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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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也生火,我想也许会显得滑稽,”吉尔说,“可是这里晚上的确会变得挺冷。”

“哦,是啊。”克利夫说,“在派利西德区那边,我们经常一年到头晚上都生火,我妻子总是喜欢生火。”吉尔不避人地捏了一下他厚实的手。

那天晚上准时开饭,可是杰克·菲尔茨几乎什么都没吃。他拿了满满一杯酒到餐桌前,还回去加过一两次。精致得不一般的一餐结束后,他一屁股坐到那间私室的一个阴暗角落,远离那几个人,继续喝酒。他知道这是他连续第三或者第四个晚上喝醉酒,可是这件事,他可以以后再去操心。他就是没办法不去想萨莉说过的话:“他年轻,有钱,见多识广,而且没有妻室。”这时他每次抬头看,都能看到她优美的脖颈上方漂亮的头部一侧给火光照得发亮,她在微笑或者大笑,或者因为那个经历丧亲之痛的陌生人、那个混球克利夫·迈尔斯刚刚说过的不论什么愚蠢的话回应道:“哦,真妙啊。”

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看她,因为他的视野中,深黑色迷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让他耷拉着头,直到他能看到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地毯上自己的脚,看着时,他讨厌自己的感觉再清楚不过。

“…嗨,嗯,杰克?”

“嗯?”

“我说帮我一下好吗?”那是拉尔夫的声音。“来吧。”

“嗯,嗯,等一下,好吧。”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要么是因为不顾一切唤起了自己残存的羞耻之心,他迫使自己站了起来,很快跟着拉尔夫出去进了厨房,然后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差点摔倒,直到他们到了靠着地下室墙壁的一堆柴火前面。单个儿在一旁的,有一根截成适合壁炉烧的木头,肯定有两英尺粗,看样子就像一段锯开的电线杆。杰克带着醉意,只顾看那段木头。“这个鬼玩意儿,”他说。

“怎么了?”

“那是我他妈这辈子见过的最大一段木头。”

“是啊,嗯,别管那根了,”拉尔夫说。“我们只想要小的。”他们一人抱了一抱小根的柴火,一直堆到下巴,然后又上楼,一直上到二楼,走进吉尔的卧室——要么说是吉尔和伍迪·斯塔尔的,杰克从来没有进去看过——里面高大宽阔,空荡荡的。在室内那头,跟壁炉(拉尔夫就是蹲在那边放下木头)离得很远的地方,有好多英码的白布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部分遮着一张很大的“好莱坞风格”的床边,让里面成了个闺房,也许会让某个少女认为那是奢侈和浪漫的极致。

“好吧,”拉尔夫说,“这样就行了。”尽管显然他自己也醉了,腰和腿摇摇晃晃,可是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在亮晃晃的铜制柴架之间生起火来。

杰克想尽快离开那个房间,可是他一再走向近处的墙壁,后来他觉得这样做也许有用,也就是让墙撑着自己,指引自己,让一侧肩膀重重地靠在墙上滑,而把全部注意力都用于把脚在深香槟色地毯上抬起和放下。他模模糊糊知道拉尔夫已经在壁炉那里干完了活,脚步蹒跚地经过他的身边,嘴里嘟囔着“走吧”,然后就走到走廊远处,让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危险地晃动的房间,但是幸好这里开阔,他能看到那个明亮的门口现在已经不远了,只用再走几步,但这时他的膝盖开始变软和弯曲。他觉得能感觉自己的肩膀贴着墙壁往下而不是往前滑;然后倾斜的黄色地毯越来越近,直到对他的手和一侧脸来说,那是个合理而需要的平面。

过了一阵子,低低的说话声和笑声让他醒过来。他突然明白了吉尔·贾维斯和克利夫·迈尔斯在他的头部后面十到十五英尺的地方,在同一张地毯上靠近壁炉那边拥在一起,他躺在那里看着打开的门口,计算能不能一口气跑过去。

“地上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克利夫·迈尔斯问。“他也在这儿住?”

“嗯,可以说吧,”吉尔说,“不过他不碍事。他是萨莉的。她很快就会来把他领走,要么拉尔夫会,要么他自己会出去。不用担心。”

“咳,我什么都不担心,只是在琢磨怎么把这根木头弄进去,而不把自己的巴掌给烧着,别的没什么。坐一下吧,好了,这样就行了。”

喝醉的杰克不屑地注意到克利夫·迈尔斯说“巴掌”而不是说手。一个狗娘养的蠢货才会那样说,即使那是在他调情时腼腆地放不开,即使他尚未从丧妻之痛中恢复过来。

“知道吗?”吉尔平静地说,“你这个男人不简单,克利夫。”

“是吗?嗯,你这个女孩也不简单。”

然后传来了细微的、湿嗒嗒的接吻声,然后是愉快的哼哼声,说明他在抚摸她。一条拉链刷的一声拉开了(是她连衣裙后面的吗?是他的裤链吗?),那是杰克·菲尔茨挣扎着站起来赶快离开那里并关上身后的门时,最后听到的声音。

他的状态尚不足让他摸回萨莉的房间,只能坐在最高一级楼梯那里,用手捧着头,等着恢复一点。过了几分钟,他感觉整道楼梯都在震动,拉尔夫的声音叫道:“借光!借光!”那个矮矮壮壮的夏威夷人正在动作很快、很敏捷地爬上来。他吃力的脸上洋溢着快乐,他抱着地下室那根巨大的木头。“借光!”杰克给他让路时,他又叫了一声。他没有停下来敲门就用肩膀撞开门冲了进去。里面刚好够亮,能看到吉尔·贾维斯和克利夫·迈尔斯已经不在壁炉那边,显然是到了床上。“对不起,小姐!”拉尔夫急着把那根木头拿到壁炉前时说。“对不起,长官。这是连长的心意!”他把那根大木头吓人地扑通一声丢在火里,让柴架当的响了一声,而且让橙色的火星四溅。

“哦,拉尔夫,你这个白痴!”吉尔在闺房里面叫道,“马上给我滚出去!”

可是拉尔夫已经正在像来时一样快步离去,一边因为肯定显得多么好玩而笑得咯咯响,他身后从床那边传来的,是洪亮而热烈的男中音哈哈大笑声——正在笑的那个人,有可能很快就会成为整个加利福尼亚州最重要的工程业领导者,他一直感到自豪的,是能够被他慧眼识英才并招至麾下。

“嗯,我想准确地说,当时我们都不在最佳状态。”第二天早上萨莉说,一边在梳妆台的镜子前收拾自己的头发。那天是星期六,她不用去上班,可是她说她不知道别的什么好做。

杰克还在床上躺着,在琢磨这样做是否明智,即在他的余生里,除了适度喝点啤酒,别的什么都不喝。“我想我要回海边那里,”他说,“尽量干点活。”

“好吧。”她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到很多面落地窗中的一面之前。“哦,要命,你来看,”她说。“我是说真的,过来看。”他挣扎着起身跟她一起站在俯视游泳池的那面窗前。克利夫·迈尔斯摊开四肢,仰面浮在水中,穿着一条栗色游泳裤,肯定是伍迪·斯塔尔的。吉尔穿着极为暴露的比基尼站在游泳池边,显然在叫他,她两只手一手端着一杯颜色明亮的鸡尾酒。

“白兰地亚历山大[11],”萨莉解释道,“我去厨房喝咖啡时,尼皮很担心地看着我。‘萨莉?你知道怎么做白兰地亚历山大吗?’她说,‘贾维斯太太要我一次做很多,可问题是我不会做。咱们这儿哪儿有本书上教怎么做吗?’”萨莉叹了口气。“嗯,所以一切都挺顺利,不是吗。看到迈尔斯先生和贾维斯太太在游泳池边享用早餐时的鸡尾酒,就在迈尔斯太太死后的第三天早上。”沉默一会儿后,她说:“不过呢,比较而言,这样对吉尔还稍微更健康呢,我认识她那么久,那么多别的早上,她都是怎么度过的:在床上喝咖啡,抽烟,没完没了做那些毫无意义、操蛋的填词游戏,直到中午才起床。”

“是啊,嗯,你看,萨莉,你想跟我回去吗?”

她的眼睛还望着那面落地窗,没扭头就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看不要了。我们只是会再次吵起来。我给你电话,杰克,好吗?”

“好吧。”

“另外,”她说,“伍迪和基克尔回来时,我应该在家里。我想我也许能帮上忙。噢,不是伍迪,那不用说,而是基克尔。我是说基克尔爱我——要么至少以前是。以前他有时候称我是他的‘代母’。”她不出声地在那面落地窗前待了很久,显得厌倦,她的上嘴唇开始像喝醉酒时松弛下来。“你知不知道,”她问道,“一个女人生不了孩子意味着什么?即使你不一定想要,可是发现自己生不了孩子是件很糟糕的事;有时候——噢,天哪,我说不好。有时候,我想我这一辈子里,生个孩子才是我唯一真正想做的。”

杰克脚步不稳地走出那座房子时,半路又拐进厨房说:“嗨,嗯,尼皮?觉得你能给我找罐啤酒吗?”

“嗯,我相信能找到,菲尔茨先生。”那位女用人说。“你就坐到桌子那边吧。”他拿到啤酒后,她坐到他对面说:“看到那个搅拌壶了吗?空的,对吧?嗯,二十分钟前,那个壶里满满的全是白兰地亚历山大。我是说我觉得这样做不明智,您觉得呢?大清早就让一个人喝那么多,当时他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在哪儿呢,因为他妻子才去世三天。我想看到他有点克制。”

“我也是这样看的。”

“嗯,可是在这种事情上,贾维斯太太绝对让人拿不准。”尼皮说,“她很——复杂,您懂我的意思吗?很有点——”她摆动着一只手胖胖的手指,想寻找合适的词——“波希米亚风格。不过呢,我不管任何人会怎么说——我听到别人说过很多——我对这位女士评价特别高,真的。我什么都肯为贾维斯太太去做。这几年来有两次了,她在我们急需的时候为我丈夫介绍了工作,您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为我做了什么吗?她给我买了隐形。”

他显得迷惑时,尼皮高兴地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外侧两个眼角,一边眨着眼睛。如果这时他还是听不懂——“哦,你的隐形眼镜”——他很有把握她会弯下腰,翻开眼睑,把一个湿湿的、完全看不到的东西放到她手心伸过来,既是解释,又是证明。

回到海边那座房子后,杰克整天都在写剧本,用功得好像他努力想在一星期内完成。在过去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他开始觉得那样也不算糟糕;结果挺好,会拍成一部挺好的电影。那天下午晚些时候,他打电话给卡尔·奥本海默,商量怎样处理棘手的一幕;那个电话打得并非真正有必要,而是他想听到吉尔·贾维斯家里以外别人的声音。

“你怎么从来不过来,杰克?”奥本海默问道,“埃莉很想见到你,我也是。”

“嗯,我这一向挺忙,别的没什么,卡尔。”

“有女朋友了?”

“嗯,可以说吧。我是说对,对,我是有,可是她——”

“把她带过来!”

“嗯,那挺好的,卡尔,我会的,我很快再给你电话。只是我想我们正在暂时分开一阵子,这很是——说来话长。”

“哦,要命,作家啊,”奥本海默不高兴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这种人是他妈怎么回事。干吗不像其他所有人一样,上床就是上床?”

“嗯——”萨莉几天后打电话给他时,上来就这样说,他知道现在他得听一个钟头的电话。“那天早上伍迪和基克尔回来时,吉尔去外面在露台上见他们。她让基克尔进去洗一下,然后跟伍迪说:‘你看,我想让你消失一星期。请别问为什么,只是走吧。以后我再解释。’你能想象一个女的能跟一个和她同居三年的男的这样说吗?”

“不能。”

“我也不能想象,可她就是那样说的,我说她告诉我她就是那么说的。她跟我说:‘我不允许任何人妨碍我现在所拥有的。’她说,‘我跟克利夫很特别,萨莉。我们是来真的,我们已经确定了一种关系,我们…’”

杰克想到如果他把电话拿得远离脑袋,萨莉的声音就会降低,变得单调,成为叽里咕噜、难以听清的小声音,就像一个白痴侏儒所发出来的。除了根本听不到嫉妒、自怜和自以为是那些感觉,声音也变得空洞、前言不搭后语,这样就成了一种喋喋不休的细小声音,根本没什么效果,只是来磨损他的神经,让他完不成一天的工作。他试着把电话那样举了五到十秒,也因为他这种未被发现的背叛带来的痛楚而感到很不自在。他放弃了这种试验,刚好听到她说:“…所以听着,杰克。如果我们都同意不喝太多酒,如果我们在各方面彼此都很注意,你觉得你也许——你知道,你觉得你也许可以回来吗?因为我是说问题是——问题是我爱你,我需要你。”

过去几个月里,她说过很多爱来爱去的事,但从来没说过她“需要”他,正当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去比弗利山庄时,这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哦,天哪,”半个钟头后,她在她房间门口说。“哦,天哪,你来了我真高兴。”她融化在他怀里。“我再也不会那样很差劲地对待你了,杰克,”她说,“我保证,我保证。因为剩下的时间确实太少,至少我们可以做到彼此好好对待,对吗?”

“对。”

他们锁上了房间,以防有人会冒冒失失闯进来,整个下午,他们都在尽量彼此好好对待,因为他们以前从来没学会这样。只是在萨莉那个房间西侧的长长一溜窗户从金色变成深红色,然后又变成深蓝色时,他们才终于起来洗澡,穿上衣服。

后来没过多久,萨莉又开始谈起吉尔的行为这个没完没了的话题。她一边谈,她那双纤足穿着长袜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杰克觉得她比以往更显得漂亮。可是她说的大部分话,他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以或长或短,似乎是合适的间隔点头或者摇头,通常是在她身子一扭不出声地盯着他,指望他认为自己感到沮丧是有道理的时候。他开始只是在她谈到她所认为的最糟糕的部分时,才去注意听。

“…因为我是说真的,杰克,整个这件事中,最糟糕的是对基克的影响。吉尔以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疯了。基克知道的。他在这座房子里整天闷闷不乐,脸色苍白,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好像他要——我说不好。他甚至不让我跟他说话,不让我安慰他或好好待他还是怎么样。至于过去的两个晚上,你知道他怎么着?他骑着自行车自个儿走了,去跟伍迪过一晚上,就在工作室那边。我想吉尔根本没注意到他走了,两次都是。”

“是啊,嗯,那——那就太糟糕了。”

“哦,另外他也恨克利夫,绝对恨他。每次克利夫跟他说什么话,他都变得呆呆的,我不怪他。因为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吗,杰克?你一开始说克利夫的话就说对了,我错了,就是这样。他只不过是个特别愚蠢——他是个蠢货。”

在吉尔的指示下,尼皮在给大人们端上晚餐前至少一个钟头,就让那个男孩先吃。吉尔也给那间挺大的餐厅里配了一对银制烛台,每个上面插了三根新蜡烛,她关掉电灯,好让一切都沐浴在闪烁的浪漫之光中。

“这样不好吗?”吉尔问,“我一直没想起蜡烛,我想我们应该天天晚上都点蜡烛。”看她穿衣服的样子,能让人想到已经忘掉,但是很值得记着的事,也许是她还在南方一个家境优越的家庭当女儿时,所度过的时光飞逝、无忧无虑的童年。她穿了件简单而看上去昂贵的黑色连衣裙,领口低得能看到她那对小而坚挺的乳房上侧,还能看到一条珍珠项链,她拨弄食物时,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喉咙处紧张地扭着那条项链。

克利夫·迈尔斯因为喝威士忌而脸色通红、开心。他微笑着讲了一则又一则标榜自己的轶事,关于他的工程公司,吉尔对每件事都回应“太棒了”。后来他说:“不,可是听着,还有一件事,吉尔,你一定要听听这个。首先,我发现我开车上班在高速公路上时,思路最清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学会了信赖这一点。所以,知道我今天早上想到什么吗?”他一刀切开他的烤土豆,把脸凑近去享受升起来的热气,让他的听众等着。他往土豆上抹了很多黄油,也放了很多盐,用叉子叉起一块羊排,他嚼的时候,显得在高兴地想着什么事情;后来,他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就说:“先说说这个怎么样?”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我们的实验室里,有这么一种很高级的工业胶水,你们不会相信的。把那种玩意儿在任何金属表面刷一点,然后你一碰,我向上帝发誓,你的手粘住可就弄不开了。试着用肥皂和水,用任何一种清洁剂,用酒精,你能想到什么就用什么吧,都没法弄开。所以你们看,”几乎半块羊排进了他的嘴巴,可是他几乎还来不及咀嚼,因为他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看,假如我找一辆小卡车。”他又打住了,笑得不可开交,他在努力镇静下来时,一只手拍着前额。听众中,只有吉尔面带微笑。

“好吧,”克利夫·迈尔斯最后说,他的嘴巴里显然没东西了。“假如说我找来我们公司的一辆小货车,假如说我穿上我们司机的制服——他们穿那种米色工装裤,前面口袋上有公司标志,背面从左到右印着公司名称?还有遮阳帽?当然,那辆卡车上也有公司的名字,你们懂我的意思吗?‘迈尔斯’?所以我开车来这儿,拉来一个铝桶,里面盛满了玫瑰——三四十枝红玫瑰吧,最好的——当然,我拿出来时,会特别小心,捧着没涂胶水的地方,不让我的巴掌给粘住;然后你的小朋友伍迪会出来到露台上看是怎么回事,我会说:‘斯塔尔先生吗?’然后就把那个表面光滑、涂了胶水的桶递到他手里,嘴里还说:‘花,先生,送给贾维斯太太的花。克利夫·迈尔斯先生奉上。’我会回到卡车那里开走,要么我只是跟他挤挤眼睛,然后就走,好莱坞的斯塔尔老兄可就真的上了当。他真的会上了当,你们懂我的意思吗?也许他要过了半分钟,才会琢磨出他给粘到那个破玩意儿上了,也许再过五到十分钟,才会意识到他给耍了,有人给他开了个恶作剧玩笑。我敢向上帝发誓,吉尔,我敢赌钱——我会拿钱来赌,那个小杂种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在他讲述的后半部分,吉尔欣喜若狂;这时她两只手都捏着他放在餐桌上的一只手说:“精彩,噢,说得精彩,克利夫。”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眼睛发亮地互相上下打量。

“吉尔,”过了一会儿,坐在餐桌对面的萨莉说。“这只是开玩笑,对吗?”

“嗯,当然是开玩笑。”吉尔不耐烦地说,似乎在责备一个反应迟钝的孩子。“作为一个恶作剧,绝对是灵感之作啊。克利夫公司的人一天到晚彼此开恶作剧——我想这可以让人愉快地熬过生活中那么多沉闷和烦人的部分,你不觉得吗?”

“嗯,不过我是说,你当然绝对不会同意去做那种事,对吧。”

“哦,我不知道。”吉尔轻松而逗乐地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可是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让人开心的鬼点子?”

“我觉得你疯了,”萨莉跟她说。

“哦,我也这么想,”她可爱地轻轻皱了下鼻子说。“我觉得克利夫也疯了。相爱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那天夜里晚些时候,只有杰克和萨莉两个人在一起时,她说:“我根本不想谈这件事。我不想谈,也不愿意去想还是怎么样,好吗?”

当然好。任何时候萨莉不想谈论或者不愿意去想吉尔·贾维斯,杰克都绝对没意见。

第二天夜里,他带她去了一间餐馆用晚餐,然后去卡尔·奥本海默家待了一晚上。

“要命,”他们沿着滨海公路向着马利布区较高级的一片开去时,她说。“我真的有点怕见他,你知道吗?”

“为什么?”

“嗯,因为他是谁。他是几位重要——”

“好了,萨莉。他根本没什么‘重要’之处,而只是个年仅三十二岁的电影导演。”

“你疯了吗?他才华横溢,是这个行业的两三位顶级导演之一。你到底知不知道跟他合作,你有多么幸运吗?”

“嗯,好吧,可是话说回来,他知不知道跟我合作,他有多么幸运吗?”

“天哪,”她说,“你这样抬举自己,谁都不会相信。跟我说件事吧:既然你这么了不起,为什么你的衣服破破烂烂?为什么你的洗澡间里有蜗牛?啊?为什么你的床上有死人味?”

“杰克!”他们从停车的地方开始,走完那条浓荫蔽日的长长的小路时,卡尔·奥本海默在他们家亮堂的门口叫道。“你就是萨莉啊。”他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说,“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能够认识他,当然是她的荣幸。他们进了屋,年轻的埃莉斯穿了条长度及地的连衣裙,站在那里微笑着表示欢迎。她的样子很漂亮,她踮起脚热情地亲了杰克一下,说明他们是老熟人了,他希望萨莉注意到了这一点。后来,他们聊着天愉快地走进俯视大海的那个房间时——酒也在那里——埃莉又转过脸对着萨莉说:“我很喜欢你的头发,天生就是那个颜色,还是你——”

“不,是天生的,”萨莉告诉她,“只是挑染了一点。”

“坐下,坐下!”奥本海默命令道,可是他却选择继续站着,要么应该说是在这个宽敞而很漂亮的房间里走动,脚慢慢踏下,一只手里端着一个盛了不少酒的杯子,里面是发出叮当响声的威士忌,另外一只手伴随着他说话,幅度很大地做手势。他正在谈论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因为努力完成一部电影而感到的挫折感,那部电影已经远远落后于计划,还谈到怎样“不可能”跟里面的明星合作——那位演员那么有名,单是提到他的名字,就能让聊天提高好几个档次。

“…然后是今天,”他说,“今天片场那边完全停了下来——摄影,拾音——什么都停了。而他把我拉到一个角落,让我坐下来讨论他所谓的戏剧理论,问我熟不熟悉一位名叫萧伯纳的剧作家的作品。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你觉得在美国有任何人会相信那个狗娘养的竟然那么笨吗?岂有此理,今年他发现了萧伯纳,再过三年,他还会发现有共产党呢。”

过了一阵子,奥本海默似乎厌倦了独白,扑通一声坐到一张厚厚的沙发上休息,搂着埃莉斯,后者跟他依偎在一起;然后他问萨莉是否也是个演员。

“哦,不,”她马上说,一边装着像是把烟灰从大腿上拂掉,“不过还是谢谢了。我从没真正做过任何很——我只是——我是个秘书,我为经纪人埃德加·托德工作。”

“嗯,去他的,我无所谓,”奥本海默爽快地说,“我有几位最好的朋友就是秘书。”他好像意识到最后这句话说得并不完全奏效,急忙又问她已经为埃德加工作了多少年,觉得自己的工作怎么样以及在哪儿住。

“我在比弗利住,”她告诉他。“我在那边的一个朋友家有一个房间住,挺好的。”

“是啊,嗯,那——挺好,”他说。“我是说比弗利山庄那儿挺好。”

那天晚上在奥本海默家待的最后一个钟头左右,杰克发现自己在跟埃莉斯一起,舒服地坐在吧台旁边的两张皮面高凳子上,吧台占了那个房间的一边。她跟他讲了很久关于她在宾夕法尼亚州过的童年,关于那个给了她真正“演戏经验”的夏季演出剧团,还讲了后来一连串极为幸运的事,最终让她认识了卡尔。她的年轻和美丽让杰克感到赏心悦目,对她看得起自己感到受宠若惊,以至于只是模模糊糊意识到那些故事他以前全听过,那是在他借住于此的时候。

房间那头,卡尔和萨莉一直在热烈地讨论什么。杰克几次努力去听,除了卡尔迫切而严肃之极的说话声,就听不到多少,不过有次他听到萨莉说:“噢,不,我很喜欢,真的。从头到尾我都很喜欢。”

“嗯,这真是很不错,”他们该走时,卡尔·奥本海默说。“萨莉,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跟你聊得很愉快。杰克,我们保持联系。”

然后就是开车回市里,开了很久,开车时,仍然因为喝酒而晕头转向。似乎有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车上一片沉默,直到萨莉说:“他们有点——他们什么都有,不是吗。我是说他们年轻,相爱,大家都知道他才华横溢,所以埃莉斯有没有才华没关系,因为她反正是个可爱的性感宝贝。在那样一个家里,又怎么会有哪里不对劲呢?”

“哦,我说不好,我能想到有一两个方面也许不对劲。”

“不过你知道他身上有哪一点我很不喜欢吗?”她说,“我不喜欢他一直追问我觉得他的电影怎么样。他会提到一部又一部电影,问我有没有看过,然后说:‘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吗?’要么他会说:‘你难道不觉得后半部分有点散掉了吗?’要么‘你难道不觉得谁谁演那个女孩是选错了角?’我是说真的,杰克,那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吗?”

“为什么?”

“嗯,因为我是谁呀?”她把窗户摇得半开,把香烟弹到风中。“我是说要命,说到底,我是谁呀?”

“你什么意思,你是谁?”他说。“我知道你是谁,奥本海默也知道,你也知道。你是萨莉·鲍德温。”

“是啊,是啊,”她面对黑黑的车窗不耐烦地说。“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他们走进比弗利山庄那座房子时,杰克吃惊地发现跟吉尔坐在那里的是伍迪·斯塔尔,而不是克利夫·迈尔斯,直到他想起来萨莉跟他说过,克利夫已经同意一两个晚上不来,好让吉尔通情达理地跟伍迪永远脱离关系。伍迪从沙发上站起跟他们打招呼的样子——憔悴,面带愧色,似乎要为自己出现在这里而道歉——充分说明吉尔已经通知了他这个消息。

“嗯,嗨,萨莉,”他说,“你好,杰克。我们只是在——我给你倒杯酒好吗?”

“不,谢谢了。”萨莉说,“不过见到你很高兴,伍迪。你这两天怎么样?”

“哦,没什么好抱怨的。工作室那边生意不怎么样,除此之外,我一直——你知道——不去惹事生非。”

“嗯,好。”她说,“再见,伍迪。”她面带微笑,领着杰克走过一件件笨重的皮家具,进了客厅,然后上了宽阔的楼梯。只是当她把自己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并锁好后,她才让自己再次开口。“天哪,”她说,“你看到伍迪那张脸了吗?”

“嗯,他看上去不是很——”

“他看上去像是死了,”她说。“他看上去像是个完全没了活力的人。”

“嗯,好吧,可是你看:这种事情一天到晚都有。女的厌倦了男的,男的厌倦了女的。你不能到处去让自己的心为了那么多失败者而碎掉。”

“哈,今天晚上你倒是心情不错,沉得住气嘛,对吧。”她说着身子往前倾,手伸到后面解开了她连衣裙上的搭钩。“很成熟,很睿智——肯定是你在奥本海默家的吧台那里跟姓什么的埃莉斯打得火热时变得这样。”

可是过了一个钟头,在她大声叫着她爱他之后,在他们后来分开躺在那里等着入睡时,她的说话声音又小又带着羞涩。“杰克?现在还有多久?两星期?还要短一点?”

“哦,我不知道,宝贝。不过我也许会稍微待久一点,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什么?”她说话的尖刻劲儿全回来了。“为了我?哦,要命,不,别那么做。你以为我想让你给我面子?”

第二天一大早,她把他们要喝的咖啡拿到房间时,她几乎等不及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就急着告诉他她在楼下那间私室里看到了什么。伍迪·斯塔尔还在那儿,在沙发上和衣而卧,睡着了,甚至没盖毛毯,没枕枕头。那可不是最操蛋的事?

“为什么?”

“嗯,岂有此理,昨天夜里他干吗不走?”

“也许他想跟那个男孩告别。”

“哦,”她说,“嗯,是的,我想你说得对。很可能是那样,很可能是因为基克。”

他们下楼时,瞥到伍迪和基克尔在一起安静地谈话,他们很快钻到厨房去跟尼皮聊两句,藏在那儿等着基克尔该去上学的时间。他们不知道,吉尔·贾维斯也是后来才想起来,那天不用上学。

“哦,要命,尼皮。”萨莉说着瘫坐在厨房的一张椅子上。“我今天真的不想去上班。”

“那就别去了呗。”尼皮说,“知道吗,萨莉?我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从来没见你休息过一天。听着,那间破办公室偶尔没你也能转。今天你和菲尔茨先生干吗不去做点有意思的事?去个好地方吃午饭,看场好电影还是怎么样。要么开车兜一下,外面天气挺好的。你们可以去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12],或者像那样不错的地方。你们知道燕子飞回卡皮斯特拉诺时,歌里是怎么唱来着?嗯,如果我没弄错,现在就是一年里的这种时候。你可以去那儿看燕子飞回来什么的,那样不是挺好?”

“哈,我不知道,尼皮。”萨莉说,“那会挺好的,可是我想我最好至少去办公室露下脸,不然埃德加会抓狂的。事实上,我已经快晚了一刻钟。”

最后终于离开厨房时——当时萨莉说可以“安全”去那间私室——他们发现里面没有别人而松了口气。路过时,杰克注意到原先挂在壁炉上方的那幅黑色天鹅绒小丑画已经不在了。但是后来,通过透进灿烂阳光的法式门玻璃格,他们看到伍迪和基克尔在游泳池的露台那边,站得很近,还在说话。

“哦,他干吗不一走了之。”萨莉说,“谁告个别要那么久?”

伍迪·斯塔尔的行李在他身边堆了一堆:一个旧的军用行李袋,很可能他在商船上当船员时用过,一个手提行李箱,还有几个装得满满的纸质购物袋,上面印着百货商店鲜艳的广告,并用棕色绳子牢牢拴好。他弯腰把那堆东西分开,他和基克尔把它们全部从露台提过去放上他的汽车。后来他们又上来,伍迪搂着那个男孩的肩膀,走到房子前面做最后的告别。

杰克和萨莉在那间私室里往后退了很远,免得给发现他们在看。他们接着看,看到伍迪·斯塔尔两只胳膊搂着那个男孩,一下子难舍难分地紧紧搂着他。之后,伍迪开始走开,基克尔往房子这边走来——可是基克尔停下脚步转过身,后来他们看到是什么吸引了他的眼睛:一辆米色送货小卡车很快地开上行车道,车身一侧用褐色字写着“迈尔斯”。

“哦,我看不下去了。”萨莉说,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脸贴着杰克的衬衫。“我看不下去了。”

那辆卡车在离伍迪站在露台上等的地方还有几英码处停了下来,克利夫·迈尔斯下了车,满脸通红,带着有点不自然的笑容,走进了阳光中。他穿着和他身体相比小了几号的工装裤,快步走到卡车后面,取出一个亮闪闪的金属桶,里面盛了很多玫瑰,一大团花朵晃动着。他把那拿到伍迪·斯塔尔面前,一把塞到他手里。他这样做时,好像嘴里在说着什么——事实上,好像从他到来后就没有停,也许是在语无伦次地说话,似乎是突然感到尴尬而被迫如此——可是一旦那桶玫瑰到了伍迪手里,他就能停下来了。他夸张地站直身子,用两根手指碰了一下他帽子上的漂亮帽舌,然后两腿僵硬地朝着他的卡车那边跑掉了,几乎可以肯定动作比他原来计划的更快、更笨拙。

基克尔全看到了。他又走过露台跟伍迪在一起,伍迪蹲下来想把桶放下,这时他们低着身子凑在一起商量。

“没事了,宝贝,”杰克贴着萨莉的头发说。“现在没事了,他走了。”

“我知道,”她说。“我全看到了。”

“嗯,你看:你觉得我们可以在家里找到什么东西把他的手弄开吗?觉得尼皮能找到什么东西吗?”

“比如什么呢?哪种去污剂或者溶剂还是什么?”

但是不需要在这座房子里找什么了。过了一两分钟,伍迪和基克尔带着那桶颜色鲜艳的玫瑰走开了,杰克·菲尔茨像个陌生人一样,远远跟在后面。他们进了那间大车库里没太阳的地方,基克尔小心地拎着一个五加仑装的汽油壶往桶的表面和伍迪的手上倒,直到伍迪能把手弄开,就那么简单。接着基克尔用他的鞋后跟踹了那个桶一脚,让桶刺耳地滚过车库的地上并重重撞到墙上,在胶水干了不会再害人,而且那些玫瑰也枯萎后很久,那个桶还留在那里。

艾伦·B. (“基克尔”)贾维斯上了一所学校,他妈妈说那是西部最好的男生寄宿学校,他几乎马上就去学校住了。

那个星期晚些时候,吉尔和克利夫去拉斯维加斯结婚——她说她一直想在那座城市“叫人喜欢”的结婚小教堂的其中一间里结婚。他们离开洛杉矶时,蜜月计划尚未确定:他们还没决定是在棕榈泉住一个月呢,还是去维京群岛住一个月,还是去法国和意大利待一个月。“要么也许,”她跟萨莉透露,“也许我们会说管他的,花三个月时间,把那些地方全都去一遍。”

杰克·菲尔茨的剧本完成了,给收下了,然后为之争吵,然后再次完成,再次给收下。后来卡尔·奥本海默跟他热情地握手。“我想我们会拍出一部电影的,杰克。”他说,“我想我们会拍出一部电影的。”埃莉斯站起身,很快地吻了杰克一下。

他跟两个女儿在电话里快乐地聊了很久,关于他们很快就会在纽约度过的好时光。他花了一天时间给她们买礼物。在萨莉的参谋下,他还在洛杉矶的布鲁克斯兄弟服装店买了两身新套装,为了回家时能显得像是衣锦还乡。另外在萨莉的建议下,他虽然心疼却没说,买了一夸脱装的白兰地、波旁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伏特加,让人全部包装成礼物的样子并放在一个礼物箱里送到吉尔家,另外对于她的“款待”,还写了封简短而措词讲究的短信。

他退掉海边那座房子后,像过节一样,跟萨莉开车去圣迭戈附近一家海边的汽车旅馆,待了包括周末在内的四天。那家汽车旅馆是萨莉推荐的,说是“很棒”。他本来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跟谁一起知道那间旅馆很棒,但是剩下的时间这么少,他知道最好别问了。

回洛杉矶的半路上,他们在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教堂那里停了一下,跟许多慢慢走的兴奋的游客(人人手里都拿着旅游小册子)一起,在那里来回走了走,可是根本看不到有燕子。

“看来今年它们全都飞走了,”萨莉说,“而不是飞回来。”

这句话给了杰克一个似乎很好玩的想法,他们离开那里到了汽车边时,他像个演员一样,脚步敏捷地从她身边往后退到路边的草丛里。他知道自己穿着新衣服显得不错,另外他也一直能够唱两句,要么至少装出是唱歌的样子。“嗨,听着,宝贝,”他说,“这怎么样?”他像个低声唱歌的歌手那样直直地站着开始唱,两只胳膊从身子两侧稍稍抬起,摊开手掌,以示真诚:

当卡皮斯特拉诺的燕子飞去时,

就是我要离开你的时候…

“哦,真煽情,”他还没有唱下一句,萨莉就说。“唱得好极了,杰克。你真的特别有幽默感,你知道吗?”

他们度过最后一个晚上时,当时他们坐在一间餐馆里,埃德加·托德向他郑重保证过这间是洛杉矶最好的。她挑拣她那份皇家蟹肉时,显得闷闷不乐。“这有点蠢,不是吗?”她说。“在你的飞机反正再过几个钟头就要起飞时,却要花这么多钱?”

“我没觉得蠢,我觉得也许挺好的。”他也想到在这种时候,F. S. 菲茨杰拉德大概也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这句话他没说。他努力了好多年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对菲茨杰拉德着迷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有一次,纽约有个女孩又是逗乐、又是取笑地一再追问,让他无所掩藏,她得知了这一点。

“嗯,好吧,”萨莉说,“我们会坐在这儿,一起优雅,说话风趣,悲伤,每个人抽四十五支烟。”可是她的讽刺并没有说服力,因为那天下午在办公室跟他见面时,她穿的是件看着挺贵的新的蓝色连衣裙,他敢说她之所以买那件衣服,本来也是希望会给领到这种地方。

“我不会忘记你这条裙子,”他告诉她,“我觉得差不多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

“谢谢你,”她说。“我挺高兴有这套衣服,也许能帮我捕获下一个跌跌撞撞闯进电影国度的冒牌菲茨杰拉德。”

开车送她回比弗利山庄的家里时,他大着胆子看了两三眼她的脸,高兴地发现是平静的,若有所思。

“想一想我就觉得,我一直过着无所事事、没有目标的生活。”过了一会儿她说,“费了挺大劲儿上了大学,却一直没用上,从来没做过什么让我感到骄傲或者甚至乐在其中的事情,甚至在有机会收养一个孩子时也没有去收养。”

在万家灯火的城市中又开了几英里后,她向他凑过来,两只手都伸过来摸他的胳膊。“杰克?”她羞涩地说,“那并不单单是开玩笑,对吗?关于我们会怎么写很多信给对方,有时候在电话上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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