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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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很慢,几个抬木板朝客堂里走进来的男人步子也走得很慢。两人一块板前后抬着抬得小心翼翼,一路过来,板上的白布连一个边角都没有被掀起来。

我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

总觉得好象在哪里见到过,那根滴着油的蜡烛,那一块块罩着白布的板,那些缓慢的脚步…但真的往细里想,却又好象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隐隐觉得脖子后有什么东西吹似的一阵一阵发寒,回头看看,又什么东西都没有。心不知怎的突然毛躁起来,有种无法名状的惶乱感,我不由自主朝六姑身边靠近了些。

刚碰到她的手,忽然发觉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整个手背冰凉冰凉的,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她脸色难看得让我有点吃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几道漆黑色的发更凸显了她那张脸的苍白,她那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感觉人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有和其他人被那几个抬着木板进来的男人引开注意,她那双闪闪烁烁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边上的堂哥,而堂哥只是面朝着那张放着盒子的八仙桌,似乎对六姑的视线没有任何感觉。

突然腰上被什么东西给硬梆梆顶了一下。赶紧朝边上退开一步,眼看着那块顶到我的木板被抬着从我面前慢慢过去,猛然间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尖叫了一声:

“啊——!!”

声音尖锐而凄厉。惊得我一个寒战,回过神迅速朝两边看看,边上的人似乎没有一个人听到这道声音。

难道是错觉?

再听确实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刚才那一下尖叫像是落在真空房子里的爆竹,轰的一下响过却又稍纵即逝,没留下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这当口隐约觉得边上有什么在看着我,循着这感觉朝客堂西面的角落里看了一眼,我看到那里站着个人,有心规避似的同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一个人靠墙对着我看。

角落里很暗,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微微闪着光,暗紫色的两点。

是铘。

他怎么会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思忖着正打算走过去问,这当口四块板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在了八仙桌的正前方。刚摆好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下了,除了我和铘,还有木雕般在八仙桌边站着不动的六姑和伊平。

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垂着手呆站在原地看了看四周,转眼见着二叔抬对头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跟着跪下。

然后学着别人的样子一叩到底,对着地上的木板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周围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有大伯一人起身。

大伯的侧影和爷爷很像,一样的消瘦,一样的佝偻,不过六十出头点头发差不多就都已经白了,所以家里的事基本上不管,都靠着二叔。听说他以前有个儿子的,十三岁的时候去河里游泳就再没回来,之后他的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

捏着刚才那根蜡烛大伯慢慢走到桌子边,桌子上除了那只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前盒后分别还摆了只香炉和一排红蜡烛。红蜡烛的样子有点特别,外表倒没什么,关键是那芯子,别人家的蜡烛芯是白色的,这张桌子上的蜡烛还原封着,那芯头却是黑色的,远远看过去就跟烧焦了似的。

把那排蜡烛归归齐,大伯用他手里蜡烛的火依顺序从右到左把它们点燃。燃起的时候似乎一股烧焦的猪油似的味道从那些蜡烛芯里钻出来,边点,我听到他嘴里边轻轻地念:

“大奶奶坐…”

“四个客人这里请了…”

“见过大奶奶…”

“大奶奶万安…”

“大奶奶用蜡烛…”

一声接一声,惟恐惊着了什么似的轻飘飘软绵绵,以至那话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嘶…”正伸直了耳朵仔细听,突然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忍不住别过头偷偷看了一眼,就看到三排人后面,那个刘裁缝独自一人跪在一边,两手抓着自己的腿跪在那里,一边抽泣,一边两只眼睛直愣愣对着我身后那张桌子的方向瞧。

抽泣声被压得极细,一下一下哮喘般从他嗓子眼里噎出来,不知怎的听得我后背心冷冷地发麻。循着他的目光我朝身后的桌子又看了一眼,突然感觉…它周围那四张椅子上好象真有什么东西坐着似的。

而那上头明明是空着的。

什么都没有,况且如果真有什么,我也不可能一点都看不见。

一下子觉得心里慌透了,也不知为什么整个人会那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毛躁躁的直想站起身往外走。

可是又不能这样什么都没弄清楚就离开,至少,我想知道二叔他们把那个盒子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聚集了那么多家里的村里的人在这个屋子对伊平和六姑做了审问般的训斥之后,抬来这四具尸体,他们又到底打算对这两人做些什么。

想着,耳边没再听见大伯嘴里发出声音,我抬眼再次看向他。

他正把那支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蜡烛转着圈点燃盒子后那只香炉里的烟。

半晌一片浓浓的烟从桌子上蔓延了开来,他小心捧下那只香炉放到地板上,然后对着跪在木板边那几个抬木板的男人点了点头。

他们随即伸手将木板上盖着的那层白布一把掀开。

里面一股刺鼻的味道随之升腾而起,那几人迅速站起身退到一边,我看到那四块板上躺着四具僵硬得石头似的尸体。

维持着死前的姿势,它们仰天平躺在木板上,气候的寒冷让它们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太多腐坏,它们是这几天里连续横死在村里的那四个人。冰冷冷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大睁着的眼珠里没有一丝光彩,一张张脸却像有生命似的,带着各自死前一瞬间的表情,在头顶摇曳不定的烛光下忽明忽暗缓缓扭曲。

扭曲着脸上青灰色的阴影。

“啊————!!”

陡然间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短而急促,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递过来的,闪电般在我耳膜里狠扎了一下,惊得我一哆嗦,随即那声音倏地又消失了。边上二叔感觉出动静朝我看了一眼,动了动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这当口大伯走了过来,把手里的蜡烛放到四块木板的正中间,在二叔身边跪了下来。

视线从我脸上收回,二叔起身朝桌子边走去。一路走向那只方盒子,在我盯着他背影看的时候,突然眼角边一闪,我发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那只盒子的堂哥伊平这会儿正若有所思般对着我看。

没等我望向他,他的视线就移开了,猩红色唇角朝上轻轻扬了扬,那一瞬似乎是在笑。

我怔。

没来得及去揣测他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叔已经在那张八仙桌前站定了,一只手轻轻按在盒盖上,两只眼静静望着他儿子的方向:“我们林家,从我们这代开始,那么些年只得了你和宝珠两点血脉,知道为什么吗。”

话音一出,空气蓦地沉了下来,整个客堂几十个人几乎没发出一点点声音,包括那几个村里的人。这感觉让人难受极了。虽然之前这地方也是这么寂静,但感觉不一样,刚才只是静,这会儿…充斥在我周围一股触手可及的恐惧。

恐惧…

不知道是因为这四具在地上被烛光照得忽明忽暗的尸体,还是二叔叔说话时那种慢得让人不由自主压抑起来的语气。

伊平没有回答,镜片上闪烁的光掩盖了他眼里的表情,他被粉底盖得白皙的脸上一双红唇朝上微扬。

二叔轻吸了口气。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盒盖上的象牙锁,两只眼睛依旧一眨不眨注视着伊平:“你要说这是命,也确实是命。林家人自己造的孽,只有我们林家人自己来承担。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侥幸你爷爷用了那样的方子才保全你们两个,也亏了全村人的大度。本来只要本本分分也就过了这个劫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到这儿,忽然眼睛一眯:“我林庚生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会把你养成这样…伊平,你说?难道二十年前的事情你还没看够吗?小时候看你蛮乖巧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大了偏要跟那个男人学??害了自己不够,难道你还想把全村人的命都搭上去吗??说!”说着话突然间瞪大眼砰的声猛拍了下盒子,抬手朝伊平一指:“你这小畜生倒是说啊!!!”

一时间整个客堂里一阵沉默。

正以为这个性格和外表一样随性的堂哥依旧要以沉默的方式来应对他暴怒的父亲,他忽然回头轻扫了我一眼,然后将目光重新转向二叔:“我能说什么,她已经怀孕了。”

话音淡淡的,正如他镜片背后轻描淡写的眼神。

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猛生生一凝。意识到不好正准备从地上站起来,就看到二叔几步走到伊平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拖向自己:“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镜片在烛光下闪着微微的光,伊平看着二叔那张通红的脸,嘴唇再次轻扬:“秀芬姑姑她怀孕了,怀着我的孩子…”

“啪!”话音未落,一巴掌重重甩在了伊平的脸上,是六姑。

苍白着一张脸一把推开被二叔紧抓着的伊平,她用力拉住二叔的手:“二哥,别听他的,他瞎说!”

“走开!”

“真的!二哥!我们没有…”

“滚!”狠狠甩开她的手,不理会六姑在他身后继续急急的述说,他迅速返回桌子边,一把抓起那只暗光闪烁的盒子,啪的声将上面的锁扣打了开来。

开得很用力,打开瞬间嘶的声轻响从盒子里飘出张纸,红艳艳一片像涂满了胭脂的花瓣。悄无声息地盘旋着而落,还没碰着地板,嗤的声碎得四分五裂。

只是除了我以外,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到它,包括二叔。

被堂哥的话气得脸色铁青,他手伸进盒子里,在六姑惊叫着飞扑向他的瞬间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第十二章

拿出来的一瞬我头脑觉得有点恍惚,因为一些不该产生的感觉。

一个人的记忆最早可以从几岁开始?

一个人对一件事的记忆最多可以保留多久?

听说过几个版本的说法,每个版本都不太一样,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人的记忆像个很深很深的仓库,从最初到最终,无数的记忆被一个个储存进去,有些标志特别明显的,会被记得特别深刻,有些标志不那么明显的,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逐渐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偶然被一些事一些东西唤出一星半点的印象,虽然不那么明显,我们把它称作为潜意识。

我潜意识地再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场景的熟悉,在二叔把那只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的一刹那。

被二叔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是五根足有四五寸长的钉子。

离得不算很近,在二叔手里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钉子的具体样子,可是我却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就像它们在我记忆里活生生存在过。它们是那种做工很粗,类似那种用来钉一些樟木箱之类大型家具的钉子似的长钉。不过特别的是,虽然钉子本身做得粗糙,但钉帽却细巧得紧,表面一朵梅花似的分成五个瓣,上面还班驳留着些金漆的痕迹。而就是这一点让我印象尤为深刻,虽然我没办法想起来到底是在哪个地方哪个时候留下的这样的印象。

事实证明我的这层模模糊糊的印象并没有错。

被二叔用力插在桌子上后钉子很完整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和感觉中一样,它们粗糙而陈旧,只有顶部一点在烛火里微微闪着光,那是还没被时间侵蚀掉的几块金漆。自钉帽下一指宽处开始,通体被一层绿锈盖满,隐隐爬着些暗红色的痕迹,沿着钉身蜿蜒缠绕,不经意看过去,就好象一道血在钉子上爬。

但我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可以肯定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这样一种钉子,但在第一眼看到它们的那瞬,我竟然有种曾经见过它们的强烈感觉。

我甚至知道它们的用处。

表面看上去,它们像是钉樟木箱专用的长钉。

可是它们不是,甚至可以这么说,一般人家里决计是不会去弄来这样的钉子来打家具的,因为它们的用处根本不是被用来钉家具。

它们是用来钉人的,钉死人。

突然觉得脑门心微微一阵酸麻,像是有什么尖尖的东西顶着脑门这层皮在往里钻,不由自主一层鸡皮疙瘩,我乍然间想起了几年前独自在火车上所碰到过的一些事情。

那个脑门心被钉了颗钉子的红衣服小女孩,那个被一钉子扎死的走尸人…

除了狐狸我对谁都没说起过的一个秘密,这段可怕的经历已经在心里被我刻意压得很深很深了,而这会儿一下子被这根钉子给唤了出来,突然得让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直觉二叔可能会要用这钉子做些什么,我一个冷颤。

这时二叔忽然朝我看了一眼:“宝珠,二叔对不住你。”

我呆了一呆。

没来得及回应他的话,二叔他又道:“大老远把你从城里叫来,本来想,老爷子最近硬朗了些,十多年了你们一直都没再见过面,能一家人都到齐了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多好。”

说到这里顿了顿。感觉周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下意识把头沉了沉。目光依旧停留在二叔的脸上,看着他一根一根把那些钉子从桌子上□,然后再次开口:“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宝珠啊,二叔知道,今晚的事你一定很不理解,”伸出手在整个客堂的人群前划了个圈,他轻吸了口气:“我们这群人,大过年的把尸体抬进屋,神神道道的干吗来了?你一定这么想,是不是。还有你这个堂哥,”斜眼看向始终在一旁静立不动的伊平,鼻子里低低一声冷哼:“不知羞耻地做出了这种有违常伦的事,你说我林庚生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把这么件丑事闹得全村都知道。简直是疯了,是不是。”

“二叔…”短短几句话把我心里想的都明明白白说了出来,脸一下子烧得发烫,我抬了抬头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我的话音。

眉头微微蹙起,他看了眼手里的钉子:“其实有些事本来不该对你说,因为当初答应过你姥姥。可眼下…”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望着我的那双眼睛目光微闪:“眼下除了伊平,林家就只剩你这一条血脉了,凡事总该让你明明白白的,你姥姥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责怪我这擅自的决定。况且,你也都那么大了,没什么不可以让你知道的。”说到这里话音再次一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收回目光再次看了眼手里的钉子,片刻又朝身边八仙桌上那排烧得透亮的蜡烛看了眼。

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微一点头,弹指敲了敲桌子:“今天就跟你讲讲吧,二十年前那个和现在差不多的日子,在这块地方发生的那件事。”

二十年前,差不多是我爸爸和本家刚开始缓解因为他的结婚而带来的僵局的时候,只是彼此间因为连着几年没有来往,依旧挂不下面子。而就在那段日子里,本家发生了一些事,事情大到差点毁了整个村子。

事情发生在86年的春节前夕。

那时候村子远比现在闭塞很多,谁家有台收音机都是稀罕事,可就是这么个贫穷落后到连收音机都当个宝的小山村,却被一条无比震撼的天大事情给炸开了锅。

河西林家的大儿子林伯昌跟人有染了。

本来这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新闻,毕竟村子虽小,说实话一些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偷鸡摸狗的事也不少,大多睁一眼闭一眼,新社会了,难不成还像地主时代那样浸猪笼。可这回不同,这一表人才的林家大儿子林伯昌,偷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亲婶婶。是林家大当家的——也就是我爷爷,他的弟弟的老婆。

说起来,其实我现在的大伯,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大伯,我真正的大伯另有其人。如果活到现在,他应该快七十了,他是我现在大伯的大哥,后来被我爷爷断绝了关系的大儿子林伯昌。

一直以来我始终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伯会被爷爷断绝了父子关系,家里人也都没同我说起过,直到二叔对我说了这件事之后。

那时候大伯是爷爷最得意的儿子,聪明,能干。还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能写会算,是村里的会计和老师,也是爷爷的骄傲。当时爷爷已经有意要把家里管事的位置移交给这个大伯,自己好安心养老了,万没料到这颗肚子里有点墨水,被村里人用敬佩的口气先生长先生短的好儿子,却被人撞见和自己弟弟的媳妇儿偷偷好上了。

刚开始只不过是传闻,一两次暧昧的举动让看到的人有了怀疑,一说十,十说百,渐渐的风言风语传了开来。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大多背地里含沙射影地说笑一通,也没指名道姓说是谁。直到有一天那个媳妇突然投河自尽,这件事这才野火燎原般烧遍了村子的各个角落。

听说是两人好得太肆无忌惮,不知怎的那么大胆,干柴烈火在野地里就苟合上了。恰巧被赶到地里送饭的某家小孩子撞见,跑回去急吼吼地告诉我爷爷,不好了不好了,林大哥在地里打林二婶,把二婶婶的衣服都打掉了!

小孩子尖尖的嗓子叫得忒响,一下子左邻居右舍的都听到了,当天就没见两人回家。第二天被人发现一具飘在埠溪河上的尸体,被水都泡肿了,从衣服勉强辨别出是那个偷情的媳妇。而林伯昌就此不知所踪,找遍了周围的山坳都没找到他的下落。

这事在当时的年代无异于一道晴空霹雳。

一时间不论是地里干活还是茶余饭后,它成了村里人津津乐道的一个热门话题,一来它充分满足着人偷窥私欲的好奇心,二来因为这事的女主角——投河自杀的二叔公的媳妇秀兰。听说她长得很难看。二叔公打小是个风瘫,没有哪家的闺女肯嫁给他,正好村子里有个乞丐经过,带着这么个丑娃子,爷爷的母亲就花钱把她买了下来这个当二叔公的童养媳。人说女大十八变,她嫁到林家十多年都没见变得耐看一些,却不知道这相貌堂堂的林家大儿子到底着了什么道,明明自己的媳妇漂亮又贤惠,偏和这么一个丑婶婶缠到了一块儿。

之后林家的人几乎足不出户。

跑哪里哪里就有指指点点的身影,作为一个祖上几代也曾当过官的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本来以为,这事随着秀兰自杀之后能告一段落,毕竟人死都死了,村里三姑六婆再爱嚼舌头,嚼个几天过完瘾也就过去了,而失踪的林伯畅想必是因为觉得没脸见人所以离开了村子,风平浪静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当时,林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村里人也是。可谁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即将发生的事情的开始而已。

谁都没有想到之后的一切会变成那样,在短短几天之后。

先是村里的七婆死了。死得很惨,被人发现倒在自家的柴房里,两眼直愣愣看着天,嘴里插着根手臂粗的冰凌。以至嘴角边的皮都裂开了,暗红色的血粘着透明的冰,一张脸扭曲得像是对着那些看着她的人似笑非笑。

当时就把几个赶来看尸体的人吓得尿了裤。不久,河东赵三婶的丈夫被发现暴死在床上。

和七婆被发现时一样,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对着天花板,他是被活活掐死的。而掐死他的人是他自己,直到后来尸体落葬,始终没办法把他的手从他那只被自己勒得发青的脖子上拉开。

那之后村子里开始惶惶不安起来,种种猜测比比皆是,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有的说村里有了不干净的东西,有人说谁家在过年前的祭拜里冲撞了哪个神…而最多的说法是林家那个丑媳妇死得不甘心,回来要那些捕风捉影说她闲话的那些人的命来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派出所的人言之凿凿说那都是亡命歹徒干的,不要宣扬鬼怪迷信,并且大张旗鼓天天在村子附近找嫌疑人,可没多少人理这一套。当时还都是天天筹备着迎新年的日子,每天入夜就能听见满村子爆竹声此起彼伏,那是用来驱邪用的。声音可以连续响上一整个晚上,而这样热闹的夜,看不到一个人出来串门拜年。

这无形的恐慌在我大伯林伯昌重新出现在村子里之后,燃到了一个至高点。

他回来了。确切的说,他或许根本就没出过这村子。

在当时村里所有人都在寻找他下落的时候他可能就已经这样了,僵硬着一副身体,他被人发现倒挂在林家大门的门梁上,头朝下垂着,把被割开了三分之二的喉咙拉得老长老长。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垂着头倒挂在门上晃荡的死鸡…

全村的人被吓懵了。

因为只要是人都已经看出来,林伯昌那个时候已经死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个死得发硬的人,在被人发现到的第一时,居然从嘴里发出一声尖锐得简直不像是人所能发出来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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