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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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跟劳瑟那个傻瓜问个好。”

“晚上别喝太多。”

挂上电话以后,黛西又是一阵腹痛。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了些。梅茜进门看到她,连忙关切地问:“夫人,你没事吧?”

“只是一阵阵地痛。”

“我是过来看你是不是要吃晚饭了。”

“我不饿,晚饭不吃了。”

“我还给你做了个很好吃的蔬菜饼呢。”梅茜嗔怪道。

“包好放在橱柜里,我明天吃。”

“要来一杯香喷喷的茶吗?”

为了打发走她,黛西说:“好的,谢谢。”虽说在英国生活了四年,但黛西还是没有习惯加奶加糖的英式浓茶。

疼痛很快就过去了。黛西坐在椅子上,翻开一本《弗洛斯河上的磨坊》。她强迫自己喝了点梅茜做的茶,感觉稍微好些。喝完茶,梅茜收拾了茶杯和托盘,她让梅茜回家了。梅茜必须走一英里的夜路回家,不过她带着手电筒,应该没太大关系,她自己也说一个人回家没事。

一小时之后,疼痛又开始了,这次没有消散。黛西去了厕所,隐约希望能缓解肚子疼。她惊奇地看到内裤里出现了黑红色的血点,感到非常害怕。

黛西换上干净的内裤,感到非常害怕,她忧心忡忡地走到电话前,拨通了圣伊桑空军基地的电话。“我要和空军团的阿伯罗温子爵通话。”她说。

“不能因为私事联络军官。”一个古板的威尔士人说。

“我有紧急情况,必须和丈夫通话。”

“营房里没有电话,这里不是多切斯特旅馆。”也许只是想象,但从语气来看,他像是因为无法帮忙而很高兴。

“我丈夫应该在参加庆功晚宴,请派个传令兵,让他来接电话。”

“我没有传令兵,基地上也没有举行晚宴。”

“没有晚宴吗?”黛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和平时一样在食堂吃的晚饭,”接线员说,“一小时前就吃完了。”

黛西把话筒撂下了。没有晚宴吗?博伊明明说会在基地开庆祝晚宴的呀!他一定是在撒谎。她真想大哭一场。博伊不来看她,而是选择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或是去看哪个女人了。原因无关紧要,黛西不是他的唯一,知道这点就够了。

黛西做了个深呼吸。她需要得到帮助。即便阿伯罗温有医生,她也没有医生的电话号码。她该怎么办呢?

博伊上一次临走时说:“如果需要的话,成百上千个军人会帮你。”但她无法告诉劳瑟伯爵,自己阴道出血的事。

黛西的肚子越来越疼,她感觉到双腿之间有块又热又黏的东西。她又去了次厕所,把身体洗干净。她在血中看到了硬块。黛西没带卫生巾——她原本以为怀孕的女人不需要卫生巾。她撕下一块手纸,塞进内裤。

这时她想到了劳埃德·威廉姆斯。

劳埃德人很善良,被一个意志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带大。他爱黛西。他一定会帮她的。

她走到大厅。劳埃德现在在哪儿?培训生现在已经吃完晚饭了,劳埃德多半已经上了楼。黛西肚子很疼,她觉得自己撑不到阁楼上。

也许他在书房。训练生都选择书房来安静地学习。她走进书房。有个军士正在看一本地图集。“你能帮我把劳埃德·威廉姆斯中尉找来吗?”黛西问他。

“夫人,当然可以,”军士合上地图集,“让他干吗?”

“问他是否能到地下室来一下。”

“夫人,你还好吗?你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还好,麻烦你快帮我把威廉姆斯找来。”

“我马上叫他来。”

黛西回到房间。强打精神让她筋疲力尽,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刚才她感觉裙子上沾了血,但已经疼得顾不上弄干净了。她看了看表,劳埃德为什么还没来?也许军士还没找到他。房子毕竟太大了。她也许会死在这儿。

有人敲了敲门,她听见了劳埃德的声音,如释重负。

“我是劳埃德·威廉姆斯。”

“进来吧。”她使足了力气喊道。劳埃德会看到她最糟糕的样子,也许这会颠覆他对她的美好印象。

黛西听到劳埃德走进隔壁房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儿,”他说,“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劳埃德走进卧室。“天哪!”他惊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找人帮忙,”黛西说,“城里有医生吗?”

“有个莫蒂默医生,他们家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这儿行医。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我这就……”他犹豫了一下,“你也许还在出血,但不看还确定不了。”

黛西闭上眼睛。“你看看吧。”她已经害怕得不避劳埃德了。

黛西感觉到劳埃德撩起了她的裙子。“天哪,出血出得很厉害。”劳埃德脱去了她的内裤,“抱歉,”他说,“哪里能取到水?”

“浴室里有。”她指着那边说。

劳埃德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过了一会儿,黛西感觉到身上有块温暖润湿的毛巾正在上下擦拭着。

黛西听见劳埃德说:“还不算太严重。我见过许多流血而死的人,你还远没有那么危险。”黛西睁开眼,看见劳埃德正在脱她的裙子。“电话在哪儿?”劳埃德问。

“在客厅里。”

她听见劳埃德说:“请帮我接通莫蒂默医生,请尽量快一点。”过了一会儿,“我是劳埃德·威廉姆斯,我在泰-格温。能和医生说句话吗?哦,你好,莫蒂默夫人,他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个腹痛和阴道出血的女性患者……是的,我知道女人每个月都会月经出血,但她显然不是月经……她二十三岁……是的,她结婚了……没生过孩子……好,我问问她。”说着,他抬高了声音,“你怀孕了吗?”

“是的,”黛西答道,“三个月了。”

劳埃德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接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挂上电话,回到黛西身边。

劳埃德坐在床边。“医生忙完就来,他正在给一个被失控矿车撞翻的矿工动手术。不过,他夫人确定你流产了,”他抓起她的手,“黛西,我为你难过。”

“谢谢你。”黛西轻声说道。疼痛轻了点,但她很难过。伯爵的继承者没了,博伊会非常失望。

劳埃德说:“莫蒂默夫人说这种情况很常见,大多数女人怀孕时总会碰上一两次流产。如果出血量不大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果情况继续糟下去呢?”

“我会送你去默瑟医院。但在军用卡车上坐十英里路对你很不好,因此除非有生命危险,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黛西不再害怕了。“很高兴你能在这里。”

“我能提个建议吗?”

“当然可以。”

“你可以走两步吗?”

“我不知道。”

“我想带你去洗个澡。如果能把身体弄干净,你会觉得更舒服一点的。”

“是啊。”

“然后再凑合着弄点绷带一类的东西把患处包上。”

“是啊。”

劳埃德回到浴室,黛西听到了水流声。她在床上坐正了。她感到头有点晕,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头脑很快清醒。她把脚伸到地板上,站在黏糊糊的脏血里,她对自己感到非常厌恶。

龙头关了。劳埃德走进卧室,搀起了她的胳膊。“如果头晕要马上告诉我,”他说,“千万不能跌倒。”劳埃德非常强壮,胳膊稍微搭上一把就把她送进了浴室。很快刚刚被撕破的内衣就掉在了地上,她站在浴缸旁边,让劳埃德解开了裙子后面的扣子。“接下来你能自己弄了吗?”劳埃德问她。

她点点头,劳埃德走出浴室。

黛西靠在装衣篮边,缓缓脱下衣服,把脱下的衣服扔在地板上,然后小心地跨进了浴缸。水温刚刚好。坐在浴缸里,她感觉放松了许多。她对劳埃德感到深深的谢意。劳埃德真是太好了,她真想大哭一场。

过了几分钟,门开了条缝,劳埃德把几件衣服递了进来。“睡袍和内衣,我给你拿来了。”他把衣物放在装衣篮上,然后就离开了。

水开始变凉以后,黛西站起身来。她感到一阵晕眩,但很快就过去了。她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了劳埃德带来的睡袍和内衣。黛西在内裤里放了块手巾,吸收仍然在向外溢的血。

回到卧室后,黛西看到床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她爬上床坐直,把被子一直盖到脖颈处。

劳埃德从客厅走了进来。“感觉好多了吧,”他说,“你看起来很尴尬。”

“尴尬不准确,其实我被吓坏了,”黛西说,“这么说还算是轻的呢!”事实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想到他刚刚看到她时的情形,黛西眉头一皱——但好在劳埃德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厌恶。

劳埃德走进浴室,拿起被黛西丢弃的脏衣服。他对经血显然没有那么大惊小怪。

黛西问他:“你把脏床单放在哪儿了?”

“我在花房找到个大桶,把脏床单浸在冷水里了。过一会儿我把这些脏衣服也浸进去,可以吗?”

黛西点了点头。

劳埃德又一次离开了黛西的卧室。他是在哪儿变得如此能干的呢?黛西猜测应该是在西班牙的战场上。

黛西听到劳埃德又在厨房里忙开了。没多久,劳埃德拿着两杯茶进来了。“你可能不喜欢喝英式茶,但喝了能让你感觉好上些。”黛西接过茶,劳埃德摊开手掌,递给她两颗药片,“吃点阿司匹林吧,可以帮你缓解腹部的痉挛。”

黛西接过药片,就着热茶一口吞了下去。在她眼中,劳埃德总是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她还记得劳埃德在华彩歌舞厅找到醉醺醺的博伊时表现出来的那份坚毅。“你总是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黛西对劳埃德说,“我们其他人都是在假装成熟。”

喝完茶,黛西觉得困了。劳埃德收走了茶杯。“我想闭上眼睡一会儿,”她说,“我睡着的时候,你能留下来陪着我吗?”

“你想让我留多久我就留多久。”劳埃德说。他还说了些别的,但声音在黛西耳中变得十分缥缈。她很快就睡着了。

劳埃德从此就在管家的房间里过夜。

白天一整天他都在盼着这个时候。

晚饭后八点一过,劳埃德等黛西的女仆从厨房下班回家,就会下楼去地下室。黛西和劳埃德相对坐在两把旧扶手椅上。劳埃德总是带上本书——那是教官第二天一早要考核的“家庭作业”——黛西则看小说。但多数时候两人都会交谈。他们谈论白天发生的事情,讨论两人正在看的书,叙述过去生活里的一些琐事。

劳埃德讲述了在卡布尔街阻止法西斯党人示威游行的经历。“我们平和地簇拥在一起,警察却高喊着‘肮脏的犹太人’对我们发起攻击,”他告诉她,“他们用警棍打我们,把我们推进了商店的玻璃橱窗。”

黛西一直和法西斯党人的大部队待在伦敦塔公园,没有看见打斗的情况。“报道里不是这么说的。”黛西说。她原本相信报上的话,还以为冲突是恶棍惹起来的呢!

劳埃德并不觉得奇怪。“一周以后,妈妈在阿尔德盖特放映厅看了当时的纪录片,”他回忆道,“声音尖利的评论员说‘警察从公正的旁观者那里得到了颂扬’,妈妈说当时全场都笑了。”

劳埃德质疑媒体的报道,这让黛西震惊了。他告诉她,大多数英国报纸隐瞒了西班牙佛朗哥军队的暴行,夸大了西班牙政府军的过错。黛西承认,她相信了菲茨赫伯特伯爵叛军里的高尚基督徒把西班牙从共产主义威胁中拯救出来的言论。黛西对佛朗哥军队的屠杀、抢劫和强奸暴行完全不知情。

黛西似乎从来没想过资产阶级的报纸会压下有可能对保守党政府、军队和商界造成不良影响的新闻,只会肆意夸大工会和左翼分子的那一点点过错。

劳埃德和黛西谈到了战争。他们认为战争不可避免。英国和法国军队已经登陆挪威了,势必和那里的德军争夺控制权。盟军在挪威战场上处境不妙,报纸无法完全隐瞒这个消息。

黛西对劳埃德的态度变了。她不再挑逗他。看到他来,她总是很高兴,如果晚到了几分钟,她就会开始抱怨。她有时会戏弄他,但从不卖弄风情。她告诉他所有人都对她的流产感到难过:博伊、菲茨、碧、她在布法罗的母亲,甚至她父亲列夫。黛西对做了件让人看不起的事情无法释怀,问劳埃德自己是不是很蠢。劳埃德告诉她,他不觉得她很蠢,她做的事在他看来都不蠢。

他们的谈话很亲密,但私底下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劳埃德再没提过黛西流产那晚两个人的亲密瞬间,但当时的情形将永远刻在他的脑海中。从女人的私处和肚子上擦去血渍和性无关,那一刻的记忆纤柔无比。毕竟那是生病时的紧急情况,以后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害怕给黛西留下自己刻意不去触碰她的错误印象,但又不知道该和黛西保持怎样的距离。

十点钟时,她给劳埃德泡了他很喜欢喝的可可茶,她说自己也喜欢,劳埃德不知道她是否只是在客套。喝完茶,两人互道了晚安,劳埃德便回到阁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他们像老友一样亲密。他要的不止这些,但黛西是个有夫之妇,劳埃德无法指望更多了。

他故意忘掉黛西的婚姻状态。一天,她告诉他,想去看看住在别墅外农庄的老管家皮尔,这让劳埃德吃了一惊。“皮尔已经八十岁了,”黛西对劳埃德说,“菲茨已经完全把他忘了吧。我应该去看看他。”

劳埃德吃惊地竖起眉毛,黛西补充道:“我想确定他仍然安好,这是我作为菲茨赫伯特家一员的责任。照顾好家里的老雇员是有钱人家的职责——你知道这个吗?”

“我早就忘了。”

“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愿意。”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们在劳埃德没有课的早晨前往皮尔家。他们被皮尔家的惨状惊呆了。墙上油漆脱落,墙纸摇摇欲坠,窗帘上都是煤灰。墙上唯一的饰物是从杂志社裁下来的几张照片:国王夫妇,菲茨和碧,其他一些贵族家庭的成员。皮尔家已经很多年没人打扫了,房间里充斥着尿味和煤灰味。不过,劳埃德猜想,对一个靠微薄退休金生活的老人来说,这或许并不奇怪。

皮尔的眉毛全白了。他看到劳埃德说:“阁下,早上好——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劳埃德笑着说:“我只是阁下家的一个客人而已。”

“原来你不是阁下啊,我真是老糊涂了。老伯爵应该是在三十五到四十年前死的吧?年轻的先生,那你是谁啊?”

“我是劳埃德·威廉姆斯,多年前你和我妈妈艾瑟尔曾经在一起工作。”

“你是艾瑟尔的儿子吗?哦,那样的话就……”

黛西问他:“那样怎么了?”

“哦,没事,我是老糊涂了。”

他们问他需要什么东西,但他却坚持说自己要用的已经都有了。“我吃得不多,很少喝啤酒,我有钱买烟买报。小劳埃德,你觉得希特勒会侵略英国吗?希望我别活到那一天才好。”

尽管收拾不是黛西的强项,但她还是把厨房收拾得干净了一些。“真是无法相信,”她轻声对劳埃德说,“这样还说自己应有尽有——他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呢!”

“这个年龄的大多数人比他还糟。”劳埃德说。

他们和皮尔谈了大约一个小时。劳埃德和黛西走之前,皮尔似乎想到了想要的东西,他看着墙上的一排照片说:“在老伯爵的葬礼上,曾经拍过一张照片,”皮尔说,“那时我还不是管家,只是个小听差,我们在棺材前站成一排。不像现在的小型照相机,那时我们用的是前面挂着黑布的立式照相机。毕竟,那还是在1906年。”

“我知道你说的照片在哪儿,”黛西说,“我们回去帮你找。”

回到别墅以后,他们马上去了地下室。酒窖边的储物室非常庞大,里面的箱子和柜子都塞满了没用的杂物——装在瓶子里的轮船模型,用火柴搭出的泰-格温、一个小床头柜、一把插在剑套里的剑。

两人开始在老照片和画作之间翻找。灰尘让黛西只想打喷嚏,但她的手并没停下来。

他们找到了皮尔想要的照片。放这张照片的盒子里还有张年代更久的照片,照片上是上一代的伯爵。劳埃德吃惊地看着五英寸长、三英寸宽的墨绿色照片,前代伯爵英姿飒爽地穿着维多利亚年代军装。

前代伯爵长得和劳埃德几乎一模一样。

“看这张照片。”他把照片递给黛西。

“如果你有络腮胡的话,就完全和他一样了。”黛西说。

“也许老伯爵和我的某个先人有过一段情,”劳埃德随便地说,“如果这位先人已婚的话,她可以推说孩子是丈夫的。我告诉你,我对自己是贵族家庭私生子的后代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是个社会主义者,如果出身贵族就乱套了。”

黛西说:“劳埃德,你怎么这么傻啊!”

劳埃德不知道黛西是不是认真在和他说话。这时,他注意到黛西可爱的鼻子上沾了点煤灰,他真想上去吻上一口。“我已经不止一次犯傻了,”他说,“再多一次——”

“听我说,你妈妈是这家的女仆。1914年,她突然去伦敦嫁了个外人只知道和她一样姓威廉姆斯,名叫特德的男子,因为都姓威廉姆斯,她完全不用改姓。这个神秘的威廉姆斯先生在没有碰到任何人之前就死了,你妈妈用他的死亡保险买下了现在还住着的这幢房子。”

“是的,”劳埃德说,“你想说什么?”

“威廉姆斯死后,她生下了个和前代伯爵非常相像的儿子。”

劳埃德开始慢慢理解黛西的意思了:“继续说下去。”

“你难道没想过这件事有个完全不一样的解释吗?”

“之前没想过……”

“碰到女儿未婚先孕时贵族家庭通常会怎样做?告诉你,这种事时不时会发生。”

“我想是的,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我从没听说过这类事情。”

“好吧,我告诉你。他们会让女孩消失一段时间——和女仆一起去苏格兰、布列塔尼或是日内瓦。当小姐和女仆回来的时候,女仆会告诉大伙她在度假期间生了个孩子。尽管有了个私生子,但大户人家会对这个女仆特别慈爱,在和家里保持一段距离的地方把她安顿好,再给她一份不错的年金。”

乍听上去,这像个与现实无关的童话故事一样。但劳埃德听后却犯了愁:“你觉得我就是这种情况诞下的私生子吗?”

“我猜想,茉黛·菲茨赫伯特也许和某个园丁、矿工或在伦敦和哪个花花公子产生了感情,然后就怀了孕,她秘密地离开了一阵,生下了你。你妈妈同意假装孩子是她的,作为交换,她得到了一幢房子。”

劳埃德被由此引发的联想惊呆了。“怪不得问到生父的事时她总是支支吾吾。”现在想想母亲的态度的确非常可疑。

“我说得肯定没错,根本没什么特德·威廉姆斯。为了做好自己的这份工作,你妈妈把自己说成是个寡妇。说死去的丈夫也姓威廉姆斯则是为了解决婚后必须改姓的问题。”

劳埃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这听起来太玄乎了。”

“你妈妈和茉黛一直是朋友,她帮茉黛养育了你。1933年,你妈妈之所以把你带到柏林是为了让茉黛亲眼看看你。”

劳埃德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刚刚从梦中惊醒。“你认为我是茉黛的儿子吗?”他难以置信地问。

黛西拍了拍仍然拿在手里的镜框。“你和你的外祖父长得如此相像,这就是铁证。”

劳埃德困惑不解。这不可能是真的——但黛西的话完全有道理。“我知道伯尼不是我的亲爸爸,”他说,“难道艾瑟尔也不是我的亲妈吗?”

黛西必然看出了他脸上的无助,她凑近前,轻轻碰了碰他——这种安慰人的动作黛西平时很少做——她说:“抱歉,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我只是想让你看清就在眼前但你却从来看不到的事实真相。如果皮尔猜到了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别人也会猜到吗?我想这种事你也许比较想从……朋友那里知道。”

远处传来一声锣响。劳埃德机械地说:“我该去食堂吃午饭了。”他把照片拿出镜框,塞进军服口袋。

“你很伤心。”黛西关切地说。

“不……只是有点吃惊。”

“男人总是否认自己很伤心,一会儿有空请再来找我。”

“好的。”

“上床睡觉前一定跟我谈谈。”

“我会的。”

劳埃德走出储藏室,上楼走进已经坐满了人的食堂。他机械地吃着牛肉罐头,思绪万千。饭桌上正在展开挪威战场的讨论,但他没有加入。

“威廉姆斯,你在做白日梦吗?”劳瑟少校问他。

“先生,对不起,”他机械地说,并为自己现编了个理由,“我正在试图记住德军里中将的职务高还是准将的职务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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