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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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睡于海底且腐朽殆尽的豪华客轮突然醒来的幻觉。卷起的泥沙、结冰的水……我感到全身战栗。改变了容貌及名字的希美,以及冒充别人的由起夫先生。我越来越觉得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搞不好是一出精心策画的大戏。莫名卷入这出荒谬大戏的我,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烦恼不已时,我甚至想找加藤律师商量。可是把事情告诉他这样地位重要的人物,等于破坏我和老师之间的约定,把事情给公开了。我还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能吐露这小小疑问的对象,只剩下间岛先生而已。不过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我只能在修剪作业的休息时间端茶出去,在跟他闲聊时有意无意地问道:“由起夫先生和希美是什么关系啊?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只是青梅竹马。”

  间岛先生慢慢地点燃hi-lite,吐了一大口烟。

  “这个嘛,我这种园丁哪会知道。”

  一如一的回答。我并未期待他知道什么,因此没特别失望。间岛先生望着明亮夏日下闪耀的深绿庭园,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

  “我二十岁出头时被抓去打中日战争,而且马上被送去中国,那是昭和十五年的事,那场战争真可怕。”

  不见身影的山鸽发出拘谨的叫声。间岛先生香烟上的烟,往山鸽所在的树林方向飘去。

  “我被送去一个叫河北省的地方。那里一眼望去全是平原,是个贫穷的农村。可是八路军——共产党的军队——收编那些贫穷的农民来打游击战。日本军全力扫荡八路军。我们没办法慢慢分辨对方是兵士还是一般老百姓,长官下令,把全村百姓都当成敌人.…:J间岛先生边看着远方,边用平时的沉稳语气说:“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国家、为了天皇。但战争打久了,.军官和士兵的心都变得残暴起来,也忘了初衷。于是以训练为借口,用残忍的方式虐杀中国俘虏成了家常便饭,因为违抗命令就会被处决。我们以讨伐之名攻击村落,在那里干的事简直让人说不出口。那时我的心就死了,不,是我刻意让心死去的。身为一名步兵,只能那样苟延残喘了。”

  想不到对花草树木呵护备至的种树专家竟有如此惨烈的体验。

  “结果我运气太背,居然苟活到那场人间炼狱终结。战争末期,在我被送往南方的前一刻,战争结束了。我在天津听到战争结束的消息,从青岛搭上返航的船。同部队的家伙

  全挤在甲板上,彼此互看真是痛苦,因为大家的眼神都一样。一副把心一横,无论干出多残暴的事都要活下去的眼神。脏兮兮的脸上只有眼珠是亮的。”

  间岛先生“呼——”地吐了一口长气。指间的香烟不知何时变短,烟灰轻轻掉落。他以过强的力道将烟蒂捻熄在烟灰缸上。

  “他们两个的眼神就像这样。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我不能问,也不能说什么。”

  无论干出多残暴的事都要活下去……?

  我虽不能理解间岛先生所说的那两人的关系,却莫名其妙地认同。这个由起夫先生究竟是谁?希美以为在追她的那个幽灵又是谁?

  在橡木园即将放暑假前的某一天,达也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不是痛苦的惊叫声,更像是高兴的欢呼声。我边用围裙擦手,边走到书房。

  老师的书房如同生前一般。达也依然获准自由进出,我看到他趴在地上。

  “你在干麻?”

  “啊嘎叽咿——”达也指着地上。

  “啊,惨了!”

  地上有一长排蚂蚁,从落地窗行经窗边的露台及老师睡觉的榻榻米,形成一条细长连贯的黑线。达也趴在地上沿线寻找蚂犠的目的地。蚂蚁究竟跑到房子里找什么?我也很好奇。老师不在,这里不会有饼干屑,我也照常打扫没偷懒。蚂犠行列的前端消失在墙上的书架里。似乎是立在最下面的那本厚重的《原色岩石图鉴》吸引蚂蚁过来的。我用两手抽出那本沉重的书,找到蚂犠钻进去那一页翻开。

  我和达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的东西,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件事。那里夹著薄薄的落雁。那天——老师送我们出门的早上,达也悄悄放进老师睡衣口袋里的东西。我把它拿出来。薄纸破了,落雁碎裂,碎屑从薄纸的破洞掉出来。应该是夹进这本厚图鉴里的关系。这件事只有老师做得到,但他为什么要把落雁夹在图鉴里?达也也呆愣地抬头看着我用手指捏着的落雁。

  老师往生时穿的睡衣是我洗的。我洗好后收进衣柜里,那时并未发现这块落雁,我以为老师吃掉了,但不是这样的。我的视线回到钉在墙上的书柜,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我终于知道老师往生时我感觉到的那股异样感是什么了。

  书的排列方式变了。我每天都会进来打扫一次’即使不那么明确,也大致记得书的摆放位置。是谁将书重新排过了?当然是老师吧,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是为了将落雁夹进图鉴里吗?

  怎么可能。我不认为爱书的老师会这么做。再说老师对书本的排列方式有所坚持。我用掸子掸灰尘时’如果不小心把书插进别的地方,马上会被重新排好。他说他都是照自己的排列原则排书的。此刻看来,书籍的排列方式乱七八糟,不但顺序不对,书背表面也凹凸不平,像是粗暴地乱排上去的。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

  将书从书柜上拿出来再放回去,而且放得很急的人,不是老师。

  我看向书柜前老师铺棉被睡觉的地方。老师丧命之处。老师的狭心症是在这里发作的。不过狭心症是可以被诱发的,因为老师有幽闭恐惧症。老师的衣服没乱,没有与人争吵的迹象,只有背部有尸斑,因此检察官判断是仰卧入睡时死亡的。并非命案,只是单纯的病死。

  不祥的影像浮上眼前。老师熟睡中,有人在他的身体四周紧密叠起厚厚的书’让他动弹不得 不,不对,即使被书包围起来,身体上面还是空的,不算是密闭空间。我再次环视房间,达也j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眼睛追着我的视线。我的视线被佳世子师母的镰仓雕匾额吸引住。我将落雁放进围裙的口袋里,把书桌前的椅子拿过来,一^-1去后凑近看。厚度将近两公分的大匾额,用绳子吊在钉得$的挂勾上,底边放在门楣上。不这样稳稳挂好的话,那重量压下来可就危险了。我把脸贴在门楣上仔细检查,发现关键的痕迹。门楣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长年放在门楣上的匾额在灰尘上留下了痕迹,而这个痕迹有点偏移了,表示这块匾额曾被拿下来再放上去。

  我茫然伫立在椅子上。老师入睡时,身体被人用图鉴和学术书等厚重书籍围起来,上面再用这块匾额盖住。漆黑中,醒来的老师陷入恐慌,引发狭心症。他的手不可能搆到放在枕头上的舌下剂。应该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吧。

  不过老师做了一件事。他从口袋拿出达也偷藏的落雁夹在书页里。虽然难免一死,但可留下讯息。

  老师……老师是被杀死的。

  那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应该要去警察局吧。可是我看到的东西能算杀人证据吗?有人从书柜拿书出来又放回去。匾额的位置动过了。就这样?他们最后一定会说这有很高的可能性是老师自己做的。不,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困住了我。

  能够完成我所推导出的杀人行为的,只有由起夫先生,因为那天待在家里的只有他。而且知道老师有幽闭恐惧症的人,只有由起夫先生和我。

  那个人有杀害继父的动机吗?感觉只要起了疑心,任何推理皆能成立。由起夫先生以巧妙的手法冒充了这个家的继承人?能够拥有难波家的财力及社会地位这点应具有充分的魅力,但总觉得这个想法与由起夫先生不搭。如果他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个性应该会更贪心、强势才对,可他与老师一样没有欲望、没有邪念,只有愚直和简朴 希美说这种性格叫“没有内在”,老师则说是“无色透明”。

  不过我又了解由起夫先生什么?我既不知他的秉性,也不知他的成长经历。间岛先生说他是“无论干出多残暴的事都要活下去”的人。淡泊如水的由起夫先生也有为了活下去而贪婪的时候吗?表示他是从某种苦境中幸存,而那痛苦足以和间岛先生于战争中的体验相匹敌?

  这已经不能找希美商量了,因为她与由起夫先生关系匪浅,可说比佳世子师母、难波老师都更了解由起夫先生。如果让她晓得我知道由起夫先生是冒充的,而且质疑老师的死因,她一定会告诉由起夫先生。

  “达也,杀死老师的搞不好是由起夫先生,怎么办……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能吐露真心的人只剩下达也了。我向这个即将分别、惹人怜爱的伙伴诉苦。他则是专心倾听我这个笨阿姨的叨叨絮絮。

  “因为你很喜欢老师嘛。我跟你说,老师把你给他的点心好好地放在口袋里喔,说不定老师在死前想要跟你说些什么。”

  我看着达也的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和可奈一样是淡褐色的。我有时会觉得这对瞳孔仿佛无机质的玻璃。当可奈不愿别人介入而收起情感时,经常会出现这种眼神。达也凭着动物性的直觉,或是一种为弥补缺陷而特别发达的能力在探究真理。我连忙把话说完。

  “就算真的是由起夫先生做出这件可怕的事,我也会当作没这回事。我早就决定当个愚笨的人了,达也,这就是愚者。什么都不说,带着体内的毒素活下去。虽然不知道这个毒素会一直是毒,还是有可能会变为良药,但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达也,你也要照老师教我们的那样活下去。”

  我从达也的T恤上面抚摸他那被伤疤弄皱的背,紧紧抱住他。小外甥拼命扭动身体,挣脱我的臂膀,并用冷硬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出那平板的玻璃深处隐约冒出怒火,倒抽了一口气。真后悔说出这种轻率的话。在我心目中,由起夫先生是暗恋对象,但在达也心中,老师比由起夫先生更重要。单纯的小孩子不懂大人为了自己而狡辩的歪理,他们那明快且毫不留情的感受一直在判断“好”与“坏”,特别是像达也这样的孩子。我硬抓住达也,将他紧紧抱住。

  达也心中的毒……我刚刚把它种下去了。

  我将佳世子师母手:镰仓雕胸针用一块天鹅绒布包起来放进小盒子里。我没有任何珠宝饰品,这是我最重要的宝物,也是日后追忆老师与达也的纪念品。我开始慢慢整理身边的东西。已到儿童谘询中心面谈过几次,加上加藤律师的说情,事情正往送走达也的方向前进。也已经事先拜托橡木园,日后达也要是去了安置机构,也请让他继续上学。这样就能减少环境剧变所引起的困扰了。

  我委婉地告知由起夫先生,领养手续正逐步进行中。我已决定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都会原谅他。我要成为一个信己所信的愚者。等达也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打算离开他。这个决心让我更坚强,所以此刻我才能够平静地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冷彻的目光来观察最近由起夫先生经常表现得很紧张。我可以感觉出他周遭的气氛总是绷得很紧。该不会是察觉到我对老师的死因起疑了吧?由起夫先生和希美的关系也怪怪的,与之前的印象刚好相反,由起夫先生不再处处被动,仿佛有个毁灭性的东西在刺激他行动。而面对那样的由起夫先生,希美则是显得虚弱无力,不再摆出那副旁观者姿态,反而像是嗅到危险气息的森林小动物般畏怯不已,完全变了个样。

  老师过世后,加藤律师和希美比较少一起来难波家办事,但希美会专程为了见我而爬上城山。宛如惜别般、宛如欲将武藏野的风情烙印在脑海中般,我们在深大寺附近悠闲漫步。阴凉的山路、夏草丛生的河岸、绿叶沙沙作响的杂木林。时而看看小啄木鸟倒吊于树干上的身影,时而被唐突过马路的山鸡给吓到。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希美与我并肩,看着前方开口:“你一直以为是我帮了你吧?”

  “嗯,真的很谢谢你……”

  “不是这样的。”

  “咦?”

  “是你救了我。”

  我停下脚步,仔细看着希美。她也没移开目光,回盯着我看。冷艳的美人。短发也很适合她。我忽然想到,希美原本长什么样子呢?不,长相如何都无所谓。就算没见过她真正的样貌,我也喜欢这个人。喜欢她不谄媚、不卑不/L,只向前看的生活态度,以及遭遇困难也不屈不挠的心。不过她某些地方很脆弱,且深不可测。

  “我也多少帮到你了吗?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我想我再多问她也一定不会告诉我,于是我只微笑地回了这句话。

  “遇见你真好。”希美因为害羞故意大声说,然后立刻露出认真的表情,“所以啊……”动过双眼皮手术的杏仁形双眸,映现出两个我。“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希望你长命百岁,把过去的分都幸福回来。”

  我想起希美曾在小金井神社说:“我才不想长寿。”不想幸福活下去的人希望我幸福……不知为何好难受。我想她已经知道我决心要离开了。我们不约而同拥抱彼此,在野川潺潺的堤道中央。

  儿童谘询中心通知要带走达也。他们会先观察一阵子,然后送去安置机构。已经不能再瞒着达也了。

  “达也,叶子不能再跟你住一起了,所以我会帮你找新的爸爸妈妈。在找到之前,你必须先跟其他小朋友住在一起,懂吗?”

  达也的眼泪扑簌簌地沿着双颊掉下来,我用围裙帮他擦拭。要是连我也哭,这孩子会更难过,因此我努力对他露出笑容,虽然想必是又哭又笑的奇怪表情吧。

  “对不起,达也,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你一定能得到幸福的。以后就忘了叶子

  吧。”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想着我自己也会变得幸福吧。不,是非得获得幸福不可,否则跟达也分开就没意义了。希美也希望我幸福不是吗?

  我只跟加藤律师说我不当帮佣了,并请他先帮我瞒着由起夫先生。加藤律师说他可以帮我找新工作,还说有必要的话愿意当我的保证人。我觉得过意不去,他说:“如果你不能好好还清债务我会很困扰,所以我得确保你有收入才行。”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在加藤律师的协助下才重新展开的生活,要是又陷入困境就太对不起他了。

  “主要是心态问题。如果没有决心靠自己的力量来规画自己的人生,一切就白搭了。你和达也分开,又离开难波家,我想短时间内精神上会不太稳定吧,就让我好好地当你的后盾吧。”

  虽然律师以助人为本,但没人会为我着想到这种程度。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决定再请他帮忙一下。

  我整理达也的行李,结果只有一点点,连一个小纸箱都装不满。后来我把东西全部放进他上学的书包里。一直安慰着他的陶铃喀啷作响。

  “你真的要这么做?”

  由起夫先生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门口。

  “嗯,大家都对达也很好,但我已经决定了。”

  由起夫先生像是要努力压抑涌上的情绪而咬紧牙关。我没错过他眼中浮现的情绪,那是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感情。和希美一样,他们露出同样的眼神。

  不知为何一股怒气冲上来。他们全都瞒着我。老师死了,我周围的人全都闭口不谈。是由起夫先生害死老师的吧?我甚至可以马上暗示一下,或许这样就能多少知道由起夫先生的秘密了。可是我及时打住。我太害怕了,怕去触碰到由起夫先生——恐怕也包括希美——到今天都还拼命隐瞒的事情,那绝对是件阴湿又可怕的事。

  由起夫先生眼中沸腾的东西立即消失,恢复向来的平静。

  “达也去见小黑了。”

  “咦?”

  “他们在后面那个捡到小黑的树林里。小黑没忘记达也,你可以去看看。”

  说完,由起夫先生垂下双眼。我想轻轻地抚摸他眼角上的伤痕。

  总觉得老师不在后’家中的气氛变得冷冰冰的,尤其由起夫先生、我和达也三人围起的餐桌,更是静得出奇。尽管别人大概会认为这是父母和小孩组成的圆满家庭。但如今我才S到,老师,直是话题的主导者,是老师在经营、运作这个家。由起夫先生也有同感吧,他在家用餐的次数减少,总是会规矩地打电话说他晚餐前不会回来。

  这天也是,接近傍晚时他便从公司打电话回来,说国外来的重要访客迟到,今晚必须留下来等人。

  “我想大概得住在公司附近的饭店了。”由起夫先生说。

  我和达也简单吃完晚餐。达也比从前更会吃,于是我也多少知道他有些挑食。要是不把他训练成不挑食的孩子,就会给新妈妈添麻烦了。如果老师在,恐怕会大声说:“吃不下的东西何必硬吃啊。”那张老师讨厌的食物清单还贴在笔记本上。

  再度确认门都关好后,我上床就寝。树林里夜鹰寂寥地叫着。比起我和由起夫先生,我想达也更怀念的是武藏野丰富的大自然吧。

  在我忘记夜鹰时,“啾啾啾、啾啾啾”的单调叫声响起。一反常态地叫得好执拗,把我吵醒。

  不是夜鹰,是由起夫先生房间的电话响了。对方不知道由起夫先生不在而打来找他。我猛地起身,想去做那件绝对不该做的事。

  我悄悄溜进由起夫先生的房间。走廊的微光照亮他床边的电话。我俯视着响个不停的机器。梦中以为是夜鹰鸣啼的声音,原来是这个冷清的电子音。我轻轻拿起话筒,战战兢兢地贴在耳边。

  “由起夫……”

  我在黑暗中瞪大双眼。错不了,是希美的声音。

  “由起夫……你来啦,拜托……”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害怕着、哭成泪人儿的声音,原来她是会发出这种声音的人。我将话筒贴在耳边,脑中浮现希美正在发抖的身影。

  “由起夫……”我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呼在话筒上的气息。

  我一言不发地轻轻挂上电话。

  由起夫先生今天休假。加藤律师和希美连袂而来,好像是由起夫先生要整理老师的遗物而请他们过来一趟,说今天先看看状况。

  佳世子师母的遗物就这么放着,因此老师的东西全部留下也没什么不方便吧,反正房子这么大。可是大略浏览后,由起夫先生似乎想把部分物品捐给老师参与过的团体、研究机关及学校。由于整理时可能会发现重要文件,加藤律师也因此特地拨空过来。

  希美的态度没什么改变。她应该知道那晚接电话的人是我’而我也贯彻以往的态度。就算我知道了什么,也一概与我无关。我既不想知道更多,也没有更多的事能让我知道了吧。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后,他们又开始整理。我无事可做。达也从橡木园回来,我牵着他的手走上城山’看见由起夫先生在庭院,他好像没注意到我们。由起夫先生站在加藤律师的宾士车旁,手上似乎拿着工具。是车子出了状况吗?由起夫先生很厉害,自己的车子不对劲时,只要问题不大,他也都是自己修理。

  从后门进入屋内,我帮达也换了衣服。

  “达也,今天加藤律师和希美都来了,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不可以吵他们,不能去老师的房间喔。”

  我竖起手指一一仔细叮咛,达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后,溜到庭院去了。我留在房里开始以手指编织编出毛线花。我一边想着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会这个了,一边专心动着手指。完成后的床罩真的能送给希美当礼物吗?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不早的时间了。我起身看向窗外的庭院。达也正从连接后面树林的小径走过来。这样远远看他,觉得他长大了好多,刚来的时候连走路都走不稳,如今正步伐稳健地用力踩着泥土。他一脸满足,想必是刚去见了小黑吧。

  我忽然也想看看小黑。它才跟达也碰面的话,应该还在树林里。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反正由起夫先生都说“你可以去看看”了,何不就照他的话去做。我刻意不让蹲在庭院开始玩耍的达也知道,悄悄绕到他的背后再走向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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