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肯·福莱特作品圣殿春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是的,我来告诉你。”沃尔伦放下了他还没喝的酒,“主教想要他的儿子当王桥的副院长。”

菲利普的心沉下去了。“那么说,雷米吉乌斯说的是实话。”

沃尔伦接着说:“不过嘛,主教并不愿冒和修士争吵的风险。”

菲利普皱起了眉头。这也是雷米吉乌斯多少已料到的——不过有些情况不大对劲。菲利普对沃尔伦说:“你跑这么远的路,不会只为了告诉我们这一点吧。”

沃尔伦对菲利普很尊敬地看了看,菲利普知道他猜对了。“不错,”沃尔伦说,“主教要我来测测修道院的情绪。他还赋予我以他的名义提名的权力。事实上,我随身带来了主教的印信,所以我可以写一封提名信,让这一提名很正式,具有约束力。你们明白吧,我拥有他的全部权威。”

菲利普把这件事思考了一会儿。沃尔伦被授予提名的权力并可加盖主教的印信,这意味着主教已经把这事全权交给沃尔伦来掌握。他如今是以主教的权威讲话的。

菲利普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同意不同意卡思伯特告诉你的情况——如果奥斯伯特获得提名,就会造成主教想避免的争吵?”

“是的,我了解这一点,”沃尔伦说。

“那么说,你不会提名奥斯伯特了。”

“不会的。”

菲利普觉得弦已经绷紧得快要断了。修士们巴不得躲掉奥斯伯特的威胁,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对沃尔伦提名的任何人投票的。

沃尔伦如今有权选择新的副院长了。

菲利普说:“那你打算提名谁呢?”

沃尔伦说:“你……或者雷米吉乌斯。”

“雷米吉乌斯治理这修道院的能力——”

“我了解他的能力,也了解你的能力,”沃尔伦又举起一只又瘦又白的手,制止了菲利普,“我知道你们俩中间谁更能胜任副院长的职务。”他停顿了一下。“但是还有另外一个情况。”

现在还能再有什么?菲利普纳闷了。除去谁能胜任之外,还有什么得考虑的呢?米利乌斯也同样不解,但老卡思伯特微微笑着,好像知道下文。

沃尔伦说:“我和你一样,急切地想把教会中的那些重要的位置交给精力充沛又有能力的人,不去顾及年龄,不要当做报答去奉送给那些为教会出力多年、其圣洁超过管理能力的德高望重的人。”

“当然啦,”菲利普连忙说。他并没有看出这番话的深意。

“我们应该一起朝这个目标努力——你们三个人,和我。”

米利乌斯说:“我不知道你要说明什么。”

“我明白,”卡思伯特说。

沃尔伦朝卡思伯特淡淡地一笑,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菲利普。“让我把话说明白一点,”他说,“主教本人已经老了。他总有一天会死的,到那时我们就需要一个新主教,就像我们今天需要一个新副院长一样,王桥的修士们有权选举新主教,因为王桥的主教同时也是这座修道院的院长。”

菲利普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扯得太远了嘛。他们要选的是副院长,而不是主教。

但沃尔伦还在继续说着。“当然,修士们在挑选他们喜欢的人当主教上并不是完全自由的,因为红衣主教和国王会有他们的看法;但最终是由修士们使任命合法化。到那时候,你们三位将对决定有有力的影响。”

卡思伯特在点头,似乎他的猜测证明是对的,而菲利普此时也对接下来的事略知一二了。

沃尔伦结束他的话说:“你想让我帮你当上王桥的副院长。我想让你帮我当主教。”

原来如此!

菲利普默默地瞪着沃尔伦。事情很简单。副主教是想做一笔交易。

菲利普震惊了。这和收买和出卖一个圣职所谓的买卖圣职罪的情况不完全一样;但其中仍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商业交易的感觉。

他努力客观地思考这一建议。这就是说,菲利普可以当上副院长。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加快了。但他不想为把他扶上副院长留下任何口实。

这还意味着沃尔伦到时可能成为主教。他会成为一名好主教吗?他当然胜任,他看来没有严重的缺点。他在敬神上相当世俗和实际,但菲利普不也是一样嘛。菲利普感到沃尔伦有他所不具备的毕露的锋芒,但他也感到这是基于维护和加强教会利益的真诚决心。

当主教最终去世时,还有谁能成为候选人呢?可能是奥斯伯特。宗教职务上的父传子续并非罕见,尽管官方要求神职人员要禁欲和独身。显然,奥斯伯特对教会来说,当主教比当副院长的可能性还要大。为了排除奥斯伯特,哪怕支持一个比沃尔伦糟得多的主教候选人都是值得的。

还有谁会参与竞争呢?不可能猜测了。到主教死可能还有许多年呢。

卡思伯特对沃尔伦说:“我们不能保证你当选。”

“我知道,”沃尔伦说,“我只要求你们提名。确切地说,这也正是我所能够回报给你们的——一个提名。”

卡思伯特点点头。“我同意了,”他庄严地说。

“我也同意了,”米利乌斯说。

副主教和两位修士看着菲利普。他踌躇,他心乱。挑选一位主教可不是靠这种方式,他知道;但修道院在他的掌握之中。用一个圣职交换另一个圣职,像马贩子似的,那可不对——但如果他拒绝,其结果将是雷米吉乌斯当上副院长,奥斯伯特成了主教!

然而,理性的论据此时看似学究气了。要当副院长的欲望在他内心犹如不可阻遏的力量,而且他也不能不顾正反两方面的论点一味拒绝。他忆起他昨天所做的祈祷,他告诉上帝说他要为这一职位而战。他这时抬起眼睛,又做了另一个祈祷:如果你不想让这件事发生,那就请弄僵我的舌头,麻木我的嘴唇,并停止我喉头的呼吸,别让我说话吧。

然后他望着沃尔伦,说:“我接受。”

副院长的床硕大无比,比菲利普以往睡过的床要宽三倍。木头床底座足有半人高,上面铺的是羽毛垫。四周都挂着幔帐挡风,上面有由一位虔诚妇女的耐心的双手所绣的圣经故事场面。菲利普心怀不安地检查着床铺。在他看来,副院长独占一间卧室已经够奢侈的了——菲利普此生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卧室,今天夜里是他头一次独宿一室。这张床太过分了。他想到从修士寝室搬来一床草垫,把这床搬进医务室,让生病的老修士的筋骨舒适一下。不过这张床可不光是给菲利普的。当修道院有主教、爵爷甚或国王这样的贵客来访时,就要住在这里,而副院长则要搬到他能找到的别的地方去睡。因此,菲利普实际上不能摆脱这张床。

“今天晚上你可以熟睡一夜了,”沃尔伦·比戈德说,不无嫉羡地暗示。

“我想我会吧,”菲利普含糊其辞地说。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沃尔伦就在厨房,当场写了一封给修道院的信,命令修士们马上选举,并提名菲利普为候选人。他在信上签了主教的名字,并加盖了主教的印信。然后他们四人走进了会议室。

雷米吉乌斯一看见他们进来,就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沃尔伦读了信,读到菲利普的名字时,修士们欢呼起来。雷米吉乌斯明智地免除了投票的形式,承认了失败。

菲利普成了副院长。

他有点晕眩地主持了后来的会议,然后就走过草地来到副院长的住所——在修道院围墙内的东南角,准备住下来。

当他看到那张床时,他意识到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不可逆转的变化。他变得不同而特殊,和别的修士们分开了。他有权力和特权,而且他也有责任。他自己得确保这小小的四十五个人的整体生存下去,繁荣起来。他们如果挨了饿,就是他的过错;他们如果堕落了,就要归咎于他;他们如果对上帝的教会不敬,上帝会认为他失职。他曾追求这一重担,他提醒自己:如今他要肩负这一重担。

作为副院长,他的第一项职责将是率领全体修士到教堂,去做重大弥撒。今天是主显节,是圣诞后的第十二天,也是个节日。所有的村民都要来望弥撒,还会有周围一带的更多的人来。一座好的大教堂、一群坚定的修士和为教众祈祷的声誉能吸引一千多人。连沉闷的王桥都会吸引大多数乡绅,因为这一祈祷也是一次社交机会,人们可以在这里同邻居会面,谈论生意。

但在祈祷之前,菲利普还有些别的事要和沃尔伦商谈,现在他们终于单独在一起了。“我告诉你的情报,”他开始说,“关于夏陵伯爵的……”

沃尔伦点点头。“我没忘——事实上,那比谁当副院长或主教的问题更重要。巴塞洛缪伯爵已经抵达英格兰。他们预计他明天到夏陵。”

“你打算怎么办?”菲利普忧虑地说。

“我打算利用一下珀西·汉姆雷爵士。说实在的,我希望他今天能到会。”

“我听说过他,但我从来没见过他,”菲利普说。

“注意找一位胖胖的爵爷,带着一个丑妻子和一个漂亮儿子。你不会看不见那位夫人的——她丑得刺眼。”

“你怎么会认为他们会站在斯蒂芬国王的一边反对巴塞洛缪伯爵呢?”

“他们对伯爵有刻骨的仇恨。”

“为什么?”

“他家的儿子威廉本已和伯爵的郡主订了婚,但她不喜欢他,这婚姻也就作罢了,这可是汉姆雷家的奇耻大辱。他们仍因此而痛苦,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跳出来回敬巴塞洛缪的。”

菲利普满意地点点头。他很高兴卸掉这份责任,他的任务已经满了。王桥修道院本身就足够他管理的。沃尔伦能把外界的事都担起来。

他们离开副院长的住所,走回回廊。修士们都在恭候。菲利普站到排头,队伍出发了。

他步入教堂,后面尾随着歌唱着的修士们,那可是个好时光。他比预期的还要喜欢这一时刻。他告诫自己,他的新地位象征着他现在有权去做善举,正因此他才这样深深地激动。他希望彼得院长能从圭内斯看到他——那位长者将会无比骄傲。

他率领着众修士进入了预备室。一个像这样的重大祈祷通常要由主教主持。今天则由他的副手、副主教沃尔伦负责。沃尔伦开始讲话后,菲利普的目光掠过会场,寻找沃尔伦描述的那一家子。中殿里站着有一百五十多人,有钱的穿着厚实的防寒的大衣和皮靴,农人则穿着粗糙的上衣、毡靴或木底鞋。菲利普没费事就认出了汉姆雷一家。他们靠近祭坛,就在前几排。他先看到了那女人,沃尔伦并没有夸大——她不堪入目。她穿着件斗篷,但大部分脸还露在外面,他看得见她皮肤上满是难看的疖子,她不停地神经质地去触摸。她身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胖子,准是珀西了。他的服饰表明他是一个有相当财富和权势的人,但还没有高到男爵和伯爵的地位。那儿子靠在中殿的一根大柱子上。他是身材漂亮的男人,头发非常黄,眼睛细长而高傲。与伯爵家联姻会使汉姆雷家跨越乡绅和王公贵族之间的界线,难怪他们对取消婚礼会气愤不已了。

菲利普把思绪转回到祈祷上来。对菲利普来讲,沃尔伦进行得太快了。他又怀疑起来,他同意等现任主教死时,提名沃尔伦做主教是否正确。沃尔伦是个富有献身精神的人,但他看来低估了敬奉神祇的重要性。说到底,教会的繁荣和权力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最终的目标是拯救灵魂。菲利普决定,他不该对沃尔伦操心太多。如今,事情已经办完了;何况,主教可能还会再活上二十年来挫败沃尔伦的野心。

集会非常喧闹。当然,没人知道祈祷的应答;除去最熟悉的祷告和阿门,只有指望教士和修士开口。一些到会的人虔敬而沉默地看着,但另一些人东张西望,互相打着招呼和聊天。他们都是些简单的人,菲利普想:你得做点什么来保持他们注意力集中。

祈祷快结束了,沃尔伦副主教在对大家讲话。“你们大多数人都知道敬爱的王桥副院长已经去世。他的遗体,现在就躺在我们这个教堂里,将在今天午饭后安息在修道院的墓地里。主教和修士们已经选定了圭内斯的菲利普兄弟做他的继承人,今天上午带领我们进入教堂的就是他。”

他停住了,菲利普站起身,准备领着队伍出去。这时沃尔伦说:“我还有另外一个伤心的消息。”

菲利普被惊住了。他赶紧重新坐下。

“我刚刚接到了一个消息,”沃尔伦说。

他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菲利普知道。他们这一上午都在一起。这个滑头的副主教这会儿又有什么招数了?

“这消息告诉了我一个噩耗,将让我们全体都深切悲痛。”他又顿了一下。

有人死了——是谁呢?沃尔伦在他来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但他一直秘而不宣,还要装做刚刚才听到这消息。为什么呢?

菲利普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菲利普的猜疑不错,沃尔伦就比菲利普所想象的还要野心勃勃和厚颜无耻。他当真欺骗和耍弄了他们大家吗?菲利普在沃尔伦的棋局中是否只是一个走卒呢?

沃尔伦最后的一句话证实了他的想法。“最亲切而敬爱的,”他肃穆地说,“王桥的主教已经辞世。”

[7] Saint Benedict(约480-547),基督教修道院制度的创始人,他所制定的修道院规章为后世所沿用。本书所涉及的修道院生活多以其为本。

[8] Gwynedd,现为威尔士西北部一郡。

[9] Prior,主修道院的副院长和附属修道院的院长是一个词,事实上此二职往往由一人兼任。此处菲利普的职务即为一例。

[10] William I(约1028-1087),法国诺曼底公爵,英格兰第一位诺曼人国王,因征服英格兰而有“征服者威廉”之称。

[11] Solomon,古犹太王,《圣经》说他智慧而富有,故“和所罗门王一样富有”已成西方一句谚语。

[12] tithe,当时农民都要把农产品的十分之一交给教会,充当税款。

[13] hop,蛇麻草籽,其作用相当于啤酒花。

[14] nones,实际在下午三点钟。

[15] 院长的英文“prior”有“第一”的含义。

[16] Simeon Stylites(约390-459),古罗马基督教修士,传说他开创了在高柱顶端冥想苦修的先例。

[17] 例行会议的会议室在英文中叫“chapter”,该词的原意即为“章”。

第三章

“那条母狗一定在那儿,”威廉的母亲说,“我敢说她一定在。”

威廉望着王桥大教堂的阴沉的外表,心里夹杂着既恨又盼的感情。如果阿莲娜郡主出现在主显节的祈祷仪式上,对他们都会是极痛苦的尴尬,然而,一想到又要看到她了,他的心跳就加快了。

他们沿着通向王桥的大路策马奔驰,威廉和他父亲骑着战马,他母亲骑的是一匹骏马,后面跟着三名骑士和三个侍从。他们这一行看上去很壮观,甚至令人生畏,这让威廉很得意;走在大路上的农民散开来给他们强悍的马匹让路,但母亲还是很生气。

“他们全都知道啦,连这些臭奴隶都知道了,”她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甚至说我们的笑话。‘什么时候新娘不是新娘?当新郎是威尔·汉姆雷的时候!’我为了这件事抽打了一个男人,但还是没用。我要抓住那条母狗,活剥她的皮,把她的皮用钉子挂起来,让鸟啄她的肉。”

威廉希望她不要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全家都蒙上了耻辱,这全怪威廉——反正母亲是这么说的——他可不想让人总提起这件事。

他们骑着马,蹄声嗒嗒地走过通向王桥村摇摇晃晃的木桥,再催马踏上主街的上坡路,前往修道院。教堂北侧的墓地上,已经有二三十匹马在啃着稀疏的草,但没有一匹比得上汉姆雷家的马。他们一直骑到马厩,把马匹留给修道院的马夫去照管。

他们穿过绿地,威廉和他父亲一边一个傍着他母亲,骑士跟在后面,侍从则殿后。人们给他们让路,但威廉看得见他们指手画脚,他觉得他们一定是议论那取消的婚礼。他大着胆子瞧了母亲一眼,从她那阴沉沉的脸上他可以看出,她也想着同一件事。

他们走进了教堂。

威廉痛恨教堂。哪怕外面天气晴好,里面仍阴冷如常,而且总有一股淡淡的霉腐气味从黑暗的角落里和通道的低沟里冒出来。而最糟糕的是,教堂使他想到地狱的折磨,他让地狱吓坏了。

他的视线掠过会场。起初,他因为光线太暗,很难分清人的面孔。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适应过来了,他还是看不见阿莲娜。他们沿通道向前走,看来她不像是在场,他感到既轻松又沮丧。跟着,他看到了她,他的心猛地一跳。

她在中殿左侧靠前的地方,由一位威廉不认识的骑士陪着,周围都是士兵和侍女。她背向着他,但她那一团卷曲的乌发是不会错的。在他瞄着她时,她转过脸来,露出曲线柔和的面颊和笔直、傲慢的鼻子。她那双近乎黑色的眼睛遇上了威廉的目光。他屏住了呼吸。那双本来很大的黑眸子在看到他时睁得更大了。他想把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她,装做没看见,但却无法做到。他想看到她朝他微笑,哪怕是她那丰满的嘴唇微微一翘,仅仅表示一下礼貌的打招呼。他把头向她偏了一偏,只是很轻微的一动——与其说是鞠躬,不如说是点头。她的面孔板着,扭过头去对着前面。

威廉像是被刺痛似地往后一缩。他觉得如同一条狗被从路上踢开,他想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让别人注意他。他东张西望,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他们交换过目光。当他随着父母沿通道往前走时,他意识到人们正在从他看到阿莲娜,再回过来看他,互相捅着,低声议论。他直视着前方,避免遇上别人的目光。他得强制自己高昂着头。他想,她怎么会对我们这样呢?我们是南英格兰的望族之一,可是她却使我们觉得渺小了。这念头使他愤愤不已,恨不得抽剑向人刺去,刺谁都成。

夏陵的郡守问候威廉的父亲,他们握了手。人们不再看他们,转而去搜寻新的目标加以议论。威廉仍然怒气冲冲。年轻的贵族川流不息地走到阿莲娜跟前向她鞠躬,她很情愿地向他们微笑。

祈祷开始了。威廉不明白怎么一切都进行得糟得不可收拾。巴塞洛缪伯爵有一个儿子会继承他的爵位和财产,因此他女儿的唯一可用之处就是联姻。阿莲娜芳龄十六,是个贞女,她没有显出要做修女的意思,因此可以假定,她会乐于嫁给一个健康的十九岁的贵族。不然的话,到头来,政治上的考虑可能会很容易地导致她父亲把她嫁给一个臃肿肥胖、患痛风病的四十岁的侯爵,甚或是六十岁的秃顶男爵。

双方一旦达成协议,威廉和他的父亲可没有秘而不宣,他们把这个消息得意地在周围各县广为传播。威廉和阿莲娜之间的约会一直被大家认为是一种礼仪——后来发现,只有阿莲娜不这样想。

他们当然不是陌生人。他还记得她小姑娘时的样子。当时她长着一张顽皮的脸蛋,小鼻子是扁的,不听话的头发总是剪得很短。她霸道、任性、大胆、好斗。她总要当孩子头儿,玩什么都由她说了算,怎么分队、怎么裁判、怎么得分都是她决定。他一方面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同时又对她在游戏中指手画脚、吆三喝四深为不满。他只要打上一架,就可以把她的游戏搅散,使自己一时成为孩子们注意的中心;但这种局面为时不长,最后还是由她来控制一切,让他觉得受了挫折,遭到失败,被人唾弃,又恨又爱——就和他现在的感觉一样。

她母亲去世后,她和他父亲经常外出,威廉见到她的机会少了。然而,他还是能见到她,眼看着她长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美丽少女,当他得知她将成为他的新娘时,真是欣喜异常。他自认为不管她喜欢不喜欢他,反正得嫁他,不过他还是去见她,有意尽他所能去铺平通向举行婚礼的圣坛的道路。

她可能还是个处女,但他却不是童男。受他迷惑的一些姑娘差不多和阿莲娜一样漂亮,只不过她们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出身高贵。在他的经验中,很多姑娘对他印象很深的是他的精美服饰,他的高头骏马和他散漫花钱买甜酒和缎带的那股劲儿;而如果他能和她们在仓房里单独相处,最后,她们通常都半推半就地屈从于他。

他接近姑娘们的常用办法都有点兴之所至。起初,他会让她们以为他对她们并没有特殊的兴趣。但当他和阿莲娜单独在一起时,他发现自己想入非非。她穿的是一件鲜蓝色的丝袍,宽松飘逸,但他所能想到的只是衣服下面的肉体,他很快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随时看到她的胴体了。他曾经看到她在读书,对于不是修女的女人来说,这可是很不平常的消遣。他当时问她那是什么书,其实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她的乳房是怎么在绸衣下起伏的。

“这书叫《亚历山大传奇》。是亚历山大大帝的故事,讲他怎么征服了东方奇妙的国家,在那些地方,宝石长在葡萄藤上,庄稼还会说话。”

威廉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什么肯把时间浪费到这种蠢事上,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给她讲他的马匹,他的猎犬,他打猎、摔跤和比武的成绩。她并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样饶有兴味。他给她讲他父亲为他俩建的房子,还帮她准备有朝一日在那里持家,他给她勾勒他办事的方式。他感到他失去了她的注意力,尽管他说不出她何以如此。他尽量靠近她坐着,因为他想把她搂在怀里,一路摸上去,看看她的乳头是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大。可是她还缩着,还抱着胳膊,叠着腿,那样子是要把他拒于千里之外,使他无可奈何地被迫放弃了那念头,只好用很快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然而,当他俩在一起时,她并没有露出一点事后如此发作的迹象。她曾相当平静地说,“我觉得我们不那么相配”,但他误以为这是她那方面的动人的谦逊,于是就向她保证,她还是很配得上他的。他根本没想到,他刚一离开她家,她马上气冲冲地到她父亲跟前大吵大嚷,宣称她不会嫁他,怎么劝也没用,她宁肯进女修道院,哪怕他们把她用链子锁到圣坛跟前,她也不会说一句婚誓。这条母狗,威廉想,这条母狗。但他鼓不起勇气说出他母亲提起阿莲娜时尖刻地讲的那种刻毒话。他不想活剥阿莲娜的皮,他想趴在她火热的肉体上吻她的嘴。

主显节的祈祷结束时宣布了主教之死。威廉希望这个消息最终会引起轰动,盖过取消婚约的效果。修士们列队走了,人们朝出口散去时,有一阵激动谈话的嗡嗡声。很多人和主教不仅有精神上的联系,而且还有物质上的牵扯——是他的佃户,或者转租户,或者雇工——大家都对谁做他的继承人和会不会导致变更感兴趣。一个大地主之死对他治下的人来说,往往意味着风险。

威廉随着父母沿中殿向外走,他很惊奇他看到沃尔伦副主教正朝他们走来。他在教众中轻快地穿过,像是一条大黑狗在一群母牛中钻行;而人们也像牛群一样,惊恐地扭回头看着他,往一旁闪开一两步给他让路。他不理睬农民,但对每个乡绅都说上几句话。当他走到汉姆雷一家跟前时,他向威廉的父亲致意,却没有理睬威廉,又把注意力转向他母亲。“这样毁婚真可耻,”他说。

威廉脸红了。这蠢材这么讲,是不是以为他在以同情表示礼貌呢?

她母亲并不比威廉更热衷于谈这件事。“我可不是那种耿耿于怀的人,”她说了假话。

沃尔伦对此听而不闻。“我听说了巴塞洛缪伯爵的一些事,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他说。他的声音不高,怕被人偷听,威廉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伯爵似乎不愿背弃他对老王宣的誓。”

他父亲说:“巴塞洛缪一向是个顽固的伪君子。”

沃尔伦看起来很痛苦,他需要他的聆听,而不是评论。“巴塞洛缪和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伯爵不愿接受斯蒂芬国王;而你是知道的,新王是教会和贵族们选定的。”

威廉不明白,一个副主教干吗要对一位老爷讲这种贵族间常有的争吵。父亲也想到这一点,因为他说:“可是这两位伯爵对此无能为力的。”

母亲和沃尔伦一样对父亲插入的评论不耐烦。“听着,”她嘘着他。

沃尔伦说:“我听到的消息说,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叛乱,拥戴莫德做女王。”

威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位副主教当真会在王桥大教堂中殿这儿,悄悄地又是一本正经地说起这番愚蠢的话吗?不管是真是假,会因此受绞刑的。

父亲也吃惊了,但母亲却若有所思地说:“格洛斯特的罗伯特是莫德的同父异母兄弟……这话有理。”

威廉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这条捕风捉影的消息如此认真。但她是非常聪明的,几乎料事如神。

沃尔伦说:“不管是谁,只要能除掉巴塞洛缪伯爵,并且在叛乱未发动之前就予以制止,他将赢得斯蒂芬国王和圣母教会永久的感激。”

“真的?”父亲用困惑的口吻说,但母亲已经会意地点起头来了。

“巴塞洛缪预定在明天到家。”沃尔伦说到这里抬眼一看,和某个人的目光相遇,他回过头来看看母亲说,“我认为,在所有的人当中,你是会感兴趣的。”说完就走开,向别人打招呼去了。

威廉盯着他的背影。他全部要说的话当真只有这些吗?

威廉的父母继续往前走,他跟着他们穿过拱形的大门,到了院子里。他们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在过去的五个星期里,他听到不少议论,都是关于谁会继位为王的,但到了圣诞节前三天斯蒂芬在西敏寺大教堂加冕之后,似乎大局已定了。如今,如果沃尔伦说得不错,这问题好像又悬而未决了。可是沃尔伦告诉汉姆雷一家这件事用心何在呢?

他们走过绿地向马厩走去。他们在教堂前廊外一甩开人群,不会再被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父亲马上激动地说:“真是太走运了——就是侮辱了我们家的那个人,被人发觉犯了叛逆的弥天大罪!”

威廉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太走运的地方,但母亲显然明白了,因为她点头赞同。

父亲接着说:“我们可以用剑尖指着他,把他抓起来,在最近的一棵树上吊死他。”

威廉原没想到那一点,但他现在恍然大悟。如果巴塞洛缪是个叛乱分子,杀掉他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可以报仇了,”威廉脱口说道,“而且我们不但不会为此受罚,还会得到国王的褒奖呢!”他们就又可以抬起头了,而且——

“你们这一对傻瓜,”母亲带着突如其来的恶毒说,“你们这对没脑子的白痴。你们说要在最近的一棵树上吊死他,要不要我告诉你们然后会怎么样?”

父子俩谁也没说什么。在她处于这种心境时,最好别出声。

她说:“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会矢口否认有什么阴谋,还会去拥抱斯蒂芬国王,宣誓效忠;事情就这么了结了,但你们俩会以谋杀罪论绞。”

威廉打了个冷战。想到受绞刑,他给吓坏了。他曾做过这种噩梦。然而,他看得出母亲是对的,国王可以相信,或装做相信,没人会轻率地反叛他;从而也就会不假思索地牺牲两条无辜的生命。

父亲说:“你说得对。我们就像捆猪去杀一样地把他五花大绑,活着送到温切斯特交给国王,当场指控他,要求给我们奖赏。”

“你怎么不动动脑筋呢?”母亲轻蔑地说。她很紧张,威廉看出来她对此和父亲一样激动,但想法不同。“副主教难道不想把一个叛逆分子捆到国王面前去吗?”她说,“他不想给自己得到一份奖赏吗?——你们不知道他一心巴望着当上王桥的主教吗?他干吗要把这次抓人的好处奉送给你?他干吗要想法在教堂里遇上我们,就像刚好碰上的,而不到汉姆雷去见我们呢?为什么我们的谈话这么简短而且不直接?”

她为了加强效果顿了一顿,似乎要听回答,但威廉父子都明知道,她并不当真需要什么回答。威廉想起来,教士是不该看见流血的,并且想到可能正是出于这一原因,沃尔伦不想卷进逮捕巴塞洛缪的事件中去;但是再进一步考虑,他意识到沃尔伦不会有这种顾虑。

“我来告诉你们吧,”母亲接下去说,“因为他没把握巴塞洛缪是个叛逆分子。他的情报不那么可靠。我猜不出他从哪儿得来的——他也许是偷听到了一次醉言醉语,也许是截获了一封不明不白的信件,或者是和一个信不过的奸细谈过话。不管是哪种情况,他反正不想惹麻烦。他不想公开指控巴塞洛缪的叛逆行为,万一弄清罪名不属实,他沃尔伦就会被人看做是诽谤者。他想让别人担这个风险,替他干这种脏事;等完了以后,如果叛乱属实,他就会站出来,分享他的一份好处;如果巴塞洛缪万一是无辜的,沃尔伦就干脆永远不承认他今天对我们所说的话。”

她这么一说,事情就像是显而易见了。但如果没有她,威廉父子就会完全落入沃尔伦的圈套。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充当沃尔伦的代理人,为他去冒风险。母亲的政治判断力真是准确无误。

父亲说:“你是不是说,我们应该彻底忘掉这件事呢?”

“当然不是。”她的眼睛闪着光,“这还是个机会,可以毁掉羞辱我们的人。”一个侍从牵着她的马等在那儿,她接过缰绳,把他挥开,但并没有立刻上马。她站在马旁,沉思着拍了拍马脖子,低声说:“我们需要他们谋反的证据,这样等我们指控后,他就赖不掉了。我们还得悄悄拿到证据,不能暴露我们的意图。等证据到手,我们就可以逮捕巴塞洛缪伯爵,把他带到国王跟前。巴塞洛缪面对证据,只能认罪,请求宽恕。到那时候,我们再要求给我们的赏赐。”

“而且还要否认沃尔伦帮助我们,”父亲补充了一句。

母亲摇了摇头。“让他去得到他那份荣誉和赏赐,那时候他就欠了我们的情,这样对我们只有好处。”

“但我们到哪儿去找证据呢?”父亲忧虑地说。

  如果觉得圣殿春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肯·福莱特小说全集圣殿春秋世界的凛冬圣殿春秋无尽世界燃烧的密码寒鸦行动情死荒漠针眼巨人的陨落风暴岛,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