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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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履历

出了教堂以后,老远就看到马天才在朝着我挥手,杨洪军已经回到了车上,而马天才看上去有些高兴,似乎是刚刚的那一番调查,被他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于是我钻上了车,杨洪军开车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而去。没走多远杨洪军就对马天才说道:“老马,你把你刚刚查到的内容发到群里,让凯子看一下。”随着手机一响我拿起电话就开始查看,马天才或许别样本事没多大,说起打探消息,那可真心算是一把好手。他发过来的内容除了有这名神父的照片和姓名,还有社会履历,家庭背景等。因为在我们国家神职人员入职之前都必须经过比较严格的政治审核,以免有不法分子利用宗教的名义煽动颠覆我们的国家政权。

这些信息都是纸质档案翻拍传过来的照片,从格式上来看,应当是这位神父入职的时候在国家民宗局的备案档案。神父姓周,本地人,生于七十年代初期,农村家庭出来的孩子。十岁的时候父母相继病亡,在他的上面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姐姐,下面有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父母去世后三个孩子都被接管救济,姐姐因为本身精神残障的关系一直被关押式治疗,现在已经查不到踪迹了。周神父在十三岁那年拒绝了政府的救助,带着年幼的弟弟回到农村老家,自己当爹当妈地把弟弟抚养长大。他自己没有去上学,几年下来种地的钱全都让弟弟去上学去了。弟弟也是有出息的人,如今已经成家,在我国南方一个经济特区从事金融工作。周神父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偶然接触到天主教会,从而找到了归属,多年来一直服务于教会工作,分别从事过执事,修士等工作,勤勉诚恳,任劳任怨,因为受到众人的尊重,虽然小学都没有毕业,但多年来读书识字也进修了不少,被教区的主教破格提拔为神父候选人,后来转为正职神父。

这份简历看上去还是挺沉甸的,实在难以将这样经历的人跟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就是凶手的话。

而我看了看神父的照片,照片上的这个看人看上去憨态可掬,微笑着,眉目间传递着一种慈爱的感觉。他的额头相对比较宽,但发际线比较低,只是头颅两侧的头发显得有些稀,额头上有不少皱纹,皮肤也看上去稍微有些黝黑。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吃过不少年头的苦的缘故。眉心很正,两侧眉毛比较浓密而且很粗,这样的人大多性格比较憨厚,不太懂得变通。而眉尾下半边缘恰好沿着眉骨形成眼窝的形状。这如果放在我们国家的宗教里,叫做有“仙人骨”,意思是这类人秉性比较好,加以修炼是可以成仙成佛的。周神父的整个脸看上去上宽下窄,脸颊虽然在微笑,但显得有些朝内微微凹陷,以至于他下颌骨靠近腮帮子的那个拐角处就特别明显。鼻头较大,但山根往鼻尖方向的鼻梁微微有些朝着左面歪,鼻子两侧和颧骨之间有一个较深的夹角,笑起来的似乎更是会出现一条缝。这样的人常常被堪称心思细腻,细腻到有些敏感。这和先前那几位死者的共通特性几乎如出一辙,由于是在微笑,扯动了嘴唇的肌肉,所以我无法区分上下唇的厚薄关系,但是他的下唇正下方、下巴的正上方,有较之常人更深的一个小小凹槽,凹槽里有稀稀拉拉的一些胡子。

这样骨相的人,往往有着大智若愚之征,或许表面上看不出来,内心深处还是很有韬略。说得通俗且难听一点的话,就是说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个两面派,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而能够走进他背后的人,大多也都是和他差不多或是他能够信任的人。

双下巴,下巴上有不少刚刚刮过胡子,但又在表皮底下若隐若现的青色。下巴外凸且有两个明显的肉球,这是有福的人,我想这一点已经从教会信徒对他的敬重中得到了体现,而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当一个人受到对方的尊敬甚至是崇拜的话,那说明这个人积累了比起常人更多的所谓“福报”,否则的话,是消耗不起的。

整体而言,周神父的骨相还算是中规中矩,比较正常,若是硬要把他跟着几个按键关联在一起的话,实则在我看来还是有些稍显勉强。大不了就是有点心口不一,两面派,但现如今我们遇到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内,有谁又不是这样?我们在人前客气人后骂娘,无非就是一种隐藏自己和保护自己的方式罢了,就算是有的人更加极端,也不至于要到去杀死对方的地步吧?那无论怎么说,都显得有些过头了。

看过之后,杨洪军问我觉得有什么新思路没有。我摇摇头说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价值不大。接着我告诉了他和马天才我刚才在告解室里演的那出戏。逗得马天才在车上哈哈大笑,让我也忍不住有点好笑。我告诉杨洪军和马天才:“我说道最后的时候,我都差点一度认为我真是那个杀人凶手了,而且虽然隔着布帘子,但我感觉那位周神父还是被我的这一番话给吓着了,到后来都没怎么给我开导意见,直接就让我找一种方式去赎罪了。”

杨洪军也笑着说:“是啊,你说的内容来看,估计也不是主能救得了的人了,主都没办法,这神父更加是没辙。这周神父也算是很坦诚了,不过我说凯子,从现在开始你可得多多留神了。假如你的那些所谓的罪行已经触怒了这个神父,而恰好这个神父又是真正的凶手的话,没准现在就已经盯上你了。”

我哼了一声说那能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想办法把我保护好。杨洪军告诉我,肯定是要保护的,但是你难道没察觉到一件事吗?我问他察觉到什么。

杨洪军说:“我们虽然进入告解室的时间很晚,但是我们并不是最后一个进入的,在我们之后,至少还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排队等着进去告解的。而神父只有一个,你在告解室里面只是说了你的罪行,并没有跟对方透露你的姓名和信息,也就是说,这个神父在光听完这些内容的时候,是无法知道你是谁的。”

我点点头说是啊,这有什么好特意去察觉的,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杨洪军接着说:“倘若周神父真是凶手,而你也触怒了他,让他动了对你的杀心的话,在不明你身份的情况之下,你觉得对方会怎么做?”我一愣,这才想起来,如果我是周神父的话,我或许会在我离开告解室之后,偷偷跟着出来,起码先把我的样子记住才行。而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去看,这一点我还真是忽略了。

杨洪军说:“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神父的职权是有限的,看一眼也许就是留个印象,估计此刻对方断定你还会再回去找他,到了那个时候,搞不好就要套取你的一些信息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毫无疑问,他的嫌疑人身份就算是坐实了一大半。”

我问杨洪军万一人家只是出于关心才这么问的呢?杨洪军摇摇头说:“就好像咱们刚才说的那样,你说的那个故事虽然听上去荒唐,但是都是咱们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件,正因为有真实性作为基础,所以你在转达给他的时候,他才会相信。我认定此刻他是买了账的。告解室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于保护事主的隐私和秘密,天主教廷也有明确的规定,即便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足够枪毙一百回的那种,在告解室里对神父坦诚罪行,神父即便是知道你罪大恶极,也不能够去告发你的。”

杨洪军顿了顿说道:“如果这个神父真的如履历上说的那样,是个严格遵守神旨的人的话,这个硬规定他是万万不肯去触犯的,所以他肯定不会追问你的信息以确凿你的身份,如果他这么问了,那必然坐实凶手身份!”

果然专业的刑侦警官就是不一样,句句专业,逻辑清晰。不像我一样,只能顺藤摸瓜,还不知道摸到的是好瓜还是烂瓜。我问杨洪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杨洪军说:“等下回到局里,我就会让我们组里的人秘密盯住这个周神父。倘若他就是凶手的话,那么出来犯案不可能隐形吧,到时候就见机行事,察觉到他有任何不轨举动,我们立刻就会抓了他的。”

虽然杨洪军说得信心十足的模样,但是我还是隐隐感到一阵不安。要知道我可是十几分钟前才给这个神父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两天后如果他真要杀人的话,我想他此刻最想杀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于是我开始后悔了,妈蛋我又着了杨洪军的套儿。

第71章 胖子

警察局里尤其是杨洪军这一组的人马当中,不少人都是跟我和马天才打过照面的,知道我们和杨洪军出于一种合作方式,但是并不知道是怎样在开始合作。因为警队内部有比较严格的保密制度,所以互相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会多问什么。大概这么久以来,都认为我和马天才只是杨洪军的其中一个线人吧。

杨洪军跟其余同事交代了任务,让他们分成两部分人马,一队去盯住周神父,一队则和以前一样保护我和我的家人。马天才因为全程都几乎置身事外,所以他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安全的一个。算了算时间,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就恰好距离东区上一次死亡案件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初步怀疑的对象则是周神父,至于怀疑的理由其实多少有些牵强,但是在大量缺乏其余佐证的前提之下,我们能够找到这点线索,也算是不容易了。

当晚回家后父母也问长问短,我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安全,但是却暂时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们,反而是这两天时间大家一定要留意一下进出我们店的那些客人,尤其是没来过的生客,多加留心。

那天夜里,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并没有什么心神不安的情绪,却总是无法睡踏实。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到凌晨,才浅浅入睡,醒来后却依旧有那种非常疲惫的感觉。我在微信群里问杨洪军,现在有没有什么情况?杨洪军说干警们都盯着呢,昨天晚上周神父自打回了宿舍之后就没再出来过,就在十几分钟前菜看到他从宿舍里出来,直接去了教堂里。看上去是没什么异样。我心想那是不是就证明这个周神父不是凶手?或者说先前的四个死者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恰好是一个礼拜罢了。要知道我们国家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东区也范围也不小,每天都有人是,会不会是大家错误地判断了方向,恰好把这个时间节点的死亡案联系到了一起?

我深知想得再多,此刻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当然我尽可能乐观一些,因为我知道凶手如果要作案,除非他不按套路出牌,否则今天之内就会有消息。然而前面四个死者之间有着一种必然密切的联系,假如我是这个凶手,我也不会轻易去打破它。

当天傍晚,母亲已经开始要准备晚饭,杨洪军却在没打电话的情况下,突然拜访我们按摩店。我原本煎熬地等着时间熬过今夜,在杨洪军出现在门内的一刹那就全部幻灭了。因为他面容憔悴,甚至有些焦急。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看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在此之前我一直抱有希望,而此刻从杨洪军的表情中我明白,还是出事了。

于是我反而镇定了下来,给杨洪军倒了杯水递给他,正打算开口说话,杨洪军却说道:“凯子,上楼去你房间,咱俩聊聊。”于是我带着杨洪军去了我的房间,杨洪军走在我身后,进屋后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把头发往上捋,然后对我说:“凯子,死人了。”

我说我知道,你那副臭脸一进来我就猜到了。

杨洪军接着说:“我的人一直都盯着那位周神父,他除了昨天晚上回家和今天早上去教堂之外,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地方。现在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而凶手是另有其人。”我一屁股在我的床上坐下,让杨洪军别焦虑,慢慢说,反正都死了,你再着急也救不活。杨洪军说道:“就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东区那边才给我们汇报了情况,说是接到了报案,报案人是一名环卫工人,在清理这一代的垃圾的时候,在垃圾站的几大包黑色垃圾袋下找到尸体,当时就报警了。”

杨洪军接着说:“起初接警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醉汉喝醉了,倒地促使,但现场勘查一看,发现现场和尸体都特别诡异。”说完杨洪军摸出手机来,翻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我。坦率地说,我不用看都知道那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并且是一看就死得不正常的那种,我内心是有些抗拒的,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硬着头皮去看。一看之下,不免浑身汗毛倒竖。

照片中的死者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性,体型比较肥胖,他的眉毛高耸,顶起了自己额头的皮肤,形成了很多抬头纹一样的皱纹,双眼睁得大大的,但是却眼仁朝上,被眼皮遮住了一大半黑眼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睁着眼睛突然晕厥的人。但是两只眼睛的四个眼角,都有血迹流出,眼白的部分也因为过度充血而布满了血丝。其中靠近内眼睑这一侧的血则顺着鼻梁边缘流到了法令线的附近。他的嘴巴长得很大,那种样子就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惊吓一般张大了嘴,但是嘴里却塞了很多东西,红色的黑色的,看上去糊成了一团,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而此人嘴巴因为张得过大,嘴角都被撕开了一道大约一公分长的口子,血肉模糊。牙齿也因为最里面含着那一大堆东西而被顶得朝外有点凸出了。门牙上有些黑漆漆的东西,好像是血干涸后的颜色,也好像是某种类似鱼鳞的东西。

继续往下看,此人下巴上还挂着血水混合着口水,还有一种看起来脏兮兮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液体,因为嘴巴张开的程度太大,所以我断定他此刻下颌骨必然是呈断裂状态的。就是咱们常说的“掉了下巴”的那种。

脖子上有很多水渍,也许是倒在了垃圾堆里的关系,水渍上看上去好像是沾了不少脏脏的东西。而他的胸腔以下,肚子鼓得大大的,我认为那是此人太过肥胖的关系。不过他的肚子鼓起来把衣服都撑得快破掉了一般,所以我认为,他不仅仅是胖,而且死亡的时候,肚子里还吃撑了。

我把照片还给杨洪军,然后问道:“怎么,这人是吃东西噎死的?”我知道当然不是,但我故意这么说,毕竟再度死人,我还是挺沮丧的。杨洪军说道:“尸体是一个小时之前被发现的,拍照后第一时间现场的民警就发给我了,现在应该正在送往东区公安局的途中。我今天来这里找你,就是要让你跟我一起再去一趟东区,现场看看尸体。”

我摇头苦笑,我就知道这杨洪军来找我,铁定没什么好事。不过我也理解,作为一个警察,遇到案子躲躲闪闪的话,这警察也保护不了人民。于是我抄起床上的衣服换上,就跟着杨洪军一起出了门。

路上我想了许多,首先这次死第五个人足以排除周神父的嫌疑,同时也证明了这些看起来单一的死亡案其实并非意外死亡,而的确是有预谋而且有目标的谋杀。尽管现在杨洪军还没有证实,我敢打赌这次新死去的这个人,一定也是周神父他们教会里的信徒,并且也在前不久才参加过教堂的活动。

如此一来,案情反而因此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线索,凶手是和这个天主教会有一定交集的人,或许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曾经跟几个死者分别结怨,此人有极强的反侦察和隐踪能力,作案则强制按照每七天一个间隔,或许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或许七天对于此人来说,有某种深远的意义。另外,这个凶手还善于伪造现场。此前的死者警方的调查结果都是意外死亡,看起来是死者本身比较倒霉,实际上却是凶手精心布置的结果,这么说来,这个凶手几乎是把杀人的手法当成是一种类似于艺术作品般的东西了。

现在第五个死者已经遇害,实际上意味着我和杨洪军这一局算是输了,最起码我们搭进去一条人命。我断定这个凶手在七天之内应当是不会再度作案,所以这七天时间,是我们避免出现下一个死者及抓获凶手的仅剩时长。

到达东区公安局的时候,杨洪军得知尸体已经送去了法医鉴定室,死者的身份也查明了,其人本身是个无业的宅男,十七八岁的时候曾得过暴食症,最近一次工作记录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之后这五年根据社区居委会反映,都没出去工作,平日里不是在家上网,就是去外头茶馆打牌。其他的信息现在了解不多,可能需要家属提供说明,但是现在家属还没敢通知,怕引发纠纷,所以先带回来做个验尸再说。

杨洪军带着我在法医室门口取来了手套和口罩,然后带着我钻了进去。

虽然此人的死状先前已经在杨洪军的照片里看到过了,但是此刻这么立体地亲眼见到,还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因为刚才那照片里有些模糊没能拍清楚的东西,现在却那么分明而具体地在我面前展现着。

第72章 蛇鼠

法医看见我和杨洪军进来了,只是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想必他是认识杨洪军的,于是还跟杨洪军打了个招呼。可是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而是在打过招呼之后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

只见他小心地用一只手托着死者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比较大的镊子,伸到死者的嘴巴里面,好像是在想法子把嘴里的东西给夹出来。而他所夹出来的大多都是一些碎渣,接着丢到一边的一个玻璃器皿里面。

杨洪军带着我走到尸体的边上,靠近之后,尽管我带着口罩,但是鼻子里还是能够闻到一股子臭臭的味道,那种味道是一种垃圾站那种有点发霉发臭的感觉。而直到靠近之后我才看到法医从死者嘴里夹出来放在玻璃器皿里的东西,竟然是一些好像是碎肉,但却是黑色的、皮毛连着肉的那种东西。

似乎是生肉,我心里感到一阵恶心,心想怎么会有人往嘴里塞生肉?杨洪军问法医道:“吴法医,查明白了吗?死者嘴里塞的是什么东西。”吴法医说道:“基本上查明了,不止一样东西,这种大块的碎肉,是老鼠。而那种黑色带鳞片的,则是蛇。”

我大惊,恶心之余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的时候,吴法医接着说道:“正因为这嘴巴里面的东西,我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这是一起凶杀案。”我心里非常难受,倒并不是因为同情死者的遭遇,而是对凶手这种杀人的手段感到一阵变态。吴法医接着说道:“从死者的死状来看,他在被塞这些东西到嘴里的时候,其实还活着。他之所以嘴巴被撑破,七孔流血,是因为被这些东西强行塞到肚子里,被撑死的。”

说罢吴法医用手里的镊子轻轻在死者鼓起来的肚子上敲击了几下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人肚子里现在已经被填充了很多老鼠和蛇的尸体。动物的尸肉感觉比较新鲜,但是由于此刻还没有进行解剖,所以我们还无法得知,被强行灌食的时候,这蛇和老鼠是死的还是活的。”

杨洪军对吴法医说道:“这样杀人的手法实在是太残忍了。那得有多大的仇恨才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杨洪军有些咬牙切齿,很显然,对于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也是无法接受的。吴法医说道:“是啊,我从警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死人,但是这种杀人的方法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杨洪军对他说,让他把嘴里的东西清理出来以后,先不忙进行解剖,让我这小兄弟辨认一下再说。

吴法医答应了,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我和杨洪军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尽量不去打扰他的工作。而我在这期间心里也想过,既然死者曾经患过暴食症,所以在比较年轻的时候身材就已经非常臃肿肥胖了。他找工作屡屡受挫,以至于到后来宁可在家里宅着也不愿意出去面对社会。这说明此人内心深处是极为自卑的,这样的自卑或许很大程度来自于其他人对他的讥笑和嘲讽,于是乎这名死者跟先前的死者又产生了一个共同性:因为这样的人大多会敏感,而且对自己有一种过度的保护。所以现在若是有人来跟我说,先前的四个死者都是死于意外的话,或许我也不可能再相信了。

吴法医把死者嘴里的东西清理干净,于是招呼我和杨洪军走过去。吴法医的一只手还是托着死者的下巴,对我们说道:“你们检查的时候最好是用手把这人的下巴给扶着,否则就掉下来了。在没有解剖之前,掉下来可就接不回去了,回头死者家属找来,我们可没办法交差啊。”

杨洪军答应了,于是对我说道:“凯子,来我帮你扶着下巴,你按照你的方式做吧。”吴法医是进行尸检鉴定的,杨洪军是负责刑事侦查的,所以并非在同一个专业系统内。于是吴法医在杨洪军伸手扶住了下巴之后,就转身走到了屋子的一侧,自己坐下,不再朝着我们的方向看,意思很明确,保密制度。我顶住心里的一阵恶心,按照惯例站在了尸体的头顶。尸体的五官和我呈现一个倒立的状态,而且本身由于死不瞑目,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仁还是朝着上面在看,于是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就好像是在瞪着我一样。

我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胖子,但没有任何一个胖子让我觉得有此刻这般害怕的感觉。我开始伸手摸骨。由于照片我先前已经看过,心里早已有一个大致的推断,所以在摸起来的时候,倒也没遇到什么阻力。只是在摸到尸体耳朵后面的时候,发现他的耳朵耳根子附近似乎比我们正常人与头皮之间粘连的部分更多一些,于是这人的耳朵基本上就是贴着脑袋的。通常情况下来说这种贴脑耳的人命应当比较好才对,眼前这位,大概就是比较倒霉的那个吧。

而此人虽然肥胖,但是太阳穴有明显的凸起。我伸手稍微用力按了一下,发现凸起的部分内部实际上是那种类似淋巴块的软组织,大多数情况之下,人体的穴位在轻按的时候会感觉到一阵韧性,更有甚者在穴位的部分还后有一个轻微的凹陷,要不然怎么会称之为“穴”呢。但太阳穴凸出的人,在“十二字骨相口诀”当中,所对应的仍旧是麒骨,本是骨相中最好的一类,但单一而论的话其实并没有参考价值,只能够说明这个人智商算是很高,甚至是心思敏捷。此外他的两侧颧骨下边缘与脸颊接缝的位置,不像绝大多数人那样是有一个圆弧形的弧度,而是一个相对平整,好像是正方形磨了圆角一般。而这样骨相的人则意味着胆子比较大,或者说是敢于去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甚至是铤而走险。

不得不说,我摸到的这个骨相让我实在难以把这样的性格跟眼前这个死人联系到一起,若是说铤而走险,难道说是因为他本身做过一些什么事伤害到别人,从而招致报复?于是我立刻对杨洪军说道:“你现在就给马天才打电话,让他立刻调查一下这个死者的一些通讯往来,最重要的是落实一下他是否也是那个天主教会的。”

杨洪军点点头就开始打电话,在松开死人下巴之前,他的动作非常迟缓,生怕缩手太着急,而导致尸体损坏。但是此刻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只不过因为下颌骨发生了断裂,所以还是得小心一点才行。杨洪军撒手后我继续朝下摸,由于尸体本身是张大了嘴巴,加上现在杨洪军松手后他的下半边嘴巴更是歪歪斜斜地张大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显得极为诡异。我忍住害怕的情绪摸到了死者的人中部位,轻轻按压之下,发现上排牙的牙龈是有些松动的,我想那是因为被强行灌食顶松动的缘故。而他人中的沟比较平,不仔细摸的话还挺容易摸不出来的,通常这样浅人中的人大多性格懒散,不求上进,办事拖沓成性,难以有较大的作为,于是也不难看出此人为什么会宅在家里了。

大致上都摸完了,于是我站到一边取下了手套。想要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最好是能够忘记这死者诡异的样子,但我也深知那根本不可能。十几分钟后马天才回了电话,说已经查明此人的确是教会成员之一,但是其他的信息暂时还没有反馈回来,等到有消息了会再跟我们联系。杨洪军问我是否还需要其他的信息,我让他把这人身份证上的生日告诉了我。

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尤其是当我认识了杨洪军以后。现在关于案件的线索少得可怜,发现死者的那个垃圾堆附近也有相当一段距离是没有监控录像的。若非凶手早就提前知道这一点的话,那么即便凶手是个彪形大汉,也很难把这个大胖子杀死后抬到垃圾堆上。所以我断定,凶手应该是给死者打过电话,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也就是那个垃圾站附近。这就是我让马天才去调查通讯记录的原因。

很快马天才再次回了电话,说死者最后一通电话是今天早上8点多钟,这个号码并非他经常通话的号码,以前没有这个号码的来电显示,而调查这个号码却是一个没有登记身份信息的号。

那一年,国内的通讯市场还不够非常完善,任何人只要花50块钱就能够买到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这个漏洞的确给不少不法分子可趁之机。根据法医提供的死亡时间推测,恰好也是在8点之后不久,这就给了我一个新的信息,死者是在接到电话之后赶到赴约地点的,这说明在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凶手早已经在垃圾站里埋伏等候了。而死者能够这么准确地找到垃圾站的位置,意味着他对于这一带的环境是熟悉的,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地址,的确家也住在这里不远。而换做正常人来说,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并约自己见面的话,那么一般来讲是有警觉性的,起码会多少有些疑虑才对,但是这个人却偏偏不顾自己的肥胖和费劲赶了过去,这说明凶手在电话里提出见面的理由是死者曾经经历过的,才会没有怀疑。

我用死者的生日,在手心起局。第一卦,卦落小吉,但第二卦,却落在了“赤口”。

我呢喃道:“官非切要防。失物急去寻,行人有惊慌。鸡犬多作怪,病者出西方。更须防咀咒,恐怕染瘟殃。”

第73章 侦探

“小吉”大概是在说事情的进展会相对比较顺利,遇到的阻力会很小。结合当下的情况来看,意味着我们此刻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并且很快就会有一个较大的进展,但是“赤口”的释义却是,要提防一些口舌之争,我想那应该是说在这期间我和杨洪军或者杨洪军和东区警方之间,在对待案件的分析上回产生一定的分歧。当然这只是多数情况中的一种,只是需要注意一下。行人有惊慌,此处应当是在说七天之后下一个将要遇害的人也许会提前感觉到危险的存在,毕竟一个教会里连续死了五个人,这无论如何都容易让人警觉。鸡犬多作怪则是说我们有可能会被迷惑或者误导,以至于不得安宁。病者出西方,此处的“病者”如果没有猜错,应当是在说“凶手”,这种连续杀人,且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不得不说是一种极端的病态。

而“更须防咀咒,恐怕染瘟殃”则比较容易理解,大概是在说我们的调查也许会引发凶手的注意,而凶手有可能为了自保,或许会对我和杨洪军下手,以绝后患。所谓的“染瘟殃”,就是说我跟杨洪军也许会陷入其中,被当做杀害报复的对象之一。

我迅速对比了一下方位,眼前这个死者无论是死亡地点还是他所住的地点,此去往西,恰好就是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天主教堂的方位。这么一来我就基本上能够确定,凶手一定是跟这个教会有某种密切联系的人。

当我和杨洪军正准备从法医室离开的时候,马天才再次打电话给了杨洪军。这是他今天打的第三个电话了,每次都能够给我们一些新的消息,在这一点上我还是非常佩服他的。马天才告诉杨洪军,这个死者的底细现在已经也基本上查清楚了,他可不算什么好人。

根据马天才的消息称,死者虽然赋闲在家许久,但也并非全然在啃老。他的父母都是教会的信徒,如今儿子死了老两口也是悲痛欲绝,要求警方彻查。马天才之所以说他不算是好人,则是因为他调查到这个死者生前曾和不少人有过私下买卖个人信息的行为。

马天才说,这人此前的工作都集中在一些市场工作上,例如房地产和汽车销售等,手里又不少客户的信息资料。而众所周知,能够买得起车买得起房的人,大多数都属于那种具备一定消费能力的人,也就是中端客户人群。这些客户信息对于销售行业来说,可是一笔宝贵的资源。所以死者在赋闲在家期间,每每到了缺钱花的时候,就会主动上网去练习一些买卖消息渠道的生意,正所谓有市场才有销售,死者手上多达几千份的客户信息资料,每次买卖都能够抵得上他好几个月工作的收入。而且他从来不挑选同一家或者互相有关联的企业贩卖信息,也算是比较小心,同时也将同样一份客户资料,反复买了好几年。

马天才说,这并不难查到,他透过自己的人脉反查了死者的电话号码,然后再把这个号码放到网上搜查,就能够搜出不少相关信息来,大多数都集中在信息求购或者买卖上面。

我对杨洪军说,有可能凶手正是知道了对方是干这种地下买卖的人,所以用了一张一次性电话卡,冒充想要购买客户信息的购买人,把死者约出来谈价格或者当面交易,这样子死者才没有产生怀疑吧。

杨洪军说:“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死者虽然肥胖,但并不是说撂倒就撂倒的,就算是一个精壮的男性,估计要把这么一个胖子按倒在地上强行灌食,只怕是也不容易吧?”我点点头说:“所以在灌食之前,凶手一定是做过些什么让这个死者变得虚弱或者是昏倒。例如下药?不不不,他应该没有这个时间。那么就是他用钝器敲昏对方?可是尸体头部也没有别的击打的伤痕啊。”

杨洪军站定脚步,面色严肃,我正打算问他怎么不走了的时候,杨洪军突然开口跟我说:“凯子,刚才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的衣服还是穿着的吧?”我说是啊,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也刚送来没多久,法医应该还没来得及进行尸检吧。杨洪军又说:“那就是说尸体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暂时还不能得知是吧。”我说是的,可是身上的伤又怎么能让一个人虚弱或者昏倒呢?从衣服的完好程度来看,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啊。

杨洪军摇摇头说那不一定,你跟我来。

说完就带着我重新折返回到了法医室里面。吴法医正在针对尸体的一些情况做着记录,看我们回去了还有些诧异。杨洪军没等他开口就对他说道:“老吴,帮个忙,你现在立刻帮我检查一下尸体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有没有什么比较严重的外伤?”

吴法医应声开始检查,最后在死者的右侧肋下靠近腰部的位置,找到了大约拳头大小的一块发肿的红斑。

杨洪军凑近一看,转头对我说道:“凯子,找到了,这就是让死者短暂昏迷甚至休克的伤口。”

我正在不明其意,杨洪军说道:“这个伤是灼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用电击棒烧伤的。”电击棒我是知道的,许多电影里面都有,大多数都是用来给那些一个人回家的女性准备的被法律允许的防身武器,能够通过瞬时电压的突然爆发,造成犯罪分子的短时间麻痹,失去战斗能力却又不会死人。既然死者身上有这样的伤痕,那就基本上算是侧面佐证了我们的猜测。

杨洪军约了马天才,咱们晚上还是老地方见面谈论一下这件事,于是我跟杨洪军出了冬去警察局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开车直奔那酒吧而去。可是马天才却在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半小时才出现。他来的时候依旧一副嬉皮笑脸,但是手里却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好像被打印出来的纸。

没等杨洪军开口训斥他,他就抢先说道:“哎呦实在是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下,去准备了一点材料。”说完就把那叠纸翻开,上面都是加上今天在内的之前五个死者一些官方所查不到的信息。

侦探圈子有侦探圈子的消息渠道,某些时候来说,甚至比警察的渠道更加广泛。我仔细了起来。这都是一些比较私人的信息,例如第三名被渣土车淹没的那个死者,在此前的工作当中有过二十多次的被投诉记录,投诉的原因大多都是因为态度不好,对民工有歧视等;第四名死者就是被油锅炸死的那个,曾经多次被群众写举报信告发,说他有贪赃枉法的行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第一个被火烧死的女死者,则有记录显示她的丈夫曾经雇佣了私家侦探,对她进行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婚情调查。而第二个死在自家浴缸里的人,则曾经有过在网上购买舆论的行为,所购买的舆论导向是去攻击另一个人,而这个被攻击的人,说来很巧,就是此人的直属上司和同事。

看完之后我有些不解,于是问马天才说,这些事情你告诉我们干什么,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吗?还是说你觉得那凶手是在替天行道,这些人都该死?马天才摇摇头笑着说:“瞧您说的,当然不是,这人该不该死得法律说了算,就拿这第三个死者说吧,他态度不好歧视民工,说到底也只是工作作风的问题吧,不至于说我今天歧视了你,就要招来杀身之祸才对呀。又例如说这第一个女死者,有过被丈夫的婚情调查史,也只能说明他们夫妻关系互相存在一定程度的不信任,就算是真的在外头沾花惹草,大不了也就是离婚分财产嘛,怎么会惹上杀身之祸?”

一边说,马天才一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了一段监控录像。他告诉我们,这是他透过公安系统的朋友…当然不是杨洪军,调来的录像。拍摄录像的位置是在今天最后一名死者发现尸体的地方较远处的一个路口。虽然距离案发地点有一点远,但是如果要走到案发地,这里可是必经之路。你们仔细看看。

说完马天才按下了播放键,时间是早上6点多,天才刚刚亮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比较少。这时候马天才提醒我们注意了,有个人要走过来了,只见在马天才的提示之下,画面远处转角的巷子口里,钻出来一个身穿看不出什么颜色兜帽长衫的人,此人从巷子口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朝着监控画面的下半部分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两个黑色的垃圾口袋。可当我想要看清楚此人相貌的时候,发现对方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有个监控探头,兜帽衫的帽檐拉得很低,脸上还戴了一个医用口罩。在经过监控探头下面的时候,此人刻意伸出手做了一下揉眼睛的姿势,却因为这个姿势,恰好把眼睛部分也完全遮挡了。

播放结束,我和杨洪军互望一眼,我们彼此都觉得,此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凶手。

第74章 突破

马天才对于自己的调查能力看上去还是相当满意的,见我和杨洪军看完录像后有点面面相觑,于是他很是得意。打开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对我们说道:“二位请看看,这里头一共有六段录像资料,分别都是我这几天不断收集的之前的几个死者死亡前后距离最近的监控画面。这个凶手尽管行踪隐秘,但我们之前也都曾经猜测过,再隐秘的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走,一时之间没被监控发现,很有可能是此人提前进入了凶案现场,或者延迟很久才从现场离开。所以我调来的饰品资料,基本上都是稍微靠前或者是靠后的。”

马天才把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猜,我找到什么了?”我顺口回答道:“是不是找到刚刚那段录像里面,那个兜帽长衫的人?”马天才一拍巴掌说道:“瞧瞧,就还只有咱凯爷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这智慧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

“打住!打住!”没等马天才说完,杨洪军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看样子杨洪军也早就受不了马天才这副阿谀奉承的嘴脸了,他对马天才说道:“你把这些录像都调出来给我们看看。”

马天才开始寻找录像给我们播放,他按照顺序从最早的那次,也就是那个被烧死的女死者开始。一遍播放一遍给我们解释说道:“二位,你们可要知道,既然第一次案件当中凶手刻意使用了火灾的方式,那说明他是在下意识地去营造一个意外失火的现场。所以他应当是不可能在火烧起来之后才离开现场,所以我当时推测,此人肯定是在被人发现火情之前,就早已经离开。于是我调取了火灾发生前一个小时内的监控画面,你们看,就这里。”

说罢马天才朝着视频画面中一指,只见从监控画面的左下角,在那一刻突然有半个人影一闪而过。马天才又倒退了几秒钟,然后等到此人再度穿过画面的时候,他迅速按下了暂停键。我和杨洪军仔细观察,这个人好像的确是穿着一件兜帽衫,但是由于这个画面只拍到了一个角,也实在不能就这么确定这个人真的就是凶手,谁规定只有凶手才能穿兜帽衫呢?

尽管马天才非常确信,但这区区一个镜头实际上还是难以说服我和杨洪军的。于是他又播放了下一段录像,这次是第三名被渣土车埋死的那位死者,画面的角度是建筑工地的大门不远处。马天才按下播放之后,画面里出现了很多民工从大门口熙熙攘攘地出来的画面,很快马天才也按下了暂停键,他指着画面中的一个人告诉我们:“你们看这个人,此人从一开始就一直用手遮住自己的脸,看上去好像是在抠眉毛什么的,但是恰好就是这个动作,让监控完全拍不到他的容貌。这就是说,此人在进入这个工地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有个监控,早就做好了隐藏自己身份的准备。”

我和杨洪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是有一个人遮住了脸,穿着一身兜帽长衫,和我们先前看到的第一段录像里的穿着基本上一样,起码风格是一样的。而此人周围的其他民工有好几个都在看着这个人,这说明这些民工似乎是不认识这个人,如果都是熟悉的工友的话,干嘛偏偏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我和杨洪军都不说话了,因为马天才的这个发现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这还不够,我们只能确定此人是重大的行凶嫌疑人,但是却无法查明对方的身份,没办法抓捕破案也就无从谈起了。

杨洪军问马天才道:“还有没有其他角度的监控画面,看看这家伙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马天才且摇摇头说:“这就是困难的地方,说来很奇怪,这个罪犯反侦察能力非常之强,这工地附近还有别的监控,但他偏偏找到一个死角,然后从这个死角处消失了。所以其他画面里都没有这个人,我也就没有吧这些录像留存下来。”

我们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在下一个死者出现之前就必须抓获凶手,虽然我们现在有了凶手的影像画面,但是基本上遮住了全部身体,根本无从判断身份。时间已经相当紧迫,杨洪军对我们说:“现在已经是夏季,这身打扮显然不符合季节,我现在基本上确定了此人就是凶手,否则断然不可能那么巧合地出现在每个凶案现场的附近。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去打听一下,明天就去。”

我问杨洪军打听什么?上哪儿去打听?杨洪军指了指第二段监控画面里的那些正在朝着这个嫌疑人疑惑张望的民工说道:“咱们明天就去这个工地,向这些工友打听一下,咱们把录像带上,这短短十几秒内起码有七八个人张望了此人一眼,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印象吧。”

我点点头,眼下看来,这似乎是唯一的调查方向。而我起初测得的第一个卦象是“小吉”,如此看来,还真的只是“小”吉而已,给了我们一个重大突破,同时也带给我们一个极大的瓶颈。

当天夜里我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父母睡得早,也就省去了拉着我问长问短。跟杨洪军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他来接我,而马天才住的地方距离东区的工地相对比较近,他就直接赶过去跟我们会合。

到了工地后,杨洪军直接向负责人表明了身份,因为他觉得此刻也无需隐藏了,毕竟最后一个死者的死法太过惨烈,凶手自己也一定知道,这次警方不会在把这个死者的死当成是一起意外事故了。工地负责人得知杨洪军是来调查自己单位那个死去监理的事件的时候,非常配合,迅速按照杨洪军提供的监控画面,找来了那七八个工友。

为了以防互相的说辞影响对方的判断,杨洪军对这七八个人单独问话,问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你当时为什么要看这个人”、“这个人你曾经见到过没有”、“描述一下这个人的外貌特征”之类的。

大多数工友的回答都是当时看这个人是因为好奇,因为从来没在工地上见过此人。这里的民工身上都比较大的灰尘,而且一番劳动之后,许多人甚至热得打着光膀子,但这个人却穿得比较厚实,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不过几个民工的供词当中,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在我们问起此人相貌特征的时候,工友们纷纷都说,身材比较瘦弱,感觉好像是个女的。

于是我不难想象,在这样一个绝大多数都男性,即便有女性也只是比较糙的那种女人的工地上,这群民工一个个也都会有些饥渴,看到女人的时候,自然忍不住会多望几眼,这才会这么深刻地区分出对方的性别是女人。即便说得模棱两可,但我们三个依旧觉得这个消息太有价值了,至少把凶手身份的范围缩小了一半,我们调查嫌疑人的时候,会直接就从女性当中重点寻找了。

但此刻依旧有个严峻的问题,我们还是没能够找出这些案件当中的必然关联,以及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为什么作案的时间,偏偏是七天为一次间隔期。

当天从工地回来之后,我们三人就直接去了酒吧,一直待到深夜,不断讨论,不断推翻我们的构思。而马天才也一刻不停地打着电话,询问更多的消息,看得出他想要破案的心情也是非常急切的,马天才这人虽然庸俗,虽然市侩,但还算是个有正义感和良知的人。

到了夜里十一点多,我们仍旧没有新的突破,大家也都饿了,心情也不怎么好。于是杨洪军提议咱们去外头吃点东西继续奋战,马天才却立马一副累坏的的样子摊在包房的椅子上说:“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也去报名参加个什么教会组织算了,这几天我心里装了太多的罪孽了,我要倾诉,我要告解。”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逗乐了,于是我笑着说:“马爷,你如果去告解,恐怕得找个大一点的教堂才行。”马天才问我为什么,我嬉笑着告诉他:“因为你的罪孽太多,这教堂小了个装不下啊哈哈哈。”马天才摇摇头苦笑着,然后双手十指交叉互握,装模作样地一副虔诚祷告状:“啊~我的主啊~请你宽恕我老马那滔天的罪行吧~”

苦中作乐,我和马天才都哈哈大笑起来,而这时候杨洪军却突然绷着脸对马天才说道:“老马,你刚才说什么?”马天才一愣说:“没说什么啊,就跟凯爷闹着玩的。”杨洪军摆摆手说:“你刚刚在祷告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马天才错愕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说...让主宽恕我…滔天的罪行?”

第75章 原罪

杨洪军好像想到一点什么,皱着眉问马天才:“求主宽恕…?为什么要宽恕?”马天才嘴巴微微张开,正准备回答的时候,杨洪军又接着自问自答地说:“宽恕,是因为有罪行。宽恕,是为了避免惩戒!”

说到最后,杨洪军的双眼放射出光芒,仿佛是想到点什么。我没敢说话,生怕打扰了杨洪军的思路。隔了一小会儿,杨洪军问我:“凯子,对于宗教你了解多少?”我说并不多,从小到大接触得多一点的,就是佛教,讲究因果有报。我补充道:“很多情况下,我都觉得宗教是用来禁锢和束缚人们思想的一种工具,但同时也是用来提醒人们有一个正确的道德标准的东西。”

杨洪军点点头说:“也不尽然,宗教是存在于个人信仰当中,信仰则是自己寻找一些教条来对己身加以约束,所以宗教更多时候是用来让这些人自我反省,自我修正行为的。毕竟,一个没有信念,没有约束的人是可以什么都不畏惧的,当一个人无所畏惧的时候,那其实这个人是很可怕的,因为他敢于去做一切事情,甚至包括伤害他人。”

杨洪军这番话好像是在对我和马天才说,但同时听上去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刚才马天才和我一番好像在自嘲般开玩笑的话,却在杨洪军耳中听来,有了新的思路。

很快他就从档案袋里找出了这五个人的照片,按照死亡顺序依次排列,对我和马天才说道:“第一个人死于火灾,假如此人有罪,那么她的惩罚就是火刑。”说完这句,他在第一个死者的照片上用指尖敲打了几下。接着说道:“第二个人死在自己的浴缸里,假如此人有罪的话,那么他的惩罚应当是溺亡。”马天才打断杨洪军说道:“不对啊,这个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头部是没有在浴缸当中的,你们警方当时的判断不也是死于缺氧和一氧化碳中毒吗?怎么又变成溺亡了。”杨洪军说:“我们看到的也许只是表象,既然是连环杀人,那么我相信对方这样做是有足够理由的,虽然看似不是溺亡,但是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也许凶手想溺毙死者,再伪造现场。”

我点点头,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杨洪军这样理解其实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接着说道:“这第三个人死于渣土车,假如此人有罪,那他的惩罚就是活埋。而第四个人是整个头都埋入了油锅当中,相当于死于下油锅…”

听杨洪军说到此处,我似乎也想起来一点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总觉得曾经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类似的连环杀人案,如果不是在里,就应该是在电影里。只听杨洪军接着说道:“第五个人是被强行灌食活活撑死的,如果他是有罪的话,应当惩罚则是胀死。”

杨洪军喃喃自语说:“死亡时间间隔七天,死者都是天主教徒,七天…七…?”

我终于想起来了,但还不敢确定,当杨洪军反复强调着“七”这个数字的时候,我终于仿佛有了一点眉目。“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数字,构成我们彩色世界的,是七种色彩,我们的音乐,有七个元音,人死之后,要讲究头七尾七,我们的一个星期也是七天,一个星期也称之为一个礼拜,而礼拜则是以七作为一个循环在宗教当中使用的概念。

“是七宗罪吗?”我脱口而出。这是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的一部美国电影,但具体实在是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影片当中的杀手,好像罗列了他人的七种罪行,这是不可饶恕和容忍的罪行。

杨洪军一拍巴掌说道:“没错!就是七宗罪!你们等我一下!”杨洪军看上去很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只见他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查询,很快就把手机屏幕对准了我和马天才,上面写着“七宗罪”以及七种罪行的惩处方式。

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就彻底明白了。把这些惩罚方式跟这现有的五个死者分别对应,除了第二个死者之外,我都能够找到相应的罪行和惩罚。

第一个女死者,死于烈火焚烧,其原罪是“淫欲”。根据马天才提供的信息来看,死者生前曾经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自己的丈夫做过婚情调查,为什么要调查婚情,想必是因为丈夫怀疑其有出轨行为,至于查没查到我是不知道,但是根据我摸到的骨相来看,此女也的确是欲望大于情感,并且是有红杏出墙的骨相的,假设这些都成立,那她就应当被处以这种刑罚。

第二个死者我还没想明白,暂且跳到第三个。第三个死者生前歧视民工,骄傲无力,其原罪则是“傲慢”,惩罚的方式就是“负重而亡”,所谓负重,大概就是指身上压制着远远超过己身承受能力的重量而死,那么被渣土车的几吨渣土掩埋,某种角度来说,也的确是负重而死。

第四个死者生前多次被举报权钱交易,名下房产不少,和其职位大不相符,所以极有可能是一名贪官,而他死于油炸,那么其原罪对应的就是“贪婪”,惩罚的方式则是“在滚烫的油中煎熬”。

第五个死者也就是最近的这个,他曾经非法买卖他人信息,但他本身最大的特征就是肥胖,肥胖则是因为早年曾经暴食,所触犯的原罪则是“贪食”,对应的惩罚方式则是“强行灌食蛇与鼠”。

妥了,基本不会错了!

除了第二个死者的死法我们没有头绪之外,其他的都对应上了。想要知道第二个死者的原罪和惩罚方式,恐怕只有当我们抓获凶手后,才有可能得知。

这是一个极其重大的突破,就好像一群困在死路里的蚂蚁,当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逃生的路的时候,就会争先恐后地朝着这条路前进,从而会发现路的尽头有另外一个陌生而全新的广大空间,范围变大了,但是可能性却减少了,精确度也就随之而高了。

马天才在听到我和杨洪军的分析之后,好像还有点不明白我们在兴奋什么,毕竟他今天只是让我们看了看录像而已。杨洪军对我说:“凯子你还记得吗,白天我们问的那些民工兄弟,不少人都说看到的那个兜帽衫的人好像是个女人。”我点头,杨洪军接着说:“然后我们起初最早怀疑的犯罪嫌疑人,是那个周神父对吗?因为只有他才有机会知道这些死者的龌龊秘密。”我说是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那么简单,这个神父肯定没有遵守主的规矩,他在某个时候把这些人的秘密告诉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有可能是那个女性凶手。

杨洪军满脸笑意地问我:“那你觉得,这个女性凶手会是谁?”我也有些高兴地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很有可能是咱们那天去教堂,一直在讲台上圣经的那个修女。”

我可不是瞎猜的,之前警方对周神父的蹲点调查里,发现教堂的神职人员都是住在教会安排的宿舍里的,既然周神父都住在那里,想必那位修女也是。倘若这位周神父把信徒的秘密告诉了这位修女,那就意味着这两个人必然是不一般的关系。

甚至说,不正常的关系。

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是不允许结婚的,可既然生而为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神父对外一副道貌岸然,未必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杨洪军点点头,看起来他跟我想的完全一致。只听杨洪军对马天才说道:“老马,动用你的关系,现在立刻把教堂附近的监控给我调过来,能不能破案,就看着一次了。”

马天才这才明白了我们在说什么,于是立刻打电话找人把当时的录像给传了过来。视频很多很长,我们一直排查到了深夜,这才在其中一段监控画面中,找到了一个穿着兜帽长衫的人。而这一次,此人并没有遮住自己的五官,好似不经意地,把整个脸都暴露在了监控画面之下。

没错,就是那个修女,我之所以记得住她,是因为我第一次在教堂里见到她的时候,还觉得她长得挺好看,当修女可惜了。现在基本上算是证据确凿了,这个修女也正是从教堂宿舍的楼里走了出来,而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恰好是最后一个死者接到最后一通电话之前的三个小时,天还没亮的时候。

杨洪军长舒一口气,默默地抓起电话,打给了他的那些警察同事。只听他在电话里说道:“你通知教堂外监控的各个部门人员,准备收网,犯罪分子已经锁定身份。现在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等我的命令。”

杨洪军挂上电话后,我问他为什么不现在就抓捕?杨洪军摇摇头说,现在如果要抓,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我们再等几个小时,明天早上当这个修女出现在教堂的时候,我们再抓她。咱们先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就去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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