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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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挑眉:“你似乎对自己很自信?”

没理会,展琳仔细检查着舱门,不知道是没听见他的话,还是故意忽略。

“你总是这么谨慎。”似乎蹭墙并没起到多少作用,奥拉西斯低下头,悄悄用了点力。

“习惯吧。”

“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特殊的习惯?”继续蹭,用力蹭…

“因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她一笑:“因为我对于受过的迫害记忆力总是特别深刻。”

“好习惯…”天,越蹭越痒…

“当然有时候容易让人…”话音未落,目光瞥见奥拉西斯在墙角一副奇怪的样子,她愣了愣:“你怎么了?”

“没事。”一惊,他迅速停下动作。

“你确定?”停下手里的动作,展琳仔细看了看奥拉西斯。他的表情让她对他的话不能确定,虽然要从一头狼的脸上辨别表情,确实比较有难度。

“确定。”

“真的?”

“真的。没事,我很好,我是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不,我是说,哦!神!神!这头该死的狼!它身上有虱子!!”

突然蹲下身子,不再有耐心继续维持自己的形象,奥拉西斯抬起了爪子,用力朝后扳着,试图去挠那仿佛有上万只小虫在毛里头乱窜的背脊:“该死!这头邋遢的畜生!该死!”

很不幸的是,作为一个刚成为狼的人,他完全忽略了平时这种动物用的是后爪,而不是前爪去挠身上的痒痒,所以努力的结果是,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展琳咧着嘴僵在原地,想笑,没好意思笑。

诚然,阿努这么邋遢,同她在某些方面的懒惰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阿努别的方面都挺好,有点小聪明,还能陪人说说话。但就是怕洗澡,每次昆莎给它洗澡都像是要它的命一样,洗完后整个一劫后余生的难民。所以后来展琳干脆让它去,拿它的话来讲:作为一头有血性的狼,脏了在沙子上打个滚就干净了,洗澡会把人家的野性“味道”给磨掉。

现在看来,野性“味道”给它保留了,不过某些野性生物在它身上,生活得也蛮滋润的样子…难怪老看到那小鬼后爪在背上挠得跟个车轮轴子似的。

“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看我。”

“其实你应该试一下…”

“琳,请你出去一会儿。”

“我给你打点水吧?”

“就一会儿!请你出去!”

“…”

“琳小姐。”出舱门把门带拢的时候,身后倏然响起哈鲁发的声音,低得让人觉得小心翼翼。

展琳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自禁地后退半步,老头的脸在油灯变换不定的阴影下,辨别不出任何表情:“主人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谢谢,我不饿。”

“事实上主人有些事想和小姐谈谈,如果小姐有时间的话,希望可以赏脸…”

展琳再次望了望他。正想细细辨别一下他低垂着的眼睛里闪烁的究竟是种怎样的光时,冷不防舱内一阵模糊的呻吟,让她猛地把门彻底关上:“好,请带路。”

哈鲁发有些谨慎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上前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展琳牵制着那一遭到她碰触,便立刻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步步朝楼梯口走去:“我的狗,吃多了正在闹。不管它,我们走吧。”

“是,小姐…”

宴席设在一层的主舱。

三米长的镏金餐桌被三烤两汤十六道冷食所占据,看来应该做过一番精心的准备,食物相当丰盛,也极精致。

桌旁没有随侍的仆从,一身简单装束的船主森,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柔软的靠垫上自斟自饮,在两旁随船身摇曳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显出一张清秀安静的脸庞。

“主人,琳小姐来了。”恭恭敬敬说完这句话,哈鲁发在门口行了个礼,便不再陪展琳往里继续进去。

展琳没有理会,心知他这一回的“主人”在他心目中的威慑性,她自顾着走向桌子边。

“来了?坐。”这是第二次听到这名男子开口说话。一口流利漂亮的古埃及官方语,几乎听不出一点点口音。

展琳在他身旁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一名用纱布蒙着面的中东女子紧随其后悄然走入,在她面前摆上酒杯和进食餐具,随后走到边上的灯座前停留了片刻,不久,便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展琳感觉整个舱内亮了许多,一丝浅浅的香味从鹭鸶灯座上的油灯里溢出,和着酒菜的浓香,化开缠绕成一股令人垂涎的味道。这是种无论在贵族府邸还是宫廷都非常流行的香灯,在宫里待久了,她或多或少对这些奢侈的玩意儿有所了解。通常价格非常昂贵,因为是舶来品,考究些的地方,不同的进餐时间、不同的会客级别以及入睡时点的香灯,其选取的香料都不一样。

“菜都不合胃口吗?”没有客套的应酬话,亦没有劝展琳进食,森懒懒地斜在靠垫上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直起身,用手巾抹了抹嘴唇。

“我不饿。”笑了笑,展琳轻轻转动手里的酒杯。杯身是纯银的,很多古人乃至现代人都认为,银是极佳的测毒材料,因此拿银子做器皿非常广泛。而在这离21世纪有三千年之久的古埃及,银却是比黄金都要珍贵的物品,从王宫库里的价目单上就能窥知一二,因此能使用银子打造成酒杯的奢侈行径,再次昭示了这位年轻船主的高贵和富有。

但她还是避免用它来喝东西,因为事实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很多种毒物并不能依靠银子的化学反应来得到窥知。

像是知道展琳的心思,森淡淡一笑,取过酒壶将自己的杯子斟满,随后不由分说地,将那壶里香槟色的液体注入她的酒杯。

一股浓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的感觉…

展琳蹙了蹙眉。

“好酒。”漆黑如墨般的眸子低垂间斜睨向展琳,带着丝微微讥讽的笑,朝她举了举杯子,随后,轻轻说了句让展琳几乎将手中的杯子摔落在地的话语:“美酒伴佳人,最不枉此生。”

流利的汉语。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虽然,听上去有用惯的外族语言所卷翘的舌音。

“你…”

“快18年没有人能令我再次使用这语言,琳,你是第一个。幸会!”

“你真的是…”

“不是。”眼神慢慢转淡,他起指,在展琳眼前轻轻一摆:“我不是。”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你想说,我真的是和你来自一个国家。”

展琳脸微微一红,而森却粲然一笑:“可我不是。”

“但…”

“那个将我比作神,又转念间咒成魔的地方…”眼底凌厉的光一闪即逝,他微笑着,靠回软垫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忘了这话题吧。琳,真的不打算尝一尝吗?我亲手酿制的,一品香。”

“我不会喝酒。”摇了摇头。刚想变换一下坐姿,眼前蓦地一花,展琳险些扑倒在桌上。

她一惊。

抬头再次望向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船身在风浪中摇晃的关系,他的身影,此刻看上去有些不稳:“哈鲁发说你有事找我谈,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当然。”眉梢轻轻一挑,他敛了神色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我们来谈谈…这艘船航程的方向问题。”

“什么意思?”眼皮有些沉,或许是因为这地方太安静,而这位年轻的船主人说话的口吻,又实在是太过咬文嚼字的关系。展琳强打起精神,注视着他在火光下有些模糊的面孔。

“你们打算去孟菲斯港口?”

“没错。”

“但哈鲁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要去的方向是大绿海?”

“正巧同一个方向,不是吗?”

“可我们并不打算在沿途的任何一个港口靠岸。”

“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们赶时间去迈锡尼,如果有延误可能会有很大的损失,就是这么简单。”

“可以在中途找个最近的港口让我们上岸,我知道,尼罗河有一段水域非常狭窄…”

“事实上,”略略提高嗓音,森微笑着打断了展琳的话,那笑容模糊得有些不太真切,“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迈锡尼。”

“什么?”展琳眯着眼朝前凑了凑,却连带着将面前的酒杯尽数打翻。桌上迅速湿了一片,而她却似浑然不觉。目光直直对着那年轻的船主,脑子里全是瞌睡与他的话并存的声音。浑浊,有点遥远:“你说什么…”

“伟大的亚述王等了你很久了,琳。”伸出手,他轻轻拂开挡在展琳眼角的发丝,抬手,抬起她的脸:“能够在迈锡尼见到你,我想他会很高兴。”

“亚…述…”

“对,亚述…”

“森,”眨了下眼睛,展琳对他这近乎无礼的举动,没有特别明显的抗拒,“老实告诉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你究竟用什么方式对我下了药…”

“呵呵…”笑,微弯的眸,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深陷的暗:“不要怪我,琳,我已经劝过酒了,是你自己不肯喝,不是吗?”抬头朝上吹了口气,一盏金色的香灯倏地摇曳了一下,灭了。暗蓝色的烟顺着空气妖娆流连于整个房间,如同一只迟迟不愿离去的纤细手腕:“有些药,要在充分燃烧后,才能在空气中发挥出它的作用,而解药,就在被你打翻的那杯酒中…”

话音未落,展琳的头猛地后仰。想趁势抽离他的钳制,却不料对方似乎早已料到此招,手松,在她使出全身所有力量的刹那,抬指,在她肩头轻轻一点。

展琳一头栽倒在地上。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因为重心早被打散了。

“原谅我,其实,我并不想用这样不堪的手段。”蹲下身,那张清秀的脸在摇晃的视野中逐渐放大成一片淡淡的空白,如同他的声音,一种越来越遥远的感觉:“但观察了你很久以来的表现,琳…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

展琳想冷笑,不晓得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还是自己目前陷入的、完全束手无措的局面。

“他很想见你。”脑中意识逐渐抽离的时候,她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其实你们早就应该见面了,如果当时,你没有像条鱼那样急急地游掉。”

目光一凝。当时船上站在老头边上的那个人,原来是他…

肩膀随即挣扎了一下,无效,她看着他,模糊的目光里,他模糊地笑。而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睡吧,醒来后我们就…谁?!”梦寐般印入耳膜的最后一点声音,便是森所说的这几个字,在最后那个特别响的字眼波浪般翻滚在她脑海的同时,一波黑暗的浪潮彻底席卷了她的大脑,她的四肢。

想挣扎着保持清醒,但这像上了麻药还想体验疼痛的滋味一样困难。

只能选择放弃。

只是意识彻底离开之前,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用力撞了自己一下,然后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了。极舒服的感觉…飞一般的感觉…甚至,她还感觉到了冰冷的风将她发丝翅膀般托起的轻快…

然后,她不可避免地睡着了。

梦里很黑暗,还有水,无数冰冷的水,铺天盖地,温柔却又粗暴地将她整个人吞没,复又吐出。窒息…在一股强劲力量的牵扯环绕下,她一动不动随着那漆黑的水波上升,复又下陷…

真实的梦境…还是梦境般的真实?

间或闪现过一两秒清醒的时段,挣扎着睁开眼,却依旧是天连着水,水连着天。似睡非睡间,她似乎听见耳畔隐隐传来奥拉西斯的声音:“琳!想办法抬抬头!”

“快醒醒,你这个女人!别喝那些水!”

“琳!醒醒!”

“醒醒!”

“醒一醒!”

“醒醒!琳!醒醒!”

“醒醒…”

“喂!醒醒!”

腹部被一股大力用劲一压。“哇”的一声,展琳侧过头吐出一大口酸涩的水来。

“醒了!”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由模糊到清晰,总算让展琳因药物而混沌的大脑,有了那么一丝敏感的反应。

她慢慢睁开眼,头顶的光很强,模糊中刺得眼生疼,然后慢慢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勾勒出一道轮廓。

波浪般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淡金的色泽,脸部线条优雅的轮廓,有着男人的俊朗,亦有着女人的妩媚…高贵与轻佻并存于一体的脸,凯姆?特艳压群芳的当红舞伎——伊奴的脸。

“伊奴…”沙哑的喉咙慢慢挤出这两个音节,她看到那张美丽的脸庞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醒了,还好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说来话长。”他再次微微一笑:“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我正等着你来告诉我。”

“哦…”身子动了动,阳光照得自己透湿的身体像是有几万只小虫在爬,很不舒服的感觉,像缠了几重湿腻的裹尸布。

伊努从她眼底读出了那层不适,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同时回头,朝身后的几名男子递了个眼色。

那些人立刻四散离去,宽阔的甲板上只留下他们俩,以及船桨在底下拍打水浪时发出的哗哗声响。于是展琳很快明白过来,她还在尼罗河上,还在一艘船上,不过,是运送着伊奴及所有流浪艺人驶向另一个献艺目的地、一艘装饰得有些夸张艳丽的巨大艺船上。

昨晚中了迷药昏睡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只依稀一种忽上忽下、舒适与难受并存的窒息感…似乎耳边还一直都听到奥拉西斯的声音,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当时的他就近在身边。奥拉西斯…

大脑突然一个激灵,她猛地坐直身体抓住刚想站起身的伊奴:“伊奴,有没有看到我的狗?”

“什么?”他愣了愣。

“我的狗,”手臂张开,展琳比划着说:“这么大,鼻子很尖,毛色纯黑,像一只狼的狗。你有没有见到,它一直都在…”

话音未落,却见那男子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

轻轻摇摇头,他按住展琳有些僵硬的肩膀,站了起来:“如果你说的那条狗,是指他的话,那么他就在那边。”

“他?”目光顺着伊奴手指的方向朝后面望去,随即,微微一愣。

她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很高,也很挺拔,全身裹在一块黑色的斗篷中,静静靠着桅杆低头而坐,一动不动。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挣开伊奴的手迅速起身,朝着那身影头重脚轻地跑去:“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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