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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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角的后背一冷:“一人买了一件?”

“不,我看见她们买了四件。她们离开之后,我悄悄跟在了后面,看见她们钻进了电梯。电子灯显示,她们去了地下三层。我等来另一个电梯,想追下去,却发现,中心商场的地下只有一层…”

黑影背后的黑影(1)

大家对李径文最初的印象是正确的,实际上,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他在少年时代痴痴爱上一个当红的女主持人,就是一种恋母情结。他的内心十分柔弱,需要宽阔、强大的胸怀。

如果说,他在宾馆门口不吃不喝等那个女人出现,还有一点浪漫和执拗,那么,在他昏睡将近一年醒来之后,这点浪漫和执拗就被彻底击碎了,他变得更加怯懦,更加沉默寡言。

在电视台,几乎每个人都敢对他吆五喝六,训来训去。

他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做事,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粗暴,都激不起他一丝火气。

有一天,他到一家乡镇企业拉广告,看到路边有几个农民在杀牛,不由停下来观望。那是一头极其健壮的黑牛,当长长的尖刀插进它的脖子之后,鲜血一下就喷射而出。它的眼珠鼓了出来,像两只红色的乒乓球,发疯地嚎叫着,一声比一声惨烈…

那一刻,他突然迸出了杀人的念头。

杀谁呢?

该杀的人太多了,他一时排不出满意的顺序。掂量来掂量去,最后,他把闵四杰放在了第一位。

每天睡觉之前,他都要在大脑里演习一遍杀人的过程,想象一下大家听说这件事之后的惊悚反应。从这项脑力劳动中,他品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而且像吸毒一样上了瘾,如果不想这件事,他怎么都睡不着。

不过,他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敢付诸实施。他连杀鸡都不敢。

后来,他迷恋上了捏泥人,泥人成了他实施暴力的替代品。不管有仇没仇,只要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都用泥捏出来,然后再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敲碎…

汪瓜子被害之后,他因为电视机没有损坏而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从那时起,他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突然都改变了,变得躲躲闪闪,敬而远之。

他忽然意识到,他找到了一个武器,一个对付外界的武器!

他知道,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变态杀人犯,于是,他干脆按照人们的猜想表演下去。当他变得越来越诡异,而大家对他越来越惧怕时,这个弱者第一次尝到了强者的感觉。

那个剧本出现之后,他明白有人在陷害他。但是,他偏偏不向别人戳破这层秘密。

他感到很刺激,想继续玩下去,甚至希望那个凶手永远抓不到——只要抓到了凶手,他就露馅了。

这天,李径文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他。有几次,他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看到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赶路,有人在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不过,他认定这个人是存在的,也许他就藏在路边哪棵梧桐树的后面,也许他就是那个假装在散步的人,也许他已经附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在别人看来,大家都在明处,而李径文在暗处。只有他知道,实际上更暗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回到家之后,李径文锁好门,躺在了床上。

今晚,他没有再想象如何去杀人,而是开始考虑是不是有人要杀自己。

他忽然感觉到,那个人又来了,他就藏在这个房子里,静静窥视着他。他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鼻息。

他坐起来,打开所有的灯,到处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最后,他到厨房拿来菜刀,塞在枕头下,这才把灯关掉,躺下来。

到了后半夜,他终于睡着了,嘟嘟囔囔说起了梦话:

“你怎么来了…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想杀我…”

一个黑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来。

他轻飘飘地走到李径文跟前,弯下腰,凑近李径文的脸,仔细地看了他好长时间,然后,慢慢直起腰,轻飘飘地朝厨房走去了。

李径文在梦中笑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价已经很优惠了…我有我的想法…”

那个黑影走进厨房,无声地打开了煤气阀,然后迅速朝门口走去。

这时候,李径文不说梦话了,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那个黑影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刚要走出去,突然有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把他扑倒在地,并且戴上了手铐。

其中一个喊了一声:“煤气!”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人已经冲进了厨房。

李径文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抽出枕头下的菜刀,紧紧抓在手里,惊恐地说:“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黑影背后的黑影(2)

专案组在宜昌调查之后得知,李径文十六岁那一年,确实暗恋过一个电视主持人,为了见她一面,他被无数观众踩在了脚下,成了植物人。可是,过了三百三十三天,他又奇迹般地苏醒了。

当地的一家报纸还报道过这件事。

可是,警方经过一次次的审问,越来越觉得这个李径文并不像是真正的凶手。于是,他们迅速调转了侦查方向——如果李径文不是杀人犯,那么就是有人在陷害他,而这个人一定是了解李径文过去的人。

很快,他们就掌握了另一个重要的情况——衣小天也是宜昌人。

从那时起,这个化妆师就开始纳入了警方的视线。

警方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暗中调查衣小天。尽管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专案组所有人员的心中都有了一种相同的直觉——这个化妆师就是杀人犯!

他们判断,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接下来很可能要杀李径文灭口,制造一个李径文畏罪自杀的假象。于是,他们开始日夜监控衣小天的行踪…

衣小天被捕之后,对杀死三个主持人的事供认不讳。

他的态度好极了,绘声绘色地讲述他杀人的过程,一点不像在录口供,而是像在讲评书。有几次,他讲着讲着,还憋不住“嘎嘎嘎”地笑了出来。

去年的一天,他趁着天降暴雨,顺水管爬到三楼,从窗子钻进米绢的房间,把毒药抹在了饮水机的出水管里。

今年,他又趁着下雨爬进汪瓜子的房间,把她杀死在沙发上,并且惨绝人寰地把她的脑袋割了下来,放进了电视机里。

前些日子,他再次趁着下雨,用铁丝捅开米环的车门,然后藏在了前后座的空当间。米环下班之后,打开车门钻进来,刚要开车,他突然在后面冒出来,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把她活活勒死…

1号楼的闹鬼声都是他搞的。前面说了,他是一个模拟女声的天才。

杀死汪瓜子的那天晚上,他打了个时间差——大家听见汪瓜子呼救时,实际上她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了,那呼救声是衣小天模仿汪瓜子的声音,提前录在了磁带里,他杀死汪瓜子之后,回到家把录音机打开,然后就去唱卡拉OK了。空带转了一个钟头,那呼救声才响起来。

任何一个罪犯在杀了人之后,都会惊惶不安,立即逃窜,因此他们总会留下一些漏洞和线索。衣小天却不同,每次杀完人,他都会镇静地消除所有的蛛丝马迹,干得就像化妆一样精细。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了杀人的过程,好像意犹未尽,还想再讲一遍似的。

警察说:“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他愣了愣,一下就缄口了。

警察又说:“问你呢,为什么要杀她们?”

他直直地看着警察,一言不发。

警察一拍桌子,喝道:“你把三条命案都供认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管警察说什么,他死活就是不开口。

一般说来,一个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愿意把心里的秘密都倾倒出来,为了灵魂升天时更轻松一些。但是,衣小天直到被枪毙,都没有说出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三个电视主持人,这个比生命更深邃的秘密跟他一起被埋进了坟墓。

衣小天被抓之后,闵四杰一家就回来了。

不久,电视台又招聘了几个人,他们一起住进了玫瑰小区1号楼,把那些空房间填满了。1号楼热闹起来。

不久,文豪儿和周角分手了,爱上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三爻市东郊给她买了栋别墅,她离开玫瑰小区,没有回来过一次。

后来,周角对她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只听说,一次有个男孩疯狂地要见她一面,在电视台门口跪了一天,最后被警察弄走了。

第六部分:另一种寓言

尚 可

我是那种胆子比较大的人,经常问自己现在能不能准备去死,这种问题挺磨练胆量的。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很久没准备让什么吓一跳了,直到有人跟我说,周德东在写恐怖小说——我是吓着了,我从没想过东郭先生会把狼给吃了。

周德东这人我大概是1994年认识的,起初我没准备跟他交朋友,因为我觉得他胆小——我爱惹祸,所以总愿意和那些貌似雄伟的粗人混。

但是他后来主编的《文友》我觉得挺是那么回事儿,我认为他是个鬼聪明而且有创意的文人,他的卷首语和一些评论写得比他的散文好看得多。我想这人毕竟有优点,可以引为同道。

前面说了,我是先被周德东写恐怖小说这件事儿给吓着了。那天在地坛附近吃饭,他说他原是准备到北京再做一本杂志的,后来事儿泡了汤,而他在西安的家早就卖掉了,索性就找个地方改行当小说家了。对我而言,这是个恐怖故事,我没胆量像他这么干。所以我就发现一个道理,东郭先生要是背水一战,就能把狼吃了。

2周德东选择写恐怖小说——而不是爱情小说,以我的理解有如下两个道理:一是胆小的人恐怖的灵感一定比胆大的人多;二是周德东知道中国的恐怖小说是个空白,而人们对黑暗中的东西怀有永恒的敬畏和好奇,因此弄好了必定名利双收。

无论如何,他现在填补了这个空白,并且看上去效果不错。

翻开周德东的恐怖小说,透着一股机灵古怪的天真鬼气,创意也挺邪门儿的,是他的风格。周德东的句子总是很短,语言有效率,看着不累,同时做亲切平易状,有普及他自己和他的胆怯的意思,想来你若被牵进去,那就该恐怖了。

我看过他的一些恐怖小说中,《天空中的影像》记忆最深,美而淳朴,是随笔,没有那些刻意的设计。它里面的三个故事相当精湛:第一个写源源不断爬出(生产)小老鼠的洞;第二个写一只狼和一个人前生今世的轮回报应;第三个写一个旅人于古今交汇处的震惊和遐想。三个故事其实全都是寓言。

我觉得可以通过这样的东西给周德东的恐怖作品定个调,显然叫恐怖小说有问题,“夜故事”这说法没个性,我倾向于叫它恐怖民谣——它那里有一种节奏。

后来他给我发来了他写的一篇《虫子》。看着看着,大白天在办公室里还真给吓了一跳,周德东那会儿像虫子一样变成几万个汉字站得整整齐齐冲我发出冷笑。

他放大了每一只虫子的愤怒,它骨子里有时髦的环保意识,比如说小鸡雏是可以自己吃虫子的,但人介入进来——你抓一只虫子喂鸡——那就是灾难。虫子的报复是,它爬满你的躯壳让你也变成虫子,或者钻进你的肚子让你永远不消化。这个故事写出了一股凌厉的张力,从最细微之处扩张悬念,最后将一个梦魇泛滥成最渺小的生命发出的最狂暴的咆哮——看完了你会觉得如芒在背,觉得自己突然成了罪犯——你手上没有虫子的鲜血吗?

我看了周德东几个即将出版的小说,恐怖开始升级,我觉得他开始强调视觉氛围。但恐怖一纯粹,那股天真劲儿反而没了,只剩下想象力。周德东这会儿多半是进了鬼境了,信手拈来个东西就可以吓人,比如他有这样一个“段子”,讲的是一个女孩儿去见一个网上认识的诗人,她抚摸着穿着兽皮衣兽皮帽的他,竟然摸出那黑色的毛不是他穿着的外衣,而是长在身上的——她摸的不是个人!看到这儿我骨髓哆嗦了一下。

我想了想,我觉得恐怖在周德东那儿其实是一种包装,到目前为止他讲的最多的仍是一个又一个民谣。他用古龙式的语言迅速领你进入境界,一旦成功,就如同古龙把你变成大侠楚留香一样,他把你变成个孩子或者“白痴”,然后告诉你不要逮虫子,不要欺负别人,不要贪婪放荡,否则什么都会因为你而变成鬼。

恐怖小说是不是就应该这样,我不知道。但显然,这种东西不能仅以“是否吓人”作为标准。周德东写作的题材应该算宽广,写作效率也够高,但他基本没有什么前人可以借鉴和参考,他只能自己摸索,弄出个气候来。

我想起美国有一个很厉害的畅销书作家,被称为“恐怖之王”,叫史蒂芬·金,此人的书不仅部部大卖,而且是好莱坞电影的重要资源——根据金作品改编的电影几乎成为一种类型电影,比如《危情十日》、《闪灵》、《绿色奇迹》、《魔女嘉莉》等等,它们不仅有恐怖元素,更多的是人性关怀、精神分析和宗教思考。把恐怖小说写得有如此规模和份量,金确实是古今中外的第一人。

中国也需要这样一个人物吧。

1. 你是一个不自信的人。

2. 你的心态明朗。但是一旦发生了现实的恐怖,你往往比其他人更惊慌。

3. 你独立性很强。虽然你人生的危险系数最低,但是你将一直活得很累。

4. 你容易步入歧途,但是更容易找到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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