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肯·福莱特作品世界的凛冬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劳埃德坐在罗伯特身边,随口问道:“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罗伯特现在是一间同性恋餐厅的老板,而露比对这类人颇有微词。和柏林的20年代一样,30年代的剑桥同性恋餐厅也很盛行。和柏林时一样,他的餐厅也叫罗伯特酒馆。“我这儿的生意很不错。”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一种极端恐惧的表情一闪而过,“这次,希望能守住这份我亲手张罗起来的生意。”

“我们会尽全力抗击法西斯主义,这类会议就是抗击的途径,”劳埃德说,“你的发言将擦亮听众们的眼睛,帮助他们了解法西斯的实质。”罗伯特将在会上讲述自己在法西斯专政下的遭遇,“许多人说同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英国,但他们错了。”

罗伯特严肃地点了点头:“法西斯主义是一个谎言,但具有极强的迷惑性。”

对劳埃德来说,三年前的德国之行至今都历历在目。“我经常想,现在的罗伯特酒馆究竟怎么样了。”

“朋友给我写了封信,”罗伯特悲哀地说,“过去的常客现在都不去了。马赫兄弟拍卖了酒窖,现在那里的顾客主要是警察和公务员。”他痛苦地补充道,“现在他们连桌布都不用了。”他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想参加三一学院的舞会吗?”

大多数学校都在考试结束以后举办庆祝舞会。舞会和野餐、联谊会一起,组成六月的期末狂欢周。三一学院的舞会是其中顶级的盛事。“我想去,但我买不起门票,”劳埃德说,“门票要两基尼了吧?”

“有人给了我一张,但我可以把它让给你。爵士乐队加上几百个醉醺醺的学生,太恐怖了。”

劳埃德心里一动。“但我没有燕尾服啊!”校园舞会需要戴领带,穿燕尾服。

“我借给你,我的腰肥了点,但身高和你相同。”

“谢谢你,那我就去了。”

露比又出现了。“你妈妈真棒,”她对劳埃德说,“没想到她也当过女仆。”

罗伯特说:“我和艾瑟尔认识了二十多年,她人非常好。”

“我明白你为什么没找到心中的另一半了,”露比对劳埃德说,“你在找像她那样的人,但世上这样的人很少。”

“后半句话说得没错,”劳埃德说,“没人像她那样。”

露比眉头一皱,似乎非常痛苦。

劳埃德问:“你怎么了?”

“牙疼。”

“你得去看看牙医。”

露比一脸惊诧,似乎觉得劳埃德的话很蠢。他这才意识到女仆是没钱看牙医的。他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他走到门口,张望着教堂正殿里的情形。和大多数非新教教堂一样,这里的正殿呈长方形,墙上都涂了白灰。天很热,正殿的窗户都开着,几排长凳上坐满了人,大家期待着会议的开始。

艾瑟尔过来以后,劳埃德说:“如果大伙都准备好的话,会议马上就可以开始。罗伯特讲述亲身经历以后,我妈妈再给大家进行政治方面的讲解。”

大伙都同意这个方案。

“露比,你能去看看对方的情况吗?有什么事发生请马上通知我。”

艾瑟尔皱起眉头:“有这个必要吗?”

“我们不能轻易相信对方会遵守诺言。”

露比说:“他们的会场离这只有四分之一英里。我不介意跑几个来回。”

她从后门离开,劳埃德带着艾瑟尔和罗伯特走进正殿。正殿里没有舞台,最前方放着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旁边有个讲台。艾瑟尔和罗伯特在桌子旁就坐以后,劳埃德走上讲台。听众间响起一阵简短而克制的掌声。

“法西斯主义的噩梦正迎面袭来,”劳埃德道出了开场白,“而且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它给失业者带来了虚幻的希望。和法西斯分子穿的伪造军装一样,法西斯主义披着爱国的虚假外衣。”

让劳埃德失望的是,英国政府却选择对法西斯政权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现在的政府由保守党主导,内阁里有几个自由派人士和几个和工党高层有隙,从工党里分裂出去的人。去年十一月,保守党重新当选执政没几天,外交部就建议政府把阿比西尼亚的大部分土地让给意大利侵略者和他们的法西斯领导人本尼托·墨索里尼。

更糟的是,德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几个月前,德国把军队派入了非军事化的莱茵兰区,悍然撕毁了《凡尔赛条约》——劳埃德惊恐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国家愿意阻止他这么做。

法西斯可能是昙花一现的想法完全破灭了。劳埃德觉得英国和法国这样的民主国家必须做好奋起一战的准备。但今天他不准备在讲话里这么说,他妈妈和工党的大部分人反对在英国扩充军备,希望国联能够出面和独裁者进行协调。他们希望不惜一切代价防止上次世界大战那样的大屠戮再出现。劳埃德理解他们的观点,但恐怕那是不现实的。

他已经做好了投入战斗的准备。中学时他就加入了预备役,在剑桥大学又加入了军官训练营——工人阶级的子弟中只有他加入了这个训练营,他也是营中唯一的工党党员。

他在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坐了下来。他是个讲话很有逻辑的演讲者,却没有艾瑟尔打动人心的能力——至少现在还没有。

罗伯特走上讲坛。“我是个奥地利人,”他说,“在大战中我受了伤,成了俄军的战俘,被送到了西伯利亚的战俘营。苏共和德国及其同盟国讲和以后,卫兵打开战俘营的门,告诉我们可以回家了,但如何回家要我们自己解决。西伯利亚离奥地利非常远,足有三千多英里。没有车,我只能自己走回去。”

与会者发出一阵惊呼,一些听众报以了掌声。劳埃德知道,罗伯特的发言已经把他们吸引住了。

露比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和劳埃德耳语:“法西斯们刚从这里经过。博伊·菲茨赫伯特开车把莫斯利送到了火车站,一群穿着黑衫的狂热分子追着他们的车高声欢呼。”

劳埃德皱起眉头:“他们答应不搞游行。我想他们会说随车奔跑算不上游行。”

“我倒想知道,这和游行有什么区别?”

“有暴力行为吗?”

“这倒没有。”

“那就再观察一下。”

露比再一次离开了教堂。劳埃德又一次产生了无助的感觉。尽管采取了不同的形式,但法西斯分子还是破坏了协议。他们穿着制服出现在了街道上——没有人同他们分庭抗礼。呼吁民主的人士却在这个教堂里,没被路人知晓。街上只看得到教堂外一面写着“揭穿法西斯主义真面目”红色大字的旗帜。

罗伯特说:“很高兴来到这里,能在这里发表演讲,我感到荣幸。我为能在这遇见罗伯特酒馆的许多常客深感振奋。但我必须预先告诉大家一声,下面我要讲的事情可能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甚至有一些恐怖。”

他讲述了他和容格拒绝向纳粹分子出售柏林的餐厅之后被捕的事情。他说容格是他的主厨和生意伙伴,没有提到他们的亲密关系,不过教堂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已经猜到了点端倪。

讲到集中营里的惨景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当提到出现三条饿坏了的恶犬时,劳埃德听到观众中传来几声惊呼。罗伯特用清晰的声音讲述了容格被折磨的情形。讲到容格死亡的惨状时,许多人都流下了泪。

劳埃德也经历了这些残暴的时刻,他对博伊·菲茨赫伯特的愚蠢非常愤恨。他难道想唱着歌穿着那身制服把英国带入同样的境地吗?

罗伯特坐下来,艾瑟尔接棒演讲。没多久,露比就神情激愤地回来了。“我告诉过你这不管用!”她对着劳埃德的耳朵说,“莫斯利倒是走了,但那群家伙一直围着火车站高唱《统治吧!大不列颠尼亚!》。”

这肯定违反了协定,劳埃德愤怒地想。博伊·菲茨赫伯特违背了他的承诺。这对一个英国绅士来说是不可饶恕的。

艾瑟尔向与会者解释了纳粹混淆是非的方法。他们把低就业率和犯罪横行的原因简单地归咎在犹太人和共产党人身上。她毫不留情地斥责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伪善,他们宣称服务于民主,却禁止一切形式的反对。

劳埃德想到,法西斯分子从火车站回到镇中心的路上,一定会经过这个教堂。他开始聆听打开的窗户传进来的声音。他听到山脉路上汽车和卡车的呼啸声,其中时不时夹杂着自行车铃声和孩子的哭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声音,像是刚变嗓的男孩在炫耀他们已经成熟了似的。他周身一紧,继续屏息凝听,听见更多喧闹的叫喊声,法西斯分子开始游行了。

随着教堂外此起彼伏的喧闹声,艾瑟尔提高了宣讲声。她说,各界工人应该团结在工会和工党周围,踏着民主的步伐为创建一个更和谐的社会而努力。像社会主义苏联和纳粹德国那样靠恐怖和暴力治国是没有出路的。

露比又进来了。“他们拐到山脉路来了,”她急切地小声说,“我们必须走出教堂,正面迎击他们。”

“不行,”劳埃德小声说,“党组织已经做出了不示威游行的集体决定。我们必须遵照执行。我们必须做个守纪律的团体!”劳埃德知道,守纪律这几个字对露比来说很有分量。

法西斯分子越来越近了,他们大声喧哗,显得非常无礼。劳埃德估计游行队伍大约有五六十人。他很想走出教堂直面他们。后排的几个年轻人起身到窗前看个究竟。艾瑟尔喝止了他们。“别用流氓的态度去对待流氓,不然你们也自降身价了,”她说,“那只会给报纸理由说我们和他们一样无可救药。”

窗户被打碎了,一块石头从窗外扔了进来。有个女人尖叫一声,另几个人站起身来。“请各位坐好,”艾瑟尔说,“我想他们马上就会离开。”她用令人信服的平稳声音安慰着众人。但没有几个人听她的,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盯着教堂的门,听着教堂外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嚷声。劳埃德努力保持着平静。他像戴着面具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他真想冲出教堂,和那些人好好干上一架!

过了片刻,教堂里的听众安静下来,他们把注意力转回艾瑟尔身上,不过有时还会交头接耳回过身看看。露比小声说:“我们就像藏在窝里的兔子,听着外面的狐狸怪叫簌簌发抖。”她语带轻蔑。劳埃德觉得她说得没错。

但艾瑟尔的预言也没错,外面没有石头扔进来了,喧哗也在渐渐消失。

“法西斯分子为何要使用暴力呢?”艾瑟尔意味深长地问,“山脉路上的这些人原先仅仅是些小流氓,但有人在引导着他们,这些举动背后隐藏着他们的真正目的。如果街上发生对殴,他们会说公共秩序受到了破坏,必须使用严苛的紧急条例来维持秩序。这些紧急条例会禁止工党的政治集会,禁止工会活动,不经审判就逮捕人——我们和那些与政府有不同政见的和平人士。你们是否觉得这番话不可想象,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呢?但我想要你们知道,法西斯在德国用的就是这种策略——而且确实有了效果。”

接着,艾瑟尔又开始讲述对付法西斯的方法:发表驳斥法西斯的观点,进行类似今天这样的反法西斯集会,给报纸杂志写信,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陈述法西斯的危害。但就连艾瑟尔本人都无法勇敢地向法西斯宣战。

露比的兔子比方戳到了劳埃德的痛处,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他极度灰心,一时间连坐都坐不稳了。

正殿的气氛慢慢恢复了正常。劳埃德看着露比说:“不管怎么样,兔子暂时是安然无忧了。”

“只是现在,”露比说,“狐狸很快会回来的。”

“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可以让他和你亲吻。”琳迪·韦斯特安普敦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说。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可以让他摸你的胸。”她的双胞胎妹妹莉齐说。

“但不能让他深入到腰部以下。”

“对,除非你们订了婚。”

黛西被姐妹俩的对话惊呆了。她以为英国的女孩都很保守,但是她错了。韦斯特安普敦姐妹的开放程度让她瞠目结舌。

在奇布林的乡绅巴塞洛缪·本·韦斯特安普敦家做客,黛西很兴奋,她感到自己被英国的上流社会接纳了。但她还没得到国王的召见。

在布法罗帆船俱乐部受到的羞辱仍然让她怒火中烧,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但她还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每当感到痛苦时,她都会想到即将和国王跳舞的事情,如果多特·伦肖、诺拉·法奎森、乌苏拉·杜瓦看到《布法罗哨兵报》上的相关照片和报道,她们一定会妒忌她,抢着说她们原本就和她是好朋友。

起初来英国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很理想。三个月前,她和母亲、伊娃一起到了英国。列夫给了她十几个联系人,但一来她就发现,这些人根本进不了伦敦的主流社会。黛西开始后悔自己从帆船俱乐部负气出走:当时大闹一场的话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但黛西决心跻身英国的上流社会,她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结识英国的上层人物。在赛马会和歌剧表演等公众场合,她常能遇见一些达官贵人。她和遇见的富家子弟们调情,让他们知道自己富有、独身而挑起他们的好奇心。大多数英国的贵族家庭都在前些年的萧条中损失惨重,来自美国的富家女即便没她那么漂亮有魅力也会到处受到欢迎。他们喜欢她的口音,容忍她右手拿叉,对她竟然能自己开车而惊讶不已——英国只有男人能开车。许多英国女孩和黛西一样会骑马,但很少有人像她那样在马鞍上如此自如。一些年纪大的女人仍然对她心存疑惑,但黛西确信自己最终一定会赢得所有人的认可。

本·韦斯特安普敦是个轻易就能搞上手的男人。他个子很矮,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一看到漂亮女孩就两眼发直。黛西本能地知道如果让他在花园里逮住机会,肯定不是眼睛看看能完事的,两个女儿显然遗传了他好色的毛病。

韦斯特安普敦家的晚会是剑桥郡期末狂欢周的一项盛事。客人中包括昵称为菲茨的菲茨赫伯特伯爵,还有他的妻子碧公主。尽管可以被称为菲茨赫伯特伯爵夫人,但菲茨的妻子却愿意让人称呼她婚前在俄国的名字。他们的大儿子博伊·菲茨赫伯特现在就读于三一学院。

和其他一些人一样,碧公主对黛西的来头很有疑问。黛西利用女人的智慧,让许多人误以为她是个在俄国革命中丧失家产的贵族后代,顺利隐瞒了父亲原是个被警察追逃的普通工人的真相。碧却不相信。“我不记得莫斯科或圣彼得堡有哪个叫别斯科夫的贵族。”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黛西只能强迫自己微笑,似乎公主的回忆并不会对现实情况产生任何影响。

本·韦斯特安普敦家有三个女孩同黛西和伊娃年龄相仿:韦斯特安普敦姐妹和一位将军的女儿梅尔·穆雷。舞会要开上一整夜,因此所有人都会睡到中午,这样的话下午就显得无聊了。每到下午,她们会在花园或树林间闲逛。这天下午,黛西睡在林间的吊床上说:“订婚后你们都想干些什么啊?”

琳迪说:“一天到晚摸他下面。”

“直到他射为止。”她妹妹说。

胆子没她俩大的梅尔·穆雷说:“你们太淫荡了!”

这话反倒让双胞胎姐妹的劲头更足了。“还可以吸他,”琳迪说,“男人最喜欢那样了。”

“别说了,”梅尔厉声说,“你们只是在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姐妹俩调戏够了梅尔,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我很无聊,”琳迪说,“我们去找些乐子吧。”

黛西突然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我们可以穿男装参加宴会。”

她马上后悔了,这样的举动只会危及到她还不牢固的社会地位。

德国人固有的等级观念告诉伊娃这种事做不得,“黛西,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当然不,”黛西说,“这个念头太蠢了。”

双胞胎姐妹虽然继承了母亲的金发而不是父亲的黑色卷发,个性里却继承了父亲的淘气,她们很喜欢这个主意。“今晚他们都会穿燕尾服,我们可以把他们的礼服拿来穿。”琳迪说。

“是的,”她的双胞胎妹妹莉齐说,“可以在他们喝茶点时去拿。”

黛西发现要挽回已经太晚了。

梅尔·穆雷说,“我们不能穿男装去舞会!”晚宴后所有人都将参加三一学院的舞会。

“我们可以在离开前换装。”莉齐说。

因为父亲的威严,梅尔天性有些软弱,总是遵从其他女孩的决定。伊娃虽然反对,但必须遵从大多数人的意见,穿男装参加晚宴的点子就这样被通过了。

快吃晚饭时,女仆拿了两件男式的礼服到黛西和伊娃共用的卧室。女仆名叫露比,昨天她牙疼了一整天,黛西给她钱让她去看牙医,拔完牙以后,露比又容光焕发了。“小姐们,礼服送来了,”她说,“别斯科娃小姐,巴塞洛缪爵士的礼服比较小,但刚好适合你。洛特曼小姐穿安德鲁·菲茨赫伯特的礼服应该也刚刚好。”

黛西脱掉裙子,穿上衬衫,露比帮她扣上穿裙子用不到的领扣和袖扣。接着黛西又穿上了本·韦斯特安普敦的黑色缎边长裤。她把零钱塞进裤兜,把裤子吊带拉到肩膀上。扣门襟扣的时候,她不禁产生了一种冒险的感觉。

女孩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打领带,五个人的领带都打得松松垮垮。不过黛西想到了一个很棒的主意,她用眉笔在嘴巴周围画上了一圈胡子。“太厉害了,你看上去非常俊美,”伊娃说。很快,黛西在伊娃的脸上也画上了几根侧腮胡。

五个女孩在双胞胎姐妹的卧室里集中在一起。黛西像个男人一样昂首阔步走进卧室,引得其他四个女孩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

梅尔的担心仍然在黛西的脑海里回荡:“希望我们不要因为这事引来什么麻烦。”

琳迪说:“别犯傻,谁会在乎这个啊?”

黛西决定忘掉疑虑,好好开心一下。她走在前面,带着姐妹们下楼进了客厅。

她们是最先到的,客厅里什么人都没有。黛西听过博伊·菲茨赫伯特对厨子说话的腔调,她学着博伊的样子拖长调子说:“格雷姆肖,给我来杯威士忌,这里的威士忌很来劲——别给我马尿一样的香槟。”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笑声。

本和菲茨一起进来了。穿着白色背心的本让黛西想到了一只鹡鸰,一种不知廉耻的白黑杂色鸟。菲茨是个俊朗的中年人,黑色的头发当中依稀夹杂着些白发。因为战争中受了伤,他走路有点跛,一个眼睛近乎失明,但这份勇气的证明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帅气。

菲茨前后两次审视了这些女孩,他惊呼道:“哦,天哪啊!”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反感。

黛西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她把事情搞砸了吗?英国人是最正统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她会被喝令从这儿出去吗?那真是太可怕了!如果她受辱回国,多特·伦肖和诺拉·法奎森一定会看她的笑话。她宁愿死也不愿受辱回国。

本却莞尔一笑。“我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太棒了,”他说,“格雷姆肖,快来看看啊!”

年长的厨子拿着个放了香槟的冰桶进来了,他毫无热情地看了她们一眼,用略带浮夸的声调说:“巴塞洛缪爵士,这太有趣了!”

本欣喜地用好色的目光看着她们,黛西意识到——可惜已经太晚了——异性的穿着对一些男人来说可能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性自由和性开放的意愿——是种可能会引来麻烦的暗示。

晚宴人到齐以后,大多数客人像主人一样对她们的奇装异服感到好笑,但黛西感觉到其中一些人存有异议。奥尔加一见她们穿成这样脸就白了,像是感到羞耻一样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曾经貌美如花、穿着紧身胸衣的碧公主,皱着涂满香粉的眉毛,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们。但韦斯特安普敦夫人是个热爱生活的和善人,她和不拘一格的丈夫一样露出了笑容: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着,对黛西脸上那把足以乱真的胡子大加赞赏。

最后来的男孩子们都很兴奋。穆雷将军的儿子,远没有父亲那样刻板的吉米·穆雷中尉看着她们大笑出声。菲茨赫伯特家的博伊和安迪一起走进餐厅,博伊的反应最为有趣,他呆呆地看着女孩们,仿佛被催眠了一般。他想像其他男孩插科打诨地掩饰自己的失态,但显然他已经被她们迷住了。

晚宴上双胞胎姐妹学着黛西的样子,用深沉的语调学男人说话,让全桌人笑个不停。琳迪举起酒杯说:“莉齐,你觉得这杯红葡萄酒怎么样?”

莉齐回答说,“老哥,酒味有点淡。本肯定在里面注了水,你说是吗?”

晚宴上,黛西觉得博伊始终都在盯着她。他不像他父亲那么英俊,但有一双和他母亲一样俊美的蓝眼睛。黛西有些尴尬,好像博伊一直在盯着她的胸部。为了缓和气氛,她问道:“博伊,你参加考试了吗?”

“当然没有。”他说。

博伊的父亲说:“他成天开着飞机到处跑,哪里顾得上读书啊!”措辞是在批评,语调却是像在为大儿子感到自豪。

博伊假装生气了:“这是造谣。”

伊娃觉得很奇怪:“不想上学的话,你为什么要进大学呢?”

琳迪解释道:“有些男生根本不想毕业,尤其是那种不想读书的人。”

莉齐补充道:“尤其是那种又懒又有钱的家伙。”

“我怎么不读书啦!”博伊反击道,“但我不想做个只应付考试的书虫。我也不想做医生什么的维持生计。”菲茨死后,博伊将继承全英国最丰厚的一笔遗产。

有幸嫁给他的人将成为菲茨赫伯特伯爵夫人。

黛西问:“等等,你真的有自己的飞机吗?”

“当然,我有一架蜂式飞机。我在大学里加入了飞行俱乐部,我们用城外的一个小机场。”

“太棒了,请带我飞一次。”

黛西的妈妈说:“哦,不!”

博伊问黛西:“你不会紧张吧?”

“一点也不会。”

“那我带你去,”说完他转身对奥尔加说,“别斯科夫夫人,我们的飞机很安全。我保证我会把她平安带回来。”

黛西激动万分。

接着众人谈起了这个夏天最激动人心的话题:英国新国王爱德华八世,爱上了离过两次婚的美国女人沃利斯·辛普森。除了谈及辛普森夫人进入皇家盛典的名单外,伦敦的报纸什么都没提。但黛西的母亲收到了美国的报纸,上面连篇累牍都是沃利斯要和辛普森先生离婚,嫁给爱德华八世的推测。

“完全不能接受,”菲茨忧心地说,“国王是英格兰教会的领导人,他不可能娶个离婚的女人。”

饭后,女士们各自回房间,男人们留在餐厅吸烟聊天,女孩子们则紧赶慢赶着换衣服。黛西决定突出自己的女性魅力,选了条缀着小花的粉红色丝质长裙和与之相称的宽松短上衣。

伊娃穿了件黑色的无袖丝绸外套。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减轻了体重,改变了发型,在黛西的教导下学会了怎样合适地装扮自己。伊娃渐渐成了这个家的一员,奥尔加也乐于给她买衣服,黛西把她看作亲妹妹。

当众人乘上汽车和马车前往市中心时,天还没完全黑。

剑桥的街道蜿蜒曲折,剑桥大学的建筑优雅美观,黛西觉着这是她所到过的最典雅的地方。在三一学院下车以后,黛西盯着学院创办人亨利八世的铜像看了很久。走过16世纪的砖砌门房时,黛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正正方方的校园,修剪整齐的草地上有条石子路,草地中央有个构思精妙的喷泉。草地四周的经年建筑为草地上穿着燕尾服的男士和穿着华丽裙子的女士提供了古朴的背景。穿着晚礼服的侍者手中的托盘上,放着斟满了香槟的酒杯。黛西高兴地鼓起了掌:她最喜欢这种场合了。

黛西接连和博伊、吉米·穆雷、本跳了舞。本把她搂在怀里,右手沿着她的背摸到了她的翘屁股。她决定不做反抗。乐队模仿着演奏了一首美国的爵士乐,但曲调太高太快,他们会弹所有最新的流行曲。

天黑了,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四方形的草地。黛西得了个空去找伊娃,伊娃在这种场合一般不那么自信,有时需要她做引荐。但这次她完全不必担心,伊娃正在和一个穿着有点大的西服的帅小伙聊天。伊娃告诉黛西,小伙子名叫劳埃德·威廉姆斯。“我们正在谈德国的法西斯主义。”劳埃德说,像是觉得黛西也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似的。

“你们可真扫兴啊!”黛西说。

劳埃德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三年前希特勒掌权的时候,我正巧也在柏林。那时我没遇见伊娃,但很巧我们有一些共同的朋友。”

吉米·穆雷过来请伊娃跳舞。劳埃德显然有些失望,但他还是表现得很优雅,伸手请黛西跳舞。移至乐队旁边时,劳埃德说:“你的朋友伊娃可真有意思。”

“威廉姆斯先生,跳舞时在舞伴面前称赞别的女孩可不怎么好啊!”黛西说。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失风度。

劳埃德却被逗乐了。他笑着说:“你说得完全对。我造次了,我应该更绅士一点。”

自嘲的态度立刻让黛西喜欢上了他。这话显示了他的自信和风度。

劳埃德问她:“和伊娃一样,你也住在奇布林村吗?”

“是的。”

“那你一定是给露比·卡特尔钱,让她看牙医的那个美国女孩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露比是朋友。”

黛西很惊讶:“这里的大学生会和女仆交朋友吗?”

“你可真势利,我妈妈在成为议员前也当过女仆。”

黛西感觉自己脸红了。她最恨人势利,经常批评势利的女孩,尤其在布法罗。她觉得自己和势利这个词不沾边。“我们刚认识就不怎么合拍,对吧?”一曲将尽时,她问劳埃德。

“不是,”劳埃德说,“你觉得法西斯主义的话题无聊,但你把德国的犹太难民带进家门,还和她一起来到了英国。你说女仆和大学生不适合当朋友,却付了露比看牙医的费用。另外,今晚没有比你更耀眼的女孩了,你是这里最出彩的一个。”

“谢谢你的恭维。”

“你的法西斯朋友博伊·菲茨赫伯特过来了,要让我把他赶走吗?”黛西发觉劳埃德正找机会和博伊吵上一架。

  如果觉得世界的凛冬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肯·福莱特小说全集世界的凛冬圣殿春秋无尽世界燃烧的密码寒鸦行动情死荒漠针眼巨人的陨落风暴岛,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