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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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你家门外。”

很快,张巡就听到房间里有人朝门口跑过来。这个人停在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然后,“哗啦”一下把门拉开…

他又看到了那张精神病的脸!——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脏兮兮的,一双眉毛依然缺失。她盯着张巡,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我的三郎啊!…”

幽灵船(1)

1 度 假

最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祥的迹象。

晴空万里,烟波浩渺,三个人划着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行,不停地说着笑话。

四周,芦苇荡纵横交错,一望无际。天地间一片宁静,偶尔有一只大雁从芦苇荡深处“哗啦啦”飞起来,冲上蓝盈盈的天空,蝴蝴就兴奋地大叫:“鸟!那边有鸟!”

申三江一边摇橹一边笑着说:“这里野生的鸟类太多了,我随口就能说出几十种。”

这个水乡泽国是申三江的老家。不过,读小学的时候,他就随父母迁进了城市,算起来,他已经十三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现在,申三江在电视台工作,搞剪辑。在单位里,他和蝴蝴、张郊关系最好,经常在他们面前夸耀自己的故乡。每一次夸耀,都是他追忆的过程,脸上充满了思恋。终于,在2005年夏末秋初,蝴蝴和张郊请了假,离开钢筋水泥的城市,跟申三江一起到老家来玩了。

在这个村子里,申三江还有一些老亲戚,他毫不费力地在舅舅家借到了一条船。他舅舅家有一个痴呆儿子,叫万历,他呆呆傻傻地望着这陌生的三个人,眼珠像两只毫无表情的玻璃球。

三个人打算在芦苇荡里漂泊一整天,好好享受一下这天这水。

张郊一直四仰八叉地躺在船头。

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像申三江和蝴蝴那么细腻。这迷人的风光似乎并不怎么吸引他,也许,他只想着怎样逮一只珍禽吃掉。

芦苇已经长得比人还高,远远望去,它们呈青绿色,上面是毛茸茸的芦花,一片洁白。风吹过,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芦苇荡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河道,简直像迷宫一样。水很清,浅的地方可以看见水下污泥中的水草。有的地方生着茂盛的香蒲。

申三江望着碧绿的水,一边摇橹一边讲述他的童年,怎么摸鸟蛋,怎么用月牙镰刀割芦苇,怎么捉泥鳅…

细心的蝴蝴问申三江:“一会儿,我们还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吗?”

申三江说:“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

“那我就放心了。”蝴蝴说。

2 漂 流 瓶

最早出现的不祥之兆是个漂流瓶。

蝴蝴眼尖,她第一个看到了它,大声喊:“三江,你看那是什么?”

申三江朝远处望去,水面上有一个黑点,静静地漂浮着。

“可能是一截树枝吧。”申三江说。

对什么都不好奇的张郊也慢慢坐起来,说:“划过去看看。”

船终于接近了那个东西。

“漂流瓶!”蝴蝴喊道。

申三江停止了摇橹,伸手一捞,把它捞上来。蝴蝴把它拿过来,打开密封的瓶塞儿,夹出一张纸条,高兴地说:“一定是哪个女孩的求偶信!我先看看!”

申三江说:“最好有电话号码。”

张郊说:“如果真是一个女孩,归我。”

申三江说:“为什么?”

张郊说:“在这里,你是东,我是客。再说,你有…”说到这里,他坏坏地看了看蝴蝴。

蝴蝴已经打开了那个纸条,她直直地盯着那上面的字,神色变得很不正常。

张郊把纸条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我掉进水里了!陪陪我!

——1993年9月9日

张郊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申三江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

张郊把那张纸条递给了他。

他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终于,他低声说:“也许是哪个小孩恶作剧…”

蝴蝴突然说:“我们快点回去吧,我觉得这片芦苇荡里有一股冤魂之气!”

申三江说:“刚出来怎么能回去呢,有我在,你们就放心吧。”

申三江是个挺仗义的人,什么事都喜欢大包大揽。

蝴蝴看了看张郊。张郊又躺在了船头,闭着眼睛说:“我这个人随波逐流,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于是,船继续朝芦苇荡深处划去了。

3 水 草

申三江和万历是表兄弟。

申三江的父亲姓申,母亲姓万。他俩同岁,不过,万历比申三江大三个月。

小时候,万历聪慧过人,在学校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之列,深受老师喜欢。那时候,申三江和他同班,成绩很差,每次父母给他带了好吃的,他就贿赂表哥一半,为了考试时得到一点“照顾”。但是,他们的座位离得比较远,无法抄袭。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个人就设计了一套手语,双方演示无数遍,终于达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只要万历伸手一比画,申三江就知道他说的是第几道题,答案是什么。

在申三江家搬走的那年秋天,这两个表兄弟一起划船去摸鸟蛋,摸了一大堆。正巧同村村民黄鹞子在附近割芦苇,他对两个孩子大声喊道:“要下雨啦,你们赶快回家吧!”

他们就朝回划了。

很快就刮起了大风,两只黄爪隼在大风中飞翔,船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晃。万历奋力地撑篙,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申三江不知怎么掉进了水里。平时,申三江贪玩,经常到池塘里玩水,他的水性很好。而万历专注于功课,水性远远不如他。

幽灵船(2)

申三江落水之后,一下就沉了底。他奋力往上游,猛然发现有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脖子,那一瞬间,巨大的惊恐像电一样迅猛地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本能地乱抓乱挠起来…

起初,看到申三江跌进了水里,万历并不怎么在意。他心里清楚,申三江在水里的能耐像鱼一样。

过了半天,申三江还没有浮上来,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气泡。他感觉不对劲了,终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他沉到水底,睁眼寻找申三江。水里泛起了泥沙,十分混浊。他隐约看见了一张恐怖的脸:申三江两只充血的眼睛朝外鼓着,嘴死死地闭着,脸憋成了茄紫色,双手像恶鬼一样朝他抓挠着,好像要吃了他。

他吓蒙了。这时候,他已经吞了几口水,全身的肌肉都缩紧了,大脑里只剩下一缕意识,赶快浮出水面换气喊人。

他刚刚朝上游去,一只脚脖子已经被申三江抓住了。那绝不是一只人的手,而是一把冰冷的铁钳!万历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朝上游,却根本挣不脱那只手。

不过,那水差不多就是两个人那么深,万历使劲一蹿,脑袋就露出了水面,他晕头转向地看见那条船已经被风刮远了。他大喊一声:“救命!”接着就被水下那只手拽了下去…

黄鹞子是他们的贵人,他把两个小孩救了。

当时,万历和申三江都处于昏厥状态。家里人闻讯后,立即冲到了现场。

黄鹞子说,申三江的脚脖子被水草缠住了。那是一株要命的水草。而申三江又死死抓住了万历的脚脖子。

万历首先苏醒过来。

他母亲扑上去,叫了一声:“儿子!”就泣不成声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万历木呆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好像无比陌生。

看到万历醒了,申三江的母亲哭得更加厉害。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申三江也悠悠醒转。他艰难地转了转头,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从那以后,万历就像丢了魂儿,不认识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半个月之后,申三江家就搬走了。

父母带着万历到城里治了几次病,都不见好转。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平时就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机械地做着各种手势。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4 蒸 发

这片沼泽湿地,大约有一百平方公里,由于太偏远,还没有得到很好地开发和利用。这里人烟稀少,有很多珍奇动物在此繁衍生息。

现在,三个人已经看不到旷野上的村落了,大地上那金黄的麦子,青绿的包米,还有那一道道防沙的杨树林,都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碧水和神秘的芦苇荡。

这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静静地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亮。

三个人的兴致一点点回升了,申三江停下船,开始撒网打鱼。张郊和蝴蝴坐在一旁,好奇地看。

很快,申三江就打上来几条欢蹦乱跳的鲫鱼,还有一只青壳白肚的大青蟹。

三个人把船摇至附近的一块水中小洲,折些枯柴,把鱼烤了,一边吃一边喝酒。

他们的早饭,是在申三江舅舅家吃的,野鸭炖萝卜。当时,蝴蝴只顾看窗外的农家小院了,没吃多少。那是个很大的院子,种着向日葵、蔬菜、果树,还有一口水井,一条四眼狗。那个万历坐在地窖上,望着远处的坑塘和芦苇,依然打着奇怪的手势…

三个人正在野餐,乌云从西北方向露头了,黑压压的,好像一群巨大的怪物,从天水之际静谧地爬上来。

蝴蝴朝远处望了望,说:“天好像要阴了。”

申三江醉醺醺地说:“没事儿,那云彩飘过来还早呢。”

蝴蝴似乎有点害怕,上了船之后,她坚持要回去。

张郊就说:“要不,咱就回去吧,明天再出来。”

申三江说:“我说过,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

他喝多了。实际上,大家说的不是转不转向的问题,而是风大浪急,容易翻船。

在蝴蝴的坚持下,最后,申三江只好朝回划了。

划着划着,风果然越来越大,船开始剧烈地摇晃。不过,他们正好顺风,风推着船前进,省了不少力。

蝴蝴坐在船的正中间,吓得双手紧紧抓住船帮,不停地叫着。

申三江一边摇橹一边嘿嘿嘿地笑。

天色越来越暗。

张郊突然喊道:“后面有条船!”

申三江扭头朝后看了看,大约一百米之外的黑压压的波浪中,果然有一条船,它有一个拱形的舱,用帘子挡着,并不见有人撑船。这条无主的船好像刚刚从芦苇荡里冒出来,在波浪上随波逐流地漂着。

申三江说:“船上好像没有人!咱们把它弄回家吧?”

蝴蝴说:“别贪小便宜。”

申三江不再坚持,加快了摇橹。

又走出了一段水路,天色越来越黑。蝴蝴不放心地又朝后望了望,低声说:“它还在后面!”

申三江和张郊都回头看去——这次,那条诡秘的无主船竟然离他们更近了。它静静跟在后面,舱上的帘子被风吹得偶尔撩起一角,里面黑糊糊的。

幽灵船(3)

蝴蝴说:“它好像在追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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