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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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屋里的一切以后,我和刘先生把他母亲从邻居家里带了回来。我对他母亲说,奶奶,你很幸运你有个好儿子。因为我知道,至少眼前的这个老人,不会和沈大爷一般凄凉。

而那种凄凉,不是孤独,也不是绝望,而是寒到心里的无奈和悲伤。

第三十五章 归路

前阵子,有个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河南封门村事件,我看了那个专题片,像那种地方其实出现点奇怪的事情倒变得不奇怪,既然能让人去到那里,鬼又凭什么不能。

我也爱旅游,也是背包客。不过我要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09年夏天,我在户外圈子的一个朋友来我家,跟我聊到一个诡异的事情。

那年6月,我这朋友在重庆组织了几个驴友,到贵州遵义附近一个叫湄潭的地方,据称那里有个叫做“八面水”的自然风景,尚未被开发,而且只有晴天才能看到清澈的水,于是他们一行7人晚上从重庆出发,第二天才到达。

在下车后徒步了大约几个小时,看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就征得当地百姓的同意,在一片玉米地里扎营。

而6月正是应该玉米开始成熟的季节,那篇玉米地,却割得只剩玉米桩。当下他们也没在意太多,搭好帐篷以后,大家开始合影,疯闹,晚上生火弄了点东西吃,也挺累,也就早早的睡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队员睡在帐篷外,而且睡姿极其难看,还怎么叫都叫不醒。其他六人都起来了就他还在睡。大家取笑他可能是晚上梦游,然后现在睡得死了,就打了点水淋在他头上,这才醒过来。

早饭后,大家提议要去寻找八面水,却只有昨晚睡在外面的那个队员说不去,他头疼。就说自己在这里守营地,然后就钻进了帐篷。

其余6人自己去八面水,一路疯疯闹闹,玩到快晚上才回来。回营地以后,发现先前的那个要守营地的队员不见了,大家四处寻找,最后他自己从玉米地附近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看上去人很不舒服,大家看人回来了,也就没多问,当晚又生火,休息一晚后,打算第二天就开始往回走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后发现那个队员又睡到了户外,姿势还是和头一晚一样,扭曲着,很是不雅。再一次叫醒他,然后就开始收拾营地,然后开始回程。

本来这一切大家就当做旅途中的小插曲,也没觉得怎么样,直到回来后的一个周末,这群队员相约在其中一个队员家里开看片会,就是分享这次出行拍摄的照片,我这个细心的朋友偶然发现,在两张不同人拍摄,但是是同一个角度的照片里,其中的一张,在合影背后的一颗小树的树梢上,挂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而另一张却什么都没有。

他察觉到那张有白衣服的照片非常诡异,于是偷偷把这些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找到我。我打开电脑插上他的U盘看,果真看见那件有点模糊虚影,白色的衣服。

作为我长期奔波贵州地区,我认得。那是贵州农村给死人穿的寿衣。这种寿衣和常见的不同,更像是我们看电视剧里那些民国时期的长衫。

那张照片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有点不容易发现那件衣服。灵异照片我见得多了,一般来说都是在一些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出现那么个人影,或是鬼影,有些运气好的,拍了个全貌,拿出来给别人看,希望在吓到自己的同时也吓到别人,却往往落得个被人取笑的下场。

我这朋友就比较聪明,他谁也没告诉,就偷偷带来给我看了。

我打算让他把我拉进他们的那个团体,我也能好好多打听些情况。第二天,他上班的时候,就把我拉到了他们的QQ群里。

他告诉了我那次参加驴行的那些网友的QQ昵称,我特地问了问那个连续两晚梦游的驴友叫什么。我刻意问的,我承认,因为我总觉得他和这个事情,似乎多少有所关联。

那个网友叫“叮叮猫”,这种名称在重庆和四川,是蜻蜓的喊法。在接下来的接近一个礼拜时间里,我一直在和他们大家胡啦海扯,也寻机问问当日的情况,倒是那个叮叮猫,说话非常没有逻辑,即便是在群里随便聊天,我也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一会说他在泰国曾经抓到过一条龙,一会有奉劝所有人要回归大自然,一会又说地震的时候他也在,只是没震死,一会又说大陆台湾航班通航有他的一份功劳,总之,毫无逻辑,莫名其妙。

数日后,这个QQ群组织聚会,我看了看,那次参加八面水驴行的几个网友都要参加,于是我也参加了。

我告诉我那朋友,席间尽量多提提那次活动的事情,让大家自己回忆自己说,或许从他们的聊天里我们还能找到点什么线索。聚会那天约在解放碑的一家火锅店,围了两大桌子人,但是那个叮叮猫并没用来,席间打听到,他精神压力过大,已经在医院治疗了。

大家都觉得非常意外,于是整个吃饭的过程就自然把焦点集中在了这个人身上。我觉得很诧异,这种诧异就好像早晨还在跟你兴致勃勃聊天的人,到了晚上突然重病住院,已经不是有点意外的程度,应该说是感到不可思议。

酒过三巡,我那朋友开始说:给你们说嘛,那次其实在湄潭,我晚上做了个怪梦,我梦到有人一直在扯我的脚。你们说是不是有鬼哟。

我想他说的不是假话,因为当他说完,其他队员纷纷开始回忆当天的事情,不少人都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只是一直没人提,也就没当回事。其中一个女队员说,那天晚上她一直做梦,整个梦境相当没有内涵,就是听到一个男人在叹息,然后一群女人在呜呜呜的哭泣。

另一个队员也站出来说话,他说当天晚上他起来撒尿,因为走得比较远,听见风从竹林里刮过,呜呜的怪叫,有点吓人。

人就是这样,当一个话题开了个头,他们就会自动把很多情况联系上,也许根本就不是,但他们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就是!这就是!在当天饭后,我对他们说的话进行了总结梳理,他们说的一切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那一晚都遇到些平时不曾遇到的怪事,虽然并没有刻意联系上鬼神,想来也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罢了。

我决定亲自去一趟湄潭,当然,由于不认识路,我这朋友也算是这次的委托人,所以我们俩一起去。

几天后我们出发去了湄潭,因为不是去玩,所以除了帐篷外也就只带了点必备的工具,到了之前的露营地,我们还是打算就在这里扎营。

我们出发得早,到达得也早,于是乘着天色还亮,我们就准备四处走走。我记得我朋友告诉我他们上次临走前一晚,叮叮猫曾短暂失踪了一段时间,最后看到他是从竹林里面走出来,虽然我的直觉一向谈不上多准确,我还是决定到竹林里查看查看。

这个竹林比较广阔,非常壮观,走进去以后,好像整个世界包括空气都成了翠绿色,若非联系到之前的闹鬼和相片里的寿衣,我还真希望能好好在这个地方玩几天。

我来说明一下那里的地势:我们扎营在一片荒芜的玉米地里,玉米地的一侧不远处,有一条很小的河沟,从时间和水面折射阳光的角度来看,小河沟的方位应该是玉米地的西南方。

在玉米地的东北方,就是那片竹林,玉米地和竹林之间还间隔了一些灌木丛和其他荒芜的农田。就在进入竹林后继续往东北面走大约200米,我发现了4座并排而立的石头坟。

从各自墓碑上的字来看,其中两个是兄弟,另外两个是父子。看样子,这个墓也算是立了比较多年了。贵州多山民,特别是乡下人有些有把逝去的亲人埋葬在有树荫遮住的地方的习惯。

原本我想也许是个巧合,直到我发现其中那个儿子的坟,从墓碑到墓顶,歪歪斜斜的裂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俗话说,坟裂口,狗发抖。这句话是说,狗本来是辟邪的,但从裂口处爬出来的鬼魂,连狗都会害怕。对于坟墓裂口,各地的说法不一,但没一个是好事,也就是说,这个坟墓裂口,或许就是凶兆,也或许就是这次驴行闹鬼的原因。

沿着原路退出来,我渐渐预感到这次可能事情不妙,于是告诉我朋友今天万万不可在玉米地里扎营。因为从竹林出来的时候,我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我们扎营的玉米地,只有正西方有个豁口,有条河沟从那个方向流出来,其余的地方都是山,且都长得郁郁葱葱,这个地势在风水上来看是属于阴地,靠近水源后更显得潮湿,而不少鬼怪是钟爱潮湿的,尽管还什么都不能确定,我还是觉得收拾下离开的比较好。

我朋友说不远处有村子,我说好吧那我们到村子里借宿。于是我们找到一家农户,典型的贵州风格的民居,木质两层楼,一楼养猪及其他牲畜,有个大坝子,二楼主人,还有个专门晒玉米棒子的小露台。

那家人同意我们在露台那里搭帐篷。贵州山里夏天蛇多,我们在扎营的时候,还在帐篷周围撒了一圈雄黄粉。不是都说蛇害怕雄黄吗?

虽然我也害怕蛇,但我知道一招绝对有用。当你不小心遇到蛇的时候,你只需要打把伞站在边上,蛇就不会咬你了。因为它会把你当成许仙。

当晚我和我的朋友在底下的坝子里跟农户聊天,顺道打听点消息。在聊天过程中,我照旧轻描淡写的把话题引导了那4座并排的坟上,我也不能确定他们就有必然的联系,但是我始终感觉会有所关联,也许是多年的职业习惯,或者是我人品爆发后的直觉判断。

我不知道这个老人姓什么,是他告诉过我但是我觉得太难写也就忘了,他说那四个坟都是88年的时候修的,4个人是一家的亲戚,那年都死了,只剩下点老幼妇孺,目前都搬到邻村去了,现在还在村子里的,还有一个,就是那对父子中的儿子的老婆的弟弟,简称舅子。

再细问的时候,老农就开始含含糊糊装听不懂我的话,我知道肯定有些话不便开口,便话锋转向,问他那个舅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老农告诉了我,于是我们抓紧时间睡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拜访舅子。舅子姓胡,他没有像先前的老农那样含含糊糊,看上去40多岁,他听我们是来打听关于坟的事情的,于是请我们到院子坐,然后自己进屋找旱烟袋去了,院子里有条狗对我似乎不太友好,幸好我犀利的眼神告诉了它不要挑战我。

不一会胡舅子出来了,一边抽烟,一边把坟墓的故事娓娓道来。关系有点复杂,我得慢慢说。那个开口的坟墓,埋的是他姐夫,姐夫左边是姐夫的爹,姐夫右边是姐夫的爹的两个外侄子,也就是姐夫的表弟。

87年的时候他们四个连同胡舅子一同外出在贵州某煤矿挖煤,简单的说就是期间遇到矿难事故,另外4个都死了,只剩他活了下来。除了姐夫的尸体,表弟一的尸体,另外的都没挖到,于是矿上赔了些钱以后,就打算让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舅子就负责把表弟一的尸体运回了家乡,姐夫和姐夫爹以及表弟二由于找不到尸体,就只能把一些生前的物件和衣服带了回来。下葬的时候,家里人扎了3个稻草人,把没找到尸体的人的衣服给穿上,在套上寿衣,这才下葬。

农村的石头坟大家都知道,正面是个半圆,比较大,背后就比较窄小,按照当地的习俗,脚在大的这头,也就是对着墓的正面。

而墓的正面是朝着当时矿难时的那个煤矿,这是习俗中脚朝着那个方向,是在给客死他乡的人指明方向,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打个岔,多年后我查询,自1980年至今,全国矿难死亡总人数,已经非常之高,我国的矿难死亡人数荣居世界第一,并多年来令各国望尘莫及,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不过分的说,我们还很低调,这只是官方数字罢了。我国很多地方对客死他乡又无法找到尸体的人,都会采用衣冠冢的形式,这并不稀奇,在听完胡舅子的讲述以后,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张照片里会出现白色的寿衣。

但是还有一件事不够明白,我问胡舅子,当时找到表弟一的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用烟斗在地上画了个人形,扭扭斜斜的死亡方式,身体很不自然,他有点伤感的说,是他亲手挖他出来的。

我朋友在我耳边说,当时叮叮猫的睡姿就是这个表弟一死的时候的姿势。于是我基本确定了。正是这4个坟出的问题,在鬼怪现象里,有一种叫做“鬼踩人”,就是说如果附近有坟墓,你尽量不要在坟墓正对着的方向上过夜,因为在那条直线上,鬼也许会经过,也许会从你身上踩过去。

既然当初建这4座坟,就是为了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所以驴友们做奇怪的梦,遇到奇怪的事,包括叮叮猫那诡异的睡姿,就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不想吓到山民们,我打算夜里再带路,可当我在坟墓周围拉好红线,准备开工的时候,表哥那个裂口的坟墓里突然飞出一样东西,我不知道是蝙蝠还是蛾子,挺大一只,围着我扑腾了好久,我完全没有料到,期间还吸入了很多那玩意身上的粉末,当下我觉得事情不妙,于是我放弃了,夺路而逃。

不敢再呆,临走前我叮嘱胡舅子,务必要在正对坟墓的玉米地中央种上一颗黄角树,这一方面是为了挡路,不是不让他们回家,只是不让他们再莫名其妙踩到人。

另一方面,黄角树生长迅速,生命力强,多少能与阴魂制衡。胡舅子看我说的很严肃,也就诚恳的答应了。

我拉着我的朋友连夜出山,回重庆的路上我连开车的力气都消失了,头疼欲裂,眼冒金星。要不是我一直习惯性的自己给自己念咒,恐怕我就要去跟叮叮猫做邻居了。

于是全程由我朋友在开车,我抽空在路上给别的同行打了电话,请他们多来点人,帮我收拾一下烂摊子。我曾经遇到过这种鬼病,这是最严重的一次。回重庆以后,整整修养了一个多月。几个月后,我得知了叮叮猫出院的消息,真心替他高兴,同时也明白在这种高兴背后,有我的其他同行默默的替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我第一次站在他人的立场上看待自己的职业,突然,觉得骄傲。

第三十六章 脚印

在重庆巴南区,有一家曾经辉煌一时的大型国有工厂。在70年代至90年代期间,那里为国家建设做了巨大贡献,在2010年的时候,这个厂的一位领导找到了我,说厂里出现传言,然后也频频发生怪事,大家说法各不相同,也就无法确定真伪,找过几个道士和尚去看过,但是好像没什么效果,于是才冒昧找到我。

我自己是在厂子里长大的孩子,所以对于厂子那种氛围我还是非常怀念,于是我应邀去了他们厂里,这位领导也在办公室里接待了我。他自称是厂里的法制科科长,大小也算个官吧,至少比我们这群蹬腿老百姓强。

不过他还是很客气的递烟递茶,然后才开始跟我讲事情的经过。他说他们厂子里从上个月开始就出现一个传闻,在他们厂子一座废弃的筒子楼里,有人听到了女人唱歌的声音,随后更是被传得神秘兮兮,甚至还有人说那个女人是穿旗袍高跟鞋的女鬼,是个被奸杀的女人,死后就埋在筒子楼下面,之后修楼的时候把人家坟给弄坏了,于是她不开心了,就开始夜里用歌声吸引那些好色的男人,然后害死他。

说的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到的一样。这个科长作为法制科科长,找到我这样的神汉原本就是有悖常理的举动,不过既然有人找上门,那么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非要收拾的地步了。

我请科长给我介绍了一下那个筒子楼,他说最早的时候,厂里在70年代修它是为了给厂里子弟校的学生们做宿舍的,之后教育改革,很多厂办子弟校都被取消了,孩子们都去了外面上学,于是那个筒子楼空置了几年时间,又遇到了80年代热火朝天的工业浪潮,厂里新开了不少厂房车间,招了不少新鲜人,于是职工宿舍就不够了,厂里领导一拍大腿,就决定把这个空置多年的筒子楼拿来改造下,作为职工宿舍。

说是改造,也无非就是在通道的两侧砌了点灶台洗手池一类的,毕竟作为职工宿舍,这些基本的配备还是应该要满足。就这么个情况持续到2000年的时候,有人说那楼里闹鬼,那是第一次有鬼的传闻,然后很多职工就提出要搬走,还罢工示威。

厂里坳不过,只得一个个解决了原来筒子楼里职工的住宿问题,加上那楼本来也年老失修,从2000年开始,就一直锁着大门,没有拆,但也一直废弃在那。

对于筒子楼我是很有感情的,小时候放学回家,爬到我家所在的三楼,然后就像是挣脱五指山的孙猴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故意把脚踏地的声音加大,一阵鬼吼鬼叫的从这一侧跑到另一侧,时常招来其他邻居的骂声和笑声。

夏天的时候跟小伙伴们蹲在楼梯口扇纸人牌,看不顺眼谁了就偷偷剪了他家电线或者抓个耗子丢到人家锅里,筒子楼的通风极好,盛夏的夜里也常常在楼道里听那些老人讲以前的故事,虽然看上去很艰苦,但我必须要说,那是我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尽管当时的小伙伴们很多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当年讲故事的老人们很多都离开了人世,但那仍不会影响我对那个充满童年的筒子楼里的回忆,左邻右舍互敬互爱,谁家没米了自然有人分享,谁家有高兴事了,大家都跟着高兴朝贺,谁家遇到麻烦了,大家又会鼎力相助,那种日子像是一碗三层瘦肉的红烧肉,吃到嘴里虽然腻,但满嘴留香,回味无穷。

我现在住的地方,出了电梯门,就那么四家人,住了很多年,却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顶多也就是上下电梯或是到垃圾的时候偶遇,报以一个象征性的微笑,那种微笑几乎狗血到在说:

“咦,你也倒垃圾?”

“咦,你也坐电梯?”

明明就不认识还要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无味之极。

我听领导说到2000年的时候就有闹鬼的传闻,就请他仔细跟我说说那年的传闻。这个领导说他是2002年才进的厂,他对那年的事情也只是听说。

说是那年夏天有天夜里,2楼一个30多岁的女职工晚上回家,由于时间很晚了,她却又很饿,于是就默默的在走廊上的灶台前煮面,通道的一头一群上了年纪的人在拉家常,这煮面吧,煮着煮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筒子楼里有人从你身后经过,根本就是平常到不能在平常的事情,所以这个女职工也没在意,继续全神贯注煮面。

但是那个脚步声到了她的身后就停了,然后传来一声非常哀怨的叹息声。重点是,这声叹息离她的后脑勺特别近,就像是贴着一样。

这女职工这才转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刚开始在心里琢磨到底该不该惨叫出来的时候,看到木质地板上,有两个湿淋淋的脚印,看上去并腿站着,朝着女职工的方向。

于是吓坏了,一声撕破夜空的怪叫,她开始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真是过分,连面都不吃了。她的惨叫惊动了通道另一侧聊天的人们,听她说完了以后,那群人大着胆子走到灶台前去看,那个湿淋淋的脚印,只剩下了脚前掌的部分。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看不见但踩着水的人,踮着脚,站在灶台前。人嘛,总是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别有兴趣,于是很快这个消息就在筒子楼里家喻户晓,广为流传。

这才发生了职工要求领导重新安排宿舍并罢工的事件。人言可畏,尤其是流言。历史上多少人被流言害死,这我就不提了,而这么多人共同目击的怪异事件,却被领导以“蛊惑人心”等罪名,召开全厂大会,开除了几个吹得最凶的职工,以此来平复他们内心因为不得不换宿舍而带来的不平衡。

哪怕他们并不相信。从那年起,筒子楼上了大铁锁,楼道口杂草丛生,堆满垃圾和废弃的机器,再也没人过问,也没人住过。

我寻思如果真有人编个鬼故事,按常理是不可能编得这么像模像样且真切实在的,就我从领导口里听到的而言,这的确像是真实发生的灵异事件,于是我继续问他,那楼里是否死过人,或者有人的亲属死过,领导说太久远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于是我知道,我又要花时间来跟那些老职工打听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请领导带我去看看那个筒子楼。

领导说的是轻描淡写,以维持他法制科科长的身份,但是内心的泄底,害怕,身为老江湖的我还是能够轻易看出来的,所以我一路上都在宽慰他,我说只要你没害过人,鬼是不会来害你的,哪怕鬼真的和你有所瓜葛,只要你一身正气,谁也动不了你。

相反要是你内心本来就脆弱,遇到好鬼也就罢了,要是遇到不那么友善的鬼,可能就真的会乘虚而入。

行家的宽慰毕竟是有效的,从他打开铁链上的锁时的动作我就知道。

进了筒子楼,我先自私的回味了一下这种熟悉又遥远的感觉,毕竟现在要找筒子楼,还真是不容易。楼道里断电很久了,又深又长,即便是在白天,也显得非常昏暗。

我们摸索着上了二楼,我眼睛时不时也盯着手里拿的罗盘,生怕突然出现点什么动静,破坏了我对这种环境一切美好的幻想。

二楼的结构和一楼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光线稍微好一些。通道两侧除了洗手池就是灶台,问了科长,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位置,于是我只得一个一个跟着找,最终在楼梯和通道一侧的中间,罗盘出现了轻微的转动。

我的罗盘跟了我很多年,是师傅送给我的,给我的时候施了点咒,与其说它准确,到不如说它有灵性。而那天罗盘开始转的时候,正好就在一个灶台前。我仔细观察了那个地方,和其他灶台不同,别的都沾满了灰尘和污垢,而这个却干干净净,连瓷砖都像是新的。

基于以上的这些要素,虽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我基本判定了,这里确实闹鬼。

出了筒子楼,科长也重新把大门锁好。我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了他我的看法,并且告诉他,不要担心,这不是恶鬼。我这么说真不是在安慰他,通常如果是恶鬼,他会主动来招惹你,或是用一些奇怪的现象来警告你不要靠近,它们相对比较暴躁和不友好,相反,如果是只流浪的鬼,或是不作恶的鬼,它会尽力遮蔽住自己的磁场,不愿被人发现。

不会主动来伤害人,自然也就无害。

而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次这个就是后者。中午在厂里的食堂吃了点东西,实话说,还真是不怎么好吃,硬梆梆的包子,都快能扔过河去了,肉丝太少,菜太多,油和辣子的味道也好像没熟,一顿饭下来,我只能说这厂里食堂的伙食还真是不够地道。

午饭后,我需要科长陪着我,去寻访那些厂里退休的老职工,我说过,要了解一个地方,找到这个地方的老人,你就已经了解了一大半。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运气特别好,我们在老职工活动中心找到一个正在看下象棋的老先生,他自己介绍他71年进厂,干了些年后就转到科室,当起了宣传干事。

宣传干事在我看来,无非就是画画黑板报,或者印点厂刊之类的工作,也算清闲。

这个老先生的穿着我非常欣赏,上身穿着白色的背心,下身穿着布质的蓝色短裤,一双土黄色的凉拖鞋,跟我一样,右手戴表,我是指那种松紧表带的表,头发稀稀拉拉,有点秃顶。

看上去很像是周星驰电影里的火云邪神,不同的是他并不具备梁小龙老师那张性感的大嘴,以及风骚的夹拖鞋的动作。

这位老先生姓李,按年岁来说,我得叫他爷爷。科长说我是来了解那筒子楼的情况,因为快要拆迁了,所以希望李爷爷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我想他大概把李爷爷当傻瓜了,活这么大岁数,连这点小把戏都瞧不出来吗?

果然李爷爷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你是想知道那楼里闹鬼的事情吧。我猛点头。之后的大约半个小时里,我从李爷爷口里近乎全貌地了解了这个筒子楼的一切,包括那个鬼。

李爷爷告诉我,闹鬼那家在86年的时候住了一对夫妇,当时他也住在那楼里,女的是厂里的财务,打得一手好算盘,男的是厂里的司机,可在那年丈夫在外头送货的时候,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摔进了河里,车是打捞起来了,但是人却怎么都没找到。

几天后,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大家也就默默接受了她丈夫死去的消息。楼里的邻居们帮着他妻子料理了丧事,但是在那之后,那个女人就开始因悲伤过度,魂不守舍。

每天到下班的时候,就站在家门口的灶台前煮好饭菜,然后朝着楼梯张望,希望还能看到丈夫回家的身影,一次次自己欺骗自己,折磨自己,最终走了绝路,在丈夫去世后半年,她身心俱疲,在丈夫坠江的河边,投河自尽。

尸首也没能找到。所以在2000年闹鬼的时候,李爷爷就猜过可能是她回来了,因为看到的那一切真的很像,只是李爷爷没有跟任何人说。直到2010年当年,有人说听见筒子楼里的歌声,于是闹鬼的传言又起,李大爷说,那个歌声是真实的,因为他自己也听到过。

是那种四下安静的清唱,我虽然没有听见,但也能想像出那种哀怨、孤独的感觉。虽然已经能够确定,但是我还是有些不解。

如果俩人都死了,那妻子应该算是和丈夫团聚了,又有什么理由重新回来呢?

那么结论就只能是她死了以后,并没有找到自己丈夫。我开始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问了李爷爷丈夫出事的具体地点以后,我便和科长一起赶到了江边。

这么多年过去,江边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于是我们只能摸索着走到防洪大坝下,正值夏天,河水也涨的高,我们走也走不了多远,于是我心想罢了,在江水边,找了块木块,刻上李爷爷告诉我的丈夫的名字,用红绳栓死,然后再找来一块更大的石头,栓住红绳的一头,自己的脚踩着另一头,把罗盘压在红线上,靠近我的脚,念了喊魂咒后,把绑了石头和木块的那头,远远丢进江里。

过了一会,罗盘有了异状,我知道我找到这个丈夫了。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是刻上名字的木块,他是能够感觉到的,再加上咒文里,替代进去了他的名字,所以喊出了的只能是他。果然和我猜的没错,这么多年以来,丈夫的灵魂一直还在江里。

至于是什么原因我确实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损坏的车体压住了他,也许是他本来不是被撞死的而是被溺死的,溺死的鬼如果没人带路就无法离开水里,水对它来说就像空气对我们来说一样重要,而妻子同样投河死去,为何能够重新回来,我还真没答案。

也许是咽气的一刻,被冲到了岸边吧。

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我只把红绳的很小一段拿在手里,这样丈夫的灵魂才能跟着我走,这一切我都没告诉科长,因为想来会吓坏他。回到筒子楼里,直接上了二楼,我才松开红绳。

而在我吧红绳松开的一瞬间,我明显看到地上出现了四个脚印。一双没穿鞋的,一双穿了鞋,两双脚印相对而立,像是两个拥抱亲吻的人,对于这样2个相爱的人来说,虽然我并没能去了解他们的故事,但是我知道,这个故事一定会深深打动我。

我看着罗盘,从疯转归于平静,我猜想是时候让他们一起上路了,先是阴阳相隔,再是同界却无法同聚,再再是一隔就隔了这么多年,坐牢都还能有个探监的机会,死了还在相守,死了依旧等待,如果说爱情伟大,也许就伟大在这样的地方。

勘明位置后,我将红线把他们围了起来,每个一寸就在红线上打个结,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师傅告诉我,打一个红线结,就能让这些相爱的人厮守一世,之所以叫做结,如果解得开,也就不叫结了。

有没有转世,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有的,于是打了很多结,也希望这对爱侣,生生世世都厮守在一起。了完了这件事,科长如约付了钱。

他留我吃完晚饭,我却怎么也不肯。不是因为饭菜难吃,而是因为我领悟到,我也应该给自己打个结了,于是在那以后不久,在那份爱情的感动下,我结婚了。

第三十七章 断翅

虽然自己没有证实,但小时候听过一些老人说,每个生命的出现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杀猪的人,下辈子会投胎成为猪,过完猪的一生,以此赎罪,尽管未有证据,我却始终相信任何一条生命是可贵的。

师傅也常常告诫我,要尊重生命,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形式。

不管轮回之事究竟如何,我们都有理由去相信,当我们变成一个有思维的生物,这之前我们是经过了无数次磨难才能在天地间存在。

而所谓生命,难道不是本来就是值得珍惜和重视的吗。所以我要说的是去年,2011年出现的一个女人。她姓杨,我只能称呼她为杨小姐,28岁,已婚。

她是我老婆念大学时的师姐,从她找到我开始,至少花了半个小时在哭。

在我老婆的教导下我深刻明白一个女人在哭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递纸巾,而不是劝她不要哭。

也让我明白不论对面美丽动人的女人,哭起来的姿势都是一样的,也同样都会呼呼的醒鼻涕。

在半包抽纸都阵亡以后,她才开始把她遇到的事告诉我。她是2008年结婚,之后有了一个小孩,现在小孩已经快3岁了,原本生活一切都好好的,可是直到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她开始害怕,她找到我的时候,看上去很憔悴,憔悴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岁数比我还小的女人。

通常我形容一个看上去憔悴的女人,无非就是皮肤苍老,黑眼圈重等词语,而杨小姐的憔悴,即便是丢到大街上让一个普通人来看,也会觉得很扎眼,有种痛苦却又说不出,无奈、无助、又渴求解脱。

我向来是要先了解情况,再判断是否真的是我能够帮上忙。

所以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结婚后很快怀孕,随后生下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孩,由于丈夫长期在外地做生意,家里就只有杨小姐和她的母亲一起照料小孩,家境殷实。

为了带好孩子,省去丈夫辛苦打拼的后顾之忧,杨小姐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可直到最近,孩子和母亲包括她自己身上,都出现了一些怪异的现象。

最初是她母亲,岁数也不算大,也就50多岁,有天早上不小心绊倒摔倒了,但是却没有受伤,事后母亲在谈起自己摔倒的事情的时候,说是好像跌下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反着推了她一把,也就减轻了她摔下去的力度,所以丝毫没有受伤。

起身之后也一直有点恍恍惚惚,也说不出是被惊着了还是被吓着了。

再是她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由于觉得天气很热,就把被子扔到沙发上,自己穿着睡衣就睡了,可是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子好好地盖在自己身上,还有个枕头压在被子上。

她曾努力回忆,加上自己并没有梦游的情况,所以她确信不是自己把被子拿过来盖上的,至于为什么被子会盖在她身上,以及那个枕头,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这些事情都没能引起她足够的重视,直到有一天,她在沙发上逗她的孩子,叫到:“XX(孩子小名),过来跟妈妈玩。”

孩子突然一脸天真烂漫的说:“妈妈,我叫小贝”。

瞬间杨小姐就吓坏了,因为她开始联想到一些往事,从此后的一段时间,她开始密切注意孩子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当孩子反映出一点点的异常,她都会惊恐万分,并且开始钻牛角尖,一直往坏的地方去想。

我打断她,我问她,她孩子说的小贝是谁,听我这么一问,她又开始哭。于是又是一轮递抽纸的运动。她告诉我,小贝是她和结婚前的一个男朋友怀过的一个孩子,怀孕的时候准备生下来,于是就在心里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小贝。

但是本来准备结婚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的时候,那个男朋友却突然抛弃了她。迫于无奈,她只能将孩子打掉。婴灵,又是婴灵,不用过多的证明,那一声“我叫小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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