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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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说伊甸园最优秀的猎手是没有心的,什么时候有心,他也就死了。

辛伽,你这个魔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要给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一颗无法用任何一种武器去保护的心。

用这样一种方式去让她见证你妖娆下的残忍。

恨你…

永远的恨你…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背叛者。

你这个永远都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掌里的妖王…

我恨你…

“嘎——!!”头顶一阵风掠过,昏沉沉间让那张空落落的大脑一个激灵。

苏苏下意识抬起头。

头顶一只巨大的秃鹫在她上方的天空里盘旋着,低低鸣叫,用着它粗嘎而沙哑的嗓音。

“小秃…”伸出一只手,看着那只大鸟朝她方向飞落了下来,后颈突然一阵尖锐的疼,刺得她不由自主松开了抓着辛伽的手。

看着他的头因着她的动作转向一边,她慌忙伸手去扶,手刚探出,视线陡然间一阵模糊。

只觉得天和地似乎都摇曳起来了,那些混乱在她整个视野里的东西,她看不清辛伽的脸,甚至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身体。

耳边只有小秃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她感觉到它的头在用力顶着她的肩膀,可是全身似乎一瞬间都被那股锐痛给麻痹了,怎么用力,她都动弹不了。

“辛伽…”一片混乱,手指在周围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急急摸索:“辛伽!!”

“辛伽——!”

又一阵刺痛,只觉得大脑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一个戳刺,手指刚摸到一片湿溽的衣角,苏苏眼前一片漆黑。

第四十三章

回收似乎是顺利的,没有和之前那些实验体一样因为高速分流时分子间结合的错位,而导致身体的异常,一切都相当的顺利和成功,从实验室那些人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虽然那台机器在将她输送回来之后就报废了,据说是因为承受了过大的压力。

唯一的缺陷是身体里部分嫁接的钛金骨骼损坏了,一度致使她无法正常地行动,连续三次手术后重新恢复了正常,人工制品的好处就是——更换起来极为方便,而且不会增加被更换者过多额外的痛苦。

手术结束后不到两周,她被送回伊甸园总部监狱。

取消了死刑不意味着取消了“方舟”对她的全部裁决,虽然她的回归也算是九死一生。而实验中心没有完善的警备设施,对于关押她这种类型的罪犯来说,是极危险的。

于是又回到了那片几乎已经被记忆所遗忘了的地方,那个不知道是天堂里的地狱,还是地狱里的天堂的地方。

天堂里很多东西都变了,在这段对她来说无比漫长,对他人来说沧海一粟的日子。而很多东西也没有改变,譬如一些人,一些曾经住过的地方,一些曾经机械化遵守着的规则。

于是再次回到那段八年前的记忆。许多东西,不再能看到,不再能触摸到,于是它就无法更深刻地提醒你它曾经无比清晰的存在。就好象那些漂移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很多记忆和事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从来没经历过,那些人,那些战争,那些谎言,那些背叛…还有那双暗火般将人焚烧一次又一次的眼睛。

不经意间就从身体的某个部位被轻轻拉走了,比想象中更容易和干脆的感觉。

现在,这里,这个地方,

只有伊甸园的囚犯SALANG,没有亚述国的背叛者苏苏。

日子一天天过去,牢笼里的生涯就好象毒瘾过后的麻痹,七年前这地方麻痹了她对毒品的渴望,七年后这地方麻痹着她对一些毒瘾般记忆无法抽拔的沉迷。

陆续得到了外界的一些消息。

听说有个理论:北京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于是纽约爆发了一场龙卷风。理论从未被证实过,而真实的,她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消亡,改变了那之后几乎全人类的历史。所谓的蝴蝶效应。

再回到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已经变得看不太懂,而一些根本性的东西,往往不得不强迫自己在以有的记忆上去改变

历史书上除了古代篇,再找不到那个曾经辉煌过的亚述国文明的痕迹;世界的版图里再找不到那个叫做亚述尼斯坦的超级大国,取而代之的是原来版图上那个局部的位置一个名叫伊拉克的国家;*****根本没有发生过,没有世界上数千万人的死亡,没有蓄势待发的全球核战争危机…

很多很多物事都不同了,很多东西也在潜移默化间变得不一样,而当这前后两种不同的记忆交织在大脑里的时候,人在其间会变得有点尴尬。尴尬着忘却,尴尬着适应,尴尬着面对一切被自己所选择的现实,又在这样的现实里尴尬地逃避。

只是有时候,有些东西,有些声音是逃避不掉的,当不得不面对独处的时候,那种安静…只留下一些细小的声音在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记忆深处悄然游移。

那个声音在说:“苏苏…”

一次又一次。无处逃避。

于是头又开始疼痛起来,疼得不得不用力往面前那些栅栏上撞,然后看到对面牢笼里那些瘦得脱了形的囚犯对她嘿嘿地笑,一下下用镣铐拍打着地面,嘴里发出一些兴奋的尖叫。

日复一日。

他消失之后,她不得不继续下去的日子。

每天看着那样一些疯子,每天在这方寸之间发呆,每天在无数记忆的交杂中残喘。所幸这样一种地方,她不再会有机会见到影,那个如影随形般相伴了七年的男人,那个酷似辛伽的男人。

一旦面对他,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正如她一直都想知道,面对她和雅塔丽娅,辛伽的内心究竟会是什么样。而这样的问题在未来的日子里,将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七年前的事情不会在七年后重来,伊甸园的神不可能再一次屈尊在地狱里出现。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给我!!给我!”

“快他妈给我!”

一阵尖叫拉回了salang游离在外的神智。

叫声是从隔壁牢房里传出来的,大约从五天前开始,每到这个时间段他都会发作一次,每一次叫得会比前一次更疯狂。

把吃剩下的饭移到一边,她朝墙边上挪了挪。周围已经开始陆续传来一些不耐的咒骂声,而那个可怜的人还在继续不知疲倦地用这样尖锐的声音折磨着自己的体能。当然很快他就会为此而后悔,在这种地方,并不是为给人戒毒而设的,这是个用人身体里根深蒂固的毒瘾去激发人无限战斗潜能的炼狱。一切于他,都只是个开始而已,这样挥霍无度地浪费自己的力气,只是将自己更快推进地狱而已。

又一阵尖叫,伴着些沉闷的砰砰声响,SALANG听见边上有人在低声嗤笑。这地方的人就是这样的健忘,那些曾经折磨过自己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然后慢慢转成了对别人的耻笑。

不过,这何尝不是一种优势,与其被记忆折磨至死,不如将它永远埋葬。

“咔!”正靠着墙听着那些尖叫和咒骂声发呆,一旁的牢笼突然被门开。下意识抬起头,眼角瞥见一道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06,出来。”

穿过一条冗长的走道,经过两道电子门,坐电梯由B5直达B1,那是已经被筛选出的伊甸园最新成员集中过渡的区域。

整层楼依旧是没有自由的囚笼,不过是比较干净和隐晦的牢笼,这个牢笼里的囚犯没有镣铐,不待在合金栅栏的囚室内,他们在这整个一层里是自由的,来来往往,泡酒吧,办公,生活…当然,只限于这一层。晚上12点各自回房门一锁,这里又成了监狱,干净而相对华丽的监狱。

将她推进一扇半敞着的方门,那名看守退了出去,把门合上。

下意识伸手抓住门把手,拧了两下,被锁了。回头打量了下这个不大的空间,目光落在身后那扇房门上,SALANG转身朝它走了过去。

刚靠近门边,门突然开启,SALANG微微一愣。

犹豫了一下朝里走进,因为房间里似乎没人。四四方方一个办公用的房间,和这里所有的房间一样,没有窗,只有一面液晶的墙面变换着一些色彩妖娆的画面,像一道千变万化的无声风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几乎占去了这地方三分之一的空间,桌子上凌乱堆着几份文件,文件旁一个相框斜摆着,侧对着她的方向。

及至看到照片上的身影,目光微微一滞。照片上是个女人,黑色的长发,白色的囚服,如果没记错,这是她在这里第一次做完手术把毒瘾根除后,福音为她拍的照。

从拍完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而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

走到桌边把相框拿起,仔细看了看。那时候的自己还很瘦,脱了形的瘦,而正是这种瘦几乎要了她的命。福音说,生或者死,全在影一念之间。

“很怀念,是么。”刚把相框放下,身后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淡淡的,却不自禁让人吃了一惊。

迅速回头,在看清身后那人瞬间,SALANG的目光一凝:“辛…影…”

“很久不见,SALANG。”微微一笑,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眼里的僵滞,他反手将身后的门轻轻合上,一瞬间隔绝了外头所有似有若无的响声,这片不大的空间里因着两人之后短暂的沉默而变得异样寂静。

SALANG不由自主深吸了口气,在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几乎以为是辛伽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把银白色的长发,那双暗红流转的眸子。

下意识抓住了边上的桌脚,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而他隐在银发下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她,正如她这会儿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眸子。

“怎么了,SALANG,”片刻,他打破沉默。走近一步看到她条件反射般朝后一退,他重新站定脚步:“见到我就像见到了鬼,06,这种样子实在不太适合你。”

“找我有事么。”

话音有点抖,因为他听后随即朝她看了一眼:“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方舟’对你的最终宣判。”

“这次又是什么。”轻吐一口气,手从桌子上松开,SALANG感觉自己的声音平静了很多。

对方公事化的声音让人冷静,冷静地提醒人这是影,这是七年里不断索取着别人的身体,还能用他冰冷的声音提醒你不过是他手里一支笔的影。

而不是辛伽。

“这次的判决,也许对你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挑眉,看着他转身在她身旁的桌角上坐下,SALANG不语。

“判决的结果是终身监禁,在离伊甸园12258英里外一座荒岛。”

“犹大?”

“对,犹大。”

“什么时候走。”

没有立即回答,影抬眼若有所思看了看她:“你不打算提出申诉么,SALANG,你有这个权利。”

“那没有任何意义。”

“不试试怎么知道。”

“方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只从伊甸园飞出去的野鸟。”

微怔。

而他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SALANG不由自主一个失神。

半晌,他笑:“你对方舟很了解,SALANG。”

“七年了。”

“七年…”伸出手,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忽然掠过她的发丝抚向她的脸:“是的,七年了。七年还栓不住你的心么,女人。”

侧头避开他的指,那指尖有她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而这样的感觉让她心脏不可控制地收紧:“…什么时候走。”

没有回答,他看着她。直到她无法忍受猛地转身试图离开,他站起身:“现在。”

走在顶楼通往飞机降落点的通道上,一阵阵风吹得只穿着件囚衣的身体有些微凉。

十二月的天气。

影就在前面走着,没有带着守卫,也没有给她加上更安全的镣铐。他总是那么自信,从七年前的初次见面,到七年后的现在,始终明白她无法逃脱他的掌控,即使是在她逃脱得最久最为成功的一次。

就像她在尼尼微之于辛伽。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这些日子,每每想起那个名字,她的头就会疼得无法抑制。想要有双手穿过她的发丝环住她的头,再让她贴着那些气息感觉着那样一种嚣张的宁静。

需要…这样的宁静。

而眼前只有影一抹漆黑色的身影。在前面静静走着,风吹着他的发,漫天的银丝缠着他黑色的风衣服。跌进眼里却又交叠成了那样一道身影,漆黑的甲,猩红色斗篷被风高高吹扬着,同那些四散在风里银白色的发无声纠缠在一起。

辛伽…

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影的脚步却径自穿过停机坪,走到了大楼天台的围栏边。围栏边的风更大,卷得他一把长发四散飞扬。微微掠了掠,没有回头,他斜靠在了围栏上。

“坐飞机走么?”半晌不见他有另外的动作,SALANG走到他的身后。而他似乎没有任何察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还要等多久。”又问。

他回头扫了她一眼:“你冷?”

抱着肩,点点头。

他笑:“快了。”

“你一起么。”

“不。”

很干脆的回答,salang一阵沉默。

半晌,一阵风把他的发丝卷到了她的脸上,她听见他再次开口:“决定,不能再改变了么。”

“什么。”

“离开这里。”

“对。”

“salang,”

“什么。”

“恨我么。”

微微一滞:“为什么。”

“因为不论你怎样逃离出去,总是被我再次带回这个地方,每一次的逃脱和捕捉,你伤痕累累。”

“不恨。”

“为什么。”这一次,微怔的人是他。

“我只恨过一个人,我想,那个人不是你,虽然你们两个很像。”

“那人是谁。”点燃一支烟,在她说着那句话的时候。没吸,只看着它在他指间一明一灭,片刻手指轻弹,望着它一点流星似的划下顶楼32层高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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