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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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来的时候把医务室值班的人也带过来,嫌疑犯受了伤,有出血现象,是外伤,让她带上医疗包,现场处理一下。今天晚上大家谁也别睡了,马上立案侦查,连夜突审。”

杨洪军语气带着一种兴奋,因为他觉得既然有歹徒半夜潜入到四楼来行凶,那就肯定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来的,这说明指使他来的人,是给他下达了死命令,否则就算是一个歹徒再怎么穷凶极恶,潜入到警察局的招待所来犯案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挂上电话之后,杨洪军转头对我说:“对方来灭口了,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凯子,你先回去把裤子穿上,顺便把我的裤子也带过来。”我点点头,马天才和我妈妈也说这里有他们,于是我就离开了房间,回房穿好裤子再拿了杨洪军的裤子来。

刚要回去我父母的房间,听见不远处楼梯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杨洪军刚刚打电话的那个小陈,正带着三四个便衣警察,还有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女孩子上楼走了过来。

第132章 理由

小陈是认识我的,之前杨洪军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就常常辅助杨洪军进行工作,最早那次对我家按摩店的保护,他也是首当其冲地参与,他是个好人,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挥手,并带着他等一群人进入了我父母的房间。

由于我的父母更多只是受到了惊吓,父亲的脸上和肩膀上都因为目不见物,摔倒的时候撞到了,有一些轻微的伤,情绪安抚下来后,也就没有大碍了,所以那个医务室的小姑娘优先处理的,仍旧是那个被杨洪军反绑在地上的袭击者。

既然有警察来了,那么束缚人的工具就更多了,杨洪军取来一副手铐铐住了袭击者,再解开皮带还给了马天才。

当医务室的小姑娘看到袭击者脸上的伤的时候,感觉还是吓得有点花容失色,尤其是当我的嘴唇四周还沾满鲜血的时候。那袭击者面朝地面,不断地哀声呻吟,那感觉很像是一个烂醉的人,刚刚呕吐过有些翻江倒海,浑身脱力一般,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外伤,估计早就痛得哭出声来了,起码我是这样,但是这家伙却只是连连哀声,却没有丝毫要哭泣的意思。这也让我觉得此人心性一定非常硬气,注定了杨洪军等一下的连夜审讯,估计收获不会太大。

回顾此前几次遭遇袭击,无论是我还是杨洪军,袭击者至始至终都不会携带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东西在身上,我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审讯,无非是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罢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忠义芙蓉会的人,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警察局招待所,必然是已经在附近盯梢,寻找破绽漏洞很长时间,否则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混进来。

于是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我跟我的父母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我的父母比我还先一天住进这里来。我们进入警察局招待所源自于我收到的那个带着强烈威胁讯息的包裹,我心里害怕,才临时决定这样的,所以说,我们入住这里,带着很强的偶然性。这样一来,就足以证明这个袭击者和他背后的那个指使者,是在我们入住之后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可是动机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未必会百分百成功的事,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对方非得这样做不可?要知道我们住的楼层可是四楼,这栋楼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只有遇到火灾或者地震的时候才会开启的逃生门,另外一个就是直接从大堂里进来的门。每层楼都有巡逻的安保,还固定住着一个楼层的保洁员。就算是对方冒充住客,那也必须要刷卡才能够操作电梯,对方既然是来犯案的,就不可能在这里办理入住,让自己的身份信息被警方获取。更不要说这个招待所一般是不面向社会的,都是用来工作接待用的。

那么如果他走楼梯呢?我心里暗暗摇头,觉得这更加不可能。因为如果从楼梯上四楼的话,每层楼的转角都是保洁员的宿舍,一个遇不到,那两个三个总不能一个都遇不到吧?况且还有巡逻的安保,眼看一个人不坐电梯走楼梯,再怎么蠢,也会稍微有些怀疑才对。就算是他完全躲开了这一切,那进入大堂的时候,也有前台人员和看门的警察在,他总不能绕了过去吧,再退一步,就算是绕了过去,监控画面也会把他进出招待所的经过完整无误地记录下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看我父母房间的窗户,虽然拉着窗帘,但窗帘被风微微吹动着,我伸手一探,发现背后的窗户是打开的。于是我把窗帘拉开了一个角,把头从窗户伸了出去,往下边看,假如这个家伙不是从正常方式进来的话,那他唯一有可能进入我父母房间的方式,就是爬窗爬墙。

我父母的房间位于这层楼的中段部位,四周围并没有可以攀爬到四楼的水管,最近的一根水管,都在这层楼的外墙尽头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房间应该就是杨洪军房间对面的那一间。而每两个相邻的房间之间,窗户和窗户互相有差不多一米来宽的铁栏杆,也就是说,倘若这家伙是从一楼顺着水管攀爬到四楼的话,那么他还横向移动了好几个房间,最终才从我父母的窗户钻了进来。

这就让我更加不懂了。我父母都是寻常老百姓啊,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谋害两个事不关己的普通人吗?难道说是因为想要借道我父母的房间,从而来谋害我或者杨洪军?那更不应该了啊,如果要害杨洪军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爬到四楼后,选择第一个窗户进去,还能够更近一些,还不会被人察觉,若是要害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我窗外的那个落水管爬上了,而要选择我父母这一侧?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打定了主意,等一下杨洪军突审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在现场看着,我要把我的这个疑问提出来。

医务室的小姑娘蹲下身子给那家伙处理伤口,由于他非常不配合,每次当小姑娘拿着消毒纱布想要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倔强地把头扭到另外一侧,难道说他想要让自己的血流个干净,然后失血而死吗?就算是忠义芙蓉会的人,我也觉得不应该这么蠢才对。我本来就对这家伙丝毫没有好感,甚至还觉得自己刚刚动手还没打够。见他这么拧,于是我就走上前去,左腿单膝跪下,压在他的背上,然后右手抓起这家伙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上提起。接着我左手顺势一抄,就给他来了个锁喉功,这动作基本上就跟刚才这家伙欺负我父亲一样,我也算是替父报仇了。

如此一来,他的脑袋就动不了了,就算是想要转头,却因为我左手的锁喉而没有多大的活动范围,于是他的整个左半边脸,就完全暴露在了小姑娘面前。

杨洪军等人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对我行为的赞许,却也没有加以阻止。也许我这样的动作在他们正式警察看来,多少都有点虐待犯人的嫌疑,好在我并不是警察,而现在也情况特殊,我大可以不管这家伙的死活,但我还是得帮着救他,因为他嘴里有些消息,对我们来说无比重要的消息。

我对着那个小姑娘说,妹子你还等什么呢,看他帅啊,快上药啊!估计是因为我满嘴的血迹,又是一个这样的动作,小姑娘大概认为我刚刚才吃过人肉,还是生吃的那种。有点害怕,但还是慌张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给那家伙擦药跟包扎,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姿势大约五分钟之久,小姑娘才算是弄完,而这五分钟里,这个袭击者没有再发出那种哀声的呻吟,而是变成喘着粗气,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虽然是侧面对着我,但是眼神却一直努力想要转到我的方向,用一种带着极大的仇恨,巴不得拨我的皮的眼神盯着我。

换作从前,这样的眼神我会非常害怕,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心想反正今天也让你挂了彩,就没想过你将来会原谅我的行为,在者,都被抓了,你还有将来吗?于是我也跟他怒目对视,眼神毫不认输。当小姑娘包扎完毕后,我松开左手,右手顺势用了点力,把他的头铛地一声按倒在地面上。

这是故意的,我承认。

眼看已经包扎好了,下一步就该带到别处突击审讯了。杨洪军对小陈和另外一个便衣警察说道:“你们通知一下司机,把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你们俩这就把他押了,马上带上车,咱们这就回局里去,今晚不问出个一二三,谁也不许回家!”

毕竟是领导,天生就带着一种威严。而且让我惊讶的是,在杨洪军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竟然还有这么多警察会不带抵触情绪地继续帮衬着他,这说明杨洪军过去对待自己的组员肯定非常好,再者,大家又不傻,当年杨洪军的犯罪事出有因,杀死的人也是个恶名昭彰的人,严格来说是为社会去除了一个毒瘤,只是方式用得不对。公道自在人心,虽然杨洪军又组织纪律上的错误,却不影响他在同事们心里是个英雄的事实。

小陈和另一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把那个袭击者架了起来,他的腿脚并未受伤,但此刻竟然好像瘫痪了一样,一直拖地,以不肯走作为对抗,表情也非常麻木,似乎是打算顽抗到底。小陈等两个警察互相点了点头,一起用力,就把这家伙给架了起来,朝着房间门走了过去。

我打算跟在杨洪军身后,先处理好我父母,再去公安局旁观突审,毕竟我弄伤了对方,原则上我也要做调查笔录的。可就在我目送小陈等人朝着房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我身后哗啦啦一声,玻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一般。吓得我赶紧回头去看,却发现地上都是碎渣子,而那个原本遮住窗户的窗帘上,却莫名多出来一个烟头大小的洞。

而随着碎玻璃声响起,那个袭击者一声闷哼,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站在门边不远处的马天才也摔倒在地,他的脑袋撞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当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杨洪军大声叫喊:“所有人伏地卧倒!有枪手!”

第133章 枪手

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堂英文课。老师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听读能力,那堂课就没讲什么语法单词之类,而是让我们看了一部英文电影。

电影的名称我不记得了,但大致上讲的是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个苏军的狙击手跟德军的狙击手互相角力,斗智斗勇的故事。两个绝顶水平的狙击手,趴在废墟里,垃圾堆里,钟楼上整整一天也不动弹,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一击杀死对方。

战争是血腥而残酷的,且没有对错之分,我一直这么认为。而这部电影除了那精彩的狙杀场面之外,还给我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一个优秀而沉得住气的狙击手,其战斗能力不亚于一整支武装部队。

所以当杨洪军大喊道“有枪手”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拔凉,立刻就伏地趴下。趴到地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部电影,突然一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多少因此有点脚下一软,于是趴下的动作非常连贯而娴熟。而我的心里拔凉,则是因为就在这一枪打过来之前几分钟,我刚刚才开了窗户往外张望。

也就是说,起码我打开窗户往外看,寻找这个袭击者上楼的路径的时候,我的大脑袋整个是暴露在枪手的射击范围内的。

所以那时候无疑对于枪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杀人机会,因为房间窗户的窗帘是那种半透光的材质,拉上之后屋里是看不见屋外的,但是从屋外看过来,加上本身此刻是深夜,房间里又亮着灯,那么他是可以看到里头人头攒动的景象,只是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罢了。

于是我不禁想到,当时我打开窗户伸头探望的时候,对方肯定是用枪瞄准了我的脑袋,但却没有开枪把我给爆头,这说明他要杀死的目标,并不是我。起码在那一刻并不是。

当所有人都趴下之后,现场乱作一团,医务室小姑娘的尖叫声仿佛是压抑了很久,此刻终于爆发了一样。而我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一枪射中了袭击者右侧肩膀跟脖子之间的区域,这颗子弹透过这家伙的锁骨从背后到前胸地射穿,穿透的子弹还击中了马天才的腿。这就是为什么马天才也会歪歪斜斜倒下的原因。

可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顾不上许多,杨洪军喊道:“所有人现在立刻匍匐前进,出门后躲在转角!”姜果然是老的辣,在这种突发的危急情况时,他仍旧是掌控大局,发号施令的人。听到杨洪军号令之后,小陈和另外那个警察侧着身子,头朝着门的方向,一人一边抓住了那个袭击者肩膀上的衣服,脚下用力,很快就把袭击者给拖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袭击者在此期间丝毫没有挣扎,但也并非一动不动,而他自己也是有一种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中枪之后人变得更加虚弱,同时被枪击也感到害怕,于是求生的欲望此刻变得格外强烈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其他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就先后把马天才跟我的父母拉出了门外,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他们训练有素地完成了这一切。这时候,哗啦一声玻璃又碎掉了一块,看样子是那个枪手透过窗帘看到里面的人在开始逃亡,于是又补了一枪,不过这一枪就有失准度,没有任何人手上,只是在门边的墙壁上崩起一阵白色的墙灰,然后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弹孔。

此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杨洪军两人,我的位置还相对更靠近门边一些。杨洪军冲着我低声喊道:“凯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爬出去。”当我正心慌意乱打算往外爬的时候,杨洪军冲着门外喊道:“外面的人谁能动的,站在门外伸手进来把灯关掉!”杨洪军因为革职查办的关系,配枪已经被收缴了,所以他没办法直接一枪打坏屋顶的灯,而让外面的人伸手进来关灯,一方面是因为手的面积比人要小很多,枪手隔着窗帘不好瞄准,其次是因为就算是手上中枪,也不至于是致命伤。

外头的警察听到杨洪军吩咐之后,立刻伸进来一只手,咔嚓一声就关上了灯。屋里瞬间一片黑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光让我不至于看不见东西。于是我迅速手脚并用往前爬,那感觉好像是正在排雷的士兵,区别只在于我的速度更快,情绪更焦急而已。到了门边的时候,眼看就逃亡在望,却因此觉得身体发软,有点使不上力,更多的还是因为心里害怕,被吓坏了。小陈蹲在门边的转角处,看到我的手刚刚一伸出去,立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好像一个大麻袋似的拖了出来。

躺在走廊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安全了,但仍旧惊魂未定,连坐起身子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恍恍惚惚之间,看到其中一个警察已经在打电话让局里的其他警察包围射击方向有可能的几栋高楼了,他语气焦急,吩咐封锁附近的主要交通要道。而马天才腿上中枪,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腿,痛苦地哭喊着。

很快杨洪军也爬到了门口,小陈如法炮制地一把将他拉了出来,杨洪军安全后立刻起身冲到马天才边上,伸手捂住了他受伤的大腿,那个先前因为受惊过度而尖叫的小姑娘,此刻也手忙脚乱地用固定胶带缠住了马天才伤口上方大约三寸左右的位置,并打了一个非常紧的结。

现场乱作一团,这是杀人灭口啊,这是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啊,难道说正如杨洪军说的那样,对方既然已经开始不择手段,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非常近了,然而如今两个人中枪倒地,虽然都没有死,但这终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讯号,难道说我和马天才等不到一个礼拜,就必须要提前逃亡,才能保住小命吗?

马天才因为腿部中弹,子弹并没有打穿,而是嵌入了大腿当中,因为这颗子弹是先穿透了袭击者的锁骨才击中马天才的,所以力道上有了很大的缓冲,可即便如此,地上也全都是马天才的鲜血。以我对马天才的了解,这个人很咋呼,遇到事情总是会一惊一乍的,这次中枪一来是吓坏了,二来是看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心里肯定很慌张,只听他一边哭一边叫喊道:“哎呦我的个亲妈啊,这下子我老马可要死了,我的老娘啊我对不住你啊,没让你享福,还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看我父母没有受伤于是就凑到马天才边上,帮着杨洪军压住受伤的腿,以稍微达到点止血的效果,一边我对马天才说,老马啊,只是小伤,死不了人的,你别慌!话虽如此,可看到从我指缝中不断往外冒的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非常恐慌的。马天才似乎是完全屏蔽了我的这番话,继续狂哭大喊道:“我老马一生蹉跎,本不想为社会服务,为国家捐躯,奈何生活所迫,做了些挖人私隐的勾当,这都是报应啊,今天我命丧于此,不及与亲朋道别,实在是哀哉啊…”

马天才还是这样,就连个哭喊都这么文绉绉的,于是我再一次提醒他,老马!你安静点别说话,没有伤到动脉,你不会死的!我加强我的语气,企图以此安定他的心。这时候马天才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迷迷糊糊地在我和杨洪军脸上来回望了几眼,我还以为他终于回过神了,或许就不再大喊大叫,谁知道这厮看见我和杨洪军后,更是难以抑制地仰天张嘴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凯爷啊我的凯爷!想不到我老马就要先你一步而去了…黄泉路上无人作陪,要是喝了那孟婆汤,可就忘了你和杨爷的点点滴滴啊!杨警官啊,你答应我,一定要匡扶正义,和邪恶战斗到底,搞好群众关系,还要替我报…仇……!”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般重伤的人在说完“替我报仇”几个字后,就会一口气上不了,然后刮掉,套路嘛,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而马天才在说完之后,竟然学着电视里那种呼吸不畅地感觉,鼓大了双眼,入戏太深,好像自己真的快死了一样。别了几秒钟发现自己还没死,脸都胀红了,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开始来回打转,就如同还没抽离他心中的剧情一样。

他当然不会死,除非他自己吓自己吓死了。我和杨洪军都一脸无奈状,对望一眼,我们在彼此的额头发现了三条竖线。眼看马天才那种敬业的表演,杨洪军也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伸出手来,呼啦啦就给了马天才几个大耳光。

马天才吃痛,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一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神才回到了正常,大声问杨洪军:“你…你打我干嘛?”杨洪军翻了翻白眼说:“再不打你,你就真以为自己死了,待会可能还觉得自己变成鬼了呢。”

他顿了顿说:“老马,你没事,一边儿凉快去吧。”

第134章 分析

安顿好了马天才,已经距离我们逃出这个房间大概三四分钟时间了。即便是身在四楼的走廊上,我也能听到外头马路上一阵警笛大作,应该是接到报警后,公安局的人立刻布控出动。可我们都知道,这种马后炮似的行为,几乎是没可能抓到凶手的,就连定位凶手到底在对面的那栋楼,几层楼,恐怕都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工作,之所以警笛大作,无非就是吓唬吓唬那个枪手,好让他赶紧逃走,慌乱之中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也因此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罢了。

全部人都躲在四楼的走廊里,有配枪的警察也都纷纷掏出枪上膛时刻戒备着。杨洪军走到那个袭击者跟前,他看上去伤势比马天才要严重很多,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看上去有那种虚弱至极,马上就会死掉的感觉。而杨洪军显然不会让这家伙死掉,于是捏着袭击者的脸,晃动着,顺便还拍打着他的脸。小姑娘取出针剂给他打了一针,才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后来我才知道注射的药物里含有肾上腺素,是一种对身体机能刺激并膨胀的药物。

袭击者慢慢恢复意识,起初还有些恍惚,似乎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一般,不过看到这么多警察在自己面前,自己又身上受伤,好像才慢慢回想起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前来营救的特警也赶到了四楼,杨洪军跟对方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当即决定,立刻把我们全部人都带回公安局里,现下看来,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忠义芙蓉会即便再怎么胆大妄为,总不至于潜入到公安局里来杀人灭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干脆直接自杀算了,毕竟那也是防不胜防的事。

医务室的小姑娘在层层保护之下心安了不少,她迅速处理好了袭击者的伤口,因为子弹是打穿了他的锁骨,相对于马天才来说,这样的伤反而更好愈合。而马天才因为子弹嵌入皮肉,所以需要待会医务室里取出子弹才行,否则就会引发感染,感染之后,就容易出现更麻烦的情况。

不过当袭击者意识恢复了之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轻蔑的笑意,带着一丝得意的感觉,目光在我和杨洪军身上来回游走,似乎他此刻心里盘算的事情,跟我们俩有关一样。好奇心起,但我又没办法现在就问他,此刻在场有十几个人,而且这也并不是问问题的地方,于是强行忍住,从杨洪军的表情上来看,他好像也察觉到了袭击者的异常,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而是请那些来营救我们的特警,把我们安全地带回到公安局里面。

我们大家终于算是安全了,不过父母仍旧惊魂未定,连一向稳重的父亲,在遭遇到袭击者的锁喉之后,还能够保持神智正常,但是在那两次枪击后,却嘴里一直呢喃着“日落西山,旦不保夕”几个字。这八个字是父亲几天前给我说的奇门卦象,预示着结局,而此刻看来,似乎好像刚刚对应得上,所谓的旦不保夕,起码得先有“旦”,我们如今躲过一劫,算是安然度过了这个“旦”,但结局却未能保住“夕”。换句话说,如果今天杨洪军对这个袭击者的审讯不问出个一二三,我们的危险还会进一步出现,也许还会更加严重。

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母亲一直都陪在父亲身边,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时间问问他们,在我没冲进屋子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告诉我,当时她也早就入睡了,不过因为失眠的缘故,一直都是处于浅睡眠的状态,就在事发之前几分钟,自己起夜去上了个卫生间,从厕所里出来,先是看到窗户被打开,有风吹了进来,接着就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高大人影站在床边父亲的那一侧。

母亲告诉我,当时他还认为是父亲被自己吵醒了,也要起身上厕所,正问道老头子你起来怎么不叫我一声我扶着你去的时候,却听见父亲叫喊我母亲的名字,让她赶紧跑。

母亲这段日子一来一直都处在一个神经比较紧绷的状态,听到父亲这么说,然后再看看那并不熟悉的高大的影子,立刻想到是有人偷偷进了屋子。可是女人嘛,尤其是上了岁数的女人,遇到这些情况的时候,总是觉得尖叫会比逃命更加重要,于是就大呼小叫了起来,没一会儿我和杨洪军就撞门进了屋里。

我问母亲,难道说这期间那家伙就什么话也没说吗?他只是挟持住父亲就完了吗?母亲说对啊,他从后面把你爸爸的脖子给锁上了,在我发现他之后,他就开始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什么水杯药瓶子之类的朝着我丢过来,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于是我不再问了,继续追问下去,母亲应该会感到害怕了。不过她作为第一当事人,说的内容让我开始觉得有些搞不懂。于是我扶着父亲的臂弯,又问父亲说,当时那个人锁住你的脖子,他用力了吗?他是想要杀害你吗?

父亲还在恍恍惚惚地呢喃着,不过听到我的问话,就转头对我说,要说用力倒也的确用力,可是却不是那种会让人彻底窒息的,但是锁得有些紧,让我的呼吸比较不畅,但还不至于无法呼吸。

我点点头,宽慰了父母两句,就把他们带到民警值班的宿舍里先休息,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他们也都累坏了。我反复强调我们现在在公安局里面,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好好休息,随后我就出了房间,去找杨洪军。

杨洪军看到我,于是问我说我父母怎么样了,我说还好,受了点惊吓,不过刚刚我父母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有些迷糊。杨洪军一愣,端来凳子给我坐,然后问我道怎么个迷糊法。

我告诉杨洪军,首先我觉得袭击者从外头的落水管爬进屋子这已经是基本确定的事实了,原本我觉得他突然袭击我的父母,这本身不合常理,袭击他们俩,几乎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把两位老人给弄死弄残了,也只能白白耗费他的体力罢了,所以当时我就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刚才我在跟父母谈话中也得知,对方当初锁住我父亲的脖子,并没有下杀手,而且我母亲尖叫躲闪,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制服我的母亲,作为一个敢爬四楼来行凶的人来说,手段应该算是比较老辣了,不应该想不到我母亲的叫喊会把其他人引来这件事。

杨洪军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下去。我告诉他,而袭击者进入房间的时间,是趁着我母亲去上厕所的空档,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以他的年纪和力量,是完全可以把我父亲弄晕甚至是弄死,然后趁着我母亲出来的时候再制服她的,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挟持我的父亲,并且故意让我父亲提醒母亲逃走,他的目的感觉很简单,他就是要让我母亲尖叫起来,然后把咱们引过来。

杨洪军一拍大腿说道:“凯子,你说得很多,加上外头埋伏了枪手,如果我们破门而入,注意力就会在这个凶徒的身上,加上我们的位置正好能够被外面的枪手瞄准,所以这个袭击者进屋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伤害你的父母,而是把我们引来以后,好让外头的枪手狙杀我们。”

我点点头,此刻听来,这仿佛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既然是要杀我们,劫持的又是我的父母,那为什么在我打开窗户的时候对方没有开枪呢?那就说明,我其实也不是第一目标,第一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杨洪军。

杨洪军接着说道,但外头的枪手没有料到,虽然打开了窗户,但窗帘还拉着的,这样一来屋子里的人动来动去的,他分不清到底谁是谁,所以才迟迟没有贸然开枪。可最后还是开枪了,这是打算孤注一掷,赌一把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说,可能也不是,如果我是那个枪手的话,我不会这样去赌,我可能会放弃这次狙杀,从而寻找更好的机会,而冒险开枪的理由,就是对方知道不可能有更好的机会,或者这个机会有可能因故而不复存在。

杨洪军眼睛发光,好像是被我这么一说突然恍然大悟一样,他兴奋地说道:“所以他们才开枪,不过打的人却是那个袭击者。因为那个人被我们制服后拉起身来,即便是隔着窗帘也能够认出。他射杀这个袭击者,本意一定是要他死,没想到却失手了而已。”

杨洪军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枪手的目标突然从我或者你身上,转移到这个袭击者――他们的同伙身上,而且是奔着杀人而去的,目的是什么?”没等我回答,杨洪军自问自答道:“因为对方知道,我们活捉了他的同伙,害怕吧他给供出来,所以才要灭口!”

我点点头,补充道,同时也说明,咱们今天抓的那家伙,知道不少事,

第135章 策反

然而接下来的连夜突审,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难处。

那天处理好袭击者的伤口之后,还给他补充了很多葡萄糖,本身也都并不是致命伤,只是人会比较痛而已。起初这家伙那个诡异的笑容,一直让我觉得很是不解,当一切准备就绪,打算开始审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马天才就没来参与审讯了,被护送去了医院取出子弹,不用说也知道,在医院里他肯定又是哭爹喊妈地大闹了一场。而那个袭击者,打从我和杨洪军进入审讯室后,就一直非常不配合。开始的时候,是一直装作身体虚弱,闭着眼睛,对我们的提问置若罔闻,随后就开始以种种借口例如身体不适之类的,要求要离开。

此人和之前的那几人一样,都是北方口音,却有别于我知道的那几个省份,很像是那种含糊不清的汉语,大概是来自少数民族地区。身上没有身份信息,经过指纹和容貌比对后,也一时半会没能分析出结果来。还没问几个问题的时候,审讯就陷入了僵局。

杨洪军有些无奈,毕竟不能因为对方不肯开口,就滥用暴力。但若是容忍他继续这么装聋作哑下去,到最后他还是会要求找律师,而极大的可能,他会找那个白律师。事到如今,我们决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看到杨洪军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我凑到他耳边轻轻问道,杨警官,我能问几个问题吗?杨洪军不解说,你当然可以问,不过这家伙未必会回答。我点点头说我试试。

因为我要问的问题,并不会一开始就直奔主题,问他背后的主使人等信息,而是问他,是从什么样的方式进入我父母的房间,继而袭击我父亲的。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心里是知道的,但是我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打开这场问话。不出所料,他仍旧不理不睬,不过跟杨洪军审问他的时候不同,他这回是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按照常理来说,我咬掉了他半截耳朵,还在他脸上留了个大伤疤,他应该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才对,可他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反倒让我又一种难以预测的可怕。但审讯还是要进行下去的,我和杨洪军只需要找到一个方式,打开他的话匣子罢了。

我没有其他的本领,摸骨术是我唯一算的上擅长的,见他不说话,于是我开始现场观察摸骨。一边观察一边对他说道:“你平额头粗眉,眉毛杂乱,眉毛跟发际线距离不均,说明你做派另类,常常不在人的预料之内,你曾经试图进入过别人的圈子但因为自身太过于特立独行而被排斥,甚至被人看扁瞧不起,人家都觉得你这个人脑子不正常,把你当成神经病。你颧骨比较大,下颌骨宽且长,颧骨与腮帮之间有明显的咬肌突出,证明你这个人心狠手辣,下得去手,做事情会不计后果。下巴超前微微凸出,下排牙超过了上排牙,有点地包天,这说明你早年间有可能会因此而被人取笑,你的性格形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个时期的自卑,受辱而产生了偏移,在形成途中就走了弯路,成年后更加难以纠正。而你的眼睛眼角呈倒八字状微微朝着眉毛上扬,眉眼之间距离很近,这样的眼睛称之为丹凤眼,说明你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其实是很聪明的。这一点能够在你的鼻子跟耳朵得以印证。你是塌鼻梁,鼻尖的高度几乎与耳垂相当,这说明你的人生发展是会受到限制的,本来求个安稳,却距离你的理想总是差了一步。并不是你不够努力或者做得不好,而是你要得太多,且一直觉得自己差点运气。耳朵内是典型蜗状,耳朵的三段看起来也都相对平整,说明你思路清晰,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但你的这套法则或许是你理想化的,现实当中,未必实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家伙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然了,他铐着手铐坐在我的对面,此刻被我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把我观察到的内容说给他听,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他的话,我此刻的感觉就好像是衣不遮体,被人指指点点地说着我这里好那里不好等等,一个人如果变得没有秘密可言,那他就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我的此举,其实大可不必跟这家伙说,之所以说出来还尽可能的细致,就是为了让他失去安全感。他起初的那个诡异笑容让我觉得他心里有种有恃无恐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我必须先将其粉碎。

看到他眼神开始闪烁,这代表他内心已经因为我的这一番话而受到影响,于是我指了指他被包扎好的耳朵,补充道,今天对不住了,情急之下咬了你的耳朵,希望你要明白我虽然不是直接受害者,但你袭击的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也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说完这句话,我也开始露出那种有点得意,又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他刚才的表情一样。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攻击对方的时候,就要选择对方最脆弱的部分。果然在我提到他耳朵的时候,他就明显露出那种愤怒的表情,本来就有点地包天的嘴巴,因为咬合牙齿太用力,导致脸颊两侧的肌肉隆起,那本来就很粗却很杂乱的眉毛,更是因为生气的关系,而微微抖动。

我见起效了,于是赶紧接着说道,你以为你今天什么都不说,你就可以安全,可以逃脱吗?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算警察审不出了一个字来,你也没可能活着出去,知道为什么吗?

我提高音量,坚定语气,一副我早就知道结果的样子。而很显然,这个袭击者虽然知道自己犯下重罪,但他并没有造成他人严重受伤或者死亡,就算他是非法入室并挟持了他人,严格来判的话,量刑也不会特别重。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有恃无恐,或许在他心里想着可能最多关一些年头就会被放出去吧,而当我突然说道他没可能活着离开,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结果,原本愤怒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极为不解的表情。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对他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肩膀上的伤,你早就知道外头埋伏了枪手,可知道为什么枪手要射击你吗?你真以为是拉上了窗帘,所以看不见吗?袭击者继续不说话,但很明显,此刻他的思路已经被我带着带着,朝着不好的方面去联想了。我稍微大声地说道,因为那一枪就是瞄准了你打过来的,只不过打偏了一点而已,往上或往下再精准一寸,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洪军这时候走过来补充道:“没错,一个枪手既然敢于来执行这样的任务,那他的准确度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也许枪手的目标是我或者其他人,但最后开枪的时候,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你,因为你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你被抓了,他们会不安全,所以趁着你被我们的人带走的时候,那短短几秒钟,迅速决定要杀你灭口,懂了吗?”

袭击者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惊讶的表情。他对于我们说的这些完全没有想过,直到杨洪军这么直白地告诉他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原来距离死亡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寸。

惊讶的表情之后,他开始有点懊恼伤心,不过这样的情绪也仅仅只有几秒钟,就又重新转化为愤怒。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愤怒不再是针对我和杨洪军的,而是针对那个要杀死他的人。趁此机会,杨洪军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们愿意相信你做出这些事,一定是出于一定的理由,不过那并不重要,你这么卖命的替组织背黑锅,结果他们还想直接就把你给杀掉,比起把你抓起来被我们没完没了地逼问,一颗子弹显然就来得简单多了。所以请你配合我们,把这些要杀你的人绳之以法,给自己一个公道,也让我们的工作顺利进行。”

袭击者气得连连喘着粗气,他心里也明白,自己交代或不交代,想要离开这里都很难了。本来自己忠诚于组织,到最后却差点被组织杀死,换了是谁,都会心里想不通。于是他终于开口,对我和杨洪军说道:“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我犯了罪,没什么好说的,但我要带上几个人垫背,他们既然想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好活!”

杨洪军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对了,而且你的交代如果对我们抓获犯人破获案件有帮助的话,还是你的一个立功表现,将来真的要判你的时候,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给你减轻责罚的,而那个时候相信我们已经抓住了要杀死你的人,你关几年放出去,重新做人,也就没有危险了。”

袭击者点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开口对我们说道:“我们这次一共来了三个人,一个是联络人,一个是我,枪手只有一个。”

第136章 门面

袭击者说道:“我接到这个事情大概是半个多月之前,因为给我发通知的时间非常突然,几乎没有多少准备的空档,我只知道我的任务是要协同枪手暗杀一个人,当时除此之外的情况,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而最后从哪个房间进入,挟持哪个人,都是昨天晚上临时才安排的。”

我问道,那为什么会选择从四楼的那个房间进入,那个枪手的真实目的到底是谁?袭击者下巴朝着杨洪军一努说道:“就是他,还能有谁?原本我提议直接用别的方式诱骗到开阔地上进行狙杀,但是被否决了,因为那样一来,大家就会想到这次的目的直接就是这位警察了。”

杨洪军脸色不太好看,我相信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到生命的威胁了,不过在一个策划杀死自己的人跟前,听着对方这么淡定坦然地说这谋杀计划,换成是我的话,估计会吓得腿软,并未自己的侥幸逃脱而大喊幸运吧。

杨洪军愣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本来是可以直接进入我对面的那个房间,然后想法子把我引过来,让外面的枪手狙杀,对吗?”袭击者点点头说道:“没错,这本来是最简单的方式,而我观察你们这栋楼的时候,发现虽然底下有警察在巡逻,但是入夜后巡逻的人只在前后半夜分别有一次围绕这栋楼的巡逻,此外都基本上没人。而且这一侧靠近大马路,周围全都是矮小的民房,就算我爬不上去,下来也好逃走。”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就好像从底楼爬上四楼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一样。于是我忍不住问他,你以前爬过这种楼吗?为什么我听上去这个行为对于我们来说难度很大,对你来讲完全不在话下一般?袭击者有点得意的笑了笑说:“就好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早年间曾经被很多人排挤,加上自己的性格问题,我知道自己有点不合群,不适合跟其他人一起工作。上学的时候就是学习的机械维修,后来就自己当个体户,给人安装和维修空调。”

于是我明白了,空调机箱一般都是在户外的,所以他在当年工作的时候,常常都会攀爬到外墙上,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工作,估计也正因为如此,这种顺着水管上四楼的事情对我来说难于登天,稍不注意就可能摔下去脑浆横飞,而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然而警察局的招待所,估计也很难有人会想到,犯罪分子会把主意打到这栋楼上来。这样一来,他的作案反而显得安全。

袭击者继续说道:“昨晚我爬上四楼,就一直在那老两口的房间外面候着,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晚上都有起夜的习惯,其中那个女的还有失眠的情况,所以就一直等到其中一个人上厕所,我再钻进去挟持另外一个人,这样一来既给了没被挟持那个人尖叫呼喊的机会,又避免了一个对两个吃亏这样的事情。”

听到此处我算是明白了,昨天晚上这家伙并不是专程选择我父亲来挟持,我母亲也同样有被挟持的可能性。不过我很奇怪,这个招待所一般外来访客都是要登记的,这家伙和他的同伙显然是没有登记的,那他是怎么这么准确地知道我父母房间的位置,以及我和杨洪军房间的位置的?更让我不解的是,他连我父母有起夜的习惯,我母亲有失眠的症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早前那个强哥给我家寄包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把这些调查清楚了?那也不对啊,强哥在寄给我包裹的第二天就被抓获了,这几个人是十几天之前才刚刚接到挟持枪杀杨洪军的密令,虽然是信息社会,但也不至于消息灵通到这么迅猛的程度吧?再加上强哥本身懂得摸骨术,所以我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而刚才我对这个袭击者分析他的骨相的时候,从他的反应来看,他觉得非常惊讶,意味着他不知道我懂得摸骨术这件事,如果是强哥通风报信,他没理由这么诧异才对。

于是我问他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楼层房间的分布情况,还有我父母的身体情况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袭击者说:“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通知我们来的那个人,他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也知道谁住在哪个房间。”我问他那个人是谁,就是你们三个人当中的那个联络人吗?

袭击者摇摇头说不是,他告诉我那个联络人只是负责把他这个会爬墙翻窗的人和那个枪手召集到一起的人,而他也是听令于别人,这些消息,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袭击者说:“那个人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切内容都是对方打电话给我们的联络人,再由联络人告诉我们。我只隔着电话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

杨洪军在板凳上坐下,拿出笔记录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问道:“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人声音是什么样的,是哪种口音,你能够想起来多少,都具体描述一下。”袭击者说:“口音就是一般的普通话,不过带着一点地方方言的那种,并没有很标准。而说话的语调比较拖沓,可是感觉得出很有威严,岁数应该比较大了。”

我和杨洪军对望一眼,这个描述中的人,还真是没什么印象。杨洪军让袭击者接着说,于是他继续说道:“挟持了其中一个之后,我要想办法让另外一个立刻发现我,惊吓之余就会尖叫,这样杨洪军就会听到叫喊声冲过来,当他出现在射击范围内的时候,枪手就会开枪狙杀,不过为了模糊焦点,在杀了杨洪军之后,还会再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随便杀了,只是为了混淆一下,让你们查不到真正的目标是谁。”

杨洪军哼了一声,感觉有点生气,毕竟谁听到别人在算计自己,都也会生气的。他问袭击者道:“那你怎么办?杀了人以后,你怎么脱身?”袭击者说:“这就更容易了,有人被杀死后,现场剩余的人肯定会慌乱,我就立刻从窗户逃走就行了。别看这房间距离水管有一点距离,可是以我的身手,从楼上到楼下,也就两三分钟的事情。”

他有点得意的笑了笑说:“两三分钟,算上你们报案,出警,包围现场,怎么也来不及吧,等你们赶到的时候,我们早就逃得不见踪影了。”杨洪军问道:“所以你当时那种莫名其妙的笑,实际上就是在嘲笑我们对吧,看到我们警车出动,封锁路口,其实你知道枪手在打完第二枪的时候,就已经逃走了,是这样吗?”

袭击者说没错,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要开第二枪,现在看来,那第二枪是因为知道头一枪察觉到没杀死自己,所以想要补枪罢了。

说完这句,审讯室里一片安静。除了还不知道那个熟知我们情况的人到底是谁之外,其他的一切此刻看来都说得通了。于是我问他道,那个枪手和联络人,你们之前合作过吗?认识吗?袭击者回答我说,跟联络人合作过好几次,但是这次才是第一次当面见到,以前都是邮件和电话联系。而那个枪手在组织里的层级跟自己一样,之前也有过几次交道,但是不熟。杨洪军追问道:“那枪手的枪是哪里来的?这种远程的射击,只有步枪甚至是狙击枪才有可能办到,我国不允许枪械民间持有,他是哪里弄来的?”

袭击者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刚到这里来的时候,那家伙随身就带了一个背包,大小上看,是装不下一把枪的。而直到我出发开始爬墙,我都始终没见过那把枪。”

那就是说,这把枪是在袭击者出发后,才由别人送过来的,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就需要杨洪军来给我答案了。杨洪军想的大概跟我差不多,于是他立刻拿出电话打给外头办案的警察问道,有没有找到射击的位置,到底是在哪栋楼打过来的。对方说还在调查,不过根据弹道分析,应该很快就会有结论。另外马天才腿里的那颗子弹已经被取出来了,也正在做分析。

杨洪军吩咐继续调查,接着就挂上了电话。转头问袭击者道:“枪手的位置你知道吗?”袭击者说不知道,在那之前大家都在一个正在被闲置的门面里面躲藏,白天基本上都不出来,这个地点也是联络人电话里的那个人提供的。

门面?那应该是比较临街的位置。

这无疑是个重大的突破,杨洪军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说道,如果要你带路,你还能够找到那个门面吗?

袭击者想了想说:“应该是可以的,距离你们之前的那个酒店大约有三四百米,直接看是看不到的,在一个岔路里面,这个门面是一个小区的门面,看上去还挺新的,很多门面都还在招商呢,我们躲藏的就是其中一个。”

第137章 小区

杨洪军所在的公安分局我已经来了不少回了,自认为对周围的环境还算了解。分局的大楼是附近比较高的一栋楼,周围的房屋大多都是七层以下的结构。所以这一代整体看上去比较平坦,而由于商业的开发,附近也有一些新建的商品房,在售的应该不多,杨洪军很容易就能够查到。

杨洪军听袭击者这么说之后,于是问道:“你说的那个商业门面,大概是在警察局招待所的那个方向?”袭击者说:“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在正东方向,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只会在傍晚后才出来,而那个时候太阳刚刚下山,方向就在警察局招待所的方向,所以应该那是正西才对。”

杨洪军对我说,他大概知道那个小区的地方,那是一个本地著名的开发商修建的商住两用小区,每栋楼底下都有门面在招租。我说既然如此,那赶紧带人过去查查吧,就算是现在人跑了,总不能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吧?而且既然是著名开发商建设的楼盘,那么监控设备应当一应俱全才是,直接调取监控不就好了?看看这些天尤其是晚上有没有什么人固定在这个时间段出入,是否有接触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之类的。

杨洪军说他也是这么想的,等会儿审讯结束后就会立刻吩咐去办。不过那片小区范围很大,门面也很多,所以我们亲自去找地方的话,肯定还是要带着这家伙一起去的。

这时候袭击者哈哈大笑着说:“杨警官,你说就我这样的情况,能怎么判?”杨洪军一愣,他似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家伙突然会这么问。于是他回答道:“只要你配合调查,并且检举有功的话,我们会酌情给你减轻量刑的。既然你不希望自己被关押得不明不白,那就把你知道的想到什么就告诉我们什么,在移送司法之前,你都有机会。还有,我劝你找一个律师,但是不要找那个帮助你们的同伙开脱的律师,这个组织一旦垮台,他就算今天救了你,将来也会连累你的。”

看来杨洪军也怕了那个白律师。

接下来问的内容,大多都跟忠义芙蓉会这个组织有关。袭击者在组织里的层级要比强哥及之前的那些杀手要稍微高一点,知道的消息也就跟多。他告诉我们,这个组织据说已经存在了接近三十年的时间,那时候恰逢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内国外发生了很多事情,中国在那个时候也刚刚从一场文化浩劫中走出来,期间有过许多不公的社会现象,听说是这个现象的井喷式出现,继而催生了这样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起初是为了给这些被无辜牵连的人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所以所召集的人,大多都是对当时的社会现状极度不满的人,这样的人稍加煽动,就能够被利用,继而起到颠覆国家的作用。最早的时候据说只有几个发起人,可到后来越做规模越大,许多不合法的生意也渐渐在台面上合法化了,只是暗地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经过了十几年的改革之后,社会逐渐变得和谐了起来,于是原本组织里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萌生了退意,于是这时候新接手组织的一个重量级人物,就提出要重整旗鼓,重新召集各种人才,这次他的目的就不再是为谁讨回公道,而是组建一个秘密的类似于恐怖集团的组织了。但是随着科技的经办,信息的流畅,人们接受的信息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不容易上当受骗了。于是这个人就提出,以灵修课程为幌子,假借了大乘佛教里的一些经典,加上自己结合现在社会的一些反面的具有煽动性的例子,迅速笼络了一批有反社会人格的闲杂人等,在这些人当中选出一些可以培养的人才作为高层管理,且分了数十层之多,以方便每一层都更扩大一次影响,出了事也不会直接影响到顶层的人,其性质和那些传销组织,有些类似。

袭击者还说,他自己就是十几年前进入组织的那一批,最早的时候也是无所事事,直到时不时有人给他安排任务,还有不菲的佣金可赚,那时候的人大多都不怎么富裕,有钱赚还能欺压别人解恨泄愤,何乐而不为。他强调说,每次他们如果要对付某个人,组织上给的理由就是这个人怎么怎么坏之类的,在没见到此人之前让我们首先就对此人产生了一种厌恶,而且他们很会挑人,例如我以前曾经被人瞧不起,我很自卑,那么组织上就会告诉我这个我要对付的人,就是一个目中无人,欺负弱小的混蛋,这样我们在做起事来的时候,也就更加痛快。

从袭击者的言语中我能感觉出,那种所谓的宗教洗脑,对他而言似乎作用不大,他之所以安于现状地接受,只是因为他信了组织上的那番话,认为自己对付的那个人,本身是个恶人,而自己这种以暴制暴的行为,反而就成了行善。

我有些惋惜,算上今天,之前我们接触过的那些这个组织的人员,大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曾经被人看不起,被人欺凌过。他们大多都很自卑,于是才形成了这种怪异而又冷漠的个性。强哥是这样,眼前这个袭击者依旧如此。

杨洪军问道:“那你在今天之前,按照组织吩咐做过的事情,可有致他人死亡的事件?”袭击者想了想说,案子做过不少,在他手上亲手杀死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他的特长是能够进出一些常人难以进出的地方,这就为后面的其他人行了个方便,不过因为他的帮忙而间接死亡的人,那就非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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