放在克莱索恩小姐的房间里的。我们果然受骗了,以为有人想谋杀她,匆匆忙忙地冲上楼。于是,在一片混乱中,老法官冷不防遭了毒手。”布洛尔说:“为什么没有人听到枪声呢?”隆巴德摇摇头。“当时克莱索恩小姐在那儿尖叫,风声也很大,加上我们自己跑来跑去叫喊着。不可能,枪声不可能听得到。”他停了一下,“可这种诡计不能再使用了,他下一次得试试别的手段了。”

布洛尔说:“他也许会试的。”他的语调显得很不愉快。这两个人互相乜斜着眼睛看着。

阿姆斯特朗说:“我们四个人,可我们不知道哪一个…”布洛尔说:“我知道…”维拉说:“我一点也不怀疑…”阿姆斯特朗慢慢地说:“我想我确实知道…”菲利普·隆巴德说:“我认为我有个非常好的主意…”他们又都互相望着…维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感觉有些不好过。我得去睡觉…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隆巴德说:“顶好都去睡。坐在这儿互相瞪眼睛不是件好事。”

布洛尔说:“我没意见…”

医生喃喃地说:“最好如此——虽然我怀疑有谁能睡得着。”

他们向门口走去。布洛尔说:“我真想知道那枝手枪到哪儿去了…”

他们走到楼上。

接下去的动作有些像喜剧中的镜头,四个人一齐站着把手放在自己寝室的门把上。然后,仿佛有一声号令,每个人都踏进房间把门闭上。一阵插门栓、上锁和移动家具的声音。四个吓得丧魂失魄的人把自己锁在里面等待明天。

菲利普·隆巴德在门把手下面放了一把椅子把门抵住,转过身来长嘘了一口气。他悠闲地走到梳妆台前,借着闪烁的蜡烛光好奇地审视起自己的面容来。“是啊,这件事可把你吓得够呛。”他低声说。

他狼一样的笑容突然在脸上一闪,接着就很快地把衣服脱掉走到床边。他把手表摆在床头桌上,然后打开桌子的抽屉。他一下子愣在那里,盯着抽屉里他那把失去的手枪…

维拉·克莱索恩小姐躺在床上,蜡烛仍然在她身边燃着。她没有勇气吹熄它,她害怕黑暗…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已说:“你到明天早上不会出什么问题。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今天晚上也不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你已经把门插好,还上了锁。没有人能够走近你…”她突然想到,“当然!我可以待在这儿不出去!锁好门待在屋子里,等着人们来救我。即使一整天——或者两天——也没关系。是啊,可是我能待下去吗?一小时又一小时地…没有一个人可以谈话,没事可做,除了想事儿…”她开始回想西里尔——回想起雨果——回想起她对西里尔说的话。一个哭哭啼啼叫人讨厌的孩子,老是缠着她…“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我不能游到那块礁石上去?我能,我知道我能。”

回答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吗?“你当然可以,西里尔。真的,我知道你能游。”“那么说我能去了,克莱索恩小姐?”“听我说,西里尔,你母亲老是那么神经紧张。我告诉你,明天你可以游到礁石那儿去,我在沙滩上和你母亲聊天,吸引住她的注意力。然后,当她找你的时候,你可以站在那边岩石上向她挥手!肯定会使她大吃一惊!”“噢,您是好人,克莱索恩小姐!这一定很好玩儿!”她已经把话说出。明天!雨果要去纽奎,等他回来——一切都己过去了…是的,可是假设不是这样呢?假如中间出了点什么差错呢?西里尔有可能及时被救起来。那时…那时他会说:“克莱索恩小姐说我能游。”啊,那怎么办?必须冒点儿风险!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她就厚着脸皮不认账。“你怎么能说这么无耻的谎话,西里尔?我可没这么说过。”人们会相信她的。西里尔经常扯谎。他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西里尔当然会明白。不过这不要紧…不管怎么说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将装作游泳去追他,但没能来得及…不会有人怀疑的…雨果怀疑了吗?是因为这一点雨果才用那么奇怪的、遥远的目光看着她吗?雨果明白了吗?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审讯之后仓促出走吗?他没有回答她写给他的信。雨果…

维拉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不,她决不能再想雨果了。这太令人伤心了。这一切全都过去了,结束了…一定要忘掉雨果…为什么今天晚上她忽然觉得雨果好像也在这间屋里呢?她凝望着天花板,凝望着房间正中的大黑钩子。她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个钩子。那些海草就是从这上面垂下来的…当她回忆起她脖子上冰冷粘湿的感觉时,不由打了个冷战…她不喜欢天花板上的这个钩子,它吸引你的视线,蛊惑你…一个大黑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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