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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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明天回去,不过最多也就待二十四小时。然后我就会回斯塔格来——如果您想要找我的话,夫人,可以到那儿去找。”

她机警地问道:

“我干吗要去找你?”

波洛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

“我就住在斯塔格。”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弗朗西斯·克洛德在黑暗之中对她丈夫说:

“我不相信那个人去伦敦是为了他说的那个理由。我也不相信所有那些关于戈登又立过一次遗嘱的说法。你相信吗,杰里米?”

一个绝望中还夹杂着些疲惫的声音回答她道:

“不相信,弗朗西斯。不——他回去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

弗朗西斯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杰里米?我们该怎么办?”不一会儿他回答道:

“我觉得,弗朗西斯,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第九章

带着从杰里米·克洛德那儿拿到的必要凭证,波洛得到了问题的答案。结论非常明确。那栋房子完全毁掉了。为了准备重建,那块地方才刚刚被清理过。除了大卫·亨特和克洛德太太之外再没有其他幸存者。当时房子里有三名仆人:弗雷德里克·盖姆、伊丽莎白·盖姆和艾琳·科里根。三个人全都是当场死亡。戈登·克洛德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活着,但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而且一直都没有苏醒过。波洛记下了那三个仆人的近亲属的名字和地址。“也有可能,”他说,“他们在跟亲戚朋友闲聊八卦或者评头论足的时候说起过什么,而这些或许会给我指点迷津,帮我得到一些我迫切需要知道的消息。”

听他说这番话的官员看上去满心怀疑。盖姆夫妇是从多塞特郡来的,而艾琳·科里根则来自科克郡。

波洛接着朝波特少校的家走去。他记得波特在证词中说过他本人是个督察员,他想知道空袭那天晚上他会不会碰巧当值,在谢菲尔德联排别墅出事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而且,他找波特少校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转过街角走上埃奇威大街的时候,他吃惊地看到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他正要造访的那栋房子外面。一些小男孩和其他人群则围成一圈,站在那里望着那栋房子。波洛明白这架势代表着什么,心里不禁一沉。

那名警员拦住了波洛上前的脚步。

“这儿不能进去,先生。”他说。

“出什么事儿了?”

“您不住在这栋房子里,对吗,先生?”波洛摇摇头。“您打算来找谁?”

“我想找波特少校。”

“您是他的朋友吗,先生?”

“不,我算不上是他的朋友。出什么事儿了?”

“就我所知,那位先生开枪自杀了。啊,督察来了。”

门开了,走出来两个人。一位是当地的督察,另一位波洛认出是沃姆斯雷谷的格雷夫斯警长。警长也认出了他,又马上把他介绍给督察认识。

“还是先进来吧。”督察说。

三个人再次走进那栋房子。

“他们把电话打到了沃姆斯雷谷,”格雷夫斯解释道,“斯彭斯警司就派我过来。”

“是自杀?”

督察回答道:

“是的。情况看起来一目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得不在调查审讯的时候出庭做证让他心里备受煎熬。人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钻了牛角尖,不过我推测他最近应该是有点儿消沉。财务上遇到了困难,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于是就用他自己的左轮手枪把自己崩了。”

波洛问道:“能允许我上去看看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波洛先生。警长,带波洛先生上去吧。”

“好的,长官。”

格雷夫斯在前面带路,来到二楼的房间。这里跟波洛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那些旧地毯的暗淡颜色,还有那些书。波特少校坐在那张大扶手椅里。他的姿势几乎称得上自然,只是脑袋向前耷拉着。他的右臂垂在身侧——在下方的地毯上是那把左轮手枪。空气中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刺鼻火药味。

“他们觉得大概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格雷夫斯说,“没有人听见枪响。女房东那时候出去买东西了。”

波洛皱着眉头,俯视着这个右侧太阳穴上有个烧焦小伤口的一动不动的死者。

“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波洛先生?”格雷夫斯问道。

他很尊敬波洛是因为他看到警司对他也很尊敬——但他自己觉得波洛就是个吓人的退休老头。

波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是的——知道,有个非常好的理由。难点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波特少校左手边的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实心玻璃的大烟灰缸,旁边还有一个烟斗和一盒火柴。别的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睛又在屋子里四下逡巡,随后走到一张打开的翻盖式写字桌前。

写字桌非常整洁。文件干净利落地分类摆放。写字桌中间有一本小的皮面记事簿,一个放着一支钢笔和两支铅笔的笔盘,一盒回形针和一本邮票册。所有的一切都工工整整,井然有序。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一次井井有条的死亡——当然——就是它——缺的就是这样东西!

他对格雷夫斯说:

“难道他就没给验尸官留下什么字条——或者信之类的吗?”

格雷夫斯摇了摇头。

“没有,他没留下——大家一般都会觉得退伍军人会留下这类东西。”

“是啊,这就非常奇怪了。”

波特少校活在世上一丝不苟,死的时候倒不拘小节了。波洛心想,波特一个字儿都没留这件事完全不对劲。

“这对克洛德家的人来说是个小小的打击,”格雷夫斯说,“这会让他们很失望的。他们不得不另外再去找一个跟安得海熟识的人。”

他稍稍有些烦躁不安:“您还想再看看什么其他的吗,波洛先生?”

波洛摇摇头,跟着格雷夫斯走出了房间。

在楼梯上,他们遇见了房东太太。很显然,她对自己这种激动的状态乐此不疲,立刻又开始口若悬河起来。格雷夫斯巧妙地抽身避开,只留下波洛在那儿倾听一整套长篇大论。

“现在我似乎还有点儿喘不上气来呢。是心脏,就是那儿的毛病。心绞痛,我母亲就是死在这个病上——那次她在穿过喀里多尼亚市场的时候倒在地上人就没了。我发现他的时候自己也差点儿栽倒在地——噢,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虽说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萎靡不振,可也从来都没想到过会出这种事儿。我想他是为钱的问题发愁,而且吃得还少,都不够让他好好活着的。我们想给他点儿东西吃他也从来不接受。然后昨天他去了趟欧斯特郡——一个叫沃姆斯雷谷的地方——去给一个死因调查讯问出庭做证。那让他心里可遭了罪,真的。他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难受极了。昨晚一整夜都在那儿迈着沉重的步子四处溜达。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听大家说,是为了一个被人谋杀的绅士,那人还是他的朋友。可怜的人啊,真让他难受坏了。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后来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又不得不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买鱼以后,我就上楼去想看看他愿不愿意来杯好茶——然后就看见他,可怜的老先生,往后靠在椅子里,那把左轮手枪从他的手里掉下来。可把我吓坏了。我不得不把警察找来,还有所有的那些事。真不是我说,这世界是要变成什么样儿啊?”

波洛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世界正在变成一个让人难以生存的地方——除了对那些强者而言。”

第十章

波洛回到斯塔格的时候已经八点过后。他发现弗朗西斯·克洛德留了一张便条,请他去找她。他立刻就动身了。

她正在客厅里等他。他以前没进过这个房间。敞开的窗户面朝着一个带有围墙的花园,花园里的梨树上梨花盛开。桌子上摆着几盆郁金香。费尽心力打过蜡的旧家具闪闪发光,黄铜炉围和煤篓也熠熠生辉。

波洛心想,这个房间真是漂亮极了。

“您说过我会想要找您,波洛先生。您说得很对。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找人说出来——而我觉得您就是最佳人选。”

“夫人,把一件事情告诉一个已经对它心知肚明的人总是会容易一些的。”

“您认为您已经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吗?”

波洛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

她并没有把问题问完,但他随即便回答道:

“从我看到您父亲照片的那一刻起。您的家族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谁也没法质疑您和他是一家人。而这种相似性在那个来到这里自称伊诺克·雅顿的人身上也同样明显。”

她叹了口气,这是一声闷闷不乐的深深叹息。

“对——没错,您是对的——虽然可怜的查尔斯留着胡子。他是我的远房堂兄,波洛先生,多多少少算是这个家族的败家子吧。我跟他从来都不是很熟,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而现在是我把他引上了死路,还死得这么肮脏丑陋——”

她沉默了片刻。波洛轻声说道:

“您是想告诉我——”

她又打起精神来。

“是的,这件事非说不可。我们太需要钱了,一切都是因此而起。我丈夫……我丈夫他遇上了大麻烦,是最糟糕的那种麻烦。摆在他面前的是身败名裂,或许还会锒铛入狱,其实到现在也依然如此。请您明白这一点,波洛先生,制订这个计划并且实施都是我的主意;我丈夫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会制订出来的计划——这有点儿太铤而走险了。不过我从来都不介意冒点儿风险。而且我也觉得我向来都有点儿不择手段。听我说,首先我去找罗萨琳·克洛德借钱。我不知道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会不会把钱借给我。可是她哥哥走了进来。他心情不太好,而且还毫无必要地侮辱我,至少我是这种感觉。所以我一想出这个计划就毫不犹豫地付诸实施了。”

“为了把事情说清楚,我必须告诉您,我丈夫去年反复跟我说起过一条他从俱乐部里听来的挺有意思的消息。我相信您当时也在场,所以我就不必再详细重复一遍。不过这条消息揭示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罗萨琳的第一任丈夫或许还没死——而且在那种情况之下,她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权利去继承戈登哪怕一分钱。当然,这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但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再渺茫的机会也有可能变为现实。然后我就灵机一动,想着利用这种可能性也许可以做点什么。我堂兄查尔斯正好在国内,穷困潦倒。他大概坐过牢,而且也是个无所顾忌的人,但他在战争期间表现得很好。我把我的计划摆在他面前。当然,这是不折不扣的敲诈勒索。不过我们认为我们有很大机会能够逃脱惩罚。我觉得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大卫·亨特不上钩吧。我想他不会为了这件事去报警的——像他那样的人不喜欢警察。”

她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

“我们的计划进展顺利。大卫上当了,情况比我们所期待的还要好。当然了,查尔斯不可能明确地冒充‘罗伯特·安得海’。罗萨琳一眨眼的工夫就能让他露馅儿。不过幸好她去了伦敦,这就给查尔斯留下了机会,他至少可以暗示说他有可能就是罗伯特·安得海。嗯,如我所言,大卫看起来对我们的计划信以为真。他会在周二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把钱带过来。可结果——”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们本该知道大卫是个——危险人物。查尔斯死了……被人谋杀了——要不是因为我的话,他可能还活着呢。是我断送了他的性命啊。”

过了片刻,她又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您可想而知,自那以后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话虽如此,”波洛说,“您还是很快就计划好下一步要如何发展了吧?是您劝说波特少校把您的堂兄指认成‘罗伯特·安得海’的?”

但她立刻激烈地爆发了:

“不,我向您发誓,没有。不是那样的!没人比我更吃惊……何止吃惊?当这个波特少校来到这里做证说查尔斯——居然说查尔斯!——是罗伯特·安得海的时候,我们简直就是目瞪口呆啊!我搞不懂——我到现在也依然搞不懂!”

“但确实有人去找过波特少校。有人说服或者收买了他——让他指认死者就是安得海吧?”

弗朗西斯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是我。也不是杰里米。我们俩谁都不会干这种事情。噢,您大概会认为我说的话荒唐可笑!您觉得因为我打算要敲诈勒索,所以我也很容易就会堕落到去欺骗的地步。但是在我心里这两件事情有着天壤之别。您必须要明白,我以前认为——其实现在也依然认为——我们有权利得到一部分戈登的钱。用正当手段得不到的东西我就准备用点儿歪门邪道。但要说到处心积虑地制造证据,说罗萨琳根本就不是戈登的妻子,从她那儿把所有的一切都骗取过来——噢,不,波洛先生,真的不会,我不会做这种事情。请您,请您务必要相信我。”

“我至少会承认,”波洛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家各有各的罪过。是的,我相信这一点。”

随后他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她。

“克洛德太太,您知道波特少校今天下午开枪自杀了吗?”

她往后一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

“噢,不,波洛先生——不知道啊!”

“没错,夫人。您知道,波特少校骨子里是个很诚实的人。在经济上他极其拮据,所以当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也跟其他很多人一样没有办法抵抗。或许在他看来,他的谎言在道义上几乎是无可厚非的,他可以让自己这么想。在心底,他对于朋友安得海迎娶的这个女人已经有了很深的成见。他觉得她对待他朋友的方式十分可耻。而如今这个没良心的小拜金女又嫁了个百万富翁,卷走她第二任丈夫钱财的同时还害苦了她丈夫的家人。阻挠她的行动在他看来肯定充满诱惑力——同时也顺理成章。而且只要去指认一个死人,他自己的将来就会高枕无忧。等克洛德家的人收回他们的权利,他本人也能分上一杯羹……没错,我能明白那种诱惑……不过就跟很多这类人一样,他缺乏想象力。在调查审讯的时候他闷闷不乐,特别不高兴。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不得不在宣誓之后再次重复自己的谎言。还不止这些;现在有个男人被逮捕,被指控犯有谋杀罪——而死者的身份则为指控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他回家之后直面这件事情。他选择了一种在他看来最好的方法。”

“他开枪自杀了?”

“是的。”

弗朗西斯小声嘀咕道:“他没有说是谁——是谁——”

波洛缓缓地摇摇头。

“他有他自己的行事准则。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提到过是谁怂恿他去做的伪证。”

他密切地注视着她。她的脸上是不是闪过了一丝松弛,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呢?是的,但无论如何这也可能是很正常的反应啊……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说道:

“所以说,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波洛很想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斯彭斯警司说的话几乎跟弗朗西斯一模一样:

“这么说,我们又回到了起点,”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必须得查清楚这个自称伊诺克·雅顿的家伙到底是谁。”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警司,”波洛说,“他的名字叫查尔斯·特伦顿。”

“查尔斯·特伦顿!”警司吹了个口哨,“嗯哼!特伦顿家的人啊——我猜是她教唆他干的吧——我指的是杰里米太太……不过,我们也没法证明她跟这件事有关。查尔斯·特伦顿?我似乎记得——”

波洛点点头。

“没错。他有案底。”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酒店行骗。他过去经常入住丽恩饭店,然后出去买上一辆罗尔斯,让人家允许他试驾一上午,接着就开着这辆罗尔斯到处逛,去所有最昂贵的商店里买东西——我告诉你吧,一个有辆罗尔斯、在外面等着把他买的东西带回丽恩去的人,他的支票是不会被质疑的!再说,他举止又得体,还很有教养。他会住上一个星期左右,随后就在别人开始起疑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再把各种东西贱卖给他那帮随随便便认识的朋友。查尔斯·特伦顿。嗯——”他看向波洛,“你都查清楚了,对不对?”

“你们起诉大卫·亨特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们不得不放他走。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女人和雅顿在一起。这倒也不只是靠那老悍妇一个人的说辞来证实的。吉米·皮尔斯当时正好被人从干草车酒吧里推出来准备回家——他总是喝上一两杯就喜欢跟人吵架。他看见一个女人从斯塔格出来,然后进了邮局外面的电话亭——那时候刚过十点。他说那个人他不认识,还以为是待在斯塔格的什么人呢。他管她叫‘伦敦来的妓女’。”

“他离她不是很近吧?”

“不是很近,在街对面。这女人究竟是谁啊,波洛先生?”

“他说过她穿着什么衣服吗?”

“花呢大衣,他说,头上裹着橙色的围巾。穿着长裤,浓妆艳抹。跟那个老太太描述得一样。”

“没错,很符合。”波洛紧皱双眉。

斯彭斯问道:

“好吧,她是谁,她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呢?你知道我们这儿的火车运行时间。九点二十是最后一班开往伦敦的车——而十点零三的车是开往另一个方向的。难道那个女人一整夜都在外面游荡,然后坐上了早上六点十八的车吗?她自己有没有汽车?她有没有搭便车?我们已经派人到处去查问了——但是一无所获。”

“六点十八那趟车怎么样?”

“那趟车通常人满为患——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男人。我觉得他们会注意到一个女人的——说得更准确点,一个那种类型的女人。我猜她也有可能来去都是开车,不过如今在沃姆斯雷谷,一辆汽车会引起大家注意。你也知道,我们不在主路边上。”

“那天晚上没人注意到有车开过吗?”

“只有克洛德医生的车。他去出诊——在米德灵汉姆路上。你一定认为会有人注意到一个陌生女人开着一辆车。”

“也不一定非得是陌生人,”波洛缓缓说道,“一个略带醉意的人,距离一百码开外也有可能认不出一个他并不太熟悉的当地人。或许这个人的穿着跟平时大不一样呢。”

斯彭斯诧异地看着他。

“比如说,这个年轻的皮尔斯会认出林恩·玛奇蒙特吗?她离家在外可有好几年了。”

“林恩·玛奇蒙特当时在白屋,和她妈妈在一起。”斯彭斯说。

“你能确定?”

“莱昂内尔·克洛德太太——就是医生的老婆,没头没脑的那个——说她十点十分的时候给她家打过电话。罗萨琳·克洛德当时人在伦敦。杰里米太太嘛——嗯,反正我是从来没见她穿过宽松的长裤,而且她也不怎么化妆。再说,她也不年轻了呀。”

“噢,我的朋友。”波洛向前探了探身子。“在夜幕的昏暗朦胧之中,街灯的微弱光线之下,谁又能透过脸上的妆容看出这个人究竟年不年轻呢?”

“嘿,波洛,”斯彭斯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波洛往后一靠,半闭起眼睛。

“宽松的长裤,一件花呢大衣,一条包住头的橙色围巾,一脸浓妆,一支遗落的口红。这让人浮想联翩啊。”

“我觉得你就像德尔斐的先知似的,”警司咆哮道,“反正我是不知道德尔斐的先知是个什么样子——这倒像年轻的格雷夫斯装腔作势说自己知道——可这对于他干警察工作来说也帮不上忙。还有别的什么玄妙见解吗,波洛先生?”

“我告诉过你,”波洛说,“这桩案子有问题。作为例证我还跟你说过这个死者完全不对劲。如果他是安得海的话,那就确实不对劲了。安得海很显然是个古怪的,具有骑士精神的人,既老派又守旧。住在斯塔格的这个人则是个敲诈勒索者,他既没有骑士精神,不够老派,也不那么守旧,而且又算不上有多古怪——因此他不是安得海。他不可能是安得海,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有意思的是波特却说他就是安得海。”

“所以你就去找了杰里米太太?”

“是相貌中的相似之处带着我找到杰里米太太。一张特别与众不同的脸庞,特伦顿家的脸。允许我开个小玩笑吧,这个死者要是查尔斯·特伦顿的话那就正好能对上号。但是依然有一些问题我们还需要答案。大卫·亨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让自己被人敲诈勒索呢?他是那种人吗?你一定会特别肯定地说不是。所以他的举动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还有就是罗萨琳·克洛德。她的一切行为都很令人费解——但其中有一件事我特别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怕?她为什么会觉得现在她哥哥没法再保护她,她就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呢?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情让她感到害怕。而且她并不是害怕失去她的财产——不,比那还要严重。她担心的是她的性命……”

“天哪,波洛先生,你不会是觉得——”

“可别忘了,斯彭斯,就像你刚才说的,咱们又回到了起点。换句话说,克洛德一家人也回到了起点。罗伯特·安得海死在了非洲。而罗萨琳·克洛德这条小命现在就横亘在他们家人和享有戈登这笔钱的权利之间——”

“你真的认为他们中间的某个人会干这种事?”

“我是这么认为的。罗萨琳·克洛德今年二十六岁,尽管精神状况还有些不太稳定,但她身强体健。她也许能活到七十岁,还有可能会活得更久。就让我们按四十四年来算吧。警司,你不觉得对一个觊觎这份遗产的人来说,四十四年有点儿太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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