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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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抬起了身子,但刀尖还是不离她的面孔。“现在,”他说,“来摸摸这个。”他拉着她的一只手,伸到他外衣的下面。“握住,”他说。她握住了,“现在轻轻地捋。”

她听从着他。在她看来,如果她能用这一手让他满足了,也许就可以避免被他插进去了。她恐惧地看着他的脸。他脸上红了,眼睛闭上了。她把他的包皮一捋到底,心里想起杰克曾被这种弄法给闹疯了。

她害怕她永远不会再从这里得到乐趣了,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睛。

他危险地摇晃着匕首。“别这么使劲!”他说。

她专注地捋下去。

这时门打开了。

她的心中涌起了希望。一股明亮的阳光射进屋里,照到她脸上,弄炫了她泪汪汪的眼睛。阿尔弗雷德僵住了。她收回了手。

他们俩都朝门口看去。是谁呢?阿莲娜看不见。求求你了,上帝,可别是哪个孩子,她祈祷着;那我可就无地自容了。她听到了一声怒吼。是男人的声音。她眨着眼,挤出泪水,看清了是她弟弟理查。

可怜的理查,恐怕还不如是汤米呢。理查的左耳垂被削掉,留下了伤疤,提醒着他,他十四岁时目睹的那个可怕的场面。现在他又眼见了另一次。他怎么忍受得了。

阿尔弗雷德想站起身,但理查动作极快。阿莲娜眼看着理查一闪就跨过了小屋,踢出穿着皮靴的脚,把阿尔弗雷德的下巴踢个正着。阿尔弗雷德往后一倒,撞到了桌子上。理查立刻追过去,在阿莲娜身上绊了一下也不顾,扑到阿尔弗雷德跟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阿莲娜爬到一边。理查的脸上蒙上了不可遏止的愤怒。他并没有看阿莲娜。她明白,他并不想管她。他已经愤怒得到了极点了,不是由于阿尔弗雷德今天对阿莲娜的行为,而是因为威廉和瓦尔特十八年前对他理查的所作所为。他当年岁数小,没力气,又孤立无援,但如今他已经是条又大又壮的汉子,一个久经沙场的武士,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他心中积郁多年的狂怒的出气筒了。他用双拳接二连三地狠揍着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慌乱地想躲到桌后,无力地举起双臂抵挡着。理查有力的一记勾拳打到他下巴上,把他打翻在地。

阿尔弗雷德倒在灯芯草上,害怕地抬头看着。阿莲娜被弟弟的暴力吓坏了,说:“够了,理查!”理查不理睬她,又跨步去踢阿尔弗雷德。这时阿尔弗雷德才突然明白过来,他手里还握着阿莲娜的匕首。他躲闪着,迅速站起身来,举刀反扑。理查一惊,立即向后一跳。阿尔弗雷德又一次扑上来,逼得他连连后退。这两个人身高和块头相仿,阿莲娜看到,理查精于技击,但阿尔弗雷德手中有刀,他们此刻正是势均力敌。阿莲娜突然担心起弟弟来。要是阿尔弗雷德制住了他,该会发生什么结果?到那时,她就要亲自和阿尔弗雷德一斗了。

她四下寻觅着一件武器。她的目光落到了灶边的劈柴上。她抄起了一根沉重的木棒。

阿尔弗雷德又向理查扑去。理查闪避着;然后,当阿尔弗雷德的胳膊伸直了的时候,理查抓住他的手腕一拉。阿尔弗雷德跌跌撞撞向前扑来,失去了平衡。理查疾速地连连用双拳打在他脸上和身上。理查的面孔上露出狂野的狞笑,那是一个正在复仇的男人的笑容。阿尔弗雷德开始哼哼唧唧地呻吟,又只有招架之功了。

理查迟疑了一下,喘着气。阿莲娜以为这场格斗算结束了。但阿尔弗雷德突然又反攻了,他以惊人的速度,用刀尖擦着理查的面颊。理查挨了一下,向后一跳。阿尔弗雷德高举着匕首,逼上前来。阿莲娜眼看着阿尔弗雷德要杀死理查了。她朝阿尔弗雷德跑过去,使出浑身力气,抡起木棒。她没打中他头部,却击中了他的右臂肘。她听到了木头砸到骨头上的咔嚓一响。阿尔弗雷德的胳膊给打麻木了,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

这场格斗结束得快得吓人。

理查弯腰捡起阿莲娜的匕首,随手向上一挑,不等阿尔弗雷德抵挡,就极有力地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

匕首直插到刀柄。

阿莲娜吓得瞪着眼睛。这一刺太可怕了。阿尔弗雷德杀猪般地嚎叫了一声。理查抽出匕首,阿尔弗雷德的血从胸膛上的洞中喷涌而出。阿尔弗雷德张开嘴想再叫,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的面孔变白又变青,眼睛闭上,倒在了地上。血浸透了灯芯草。

阿莲娜跪倒在他身边。他的眼皮在闪动。他还在呼吸,但生命已渐渐离开了他。她抬头看着站在眼前,还在喘气的理查。“他要死了,”她说。

理查点点头。他有点无动于衷。“我看过比他强的人死呢,”他说,“我杀过还不如他该死的人呢。”

阿莲娜对他的冷酷感到震惊,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记起了理查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那是在威廉夺取了城堡之后,她和理查在去温切斯特的大路上,遭到了两个强盗的袭击。阿莲娜捅了一个强盗,然后,强迫只有十五岁的理查,给了那人致命的一刀。如果说他变得心狠手辣,她愧疚地想着,是谁把他引上这条路的呢?

她又看了看阿尔弗雷德。他睁开眼,回望着她。她几乎感到羞惭,因为她给这个垂死的人温情太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心想,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温情,没有谅解,没有宽容。他终生都在培育自己的怨愤和仇恨,在害人和报复的行为中寻求乐趣。她想,你的生活完全可以是另一副样子的,阿尔弗雷德。你本来可以对你妹妹心善一些,谅解你的继弟比你聪明。你本可以出于爱而不是为了报复而结婚。你原该对菲利普副院长忠心耿耿的。你原可以很幸福的。

他的眼睛突然大睁着,说:“上帝,疼啊。”

她巴不得他赶快死去。

他的眼睛合上了。

“这就好了。”理查说。

阿尔弗雷德停止了呼吸。

阿莲娜站起身来。“我成了寡妇了,”她说。

阿尔弗雷德被埋葬在王桥修道院的墓地里。这是她妹妹玛莎的意愿,而她是这一家中唯一幸存的人了。她也是唯一感到伤心的人。阿尔弗雷德从来对她不好,而且她也一直向继兄杰克寻求爱和保护;然而她愿意把他埋得近一点,以便她能扫墓。当人们把棺材下到墓穴里时,只有玛莎哭了。

杰克有一种冷峻的舒心样子:阿尔弗雷德不复存在了。汤米紧靠着阿莲娜站着,他对一切都感到非常有兴趣——这是他家的第一个葬礼,为死者所做的一切仪式对他都这么新鲜。莎莉拉着玛莎的手,脸吓得煞白。

理查也在。他在祈祷过程中告诉阿莲娜,他来是求上帝饶恕他杀死了姐夫。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他连忙补充说:他只想图个安全。

阿莲娜挨了阿尔弗雷德最后那一拳,脸上还青肿着,她回忆起,她初次遇见这位死者时的种种情景。他跟着他父亲建筑匠汤姆来到伯爵城堡,还有玛莎、艾伦和杰克。阿尔弗雷德当时已经是这家中的暴君了,他又高又壮,像牛一般的迟钝,带点狡猾和一丝令人厌恶的神情。假若当时阿莲娜能想到,她日后会嫁给他,她会禁不住要跳下城头的。她也没想到,在这一家人离开城堡后,居然又会遇到他们;然而,她和他最后都住进了王桥。她和阿尔弗雷德发起了教区公会,如今已成为这镇上生活的一个重要机构。就在那时,阿尔弗雷德向她求了婚。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动机更多的是出于和他的继弟一决高低,而不是对她的爱欲。她当场拒绝了他,但后来他发现了如何才能摆布她,便用保证支持她弟弟的言词,说服她嫁给了他。她回首往事,阿尔弗雷德为他们的婚事蒙受挫败和羞辱都是自作自受。他的动机是没有心肝的,而他的报偿也是没有爱情的。

阿莲娜不能不感到高兴。当然,现在她已不必住到温切斯特去了,她要和杰克立即成婚。她在葬礼上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甚至想着一些庄重的事情,然而内心深处却按捺不住喜悦。

菲利普宽容背叛他的人的度量是无限的,他同意埋葬阿尔弗雷德,并出席了葬礼。

当这五个成人和两个孩子站在敞开的墓穴周围时,艾伦来了。

菲利普恼火了。艾伦曾经诅咒过教会主持的婚礼,不为修道院欢迎;但他无法不准她参加她继子的葬礼。反正仪式已经结束,于是菲利普干脆一走了之。

阿莲娜很难过。菲利普和艾伦都是好人,他们竟反目成仇,实在丢人。他们表达善意的方式不同,而他们偏偏不能容忍对方的道德标准。

艾伦的样子老了,脸上增添了皱纹,头发里更多了灰发,但她金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她穿着一件做工简陋的皮外套,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鞋都没穿。她的四肢晒得黝黑,肌肉坚实。汤米和莎莉跑过去亲吻她。杰克先过去和她拥抱,紧紧地搂着她。

艾伦仰起面颊,让理查亲了她,然后说:“你做得对。不必内疚。”

她站在墓边,往里边望着,说:“我是他的继母。我要是早知道怎么让他幸福就好了。”

她从墓穴转过身来,阿莲娜拥抱了她。

他们一起缓缓地走开。阿莲娜对艾伦说:“你愿不愿意再多待一会儿,和我们吃饭?”

“太好了。”她抚摸着汤米的红头发,“我愿意和我的孙子孙女谈谈。他们长得可真快。我第一次遇见建筑匠汤姆时,杰克也就汤米这么大。”他们快走到修道院大门了。“人一老,就觉得日子过得快了。我相信——”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脚下也站住了。

“怎么回事?”阿莲娜说。

艾伦盯着修道院大门。木头大门敞开着。外面的街上没人,只有远处有几个小孩站在树瘤上,盯着视线以外的什么东西。

“理查!”艾伦敏锐地说,“别出去!”

大家都站住了。阿莲娜看到了是什么惊动了艾伦。那几个小孩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就在大门外,躲在墙后。

理查反应很快。“这是个圈套!”他说着,立即转身往回跑。

紧接着,一个戴头盔的脑袋从门柱后探进来看。那是一个大块头士兵的头。那人看见理查在往教堂里跑,就惊叫起来,跟着冲进了修道院。他身后紧随着三个、四个、五个人。

参加葬礼的人散开了。那几个当兵的不管他们,只追理查。阿莲娜害怕了,她想不出来,谁敢在一座修道院里公然袭击夏陵的伯爵呢?她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在院中追着理查。他跳过匠人们正在修建的那道矮墙。追他的人也随着一跃而过,丝毫没想到他们正进入一座教堂。工匠们都惊呆了,手里还举着凿子和锤子,眼看着先是理查,后是追他的人疾跑而过。一个年轻又脑子快的学徒伸出一把铁锹,绊了一个士兵,他飞出去摔倒在地;但别人都在原地站着,没人干涉。理查跑到了通往回廊的门跟前。追得离他最近的人高举着剑。在那一瞬间,阿莲娜想到,门要是锁着的,理查就进不去了。那人把剑劈向理查。理查推开门,溜了进去,门弹回来关上,那把剑劈到了木门上。

阿莲娜这才透过气来。

那几名士兵围在回廊的门外,开始没把握地四下张望。他们像是突然意识到,他们身在何处了。工匠们敌视地瞪着他们,举着锤子和斧头。有将近一百名建筑工匠,当兵的只有五个。

杰克怒气冲冲地说:“见鬼,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身后的一个声音回答说;“他们是郡守的人。”

阿莲娜转过身去,惊呆了。她可太熟悉这声音了。在大门口,骑在一匹不安的公马上,穿着锁子甲,拿着武器的,是威廉·汉姆雷。一看见他,她立即全身发冷。

杰克说:“从这儿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公猪。”

威廉被这句话骂得脸红了,但他并没有动。“我来抓人。”

“走开。理查的人会把你撕碎的。”

“他关在监狱里,是不会有什么人马的。”

“你以为你算老几?郡守是不能把伯爵关进监狱的!”

“可以用谋杀罪关他。”

阿莲娜喘起气来。她立即看出,威廉那邪恶的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这里没有谋杀!”她怒冲冲脱口喊出。

“有,”威廉说,“理查伯爵谋杀了建筑匠阿尔弗雷德。现在我要向菲利普副院长解释,他在窝藏杀人犯。”

威廉踢了一下马,骑过他们身边,穿过未建成的中殿的西端,来到接待俗人的厨房院子里。阿莲娜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这人恶毒得简直无法想象。他们刚刚埋葬的可怜的阿尔弗雷德,由于心胸褊狭和性格上的弱点,干了许多错事,他的恶劣比什么都更具悲剧性。但威廉才是魔鬼的真正仆人。阿莲娜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恶魔呢?

士兵们都来到厨房院子,和威廉汇合了,其中一个用剑柄砸着厨房门。建筑工匠们离开了工地,挤在一处,瞪着这些入侵的人,他们手中握着重锤和凿子,样子很吓人。阿莲娜告诉玛莎,把孩子们带回家去;然后她和杰克同工匠们站在一起。

菲利普副院长来到厨房门口。他个子比威廉矮,身穿轻薄的夏季袍服,比起骑在马上、穿着铠甲的大胖子,显得瘦小极了;但菲利普的脸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使他看上去比威廉更令人生畏。

威廉说:“你在窝藏一名逃犯——”

菲利普一声吼打断了他。“离开这里!”

威廉又试图说:“这里出了一件谋杀——”

“从我的修道院出去!”菲利普叫道。

“我是郡守——”

“就是国王也不许带着有武器的人进入一座修道院的范围!出去!出去!”

建筑工匠们开始互相愤怒地低声嘀咕。士兵们紧张地看着他们。威廉说:“就是王桥的副院长也该回答郡守。”

“在这种条件下绝不回答!把你的人带出去。把你们的武器都放到马厩里。等你准备好,在上帝的处所,像个卑微的罪人一样行动,你才可以进入修道院,到那时候,副院长自会答复你的问题。”

菲利普回到厨房里,关上了门。

建筑工匠们欢呼了。

阿莲娜发现自己也在欢呼。威廉一向是个有权势的人物,并且威胁着她的生活,眼见他被菲利普副院长数落一番,她真是心花怒放了。

但威廉还不准备服输,他下了马。慢慢地解开了他的佩剑腰带,把它送给他的一个手下。他对他们轻声吩咐了几句,他们就拿着他的剑,穿过院子退了出去。威廉目送他们到了大门口;然后他转过身来,再次面对着厨房门。

他叫道:“给郡守开门!”

过了一会儿,厨房门开了,菲利普又出来了。他上下打量着威廉,这时已解除了武装,站在院中;然后他又看了下修道院另一端大门口围着的那几个士兵;最后又看着威廉,说:“怎么?”

“你在修道院里窝藏了一名谋杀犯。把他交给我。”

菲利普说:“在王桥没有谋杀。”

“夏陵的伯爵四天以前谋杀了建筑匠阿尔弗雷德。”

“错了,”菲利普说,“理查杀了阿尔弗雷德,可是那不是谋杀。阿尔弗雷德是在试图强奸时被抓住的。”

阿莲娜惊呆了。

“强奸?”威廉说,“他试图强奸谁?”

“阿莲娜。”

“但她是他妻子!”威廉得意地说,“一个人怎么能强奸他的妻子?”

阿莲娜看出了威廉想把争辩引向何处,心中火冒三丈。

菲利普说:“那桩婚事从来就是不美满的,她早就申请废除婚约了。”

“那可从来没批准过。他们是在教堂里结婚的。按照法律,他们仍然是夫妻。不存在强奸的事。相反,”威廉猛地一转身,用手指着阿莲娜,“她多年来一直想摆脱她丈夫,并且最后说服了她弟弟帮她除掉了他——用她的匕首捅死了他!”

冷冰的恐怖揪住了阿莲娜的心。他编造的这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但对那些没有亲眼目睹的人来说,这些情节和真情实况一样顺理成章。理查这下麻烦了。

菲利普说:“郡守是不能逮捕伯爵的。”

阿莲娜明白过来,这倒是真的。她刚才一直没想起来。

威廉掏出一个封筒。“我有皇家文书。我是代表国王逮捕他的。”

阿莲娜感到无望了。威廉想得倒挺周到。“威廉怎么能弄到那个?”她嘀咕着。

“他动作挺快的,”杰克回答说,“他一定是一听到这消息,就立刻骑马赶到温切斯特,见过了国王。”

菲利普伸出一只手。“让我看看。”

威廉伸手举着。他们俩相距还有好几步远。有一阵僵持,双方谁也不动地方;后来威廉放弃了,走上台阶,把文书递给了菲利普。

菲利普读后,还给了他。“这也没给予你权力来进攻一座修道院。”

“但给了我权力逮捕理查。”

“他已经请求给予庇护。”

“啊。”威廉看上去并不吃惊。他点了点头,似乎听到了某种不可避免的事情证实了,往后退了两三步。他重新说话时提高了嗓音,以便让大家都能听清他。“他一离开修道院,请立即通知我,以便马上逮捕他。我的副手们将驻在镇上和他的城堡外面。别忘了——”他向周围的人群看了一圈,“别忘了,谁伤害了一个郡守的副手,就是伤害了国王的仆人。”他又转向菲利普,“告诉他,他可以待在庇护圈里,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但如果他要离开,就要面对法律。”

四下一阵沉寂。威廉慢慢走下台阶,穿过厨房院子。他的话在阿莲娜听来,如同是宣判监禁。人群为他分开一条路。他走过阿莲娜跟前时,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他们都看着他一路走到大门口,上了马。他下了道命令,就小跑着走了,留下两名手下站在门口,往里边看着。

阿莲娜转过身来时,菲利普正站在她和杰克跟前。“到我的住所去,”他悄声说,“我们得商量一下。”他又进了厨房。

阿莲娜有一种印象,他在悄悄地为什么事高兴。

激动的场面过去了。建筑工匠们回去干活了,他们还热烈地议论着。艾伦回家去和孙子们在一起。阿莲娜和杰克穿过墓地,绕过工地,走进了菲利普的住所。他还没回来,他俩坐在一条板凳上等着。杰克感到了阿莲娜对弟弟的担心,安慰地搂了一下她。

阿莲娜四下张望,发现菲利普的住所一年年地慢慢变得更舒适了。可以说,以城堡中伯爵的私邸为准,这里依旧显得光秃,但已经不像原先那样简朴了。在角落里的小圣坛前,现在有了一块小地毯,以让他的双膝在长夜祈祷中好受一些;在圣坛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镶珠宝的银十字架,这可是件值钱的礼物。菲利普年事渐高,让他轻松些,对他没坏处,阿莲娜想。也许他对别人也不会那么严厉了。

过了一会儿,菲利普进来了,后边跟着失魂落魄的理查。理查立刻就说话了。“威廉不能这样做,这是发疯!我发现阿尔弗雷德想强奸我姐姐——他手里还有一把刀——他几乎杀了我!”

“平静点,”菲利普说,“咱们来安安静静地商量商量这件事,尽量冷静判断一下,如果有危险的话,是什么危险。我们干吗不坐下说呢?”

理查坐下了,但他还是说个不停。“危险?没有危险。郡守不能监禁伯爵,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行,哪怕是谋杀。”

“他打算试一下,”菲利普说,“他要派人守在修道院外边的。”

理查做了个打发的手势。“我闭着眼都能越过威廉的人。他们不是问题。杰克可以在镇子的城墙外备好马等着我。”

“等你到了伯爵城堡呢?”菲利普说。

“还是一样。我能悄悄溜过威廉的人。或者要我自己的人出来接我。”

“这听起来倒不错,”菲利普说,“然后呢?”

“然后就没事啦,”理查说,“威廉又能怎么样?”

“可是,他还拿着皇家文书,宣你去答复谋杀的起诉。你一离开城堡,他会设法随时逮捕你。”

“我去哪儿都带着护卫好了。”

“你在夏陵或别的地方开庭时呢?”

“还是一样。”

“可是,人家知道你自己就是个逃避法律的罪犯,谁又肯听你的判决呢?”

“他们可以请便,”理查阴郁地说,“他们应该记得,威廉当伯爵时,是怎么强制执行的。”

“他们不见得像害怕威廉那样害怕你。他们会认为,你不那么像嗜血的魔鬼。我希望他们想得不错。”

“别指望那个了。”

阿莲娜皱起了眉头。菲利普可不是这么悲观的人——除非他还有隐藏的动机。她怀疑,他是在为他心中暗藏的机谋预作铺陈。她想,我敢拿钱打赌,采石场的事一定会扯进这里边来。

“我主要担心的是国王,”菲利普在说,“在你拒绝答复起诉时,你就是在蔑视国王。一年以前我会说,蔑视就蔑视吧,去他的吧。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伯爵再那么随心所欲就不那么容易了。”

杰克说:“看来,似乎你要答复这起诉,理查。”

“他不能那样做,”阿莲娜说,“他别指望有正义。”

“她说得对,”菲利普说,“这案子将在皇家法庭上听证。事实是都知道的:阿尔弗雷德企图对阿莲娜施暴,理查进去了,他们打了起来,理查杀了阿尔弗雷德。一切都取决于解释。威廉是斯蒂芬国王的忠心支持者,由他来指控,而理查可是亨利公爵最伟大的同盟之一,对他的判决很可能是有罪。斯蒂芬国王为什么签署那份文书?大概是因为他决定报复理查和他作战。阿尔弗雷德之死给他提供了一个充分的借口。”

阿莲娜说:“我们应该向亨利公爵呼吁,请他干预。”

这时,倒是理查表示疑虑了。“我不愿意靠他帮忙。他在诺曼底呢。他可能写上一封信,抗议一番,但他还能做什么?大胆设想一下,他率军队跨过海峡,这样,他就破坏了和约,我看他不会为我承担这种风险。”

阿莲娜感到痛苦又害怕。“噢,理查,你陷于一个可怕的网里了,这全都因为你救了我。”

他冲她极富魅力地一笑。“我还会再这样做的,阿莉。”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管他有多少毛病,毕竟是勇敢的。他刚刚继承了伯爵采邑,这么快就面临了这样一个难题,看来真不公平。作为伯爵,他使阿莲娜失望——可怕的失望——但他并不该遭这份报应。

“好啊,多好的选择啊,”他说,“我可以待在这修道院里等到亨利公爵即位,或者因谋杀罪而受绞刑。要是你们修士不吃那么多鱼的话,我就当个修士算了。”

“可能还有另外的出路,”菲利普说。

阿莲娜急切地看着他。她本来怀疑,他在策划一个阴谋,而如果他能解决理查的困境,她会对他感激不尽的。

“你可以为这次杀人进行苦修,”菲利普说。

“也包括吃鱼吗?”理查俏皮地说。

“我在想圣地的情况,”菲利普说。

他们都沉默了。巴勒斯坦由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三世统治,他是祖籍法兰西的一名基督教徒。那里经常受到周围国家的攻击。到那里去要走上一年半载,再参加军队作战,保卫基督教王国,确实称得上是一种苦行,一个有过杀戮行为的人可以借以净化他的灵魂。阿莲娜感到担心和疑虑: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从圣地回来的。但她多年来一直为理查参战而忧虑,圣地那里也不见得就比英格兰更危险。她就是烦心的命。她已经习惯了。

“耶路撒冷王始终都需要人,”理查说。每隔几年,教皇的使者都要来这里视察,讲述保卫基督教国度中的战斗和荣誉的故事,竭力鼓动年轻人去圣地作战。“但我才刚刚回到我的采邑,”他说,“我外出时,谁来负责我的土地呢?”

“阿莲娜,”菲利普说。

阿莲娜突然感到透不过气来。菲利普在建议由她接过伯爵的采邑,照她父亲那样进行统治……这个建议让她一时感到晕眩,但她一镇定下来,立即就感到这是对的。当一个男人到圣地去时,他家中的事情通常都由他妻子照看。对一位单身的伯爵来说,由他姐姐来完成同样的任务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她要按她一向知道该采用的办法,靠正义感、洞察力和想象力,去治理这片采邑。她要把理查至今如此令人沮丧地没办成的事一一去做好。在她思前想后的时候,她的心跳加快了。她要试用新观念,用马而不用牛耕地,在休闲地种燕麦和豆类这样的春播作物。她要开垦新的农田,设立新的市场,并且在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向菲利普开放采石场——

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步。在菲利普多年来所设想出来的一切聪明策略中,这大概要算最高明的了。他一举三得:他让理查脱了钩,他把一个胜任的统治者推出来负责这片采邑,而且他也最后得到了采石场。

菲利普说:“我不怀疑,鲍德温国王会欢迎你——尤其是如果你率领着那些欢欣鼓舞地要和你一起去的骑士和战士的话。这将是你自己的小小的十字军东征。”他顿了顿,让他的话被大家理解。“威廉当然对你鞭长莫及,”他继续说,“而你定会凯旋而归,成为英雄。到那时,谁也不敢判你绞刑了。”

“圣地,”理查说,眼中闪着战死或荣归的光彩。阿莲娜想,这是适合他做的事情。他在治理伯爵采邑上不擅长。他是一名战士,他想打仗。她看到了他脸上出神的样子。在他的头脑里,他已经在那里了:他手持长剑,盾饰红十字,在炙人的阳光下,打退敌人的进攻,保卫着沙地的城堡。

他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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