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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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赫牧师显然已经被吓坏了。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你们很可能被逮起来遭到虐待。即使是这样,阿克谢尔和库尔特也回不来了。”

卡拉难以置信地瞪着沃纳。“你想要我们放弃吗?”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们必须要放弃。你们像是把德国还当成自由民主的国家似的。再这样下去,你们会把自己给害死的。”

“我们必须冒险!”卡拉愤怒地说。

“别把我牵连进去,”沃纳说,“盖世太保已经来找过我了。”

卡拉关切地问:“沃纳,发生了什么?”

“只是威胁威胁而已。如果有进一步举动,他们就要把我送上前线了。”

“感谢上帝,这还不算太糟。”

“已经够糟的了。”

卡拉和弗里达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弗里达道出了卡拉的心声:“你必须明白,这事比你的工作重要得多。”

“别说什么‘必须明白’。”沃纳答道。他表面上很生气,但卡拉知道他事实上是为自己感到羞耻。“你们不会丢掉工作,你们也没接待过盖世太保的拜访!”

卡拉非常吃惊,她原以为自己很了解沃纳。她原以为沃纳对事物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看法。“事实上,我见过盖世太保,”她说,“他们抓走了我的父亲。”

弗里达愣住了。“哦,可怜的卡拉。”说着,她伸出手抱住了卡拉。

“我们不知道纳粹把父亲关在了哪里。”卡拉说。

沃纳没有表现出同情。“那你应该知道违抗他们是什么结果了!”他说,“要不是马赫支队长认为女人构不成威胁,连你们也会被逮捕。”

卡拉非常想哭。她差点爱上沃纳,结果发现他是个懦夫。

弗里达问沃纳:“你不想帮我们了?”

“是的。”

“因为你想保住职位吗?”

“细究原因根本毫无意义——你们赢不过那些人的!”

卡拉对沃纳自认失败的懦弱言行感到非常气愤。“我们不能容忍这种事继续发生。”

“正面反抗等于送死,我们可以用其他方法对抗他们。”

卡拉说:“像传单上写的那样消极怠工吗?他们不会因此停止杀害残疾儿童。”

“对抗政府就是自杀!”

“不对抗就太懦弱了!”

“我不想被两个女孩教训。”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卡拉强忍住泪水。她不能在教堂外阳光下,两百多个会众的面前哭泣。“我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说。

弗里达也很失望,还迷惑不解。“的确不一样了,”她说,“我从小就很了解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件他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事。”

卡拉的母亲过来了。她没有注意到女儿非同寻常的沮丧,“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失望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你爸爸可能会在哪儿。”

“继续试着问问吧,”卡拉说,“他在美国大使馆不是有朋友吗?”

“有几个熟人,我问过他们了,但至今为止还没任何有用的信息。”

“明天再问问他们吧。”

“我想有几千个德国人的妻子面临和我一样的境遇吧。”

卡拉点点头:“妈妈,我们回家去吧。”

她们缓缓走回家,母女俩各有心事,谁都没有说话。卡拉对沃纳很生气,因为误判了他的个性,她的生气更加深了一层。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个软蛋呢?

她们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那条街上。“明天一早我就去美国大使馆,”走到门口的时候,茉黛说,“必要的话,我会一整天都待在接待大厅。如果有心帮忙,他们至少会为一个英国部长的姐夫进行半官方的质询。哦,为什么家里的门开着?”

卡拉起先觉得盖世太保可能又来了。但门前的人行道上并没有停着盖世太保的黑色警车。她看到门锁上插了把钥匙。

茉黛走进玄关,高声尖叫起来。

卡拉跟在她身后冲进了玄关。

地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卡拉尽力控制住尖叫的冲动。“他是谁?”她问。

茉黛跪在男人身边。“沃尔特,”她高声问,“沃尔特,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啊?”

这时卡拉辨认出了自己的父亲。沃尔特浑身是伤,几乎难以辨认。他一只眼闭着,嘴巴上出现了一大团乌青,头发上凝结着血块,一条胳膊奇怪地扭曲着,外套表面都是呕吐的污渍。

茉黛说:“沃尔特,说话,快说话啊!”

沃尔特张开被打烂的嘴巴,开始低声呻吟。

卡拉抑制住心中的悲愤,转变到护士的工作节奏中。她拿起一块坐垫垫在沃尔特的头底下,然后从厨房拿了杯水,滴进父亲口中。沃尔特咽下一口水,张开嘴唇想要喝更多。喝了几口以后,卡拉走进书房,拿起一瓶杜松子酒,往父亲嘴倒了几滴。沃尔特咽下酒,咳嗽了一阵。

“我去找洛特曼医生,”卡拉对母亲说,“帮他洗把脸,给他再喝些水。千万别去动他。”

茉黛说:“好的,好的——你赶紧去吧。”

卡拉把自行车推出门,飞一般地朝洛特曼医生家骑了过去。洛特曼医生已经被禁止了行医——犹太人不能当医生——但私底下,他仍然在为穷人看病。

卡拉拼命地骑着。父亲是怎样回来的呢?她猜测盖世太保用车把沃尔特送回来,把他扔在家门口。沃尔特拼尽全力走回家,却体力不支瘫倒在了玄关。

她很快就到达了洛特曼医生家。和卡拉家一样,这里也已经有很久没有装修了。洛特曼家大多数窗户被仇恨犹太人的家伙砸了个粉碎。洛特曼夫人替她开了门。“我爸爸被盖世太保打伤了。”卡拉急切地对洛特曼夫人说。

“我丈夫马上就来,”她转身对楼上大喊一声,“伊萨克!”

医生很快就下楼了。

“冯·乌尔里希先生受伤了。”洛特曼夫人告诉丈夫。

医生飞快地拿起靠在门边的帆布背包。因为被禁止行医,卡拉猜测他很可能无法携带看上去像急救包的东西。

他们离开了洛特曼医生家。“我骑在前面带路。”卡拉说。

回到家以后,卡拉发现母亲坐在门边,哀声哭泣着。

“医生来了。”卡拉告诉她。

“太迟了,”茉黛说,“你父亲已经死了。”

下午两点半,沃洛佳站在亚历山大广场边的维尔特海姆百货商店门外。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寻找着看上去像是便衣警察的人。他确定没有人跟着,但不知道是否有恰好路过的盖世太保认出他,盘问他。人多是个很好的伪装,但远远称不上完美。

德国真的会入侵苏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柏林的时间就不会太长了。他也许会同杰尔达和萨宾吻别,回到莫斯科的红军情报总部。他向往着同家人度过更多的时间。安雅妹妹生了一对他尚未见到的双胞胎,他想借此休息一阵。回去以后的日常工作也会有压力:尽管没了盖世太保的追踪,但日常开会、招募特工、对同事的怀疑同样令人心焦。如果苏联能抵抗住德国的入侵,他也许会在总部平安待上一两年。但送到其他国家就职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他喜欢华盛顿。他非常想到美国去看一看。

他从口袋里拿出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扔进一个小垃圾桶。尽管并不抽烟,但沃洛佳却在三点差一分的时候点燃了一支火柴。他准确地把点燃的火柴扔到刚被丢进垃圾桶的那团餐巾纸上,然后便走开了。

不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大喊:“着火了!”

当附近的所有人都去看垃圾桶着火的时候,有辆普普通通的黑色梅赛德斯出租车开到百货商店门口,一个穿着空军上尉制服的英俊小伙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付账时,沃洛佳跳上出租车,砰地关上了门。

沃洛佳从司机看不到的后座地板上拿起一份纳粹宣扬民粹主义的《国民周刊》,但是并没有看。

“不知哪个白痴在那个小垃圾桶里烧了把火。”司机说。

“去阿德隆饭店。”沃洛佳一吩咐,司机就开车了。

他翻着杂志,发现里面有个封了口的浅黄色信封。

沃洛佳想马上就打开信封,不过他等了等。

他在阿德隆饭店下了车,没有进门。他穿过勃兰登堡门,走进公园。公园里的树长出了新叶。这是个温暖的春日下午,有许多人在公园里散步。

他不安地拿着手里的杂志,找了条不显眼的长椅坐了下来。

他打开杂志,手藏在封面下面打开浅黄色的信封。

他取出一份文件,是复写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好在还认得清。文件的标题上写着:第二十一号指令:巴巴罗萨计划

弗里德里希·巴巴罗萨是领导1189年“十字军东征”的德国皇帝。

指令上写着:在全面占领英国之前,德军就要做好以闪电战击溃苏联的准备。

沃洛佳屏住了呼吸。这是份非同凡响的情报。斯大林错了,驻东京的间谍是正确的。苏联危在旦夕。

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他看到了文件末尾“阿道夫·希特勒”的签名。

他扫视着文件,想找到具体的日期,很快他便找到了。德军预定在1941年5月15日向苏联发起进攻。

日期旁边是沃纳·弗兰克用铅笔写的标注:进攻的日期延后到了6月22日。

“老天,他做到了,”沃洛佳大声说,“沃纳证实了德国入侵苏联的情报。”

他把文件放回信封,把信封夹在杂志里。

形势完全改变了。

他从长椅上站起身,走到苏联大使馆,把情报确证的消息告诉了大使馆的人。

阿克尔堡没有火车站,卡拉和弗里达只能在距离阿克尔堡只有十英里,最近的那个火车站下车。她们随身带上了自行车,到站以后,她们把自行车推下火车。

她们穿着短裤、运动衫和凉鞋,扎着辫子。两人看上去像德国女青年联合会的成员,这个联合会的成员经常骑车度假。人们常常想知道,除了骑车以外,联合会的女孩们在骑车外出期间还会干些什么,尤其是在简陋的宾馆里度过的那些夜晚。男孩们常说,联合会的缩写“BDM”的意思是“伙计,来上我吧”。

卡拉和弗里达查看了地图,然后骑车出城,朝阿克尔堡的方向而去。

卡拉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死去的父亲。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看到父亲被野蛮虐待后悲惨死去的恐怖中摆脱出来。她哭了好多天。但伴随悲痛的是无尽的愤怒。独自悲伤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悲痛的茉黛起先劝说卡拉别去阿克尔堡。“沃尔特已经死了,埃里克还在服役,我不想你去白白送命!”她哭着说。

葬礼以后,当茉黛从歇斯底里中恢复了平静,卡拉问她沃尔特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茉黛思考了良久。第二天她告诉卡拉:“他希望你继续进行战斗。”

作为一个母亲,说出这番话很难,但母女俩都知道沃尔特确实会这么说。

弗里达没有跟父母谈起这个话题。母亲莫妮卡曾经爱上过沃尔特,沃尔特的死让她大受打击,如果被她知道弗里达要去干什么的话,她肯定会吓坏的。要是父亲鲁迪知道的话,弗里达一定会被关进地下室。好在他们相信了她骑车远行的说法。即便不完全相信,他们顶多怀疑她和哪个不合适的男友约会去了。

出了城便都是山道,但她们的体力不错,一小时后就翻过山到了阿克尔堡。卡拉觉得有些不安:她们进入了敌人的领地。

她们走进一家咖啡馆。店里不提供可口可乐。“这里不是柏林!”柜台后面的女人像是被要求在乐队的伴奏下吟诵小夜曲似的充满敌意地说。卡拉觉得很奇怪,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怎么能开咖啡馆呢?

她们要了德国产的芬达,乘女店主不注意倒进了随身带的水瓶。

她们不知道医院的确切位置,需要找人去问,但卡拉又不想引起当地人的怀疑。阿克尔堡的纳粹肯定会盯上到处提问的陌生人。付钱的时候,卡拉问女店主:“我们要在医院旁边的十字路口和同伴会合,能告诉我医院在哪儿吗?”

女人没敢直视卡拉的眼睛:“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医院。”

“那家医院的名字叫阿克尔堡医疗中心。”卡拉引用了印在信头上的医院名。

“肯定是另一个阿克尔堡。”

卡拉断定她在撒谎。“这就奇怪了,”她继续装模作样,“我们千万别来错了地方啊。”

她们推着自行车走在镇中心的街道上,街道两旁除了住家就是小店,卡拉心想:必须找人问问路。

一个长相和蔼的老人坐在酒吧外面的长凳上晒太阳。“这里的医院在哪儿?”卡拉克制着急切的心情,愉悦地向他询问。

“穿过这个镇,左边的小山上就是,”他说,“千万别进去——没有多少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说完他玩笑似的干笑了一声。

老人的话很含糊,但至少大致指明了方向。卡拉决定不再多问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一个戴头巾的老妇抓住老人的胳膊,“别听他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妇面露忧虑地说。她匆匆地把老人拽了起来,拉着他沿着人行道远去了。“老家伙,别多嘴多舌的。”她小声说。

镇上的人似乎都知道身边在发生着什么。他们对此的反应是继续自己的生活,别把自己牵涉进去。也许他们不会忙着把卡拉和弗里达出现的消息报告警察或这里的纳粹支部。

卡拉和弗里达沿着街道往前走,很快找到了这里的青年旅舍。德国各地有几千处这样的青年旅舍,提供给她们这样的在乡村度假,享受新鲜空气的青年旅行者居住。她们登记入住。房间里只有几张三层的板床,但非常便宜。

骑车出镇的时候已是傍晚。骑了大约一英里以后,卡拉和弗里达看见一个左转的道口。道口没有路标,但有一条山道,她们决定骑车上山。

卡拉开始害怕了。离医院越近,她们越禁不起提问。

又骑了一英里,她们看见了一幢附带花园的大房子。房子外没有围墙和篱笆,山路直通房屋的大门。这里仍然没有路标。

卡拉原以为会看见一座灰石砌成的可怖城堡,窗户上钉着木条,门是上了层铁板的橡木门。但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幢标准的巴伐利亚乡间别墅,坡度很陡的屋顶、木质阳台和小巧玲珑的钟塔一样不缺。谋杀儿童的恐怖事件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么温馨的地方呢?对医院来说这里也太小了。这时她发现别墅一边新造了一个高高的烟囱。

她们跳下车,把自行车斜靠在屋子的一边。从台阶走到入口时,卡拉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守卫?是因为没人会傻得来调查这个地方吗?

屋子外没有门铃或是门环,门一推就开了。卡拉走进屋内,弗里达跟在她后面。她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石头地板、没有粉刷墙壁的冰冷客堂里。客堂周围有几扇门,但都关着。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漂亮的灰裙子的中年女人从宽阔的楼梯上走了下来。“有什么事吗?”她问。

“你好。”弗里达小心翼翼地说。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不能进入这幢房子。”

弗里达和卡拉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只是想来看看弟弟死去的地方,”弗里达说,“他十五岁——”

“这里不对公众开放。”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说。

“是吧,就算是吧,但来了又怎么着呢?”弗里达生长在有钱人的家庭,不会被区区小官吓倒。

一个大约十九岁的女孩从侧门走出来,瞪着她们。穿着灰裙子的中年妇女对她说:“科尼格护士,快把罗默尔先生叫来。”

护士匆匆离开了。

女人对她们说:“来之前你们应该先写封信。”

“没接到我的信吗?”弗里达问,“我给这里的主治医师写过一封信。”弗里达随口扯了个小谎。

“我们没有接到过这种信!”女人显然是觉得这种令人吃惊的请求不可能被忽视。

卡拉静下心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这里出奇地安静。卡拉和身体或智力上有缺陷的病人打过交道。不论是儿童还是成人,他们通常隔一会儿就要闹一下。尽管门关着,但他们的叫声、笑声、哭声和没什么意义的念叨声肯定会被人听见。但这儿什么声音都没有。这里更像是个陈尸所。

弗里达换了策略:“也许你能告诉我,我弟弟的墓地在哪里,我想到他的墓前看一看。”

“这里没有墓地,我们有个焚化炉,”她赶紧纠正了自己的话,“我们有火葬装置。”

卡拉说:“我看到了那个烟囱。”

弗里达问:“我弟弟的骨灰呢?”

“会按照一定程序送到你们家。”

“能不和别人的骨灰混在一起吗?”

女人的脖子一阵白一阵红。卡拉猜测他们认为没人知道这里的底细,因此早就把好些人的骨灰都混在一起了。

科尼格护士和一个穿白色护士服的结实男人走了进来。中年女人对刚出现的男人说:“罗默尔先生,快把这两个女孩送走。”

“等一下,”弗里达说,“你觉得你们这么做是对的吗?我只是想看一眼弟弟死的地方而已。”

“当然是对的,你们无权进入这里。”

“那你一定不介意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中年女子迟疑了一下。“我是施密特夫人,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吧。”

罗默尔气势汹汹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我们这就走,”弗里达冷峻地说,“我们没有理由给罗默尔先生提供骚扰我们的机会。”

罗默尔退到一旁,为她们打开门。

她们走出门,骑上车,下了山路。弗里达问卡拉:“你觉得她相信我们的说法吗?”

“当然相信了,”卡拉说,“她甚至没有问你和我的名字。如果有所怀疑的话,她会马上把警察给叫来。”

“但我们也了解得不多。我们只是看到了烟囱,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被称作‘证据’的东西。”

卡拉觉得有点气馁。要拿到证据并不像听上去那般容易。

卡拉和弗里达回到青年旅舍。她们把身上擦洗干净,换了套衣服,去外面找吃的。镇上唯一的咖啡店就是先前她们去过的老板娘态度恶劣的那家。他们在那里吃了土豆饼和香肠。吃完饭,她们去了酒吧。她们喝了啤酒,热情地和其他顾客打招呼,但没人想和她们说话。这一点非常可疑。德国人此时对陌生人都很警觉,生怕对方是个纳粹探子。但即便如此,没人和两个在酒吧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妙龄女郎调情也是不多见的,这里面必有文章。

她们回到旅社早早休息。卡拉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明天她们将空着手回家。知道正在发生着可怕的杀戮却无法阻止,她非常沮丧,真想大喊大叫。

她忽然想到,那个自称是施密特夫人的中年女人,很可能对来访者产生进一步了解的想法。方才出现在那幢房子里的时候,她相信了卡拉和弗里达的说法,但过后她也许会产生怀疑,因为要保全秘密而把警察叫来。警察来的话,卡拉和弗里达是不难找到的。这天,全旅舍只有五个客人,她们是唯一的女性住客。她恐惧地聆听着,等待致命敲门声的响起。

如果被警察提问的话,她们会说出一部分真相。她们会说弗里达的弟弟和卡拉的教子死在阿克尔堡,她们想到看看亲人的墓碑,或者至少到亲人死去的地方去看上一眼,站上几分钟寄托自己的哀思。地方上的警察也许会相信她们的说法。但如果和柏林联系的话,这里的警察会马上把她们与被盖世太保调查问离间问题的沃尔特·冯·乌尔里希和沃纳·弗兰克联系上,那样她们的麻烦就大了。

准备在外观简陋的三层床上睡下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卡拉的心一惊,想起了盖世太保对父亲所犯的罪行。她知道自己忍受不了虐待,没几分钟就会把自己认识的所有“摇摆孩童”都招出来。

没她那么有想象力的弗里达说:“别害怕。”然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盖世太保,而是个姣小美丽的金发女孩。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出女孩是没穿制服的科尼格护士。

“我必须找你们谈谈。”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眼中含泪,表情非常紧张。

弗里达让她进来。女孩坐在三层床上,用裙子的袖口抹着眼睛。气定下来之后她说:“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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