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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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他不是纵横家吗?怎么变道家了?难怪他们门派要叫做纵横道。司徒说,鬼谷先生是春秋的人物了,当时所谓的“诸子百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八大家,分别是儒、墨、道、阴阳,法、兵、农、纵横。而鬼谷子,正是纵横家的鼻祖。不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农、法渐渐被儒墨兼并,而后墨家和儒家已经互相难分了。而阴阳、纵横两家,则逐渐被道家所并合,不过虽然三家里各自取长补短,却因为各自所尊崇的鼻祖不同,于是分成了三派,正统道家的人拜伏羲和老子,阴阳道家的人拜邹衍,而纵横道家的人则是拜鬼谷子。虽然道家如今的名气较大,势力也最强,但从时间长短来说,纵横道、阴阳道的资历和道家是一样的。

付强接过司徒的话说,纵横道的命运相对坎坷,原本一度失传,在五代十国的后期,是一位河南云梦山当地的一个书生,在云梦山上找到一块残碑,就跟我找到的那块残碑一样,不过书生找到的石碑上用篆体字记载了道家仙师鬼谷子当初在这里修真讲学的事情,于是开始声名远播,到了唐代李后主时期,由王室出资在这里建立了以道家正一为根基的凝真道,后来规模逐渐扩大,我们纵横道的人才去到山上建观传道,纵横道的名号才自此开始重新活了过来。付强告诉我们,至今山上依然有鬼谷洞,洞中深处有一面光滑的石壁,上面有一处石斑,其形状极似鬼谷先生打坐讲学,是为一大奇观。此外,鬼谷先生的四位个最有名的弟子,苏秦、孙膑、庞涓、张仪,他们的后人也有很多上山入道,以求追随先师。

原本付强的身份尤其是师承,对我们来说是个神秘的背景,而今他自报家门,实在让我感到意外。

眼看时间不早,我们正在为今晚该当如何安排发愁,司徒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住了,而我们也不可能让付强继续单独呆在这里,因为多少还是会害怕他会逃跑。司徒知道我们的心思,于是他把车钥匙和家里的钥匙递给我,对我说,今晚你们就回去,明天你跟胡宗仁带着俩姑娘去把先前埋的东西统统拿出来,一天之内搞定,明天晚上我们在这里碰头。我问司徒,那你怎么办?因为付强屋里只有一张床,司徒这么大岁数了,不睡觉也不是办法。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当时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铁松子师傅,我更不会告诉任何人,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不由自主的把眼神望向了付强。司徒开口说,今晚我要跟付师傅彼此坦荡荡的聊聊。

我甚至不会告诉任何人,在我的词典里,坦荡荡和赤裸裸是一样的意思。

胡宗仁依旧疯疯癫癫的,大概是因为想到了我们很快就能摆脱那个女鬼,有些得意忘形。而通常得意忘形的结果都不会很好。因为晚上路灯昏暗,我们都不熟悉地形,加上十八梯本来地形就不叫复杂,胡宗仁同学那一晚不慎掉进梯坎边的排水沟。幸运的是那个沟并不深,只有齐腰的高度,很容易就能爬起来。而不幸的是,沟里有些周围居民们用来支撑晾衣杆的柚子大小的石块。更加不幸的是,胡宗仁老师跌落的时候是正面朝下,石块撞到了他的关键部位。

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只记得他跌落的时候发出一声婉转但痛苦的呻吟。而我的笑声伴随着他的呻吟而发出,那种感觉,我光是想想都疼。我和付韵妮忍着笑把他从沟里拉了起来,他还在捂着下身缓着劲。我有些幸灾乐祸的对她说,喔豁,勒哈小蝌蚪找不到妈妈了。

回司徒家的路上是我在开车,因为我没办法把四个人的生命安全交给一个刚刚下体受伤的男人。路上我们四人胡言乱语的聊了会天,彩姐一整天几乎没怎么说话,她突然对付韵妮说,她觉得付韵妮的爸爸并不是个坏人,希望这件事完了以后,他能够回到正道上。

我和胡宗仁还有付韵妮都算是行内的人,却被外行的彩姐这么一说,大家反倒都沉默了。我形容不出当时我心里的感觉,不过我知道付韵妮和胡宗仁心里的感觉和我是一样的。沉默了一阵后,胡宗仁说别都不说话啊,放点音乐来听吧。我告诉胡宗仁,虽然司徒的车很豪华,但是他的CD里只有尹相杰老师的歌,要不我来给你唱好了。

“没了弟~~脑海中的旋律转个不停~~没了弟~~~”

由于胡宗仁认为我在讽刺他,于是我们疯闹着回了家。

当晚是我那段日子睡得最踏实的一晚,因为从次日起,将不会再有红衣女鬼和七星阵的牵绊,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需要对付。这段日子,我们失去了一个曾经帮助我们的苦竹师傅,却得到一个叫付强的帮手。

第三十四章 送神

第二天,我和胡宗仁一早就把彩姐跟付韵妮送到十八梯,让她们两个女孩子跟两个前辈师傅呆在一起,一来我们这一天要跑不少个地方,带着他们俩说实话也是碍手碍脚的。送到司徒和付强那里,四个人兴许还能凑上一桌麻将。随后我跟胡宗仁在中兴路买了点东西吃,魁星楼的东西没有埋回去,一直都在司徒的身上带着,原本我们打算的是要等找到了十八梯的这个,然后呼唤位置重新埋起来的。按照顺路的原则,我们先去了白象街的美华烟草行,二叔依旧坐在那里打瞌睡,不同的是,那天时间比较早,很多在他那租房子的民工都还没出门,大家三个两个站在底下那个厨房附近用大碗吃着早餐。也许干我们这行,天生就有一种可以淡定行骗的本事,三言两语间,二叔再次同意了我们进入房间。于是我进去迅速找到了当初我重新放回去的铁盒,辞别二叔后,我们又依次去了龙门浩、一天门、报恩塔以及涂山山巅红衣女鬼的埋骨处。等到把全部东西都重新找回来以后,时间临近下午四点。我和胡宗仁却还没吃午饭,因为最后一站就是在埋骨处,所以我给司徒打了电话,请他问问付强,除此之外,还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东西不。付强告诉我,如果我不嫌恶心,就把女人的头骨带回去。

我必须要说的是,虽然我在那之前曾干过不少恶心的事情,甚至挖过坟,而且还是那种尸体并没用完全腐烂成白骨的坟,那次我因此而作呕了很多天,也曾无数次自己宽慰自己,想想那些掏粪工,他们几乎天天都跟这些恶心的玩意打交道,于是我尝试着用“职业需要”来说服自己。但是这次要我拿回一个头骨,而且还是跟脖子连接起没断的那种,我却有些犹豫了。因为这意味着我要掰断这具骨骼的头骨。这具骨骸的下颚早在我们第一次挖坟的时候就发现是和头骨分离的,没有了下额的骷髅看上去更让人感到害怕。可是按照付强的意思,如果不带回去,恐怕这场退鬼的法事就没法进行。我对胡宗仁说,你手比我长,力气比我大,付强叫你把那个女人的头给带回去。胡宗仁一脸鄙夷的看着我,但是还是去做了。

大冬天的,胡宗仁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因为我们并没有带口袋上山,大白天抱着个骷髅头下山去,恐怕还没上车我们就会被带进派出所。于是他用自己的外套把头骨包起来后我们才下山。在山下的一家修车铺附近吃了碗抄手,味道也还凑合。吃饭的时候我跟胡宗仁聊天,聊到了关于付韵妮的话题。因为自从那天他们一起回付强家找回东西的时候,我就开始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两个人对于我来说都有不一样的意义,胡宗仁是我的朋友,尽管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们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我是个喜欢胡闹开玩笑的人,所以我也常常会打击胡宗仁,他本身是个大神经,好像天塌下来都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一般。我很羡慕他可以活得这么洒脱,于是我告诉他,如果你真的想要跟付韵妮在一起的话,也许你这种洒脱的日子就要到头了。我告诉他,谈恋爱包括结婚,除了是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待以外,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我们这个行当,虽然不会动不动就死人,但是相对于其他那些工作来说,相对算是比较高危的行业。好在付韵妮本身也算是我们行里人,所以接受起来会比较快一点。我甚至告诉胡宗仁,付韵妮是个刚到20岁的小姑娘,虽然脾气火爆,性格刚烈,但是对于付强来说,付韵妮始终是他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你如果要坚持跟付韵妮在一起,无非只有三种情况,要么你说服付强,而这前提就是他从此不再作恶,跟我们站在一起。要么就是你带着付韵妮逃跑,前提却是付韵妮对你有同样的想法。

我问胡宗仁,现在没别人在,你跟我说说你对付韵妮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胡宗仁原本很想要接着狼吞虎咽来掩饰他被我这么问的慌张,而事实证明我和他在一起的话,永远都只有他被我算计的份。智商是个硬伤啊,胡宗仁看逃不过这个问题了,于是无辜的挠挠头对我说,光是我喜欢她又能怎么样,现在我们自己的事情都没个结论,也就不能判断到底付强是敌是友,付韵妮又是他的女儿,即便是她对自己父亲的作风有些不赞同,但是那也不表示她会就此背叛她的父亲,选择和我这样一个浪子在一起。

我难以想象他竟然会用“浪子”来形容自己。

胡宗仁说,以前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没能好好珍惜那段青春,浑浑噩噩的就过了,长大以后拜师学艺,也曾遇到过自己喜欢的女孩,但是他自己天生不是个浪漫的人,不懂得用一些浪漫的方式来讨得女孩子的欢心,相反的他的方式往往在她们看来十分另类,尽管有些幼稚有些可爱,但是更多的却是好笑和不成熟。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单身,他还告诉我,原本有一年自己在成都遇上一个好姑娘,姑娘也愿意尝试着和他交往看看,胡宗仁第一次和那姑娘约会的地方竟然选择了一个大水库。我听后告死他,这很好啊,很浪漫啊,人也很少复合你猥琐的个性。胡宗仁却说,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俩人傻坐在水库边上,该聊的话题很快就聊完了,于是冷场了很长时间。胡宗仁为了挽回气氛,竟然没有天理地从水库里唤出了几团冥火来。他告诉我,一方面他是想要炫耀自己会这么个奇术,另一方面他自己觉得那种安静优雅的环境里,有点火光会更浪漫。

我记得当时我俩眼直勾勾的看着胡宗仁,久久说不出话来。冥火和鬼火不同,鬼火是由于尸体降解以后,所产生的磷与周围的水分发生化学反应,而出现的火光。这是被伟大的科学家们证实过的,老实说,也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以前的农村坟地里常常都会看到。但是冥火却是通过术法,搜集一些游散在附近,原本就不完整灵魂碎片使之形成的一种可以被施法者控制的、看上去像是火焰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把一些残存的生命体的能力燃烧稀释,从此无影无踪。

我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会跟女孩子约会的时候用这招。我问胡宗仁,那你有没有告诉那个姑娘,你其实是一个魔术师?因为我想如果是我这么干了的话,我一定会说自己是在变魔术,只是为了不要吓到一些不懂这些的女孩子。胡宗仁说,没有啊,起初那个女孩子很是惊奇,就说他好厉害,是怎么办到的,胡宗仁却得意洋洋的说,因为这附近有很多死掉的魂魄,我就把他们聚拢来变成火光了,不过这个不是真的火,不能用来烧东西或什么的,连点根烟都点不着,你要不要我示范给你看看?说完他就拿出烟来去点,然后笑咧咧的跟姑娘说,你看,没骗你吧,点不着。

我问胡宗仁,那后来呢?胡宗仁说,那姑娘喊爹喊妈的跑了。

这就是胡宗仁最让人担心的地方,这个人虽然仗义,而且艺高胆大,但是却有一颗好像没开化的脑子。屡次在追求女孩子的事情上遇到挫败,都是因为自己一些另类的行径。胡宗仁告诉我,其实对付韵妮的感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经过几次患难,他潜意识里对这个小姑娘有了一种想要保护的责任感。不过他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匆忙表白,并不是害怕说出来,而是害怕说出来以后被拒绝。于是他问我,你觉得付韵妮对我有那意思没有?

我说有啊,你这样的人其实就需要一个厉害点的女人来收拾你,而像付韵妮这样的姑娘,一般的男孩子还当真不敢碰她,如果不是因为咱们目前遇到的事情比较难搞的话,我真心觉得你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胡宗仁听我这么说,看得出他的心里很是高兴。我告诉胡宗仁,如果你真的喜欢付韵妮,我希望不是你一时的冲动。她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你不用担心你会吓到她,也许是我跟彩姐在一起太久的缘故,所以我觉得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需要被照顾的,付韵妮自然也是一样。一个再凶悍的姑娘,内心总有自己柔软的地方。而只有那个地方,才是胡宗仁需要尽心尽力去保护的。胡宗仁问我,你跟你媳妇谈了这么些年了,她一开始知不知道你是干这个的?我说最初的时候我想过要瞒着她,但是幸好我在编造第一个谎言的时候就打住了,因为你每说一次谎,就会想要编织另一个谎言来圆自己之前的谎,如此反复下去,你将会渐渐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真哪句假,迷失了自己倒也罢了,距离你最初承诺和向往的爱情就隔得远了。所以那一次,我及早告诉了她。胡宗仁说,你媳妇是个奇女子啊,根据我的经验,没几个女孩子能接受我们这样的职业的,除非她本身就是行里人。我嘲笑他说,你能有多少经验啊,彩姐起初在听说后,也因此犹豫了很长时间,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和她都最难熬的一个阶段,后来她想明白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选择接受我,就要选择接受我的全部,而这全部就包括了我的过去和我的将来。也许咱们从事的是一种见不得光的职业,很多人也会觉得晦气,但是从人格上来说,我们和别人没有区别,我们甚至比他们更懂得尊重人,更明白生死的规则。

胡宗仁点点头,我告诉他,后来彩姐尝试着跟我交往,我也尽量不让她卷入我自己的职业里,甚至不怎么告诉她,慢慢的,生活当中我们互相了解对方的为人,对一个人有了认可,其他的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我对胡宗仁说,你比我好,你只需要搞定付韵妮就可以了,我搞定彩姐后,还要想办法搞定她的老爸老妈,你可比我要幸运得多,因为付韵妮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且全家都是我们行内人。胡宗仁问我,你觉得我和付韵妮的可能性有几成?我说目前看来有七成,今晚弄走红衣女鬼后,差不多能有八成,等到事情完结了,我觉得你就可以跟她考虑结婚的事情了。胡宗仁傻笑着说哪有这么快就结婚的,我说都是江湖儿女,做事可不要拉稀摆带的。胡宗仁问我,那这事完了以后,你会跟你媳妇结婚吗?我说我不知道,我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这次让彩姐卷入我们这场荒唐事当中,我本来就非常内疚。而我当时却还不知道,我下定决心和彩姐结婚,却是在那一年经历的某场事件之后,一场跨越多年的鬼恋,送它们上路前我打了绳结,要让它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因为这份感动,才让我突然想要有个家。

我承诺胡宗仁,我会尽全力帮助他把付韵妮追到手,因为虽然我对付韵妮没什么好感,但是这个姑娘本性还是不坏的。尽管特立独行了些,但是哪个重庆姑娘不是这样的火爆脾气呢。

饭后我们带着找到的全部东西和那颗头骨去了十八梯,一进付强的屋子,就发现他们四个人聊得正欢。尤其是司徒,脸上泛着红光,我是指,高兴的那种。看样子他昨晚和付强那场坦荡荡的深谈,还是非常愉快。付强见我们进屋以后,立马就关上了外面的通道门,接着关上了房间门和阳台门,把那个房间暂时形成了一个完全密封的空间。随后他让大家都并排坐到床上去,在房间中间腾出大约4个平方大小的空地,然后他对我说,你们乘现在天还没黑,能不能不帮我下去在附近买点香烛钱纸来?彩姐说,我去吧,我是最不关事的一个人,我去买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付强点点头,彩姐就开了门出去了。

随后付强找我和司徒拿了我们所搜集到的全部盒子,然后还把那个头骨拿了出来。这个头骨的齿骨部分有些红色的印记,那是早前付强设七星大阵的时候,为了让鬼魂现行,在必要步骤的时候给头骨的嘴巴上涂抹了胭脂留下的。起初我跟胡宗仁在天玑位找到的那个铁盒里,就有那张胭脂纸。于是付强开始拿着那张纸,仔细地抱着头骨,开始好像涂唇膏一样的仔细涂抹起来。

大家都没有说话,若是平时,我会觉得这样的做法非常变态,而且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等到付强把头骨涂好以后,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他的正前方,彼此对望。那涂上红唇的骷髅头看上去很是诡异,接着付强从自己的钥匙上取出一把折叠小刀,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割了一道小口子,把献血涂抹在头骨的额头正中央和鼻洞到牙齿之间的地方。然后他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完了!

我们都是一惊,我赶紧问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付强说我忘记让你们回来的时候买一只公鸡回来,这场法事必不可少啊,我呼出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现在去买还来得及不?他说那你们找个人赶紧去买回来吧,这十八梯靠近厚慈街附近就有个农贸市场,只是不知道现在这快晚上6点了还有没有人在卖东西,你赶紧去,要是没有就到解放碑的超市里去买,记住,一定要是公鸡!

然后他从房间角落里拿了一个被他吃掉的方便面空桶,递给胡宗仁说,你也一起去,你到外面给我把这桶装满泥土回来,待会要插香烛的。于是我和胡宗仁赶紧出了门,到楼下的时候遇到彩姐刚刚买了香烛钱纸回来,她问我们去哪我因为赶时间没来得及跟她细说,就告诉她让她先上去等着我们,顺便提醒她房间里有个死人骷髅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害怕。下楼以后胡宗仁就四处找泥土去了,我则一路小跑,边走边问找到了厚慈街附近的那个农贸市场。

我运气还算好,虽然那些卖蔬菜水果的摊贩已经收摊,卖家禽鱼类的摊贩却不少还在,我不太会挑鸡,但是还能分辨出公鸡和母鸡的区别。一个摊贩跟我吹嘘他的鸡是市场里最好的一家,尤其是公鸡,是那种刚刚打鸣后不久的,从乡场里收来的,绝对不是饲料喂养,纯天然,无公害,童叟无欺…然后他以不菲的价格卖给了我,因为赶时间我也没跟他讨价还价,提着那只小公鸡就跑回了付强的屋子里。

付强其他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胡宗仁挖到泥土后拿了回去,付强已经点上了三根红烛,还有整整一把香,他自己手里只拿着一根,还没有点燃。我回去以后,付强让我关上门。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间里的灯泡是那种昏黄的颜色,空荡荡白墙壁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地上还摆了个头骨,气氛很是诡异。付强把那些铁盒里的东西都平铺在头骨的面前,那意思是让这个头骨“看着”这些东西。然后他问我们,你们都有谁看到过那个红衣女鬼的?我们说全都看见了,于是他就让我们围成一圈,只留下一个缺口让他面对着头骨站着。

司徒也围了过来,虽然他是个造诣很高的道人,可是看得出他对付强是打从心底的钦佩。付强让我们双腿分开,两脚的外侧和身边站着的人相连,彩姐站在我的右边,而她的右边却没有人了。司徒站在我的左手边,而他的左边是付韵妮,付韵妮的左边就是胡宗仁,我们双脚分开彼此相连,呈一个汉字“人”的形状,付强从彩姐买回来的一堆香烛里抽出5根来,分发给我们一人一根,点上,双手平放拿着香,付强说,这是为了表达一种尊敬,是礼节,而不是卑微。然后付强开始在点好香烛的桶前叽里咕噜的念叨着,因为有口音的关系所以我并没用听的太明白,只依稀听到一些道家神仙的名字,如无量天尊、天地鲁班王等,然后他从那堆铁盒里的东西里,挑出了蚯蚓、蜈蚣、蟑螂等尸体,双手捧在手上,然后在头骨前跪下,接着念咒,咒文的意思大致是在说让冤魂看个明白仔细,接下来的一幕,我目瞪口呆。

付强磕了几个头以后,站起身来,跛掉的那只脚向后抬起,剩下那只脚微微屈膝,整个人呈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念咒完毕后,他把蜈蚣蚯蚓蟑螂等,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然后用力嚼碎,发出那种嚓嚓的,好似嚼薯片的声音。

我们围着的5个人,除了彩姐以外,大家都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而我们目睹付强这个举动以后,都不由自主的感到非常吃惊。甚至连司徒这样的老前辈,都不由得眉头微皱,胡宗仁也紧紧皱眉,一副恶心状。我也觉得很恶心,但是为了稳住彩姐,我尽量不表现出来。彩姐则一声尖叫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付强斜眼看了我们一眼,走到我们跟前,按照从彩姐到胡宗仁的顺序,把他嘴里包着的那些被嚼碎的昆虫尸体残渣,挨个喷在了我们脸上。虽然恶心,但是我们必须忍住,因为在佛家道家巫家里,都多少有这种混合唾液后喷脸的做法,不过付强这个算是我所知最重口味的一个,大冬天的,我被喷后脸上明显感觉得到有那种残渣粘住的感觉,我真后悔看到了整个过程,心里很想作呕。

在喷完胡宗仁以后,付强把嘴里剩下的残渣吐了一半在自己的手掌上,剩下的一半喷到了地上那个骷髅头上,然后他把手掌中的残渣涂抹在自己的脸上。我们5人大概除了司徒以外,个个都惊魂未定,眼见付强从地上提起那只我刚买回来的公鸡,将公鸡在烛火上逆时针的晃了几圈,然后鞠躬念咒,接着用手指掐住鸡冠,用力一扯,那只鸡发出一声惨叫,鸡冠子上被付强扯下大约米粒大小的一个小伤口,鸡冠血开始朝外冒。这是道士做法的时候最常用的一个办法,无论是请神还是送神,鸡冠血对于道家来说是一个纯阳的东西。接着付强一只手捏着鸡头,以鸡冠上的伤口做笔,在骷髅头顶画了个咒文,然后从鸡的脖子上扯下一根鸡毛粘在血咒上面。然后用同样的办法在我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重复了一次,沾上鸡毛的意思是要混淆阴阳,传递信息的意思。这时候我们手上的香已经差不多烧了一小半了,付强吩咐我们,他现在要开始喊鬼现身了,要让原形先出现后,认了自己的骨,还有跟我们5个看到它的人了结了“怨缘”后,我们才能送走它。付强说,送鬼你们都别插手,这个女鬼是我设法找来的,理应由我来送走。这个女人不管生前是什么样子,但是你们要记住,它今天之所以有这样一番波折,并不是我付强“令”它这样的,而是它注定了在死后多年要重现人间,我只不过是算准了时候,借了它的力量罢了。别忘了,正所谓“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这是我们这行一直信奉的一个道理,人的一生就好像一个记事本,记下了你所作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好像生命中有一个天枰,权衡着你的功过得失,未来你将获得的,无非就是你当初给自己创造出的一个理由,因此而有所体现罢了。师傅教导我,尽管骄傲,尽管不羁,永远不能跨越的一条底线,叫做人性。

我问付强,你喊出来的那女人是一个还是两个?付强说,只有一个,你们现在全都低下头,面向自己的脚,双手持香平放,闭上眼睛,呈一个哀悼的姿势,记住,双腿保持现状。于是我们大家低下头,闭上眼,只听见付强在我头顶的方向念叨着,念了一大段咒,那段咒文我能懂的意思并不多,大致上是在说,请你帮忙,辛苦你了,现在我要送你回去,你出来看看你这次结缘的人最后一眼,安心上路,永不回头!接着我感到脚底一阵凉意,好像是站在一大块冰面上一样。因为不能睁眼,所以也就不敢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胡宗仁一声凄厉的大叫,应该说是惨叫,我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于是睁开双眼,却在睁眼的那一刻,看到我的双脚之间,那个红衣女鬼正躺在我的胯下,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它的锁骨以上部位,感觉付强当初叫我们分开双腿,就是在给这个女鬼留一条通道出来,好让它能够从我们身后平躺着钻过胯下,而因为我们都低着头,它就能给躺在地上仰视着我们的脸,这或许就是付强所谓的,看我们最后一眼,然后了结怨缘的意思。

原本不该睁眼,却因为胡宗仁的一声惨叫,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但是看到女鬼的时候,尽管害怕,我还是大喊到,没睁眼的人千万不要睁眼!我这话是说给彩姐听的,我生怕她和我一样睁眼后看到这一幕,然后自己吓个半死。那时候我很想要把眼睛重新闭紧,却因为过度害怕,想闭却发现自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个女鬼在我胯下仰视着我,头发却并没用因为平躺的关系而散乱,只是它的表情从原本的没有表情,渐渐开始变化。

我见它眼睛开始略微缩小,眼仁本来就苍白无色,这时候看上去更像是在刻意翻白眼。鼻梁和眉骨开始出现皱纹,那样子就像是生气后导致的面部扭曲,然后本来闭着的嘴巴开始张开,露出黑黑的牙齿,而且还越长越大,超过了我对嘴巴大小的估计,那样子很像是一个塑料人偶因为加热而融化的感觉。我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无字决照准了它的脑门子打下去的时候,付强大声冲着我喊道,谁教你睁开眼睛的!赶紧给我闭上!于是我赶紧闭上眼睛,忍住不去想象我脚底下有女鬼的事实。

只听见付强又喊了一声,胡宗仁,你也把眼睛给我闭上,要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你面前,你就用你手上的香打!但是不要睁开眼睛。

胡宗仁却咳嗽了几声,听上去有些提不上气般的说,“我…我没办法呼吸了!…”

第三十五章 灵符

胡宗仁在一边叫唤着,我却被付强命令,不准做任何动作,不准睁开眼睛。尽管大家对胡宗仁目前的情况都猜不到,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从胡宗仁所在的方向传来一阵“啪!啪!”的声音,那声音就是胡宗仁在用手上的香抽打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跺脚和拍打手掌的声音,因为伴随着念咒,所以那跺脚和击掌应当是付强在替胡宗仁打跑身上的女鬼。就这么过了一会,才听见胡宗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像压在身上的重担骤然消失了一般。

付强的声音在说,好了,你们都可以抬头睁眼了。我抬起头来,看到胡宗仁背靠在墙壁上,屁股却坐在地上,一只手撑住地板,另一支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回抚摸着。他半仰着头,在他的面前,也就是付韵妮的身后,站着那个被付强控制住的红衣女鬼。由于角度的问题,我只能看到那个女鬼的左侧面,头发挡住了全部的脸,在我看来这个女鬼就好像是微微前弓着上身,双手垂直平放在身体的两侧,想要尽可能的把自己的脑袋凑向胡宗仁,却因为某种力量的关系,她只有那种想要走上前去的动作,脚底下却半分都没移动。胡宗仁一边喘气,一边看着那个女鬼,付韵妮转过身去本来是想要看看胡宗仁到底怎么了,却发现自己背后直挺挺的站着那个最近天天困扰我们的女人,她吓得朝着我的方向退了几步,然后远远看着。彩姐更是夸张,她睁开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藏到了我身后。付强急忙对大家说道,不要害怕,这个女鬼哪也去不了,大家都退到我这边来。

于是司徒弯下身去扶起了胡宗仁,接着退到了房间的另一侧。那个女鬼好像是锁定了胡宗仁一样,它的正面随着胡宗仁移动的方向原地旋转着,喉咙里还发出那种类似“呃…呃…”的喉音。当胡宗仁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他表情纠结的摇摇头,却没有说话。这时候付强冷笑了一声说,告诉过你们不要睁眼的哈,是你自己不听。本来都要送走了,被你们这么一闹这下好了,只能把你欠它的还了它才会走了。胡宗仁说道,我欠她什么了?我不过就看了她几眼嘛!付强说,你知道什么叫做鬼见生吧?所谓的生,并不是在说它不认识你的意思,而是生人和死人的区别。本来我这场法是要这女鬼按照我退阴的路子回去自己原来的地方,但是我没办法就这么直接让它离开,得有个次序。例如从你们身下看你们就是其中的一道。之所以让你们全部低着头闭上眼,是要让它再看一眼这次出现后与之结下怨缘的人,然后看一眼就算了,离开就忘记了。让你们闭着眼睛就是为了避免你们四目相对,这样你会深刻的记住它的样子,那么它就没办法完全走了,因为它的一部分能量已经变成了你脑子里的那个影子了。胡宗仁反驳道说,大家都是道家人,你可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司徒拉了拉他说,别插嘴,让付师傅把话说完。付强笑了笑说,中国道法,博大精深,别的不说,但是茅山崂山二家,秘不外传,我们大家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宗门,但所学终究不同。后人们总归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避免了一些走弯路的地方,所谓的学道,凭咱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岂是天下道家的万一?

付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种骄傲的感觉,似乎是因为自己是道家而感到自豪,或者说他是在因为自己懂得一些胡宗仁和司徒都不懂的道法而得意。不过他说话的那种气度,让我感到我竟然成了这群人当中最无用的人,虽然手法上和道家略同,但说道对“道”的理解,我却及不上他们任何一人。

付强说,那个女鬼从下至上的看着你们诸位的脸,而你们若是都闭着眼睛,于它来讲,它是在记住和自己结怨缘的人,但是对你们来说,却是在选择把这个女鬼给忘记。这么多次以来你们都见过它,但是唯有这个时候它是肯把自己的真容袒露在你们的眼前,你看了她,就等于是记住了她,除非今天的样子被你们彻底忘记,否则它就有一部分永远在里心里。付强举了个简单的例子给我们,说为什么我们历年来,所遇到的大大小小个性各异的鬼魂,却没有一个超过了两百年?即便是有时间非常久远的留了下来,那也是些非常微弱的鬼魂,根本就不会影响谁更加没办法害人。自从拍照的技术被发明以后,很多人多逝者的思念有了具体的方式,虽然并非绝对的,但是因此我们遇上的鬼就相对多了起来。以前古时候的道士先生,一生清贫,哪像我们这样活的滋润啊。付强说完,看了我和司徒一眼。仿佛是在说我们发了死人财一样。付强接着对胡宗仁说,它瞪着你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要跟它对望呢?而它看见你在看它,它会很不高兴的。胡宗仁大声说道,它干嘛要不高兴啊,莫非它现在的样子还比我好看吗?付强说,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因为你从上至下的看着她,这会让她觉得你是在压制它,震慑它,这类红衣服的鬼是最容易暴怒的,而且本身就是为了复仇而来,你惹它对你有什么好处。说完付强又对我说,你中途也偷偷睁眼了是不是?我惊讶的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付强哼了一声说,这还能有不知道的吗?本来这场送神的法事,我是不能够看见这个女鬼的,因为它之前只见过你们几个人。谁知道我先看见胡宗仁脚底下冒了一个出来,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睁眼了,然后他一叫唤你脚底下也出现了一个,这说明你听他喊了自己也睁眼了。所以我才让你们赶紧给我把眼睛闭上,一闭上你脚下那个就不见了,胡宗仁那个却变本加厉的站起来逼近他,这说明这小子在我让闭眼后,非但没有闭眼,反而甚至在跟那个女鬼对视。付强说道这里,冲着胡宗仁喊道,你说说,是不是这样的?

胡宗仁挠挠头,没有说话。这表示付强说得一点都没错。付强接着说,你们在这行也不是新人了,鬼见生的道理都不懂,今天也就是因为我还在这,这个女鬼本来是因为我的召唤而重新出现的,要是我不在这儿,你们起码都得死掉一个老。

我赶紧问胡宗仁,刚刚那女鬼逼近他以后都发生什么事了,胡宗仁说,本来他睁眼后看到那个女鬼看他的表情跟我差不多逐渐狰狞,他就惨叫了一声,付强让他闭眼的时候他却犹犹豫豫的,一会闭一会睁的,要知道其实鬼这东西其实很多地方和动物一样,以狗来为例,一些街上冲人乱吼乱叫的狗,其实基本上都是外强中干不咬人的,遇到这样的狗的时候,你要是在它面前展露出一点你有些畏惧胆怯的话,它就会变本加厉的对你凶,你弱了,对方就强了,要么你就比它更凶,要么就赶紧跑。狗和鬼都一样,它们会“欺穷”。如果当时我叫你闭眼的时候你马上闭了,也就没这回事了,你打又打不过,瞪也瞪不过,真不明白你逞什么强。

胡宗仁被我这么一顿训,想必一定很不爽。他接着说,后来他就只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很有力气的家伙给顺势从下到上的扑倒了,后脑勺着地,眼睛都一度撞得黑漆漆的,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喉咙,睁开眼渐渐看清的时候,发现那女鬼与他的方向一致,平躺着。不过区别在于胡宗仁是背着地躺在地上,而那女鬼却是躺在胡宗仁的胸膛上,女鬼的头顶正好在胡宗仁的下巴,然后女鬼仰头,顶住了胡宗仁的咽喉。胡宗仁说他当时挣扎了,却明明看见鬼在跟前,伸手过去却碰不到,眼看不行的时候就开始呼救,付强才停下手里的阵法跑去退鬼救他。说道这里的时候,付强说,这下到好,今天等于是白忙活了。

胡宗仁问付强,为什么啊,不能继续施法吗?付强摇摇头说,本来还好好的,退鬼这事本来对他来说不算难,只不过出了这么个岔子,起初的施法都是戛然停下来的,而且咱们现在等于是把这女鬼再一次给激怒了,前段日子她一直跟着你们,却一直没有对你们直接施害,那是因为我还在犹豫到底是要帮着魏成刚来对付你们,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略微给魏成刚制造点麻烦。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我最终还是没站到他的那一头,否则你们有几条命来玩?

虽然付强说的话很嚣张,嚣张到我很想要揍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个事实。

付强说,不过现在可不行了,请神的是我,送神的也是我,送到一半的时候就出了这档子事,她现在我也没办法去控制了,要么就灭了她,要么就躲着她。就跟你刚刚说的狗的那个例子一样。

我眼睛望向胡宗仁,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刻他已经死了。但是我们终究不能随随便便就打灭一个鬼魂。起码在它正式伤害到我们之前我们是不能的。于是我对付强说,先前苦竹给过我们符,我们身上也都各自有些被一些前辈加上的法印,这么长时间来,还是被这个女人苦苦缠着,你现在让我们躲,怎么躲。

房间里沉静下来,只剩下那个女鬼发出的“呃…呃…”的喉音。付强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亲授几道符给你们,司徒老前辈就不必了,想必虽然你不能救这几个年轻人,那女鬼也奈何不了你,司徒点点头,付强也的确是实话实说而已。要是司徒能救我们,也不用大家苦苦挣扎这么长时间了。

说罢付强就把我们聚拢在床边,让那个女鬼自己在那鬼叫着。他从一个泛黄的帆布包里取出黄符纸和黑墨水,然后用毛笔画起来。我问付强,必须用毛笔画吗?他告诉我只要你能画出形状,随便你用什么画都成。我又问付强,彩姐不是行里人,她也能画?付强说,依样画葫芦就是了,只不过那些咒文要稍微记一下。我再问他,必须是黄符纸对不对?付强斩钉截铁的点头:

必须是黄符纸!

付强先是画了两张不同的,让我们大家临摹着画,司徒和胡宗仁都学过画符,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我和付韵妮虽然不是道家人,但是符咒也是常常接触,也难不倒我们,彩姐却画得很慢,但是付强难得耐心的说,不要着急,慢慢画,这两道符,只能自己亲手画才有效,否则我也就帮你画了。

画完以后,付强拿起其中一张对我们说,这张是用来避鬼的,咒文上要请的是九凤君,九凤君在天庭里司职除污、祛秽,对于我们来说,常常把鬼叫做“脏东西”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请出这道符,九凤君保佑。但是这道符并不能保证你跟鬼就百分之百的隔绝,它就好像是军人身上的迷彩衣,让那些奔着你而来的鬼难以找到和发现你。除非是那些天生阴气很重,且体虚多病的画,一般这道符已经够用了。试想这世界上除了你们几个疯子以外,还有谁会被鬼死盯着呢。

付强接着说另一道符,他说这个就比较粗鲁简单了,其实就是茅山的招雷咒,虽然我们大家都知道,鬼怪害怕雷击电击,但是我们凡人是不可能懂得招雷术的,更不可能随时带个几百万伏的电击棒在身上,看哪个鬼不顺眼上去就是一阵乱劈。这道符你们要牢牢捏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之间,如果真的被鬼找到,就捏这个指决打它。付强担心彩姐没听明白,就示范给她看。付强的右手拇指和中指相扣,其他几个手指都伸直。那是一个非常娘的手势。付强告诉彩姐,打鬼的时候,应当用“劈”的姿势,因为雷劈雷劈的嘛,着力点是小指头外侧的手掌边缘。他说得这么明白,彩姐也算是听懂了。

接着付强说,九凤君的符是在左手的,没有具体的使用方法,但是有鬼怪近身的时候,你们会感觉得到。但并不是那种游魂野鬼你就能感应,而是冲着你而来的鬼才行。就好像这个红衣女鬼一样。付强说,现在你们把自己画好的符放在地上,在左手中指扎一个小孔,把血挤出豆子那么大点,然后左手点在九凤君符咒的正上方符文的头顶。右手的招雷咒也是一样的开咒方法,这是把这两道符跟你们的血脉相连,认主人,无需香无需烛,除非你自己解咒,那么它就会一直跟着你。付强强调说,右手的招雷符相对比较特殊,因为它是带有攻击性的,所以它绝对不能乱用,非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对着空气乱劈,惹到小的到也算了,遇到些好事的,见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来,那你们就真的玩大发了。

付强说,左手中指上的小针孔,因为伤口小于是很快就会没感觉,但是如果有鬼怪近身,它就会隐隐作痛,这个时候你就要当心了,因为这不但表示着你身边有鬼,还表示这鬼就是奔着你来的。

见我们都听懂了,付强点点头,让我们破指滴血。在符咒上点上了血,付强说,九凤君这个没有咒文,烧掉符咒化水喝下即可生效。招雷咒稍微麻烦一点,在准备打鬼之前,需要先念一小段,然后捏指决开打,等到手指松开,咒就停了下来,再用的时候再念。于是付强把那段咒文写了下来:

“雷符在手将听令,退鬼!回身!降煞!近我三尺急雷落,亡魂绕行!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付强说,要记得,念完才能打,只能打鬼不能打人。

彩姐指着那符咒上画了圆圈的地方问司徒,这些为什么要画圈啊,司徒说,符咒上敕令下面延长出去的两条线,一个叫天柱,一个叫地柱,那些小圆圈表示风火轮,而道符咒文中往往有急急如律令这样的喊法,所谓急急,就是刻不容缓不可更改的意思。符咒上的这些东西,表示“通天达地,十万火急”。

随后我们各自把符咒烧掉饮水,我是指两张符咒分开烧分开化水。接着胡宗仁走到那个冲着他呲牙咧嘴的女鬼身边,抬起右手念了付强教过的咒文,然后捏起指决,一个巴掌打在了那个女鬼的脸上,我们只看见一种类似电光的感觉,并不十分明显,眨眼即过,那女鬼就好像爆炸后的鞭炮一样变成一团看似烟雾却不是烟雾的东西,然后散去,房间里回荡着一种那个女鬼发出的好像是痛苦的惨叫、也带着阴险的笑意般的声音,略微有点回声,然后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胡宗仁骂咧咧的说,妈的,刚喝了符水左手中指就阵痛,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正好给我试试雷符。他转头问付强,现在那女鬼是不是被打灭了?付强说,你想得美啊,只是让它疼了逃跑了而已。于是胡宗仁笑嘻嘻的对我说,你看,还是知道疼啊,哈哈。刚刚把我弄得这么难受,还因此把事情越高越复杂,不过现在倒也好,起码下次它要出现的时候我们能够知道,也能照准机会给它一顿好打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问付强,要是它发火了,跟我对打怎么办,我不能打来打去就只这么一招吧?付强说,这个招雷符,主要是你们用来防身的,不是要你们去惹它的,你只需要做到当它出现的时候,你即便是全身无法动弹,也要想办法救出你的右手来,打它一下它就会逃走,多少也是在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胡宗仁于是笑嘻嘻的说,这玩意好用倒是好用,就是太麻烦了,回回都得先念那么一段,不过这样也好,否则那些普通人拿在手里为非作歹,虽然伤害不了人,但是欺负那些可怜的小鬼魂就不好了。胡宗仁说,咱们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学了个管用的新招。

付强冷笑一声说,欢喜什么,日子还长着呢。能活到1月15号再说吧!

第三十六章 双子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大多数时间都聚在付强租住的房子里。一边听他跟我们解释七星阵法,一边商议对策。那几天时间,让我对付强的尊敬更深了一层。作为一个道士来说,付强所拥有的知识是我认识的很多道人所不能及的,唯一能够和他比肩的,就只有司徒师傅了。而在很多情况下,由于门派的差别,认知和了解上也有所不同,我甚至觉得司徒尽管博学,但是在道法的使用上,比起付强来还略逊一筹。那几天,我们遭遇了几次红衣女鬼的突然袭击,大部分都发生在深夜,胡宗仁遭遇的次数最多,我也遇到两次。付强所教授的雷咒很管用,尽管我们没有办法伤害那个女鬼,但是我们也能将它打跑,让它暂时也不能伤害我们。司徒、付韵妮和彩姐则都没事,因为他们三个在当初送鬼的时候没有睁眼过。

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的,渐渐大家的恐惧也就降低了,胡宗仁因为先前被弄得喘不过气,心中还是有些不平衡的。于是这个变态的男人又开始回复了先前的那种嚣张态度。在事发第三天的晚上,我们大家都没有回去司徒家里,而是在付强的房间里轮流休息,到了胡宗仁和我守夜的时候,女鬼再度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出现,我只远远听见胡宗仁站在厕所门口破口大骂:“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突然出现啊?尿都给我吓回去了!”我赶紧冲出去看,发现胡宗仁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捏着指决,他气急败坏的冲着门口那个想要对着她扑过去,喉咙里“呃…呃…”的女鬼,狠狠一巴掌拍了下去,那个女鬼依旧骤然消失掉。留下胡宗仁在那里惊魂未定。我看他的牛仔裤上还沾了自己的尿,于是就嘲笑他说,你是不是羊水破了,怎么裤子都打湿了,他说,破你个头啊,那玩意突然冒出来,闪了劲,洒了。然后胡宗仁告诉我,等到1月15号一过,他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这女鬼彻底完蛋。

我没有说话,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因为我潜意识里,始终觉得付强其实是有能力直接送走这个鬼魂的,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此刻让这个女鬼留下来,是别有用意。好几次我都想要开口问,但是我也想过,如果此时我来质问这些事情,会造成我们内部的矛盾,于是心想着反正暂时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先得过且过吧。

1月11日那天,我的心情出奇的烦躁。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日期的人,随着那个日子的即将到来,而开始莫名的不安和心烦意乱。司徒看我情绪不佳,说话带刺又火爆,于是把付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然后对我说,为了不让我们分心,他和付强都觉得暂时应该把事不关己的人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司徒问我家里还有什么可靠的亲戚没有?我说亲戚到是很多但是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关上防盗门可不能算作是保护人的一种方式。我指的是,在我们遇到这些事情的前提下。于是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暂时把彩姐送去黄婆婆家里最好,一来黄婆婆虽然和我这次的事情有很深的关联,但是她终究是佛门高人,而且本身在市井间行事低调,也懂得退灾退邪,加上她是个孤独老人,彩姐也见过不少次,不算不认识。虽然吉老太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夏老先生毕竟跟她在一起,而且夏老先生本身是刹无道的退行高人,在我这件事情上,也算是打着擦边球提供过一些帮助,他们在重庆城原本也是寄宿在亲戚家里,所以我告诉司徒,等我给黄婆婆打个电话,然后下午抽时间你亲自送小彩过去吧。

司徒点点头,我想他也认同我对这事的看法。付强虽是高人但是行事多少有些另类,放眼望去,我能够完全相信的人也只有司徒了。于是我给黄婆婆打了电话,告诉她彩姐将要在她那小住一段日子,每天咱们保持电话联系。黄婆婆却告诉我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黄婆婆跟我说,自从上次我打了电话给她,询问付韵妮的母亲的事情后,她察觉到这件事情扯得优点远,于是有些担心我。于是在几天前的时候,她曾经带着我的八字走了一次阴,想要看看我未来一年后的情况。我记得我曾经说过,黄婆婆是我遇见过的走阴最厉害的一个老太婆,但是因为岁数大了,渐渐开始看不到今后了。或者说是,看未来看运势有些偏差有些不准。但是看往昔还是非常精准,准到可以看到你家的哪个柜子里放了多少钱,以及家里供奉的菩萨朝向在哪边。她之所以要看我的一年后,是想要看看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因为如果这次我是凶多吉少的话,自然也就没了一年后的事情。谁知道黄婆婆刚一下去,就看到我的元神身边蹲着两个赤身裸体,头大身子小的小阴人。

我一听就惊了,心想自己哪那么倒霉啊,不久前才刚刚送走了裂头女阴人,怎么这时候又来了,一来还来两个。黄婆婆告诉我,从样子上看,那应当是两个小孩子,虽说是小孩子,但是却长了牙齿而且牙齿还是尖利的那种。两个小鬼长得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一个阴人的两个分身还是两个阴人。她还告诉我,当时没敢多看,两个小孩也对着她呲牙咧嘴面目凶狠,好像不让她靠近一样,她没有办法就没能继续看下去。我问黄婆婆,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给我?黄婆婆说,因为她看到的那两个小孩只是守在我的元神边上,并没有去攻击或是破坏,她担心如果因为自己的怀疑而误判的话,一来会让我分心,二来会因此伤害无辜。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很理解当时她的做法。黄婆婆和我之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感在,她似乎是拿我当她的孩子,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而我也拿她当作一个一生敬重的前辈长者,且不论她究竟在这么多年以来,帮助过我多少,单单是她对我的那份关怀,我就非常感激。

黄婆婆跟我说,让我放心把彩姐送过去,她在那会保证彩姐的安全。然后关于我的元神身边的那两个小孩子,她也告诉我她会找机会继续帮我看的。挂上电话以后,我把这事跟彩姐说了。虽然彩姐很不愿意,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告诉她,就几天时间,我不会有事的。于是彩姐再三叮嘱我每天必须给她打电话报平安,午饭以后,司徒才送她先去司徒家里拿自己的东西,然后再去了黄婆婆家里。

彩姐走后,我却有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我是个求生欲望很强的人,即便是掌握了大部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但是对于魏成刚口中所说的要我的命,我还是表示怀疑的。付强告诉我,现在的魏成刚,肯定知道了自己叛逃的事情,而且以他如此精明的一个生意人,他也一定不止只找了付强这么一个师傅,他的身后应当还有一群监控操办这件事的玄门人士,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和存在罢了。付强还告诉我,他现在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人,就是当初把我的事情告诉给付强,以及在茶楼被我和胡宗仁海扁的那个夏师傅。付强说,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飞扬跋扈的,自持自己在刹无道德高望重,辈分也高,而且做事情不择手段,这么多年一来,川渝云贵鄂地区很多莫名其妙的案子都是他和他的同伙干下的,付强虽然对此心中还是比较不爽,但是自己却没什么理由来加以遏制。因为付强自己本身也算不上是个正人君子。付强说,当初自己在设立七星阵的时候,给自己留了一线,并没有把七星阵的全部所指如实告诉魏成刚,因为自己本身在受到要挟的情况下办事,以付强的为人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只不过没有想到魏成刚会对一个婴儿下手,1月15号的那场日食,按照魏成刚和起初付强的逻辑,不但是我的死期,还是那个婴儿被嗜血的日子。

胡宗仁看我因为彩姐的离开有些许失落,于是在我们等司徒回来的期间他一直在想办法调节屋子里的气氛,付强则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坐在阳台上默默思考,并要我们不要打扰他。胡宗仁笑着对我说,现在彩姐走了,今天起晚饭就成问题了。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彩姐在买菜做饭,她是生面孔,外面没多少人认识她。所以她这一走,吃饭倒也真成了个问题,胡宗仁笑嘻嘻的说,不过还好,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外卖的东西,饿不死人的。付韵妮在一旁冷笑一声说,你们难道自己动手做饭不行吗?胡宗仁对付韵妮说,你真应该学学人家彩姐的样子,贤惠懂事,里里外外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哪像你啊,成天疯疯癫癫又泼辣,跟山上跑下来的猴子一样。付韵妮狠狠一巴掌拍在胡宗仁的背心上说,你光知道嘴巴说,做饭这种事我又不是做不来,你要是不想吃外卖大不了我来做饭就行了撒!胡宗仁说那好啊,从今天开始做饭的事情就包给你了。付韵妮转头对我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趁司徒师傅没回来,我先到下面市场去买菜。胡宗仁抢着说,弄个冰棍炒腊肉吧!

付韵妮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胡宗仁依旧在没正经的跟她胡闹。于是又是一阵日妈道娘的乱骂乱打,胡宗仁虽然嘴巴上唉哟唉哟的叫唤,但我感觉他心里爽得很。于是我对他们俩说,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竟然公然在我面前调情。胡宗仁一笑,然后看着付韵妮。付韵妮则被我这么突然的一问,好像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回答。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谁都没有特别说出来,包括付强在内。付强应该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人,明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不输男孩子的性格,却眼看着她跟一个莽大汉成天用婆娘拳打打闹闹,嬉笑怒骂,他都没说什么,我们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此刻他们的调情让我稍微有些不爽,就问了出来。付韵妮脸上有种微微害羞的样子,我发誓自打我认识她一来,那一刻的表情是最像个女人的。然后我告诉付韵妮,这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这傻兄弟人不差,就是稍微二了一点。你要明白,革命战友的爱情分外浪漫啊。付韵妮问我,这句话是谁说的?胡宗仁在旁边冒出三个字:余则成。

于是就是新一轮的打闹,只不过这次我也被拉入了战局,理由是我“毁灭了他们纯洁的友谊”。付韵妮没有承认,却也不曾否认。而她的不否认,其实就是默认了自己跟胡宗仁的感情非同一般。

下午三点过,司徒回来了。付强把司徒叫到阳台上,低声细语了一番,两人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在商量着什么,而且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过了一会他们走进屋里,付强开口跟我们说,或许我们大家12号一早就要动身了,我问他要去哪,他说他不会去,只是在家里等着我们。他告诉我们,先前他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根据他掌握到的那个老君洞后的孕妇的情况,孩子的临盆时间算起来应当在三月,但是这日食是阴阳交替的时候,他觉得魏成刚这段日子找他找不到,就会加倍关注那个孕妇和孩子的动静,而他一定知道付强会在15号当天有所动作,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对那家人做出了什么事了。付强对我说,你们的生死,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会有个分寸,但是那家人还完全蒙在鼓里,我觉得我一辈子作恶多端,这个孩子却是我说什么都想要救下来的一个人,尤其是在我这次摆明立场要跟他们对着干的时候。所以我想你们明天悄悄去牛背溪打探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还有就是那个农家乐里住了些什么人。我对付强说,可是我们几个都是上了他们黑名单的人啊,他们的人估计会认出我们来的。付强说,这个问题他刚刚也想到了,不过他认为魏成刚本人在1月15号之前一定不会出现,而1月15号当天他的出现必然是跟那个孕妇和没出生的孩子在一个地方。否则就没有办法完成他自己的续命的法事。而且他一定会把他哥哥也带在身边,因为他一定料定咱们那天会去找他,正好把你拿下了。我问付强,他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去找他?付强说,因为他现在找不到我了,对于七星阵的进度他也就无从所知。而我的不测而别,加上你们之前带走我女儿,还殴打了他们的人,所以他八成想到我此刻跟你们站在一边了,而我就肯定会告诉你们这些秘密,与其说是他在八方找我们,倒不如说是他在等着我们去找他。

我点点头,对于魏成刚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来说,肯定在干这件事之前就给自己设计了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付强说,所以你要放心,没到1月15号以前,魏成刚即便是找到了你,也不会动你,否则这么长时间一来的准备就白费了。他不会不管他哥哥的。一会我给你们地址,你们去探探情况,主要是要看看那对母子目前怎么样了。胡宗仁说,去几个人合适?我对胡宗仁说,就我们俩去就行了,付韵妮在边上插嘴说,她也要去。胡宗仁冲着她说,你去干什么,你自己老实呆在这里买菜做饭!付韵妮狠狠一把掐在胡宗仁的手臂上说,我一定要去,你们两个男人能弄明白个什么东西,那个孕妇我去说不定有些话还能问出来。付强点点头说,那就你们三个去吧,我跟司徒师傅等你们回来。你们要记住,千万别逞强,千万别做傻事。说完他俩眼望着胡宗仁说,例如被人抓到打个半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付强都对胡宗仁的智力产生了质疑。果然是傻子到哪里都会闪光啊,付韵妮又是个疯婆子,他们俩还真是绝配。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摇头晃脑的啧啧起来。胡宗仁一脸纳闷的看着我,你在啧啧什么?我说没有啊我只是想到了一首歌。他问我什么歌,我说,你是疯儿我是傻,缠缠绵绵到天涯。

胡宗仁大概没听懂我这话有歧义,也就没在意。倒是付韵妮说了一句,谁要跟谁缠绵呀。

晚餐的时候,我把跟黄婆婆电话里得知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告诉司徒和付强两位高手,目前黄婆婆走阴看到我的元神边上有俩小孩,付强一听,立马露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我问他,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上次不是你也给我弄了一个吗?只不过这次是两个罢了。付强擦擦嘴,望着我说,你确定她看到的是两个?我说是啊。他又问,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我说是啊。他一拍桌子说,坏了。

我们大家都很纳闷,但是看付强的样子,他似乎是知道点什么。于是我让他赶紧把知道的说出来。付强沉默了很久后,叹了口气说,你可以告诉那位黄前辈,让她不用继续冒险下去看了,她赶不走那两个小鬼的。我问他为什么,付强说,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小鬼的来历。

付强说,起初在设立这个七星阵的时候,因为要结合天势地势还有人势,七个大星位在方位上标注出来其实不困难,困难的是要在各个星位上再找出相应排列的小七星阵。而当初找到那个红衣女人的骸骨,成了整个七星阵布局的关键。其中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否则就没办法成功,而这一切又必须要跟我本身的八字相匹配,概率非常低,付强都是研究了很久,甚至还人为地去更改过一些东西。他告诉我,现在还没被送走依旧缠着我们的那个红衣女鬼,之所以选择她,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它本身就是红衣下葬,而且是草草了事的土葬,这导致了它本身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的。说道这里,我打断付强,问他是怎么找到那个女人的,这个女人的坟被我和胡宗仁来回反复刨了三次,从骨骼的样子来看,这个女人起码是死了100年左右的玩意,付强虽然看起来神通广大,想要找一个冤死的亡魂并不难,但是找到的这个要跟我的八字相符,这无疑是在海底捞针。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丝丝入缝的巧合。付强说,他早在多年前,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和埋骨地,那时候压根都不知道我是哪路角色,只是后来应了魏成刚的委托,以这个女人为第一个设计的点,继而发散出这么庞大的一个七星阵来。付强告诉我在1997年重庆直辖的时候,他托朋友的关系,以调查研究重庆本土民俗历史的名义,从当时的重庆市档案馆影印了一批资料出来,因为当时他正在受人之托,帮人封印了一个民国时期的亡魂,作为吊坠带去国外,1917年十月革命成功以后,重庆作为开放性的商埠,而日本人侵华之后,南京沦陷,国府迁都重庆。于是很多外国人都在重庆设立本国的公使馆,用于被本国提供战乱时期中国国家情报的间谍机构。他需要封印的那个亡魂,就是当时的苏联设立在重庆的斯塔社的其中一位官员,因为那个苏联官员在重庆曾有一段风流史,于是把自己的情妇和孩子都偷偷送去了苏联,自己却在重庆遇袭死亡。后代子孙请求付强帮忙把亡魂带回去。付强不懂俄语,但是要让它乖乖跟着走必须得有一个理由,于是就到档案馆里去查询当年的史料,对于每一位在职官员的履历都有详尽的记载。而正是因为这一查,才查到了这个红衣女鬼的身世和埋骨地。这个女人只是那个苏联官员众多重庆情妇中的一个,对她的记载,仅仅只有个“暴毙”二字,而付强是聪明人,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开始想方设法的走访那些曾经认识这个女人或这女人家人的老邻居,最终在一个花甲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小部分的真相。

付强说,这个红衣女人本姓苏,本来是个妓女。在迁都重庆以前,重庆也曾到处都是烟花巷。而刚刚迁都的时候,因为事关国家的事情都要重新梳理整顿,对于民生则稍微管控得松散了一些,一时间,大量江苏尤其是南京一带的烟花女子跟风来了重庆,于是有了“秦淮歌女遍山城,后庭花曲响青楼”的著名唱词。但是随着国民党政府的肃整风气,规定公务军官不准嫖娼逛窑子,于是这些青楼就成了很多在重庆的外国人常常光顾的地方。付强说他看了当年民史档案里关于那个苏联官员的一切卷宗,发现此人是个多情的人,也许这个姓苏的女人,可以成为要挟他乖乖跟着走的一个手段,因为付强走访的结果是,这个姓苏的妓女,是因为怀上了这个苏联官员的孩子,但是自己又错误的爱上了这个外国人,于是就瞒着老鸨和龟奴,没去吃药打胎。但是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姓苏的女人眼看自己的肚子渐渐开始大了,知道这件事即将瞒不了多久就会败露,于是就冒险去找那个苏联官员,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们一个名分,替她赎身什么的,可是谁知道那个苏联人自打那一次光顾了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找她,而是和别的女人厮混在了一起。旧时代的女人,总是特别能够忍气吞声,于是她提出让那个苏联人带着她躲一阵子,等到孩子生出来,让苏联官员把孩子送回自己江苏老家给家里的爹娘带着,然后她再回去青楼,从此跟这个官员没有瓜葛。那个苏联人起初是答应了,让那个姓苏的女人在妓院外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安心养身体,他自己则每个月定时送点生活费什么的过来,但是到了怀胎7个月的时候,姓苏的女人发现自己的肚子比别的孕妇的肚子大很多,人家八九个月的还没她七个月的肚子大,于是找大夫摸脉,得知自己怀的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她高高兴兴的去找那个苏联官员,想要告诉他这个喜讯,谁知道那个苏联官员竟然勃然大怒,把她赶出了门。她伤心的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以泪洗面度日如年,双胞胎基本上都是早产,当她察觉到自己快生了的时候,就拜托邻居去找那个官员让他来看着,谁知道那个苏联人来的时候,竟然还带着另外一群人。

付强拿起桌上的酒杯呡了一口说,来的那群人,却是妓院的老鸨和打手。因为姓苏的女人是偷偷逃出来的,本来旧时期的女人就过得艰难,这种逃跑让妓院蒙受了损失,老鸨自然不会放过她。而那个苏联人则是因为得知了这个女人竟然要生一对双胞胎,大概是冷漠,大概是无情,他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甚至去了妓院告发了姓苏的女人。老鸨带着人上门,不管她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冲上去就是一顿毒打,导致了两个孩子提前出生。而那个女人也因为分娩和毒打的双重折磨,就这样死去了。

“啪!”的一声,我和胡宗仁都不由自主的耸了耸肩膀。原来是付韵妮狠狠拍了下桌子,她大声说道,这个男人太混蛋了,老汉儿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的亡魂打散?胡宗仁显然被那一声拍桌子吓到了,于是他平抚着胸口说,我靠你听故事就听故事突然拍桌子做撒子嘛,吓老子一跳。付韵妮没有理他,而是问付强,后来怎么样了。付强说,后来那群人就把这个姓苏的女人随便拿席子裹起来,扛到距离她租住的房子不远的后山上埋了。付强说,当时上新街一带非常繁华,那个女人就是死在那里的。付韵妮问,那生下来的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付强冷冷的说,重庆当年的民俗习惯,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土的,于是两个孩子就被弄到长江里扔了。

接着饭桌上一阵沉默,我看得出付强虽然表面上冷淡,但是内心里还是对这件事觉得愤愤不平。我们这么长时间一来,一直在计较那个红衣女人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却完全没有去仔细深究过,其实这个时代带给她的伤害远远大过于她带给我们的。为了打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沉默,我问付强,那个女人因为这样的事情死去,肯定是怨念很深了,难怪会变鬼。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会重新出现,还穿着红衣服下葬呢?付强说,红衣服?那只是被这个女人的鲜血染红的白色衣服罢了。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付强接着说,后来我八方托关系,从那个邻居手里以不菲的价格买来了那个姓苏的女人生前的一些东西。说着他朝着我们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些我们找到的铁盒子里的东西说,那些胭脂、手镯、手帕什么的,都是这个姓苏的女人生前的东西。

我想起了那张手帕,那句“君若知我心,何忍再别离”,此刻分外觉得心痛。

付强接着说,这件事过去许多年以后,他曾经在刹无道的同伴聚会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而当时聆听的人群中,就有那个夏师傅。

胡宗仁也学着付韵妮的样子,拍了一下桌子,这次轮到付韵妮被吓了一跳。胡宗仁说,我明白了,是姓夏的那个在那次茶楼聚会的时候,先是被我们海扁了一顿,然后得知你要用七星阵来对付我们,可能也听到了你给我们打的那通电话,联想到跟当年你闲谈中提到的这个女人有关,而这个姓夏的最后又被魏成刚收买了,所以就如出一辙的召唤出姓苏的女人的孩子阴人缠住他,对不对?付强点点头说,当初报恩塔和埋骨处的两个盒子,那个夏师傅都跟着一起的。

胡宗仁说,这个姓夏的是不是只会召唤阴人这一招啊?为什么连续两次都玩这样的把戏。我皱紧眉头,心里竟突然想到了尹师傅曾经告诉我的“所谓因果”,如果说目前这一切是我的“果”的话,那么早在2007年的那场争执中,就种下了“因”。胡宗仁笑嘻嘻的对付强说,你这老家伙,这下无语了吧?傻逼了吧?跟了你多年的同伙,到头来在背后捅你一刀,滋味不错吧?

付强默默喝酒,没有说话。其实我看得出,他对此也非常自责。于是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胡宗仁一脚,让他说话当心点。付韵妮则是愤怒的看着胡宗仁,眼神里除了生气,竟然还有泪光。胡宗仁一看她的表情就顿时收敛了。我明白,虽然胡宗仁用非常不敬的语气跟付韵妮的父亲说话,付韵妮却没有因此发飙,这说明她其实虽然爱自己的爸爸,但是她知道胡宗仁并没有说错。付强也是一样,默默喝酒来掩饰自己的自责。

歇了一会,付强接着说,那两个跟在你身边的小鬼,它们一样很可怜。夏师傅召唤这两个阴人,其目的想必是以此来控制这个姓苏的女人,付强眼睛望着我说,我知道你早就在怀疑为什么我不弄走那个女人,因为你觉得我可能办得到。但事实上是我真的没办法,而现在她的孩子也出现了,只能静观其变了,被伤害过一次,这次就尽量不要去伤害它们了吧。活人为什么害怕鬼,还不是因为它们已经没有更多会失去的东西了。

付强的声音尖细,很像曾志伟。按理说这样的声线是比较讨喜的,但是我却被他那句“无法再失去更多”,感到深深的凄凉。在我以往所接触的众多鬼魂里,但凡留下并出现的,都或多或少有些让人动容的理由。那个姓苏的女人的身世,让我觉得特别的可悲,虽说是个妓女,但是她也有真爱的权利。却在那个时代惨死。我们不是韩国人,我们没办法改编历史,只是在历史的车轮碾过这个岁月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忘记,因为一群活生生有呼吸有心跳的人的迫害,才有了一个冷冰冰没呼吸没感情的厉鬼。

付强放下手上的酒杯,然后把酒杯里的酒满上。叫我过去坐在他面前。司徒起身把他的位置让给我,我坐下后,付强用小刀在自己的右手拇指上割了一个小口子,把血滴进酒杯里,然后捏了个二指决,叽里咕噜的念了一阵咒,然后用手指沾了酒,从我额头的发际开始,一边念咒一边往下画直到鼻梁,再越过嘴唇在我的下巴上继续画。很像是赛德克巴莱那种。冬夜里,酒精粘在皮肤上非常冷。付强画完后,让我把酒喝掉。我拿起酒杯却看到他的老眼里闪着泪光。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起这个故事心里痛苦,还是被胡宗仁刚刚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刺痛了心。于是我转移目光,一口把酒喝下。付强说,这是我用我自己的血来保护你的元神,至少能保护一段时间。

我刻意不去看付强的眼睛,因为我虽然对他心存感激,却没有办法原谅他曾对我做下的一切。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觉得我们正在轮番的、锲而不舍的剥去付强的石头外衣,让他越来越多的面对自己多年来曾经造下的恶业。当终有一天他的外衣被我们剥个精光,他也就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躯体,被我们批判的眼神注视着。让我们看着他冷漠坚强外衣掩盖着的懦弱,也许,还有一些人性。付强多年的所为,虽然是罪有应得。但是看着一个人被自己的过去反复折磨,这终归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2010年1月11号,那是漫长的一天,次日就要动身主动迎击,而这一天,我却看到一个瘸腿硬汉的心在慢慢融化。

第三十七章 山楂

司徒师傅是个老当益壮的人,年近70却爱好豪车。于是他主动提出当我们的司机,要亲自送我们上南山老君洞。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更加觉得这一趟搞得好像我们有去无回似的,司徒则是在给我们送行。头一晚我们通过手机地图查到了那家农家乐的具体位置,于是在距离盘山公路大约半里的地方司徒停了车,让我们三个自己走过去。在关上车门以前,司徒特别跟我们说了句,有问题就马上跑,我在下山路上500米左右等你们。然后他对胡宗仁说,别逞强,别冲动。

说完他便开车离开,一切都有些匆忙。

本来这一趟,我预想的是我跟胡宗仁来就好了,但是付韵妮坚持要跟着一起,付强也没阻拦,我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不过在这天出发前,我悄悄跟胡宗仁说,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女人,虽然我们还无法预料这天将会发生什么事。

头一晚我们商量好了对策,因为我们觉得魏成刚要是现在就看管住这家人的话,那肯定不会只在它农家乐的范围里看管。在附近尤其是主要的交通要道上,一定有停着一些车,或者是神情警惕的陌生人。所以我们本来是走几步就停下来张望一番,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却每次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我们三个人相隔很远的走着,是为了一旦其中一个遇到什么情况,另外两个也方便逃跑。

我是主要目标,所以我远远的跟在最后。付韵妮是付强的女儿,也是属于容易引起注意的一个,相对而言,胡宗仁除了先前跟刹无道有些矛盾以外,和魏成刚等人的矛盾则是因为我才产生的。所以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多,于是他走在最前面,打算碰碰运气。

这家农家乐位于半山腰上,从地点方位上看,应该沿着山转个弯就能够看到老君洞的建筑群。也就是说,如果面朝老君洞的话,这家店的位置就在老君洞的左上方拐弯处,能看看到两江相汇和渝中半岛的夜景,的确是一个开农家乐的好地方。房子是三楼一底,贴了白色的方格瓷砖,屋顶上有人晾了白色的床单,还能隐约看见太阳能热水器伸出的一角,以及一个用来接收境外不良媒体电视讯号的卫星接收器。底楼是个比较大的坝子,有一台黑色的本田老款雅阁车,停车的区域看上去不大,如果挤一挤也就只能停个三四台车。胡宗仁走到主干道连接停车场的小路口的时候,停下来仔细朝着里面张望了一番,我和付韵妮也停下脚步,远远看着他。因为我们是从山上折返走回来的,地势相对稍微高那么一点,能够清楚的看到胡宗仁的动静。

胡宗仁张望了一阵后,转身对我们做了个两手交叉手心朝下的姿势,那意思是没什么大问题,然后他便走进了院子里,而且在进入那家农家乐的院坝时,他还刻意走到那台雅阁车边上看了一下,看样子是发现没人。我跟付韵妮还是没有动,付韵妮回头望了我一眼,我做了好手掌下压的姿势,让她不要心急,我让她继续往前再往前。这一幕让我感觉自己很像是深入敌军阵地打算牺牲自我的壮士,不过我没打算要牺牲,我必须好好的活着回去。

“有人没得?老板儿在不在?”胡宗仁用他那浓厚的成都腔喊着。

“来老来老!”一个有些胖的女人从楼房转角走了过来,“来耍迈老师?”

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确定,她就是这次我们要找的人,因为她就是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看到如此,我快步走上前,拍了拍付韵妮说咱们下去吧。因为看到老板娘出来,我就知道她目前还是安全的,所以魏成刚那伙人应该还没找过她的麻烦。我们俩快步走到胡宗仁身边,老板娘看见我们,笑嘻嘻的说,你们是一起的吗?哎呀我们勒点风景好惨了,你们是打牌吃饭还是要在勒点住嘛?我仔细看了看这个老板娘,大约岁数跟我差不多,体态丰韵,肚子大大的,红光满面。“你们的车也?开进来停起嘛,我们这里停的到车。”说罢他冲着屋里大喊,“老公快点来把车子挪一下!”看样子她老公也在家。我赶紧跟她说,我们没开车来,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要在这里耍几天,你帮我们准备两个房间嘛,一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

这也是我们来之前商量好的,假若这里有魏成刚的人,那么我们就要寻机会确认了老板娘的安危后悄悄逃走,假如没人的话,就提前几天在这里住下,然后打电话跟司徒和付强商议对策。老板娘很是热情,带着我们进了院子里,还给我们倒了茶。接着就开始滔滔不竭的吹嘘着他们这的服务有多么牛逼,甚至比那些度假村都还牛。老板娘问我们,要不要打牌,我说暂时不要,先喝点茶就行了。

说起嘴皮子,胡宗仁和付韵妮加起来恐怕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很快就带着他们俩跟老板娘闲聊起来。因为我们进店的时候还不到早上10点,通常上午很少有人去光顾农家乐,所老板和老板娘的时间也相对比较闲。聊了一会,男老板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于是我很轻易的就打听到了这家人的情况。

这家男主人比我大了不少岁,湖北人,当过兵,退伍后来了重庆工作,后来认识了老板娘,于是就安家在这里了。这栋房子是老板娘自己家的地建起来的,老板娘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以前曾是老君洞的一名居士。虽然她告诉我是居士,但是我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手艺不错的高人,因为之前付韵妮曾告诉我,她的父亲跟随老君洞的一个王道士远赴外地抓鬼,至今那些鬼魂都还被封存在老君洞的纯阳洞里。从老板娘跟我说话的口吻看来,她其实是对父亲的真实职业不太了解的,只知道父亲曾在老君洞修道。而老板娘的母亲自从老板娘嫁人以后,就把这房子给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则跟着儿子一起住。老板娘就把这个房子稍加改建,借着地势好,就开起了农家乐。老板可能快四十岁了,娶老婆生孩子算是比较晚的一种了。夫妻俩经营着这家小店,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悠闲自得。我问老板娘,怀孕多久了,她告诉我还有两个月就到了预产期,如今就不敢多劳累,家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老公包办了。她还自己告诉我,当初自己还没怀孕的时候,父亲就病重,临死前反复交代,今后孩子不管是做什么职业,都一定要信奉道教,甚至早早的给孩子起了道号之类的。老板娘撇撇嘴说,其实她到不这样认为,认为孩子还是要好好念书成才,这样才能赚大钱。我没好意思打断她,要是换做往日里,我一定会有意无意的告诉这个老板娘,一个人的一生,假若没有信仰是多么可怕。因为没有信仰,自然也就没有了畏惧,没有畏惧的人,难道还不可怕吗?

我问老板娘,最近天气很冷,你们店里的生意怎么样?老板娘摇摇头说,夏天生意还不错,上山乘凉的人很多,冬天就不怎么样了,就每个礼拜的周末有些人三三两两的来打牌,或是吃烤鱼烤羊,平日里还是比较清静的。于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见到我们的时候会好像一个饿了几天的人那么兴奋。老板娘问我说,你们晚上要不要尝尝我们的烤全羊啊?我们的羊子都是直接从农村收来的,天然肉质好。我赶紧笑笑说,那个晚上再说吧。此刻我心里想到的是,老板娘口中说的,那些周末上山来的人。会不会有魏成刚他们的人?于是我问老板娘,平日里周末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老板娘说,大部分是一些上山进香的香客,在老君洞祭拜完了以后顺道来我们这里坐一坐,玩一玩,有时候还有些有钱的或是当官的,带着女娃儿来耍。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冲着付韵妮动了几动眉毛,我心想她大概认为我和胡宗仁是带着姑娘上山来胡搞了。于是我赶紧跟她说,老板娘你误会了,我们跟这姑娘不是那种关系。谁知道我这话一说完,老板娘流露出诧异的眼神,她左右打量着我和胡宗仁的脸,没有说话。我本来想要解释不是她想的那样,却觉得会越描越黑,也就不说话郁闷喝茶。

老板娘告诉我们,上个礼拜来了几台豪车,十几个人包下了他们的农家乐,还给了不少钱,跟我们差不多岁数的男人为主。我一听就警觉了,但是不能直接问,于是我说,肯定是哪个老板带着员工来度假,现在很多老板都厚待员工,尤其是那些区县来的老板,自己小时候吃过苦,所以长大了就知道要对别人好。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魏成刚是有区县口音的。果然老板娘听了以后跟我说,没错,那天来的那个带头的老板看起瘦瘦的,一看就知道小时候肯定吃过苦,而且说话口音有点重,以前重庆的区县地区都不怎么样撒,但是这个老板出手还是很大方,什么都指着好的贵的点,那些员工也对他恭恭敬敬的,他那种外表确实看不出来还是个大老板。

听到这里,我几乎就能够确定,这个老板娘口中所说的那个大老板,一定是魏成刚。这个混蛋果然早就提前来踩过点了。我看着老板娘,其实本来我应当提醒她,要注意安全,因为很多看上去老实的人,肚子里的坏水多得很。但是我很担心我这么一说会让她觉得害怕,所以我肯定不能跟她实话实说。于是我就问老板娘,那这种大老板上山来,你们该深入的聊一下撒,说不定以后别人还常常带人来照顾你生意啊。老板娘说,聊了的啊,他看我是个孕妇,一直都在问我关于孩子的事情,什么几月生啊,取没取好名字啊,平时要多吃点什么东西来安胎啊,关心惨了,现在这种懂得关心别人的大老板确实不多了。那个老板说就这几天还会带人来玩。我问她说具体什么时候啊?我也好跟他认识认识。老板娘说不知道,反正就最近吧。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因为自己认识了这么一个大老板,正在得意呢。

说完她开始感叹尽管世人冷漠,但是总有好人会关心她。我如果告诉她其实那个她口中的老板对她的关心,其实是在觊觎她肚子里的宝宝,要她吃好喝好睡好,只不过是为了几天后日食那天,保证她的宝宝血液新鲜。实际上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个老板娘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而日食就发生在未来几天,如果这个老板娘不是因故早产的话,那么魏成刚搞不好还要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想到这里我一阵冷浸,眼前仿佛都出现了魏成刚淫邪的笑着,然后把面前的这个老板娘开膛破肚,生取胎儿。原本7个月出生的孩子就因为早产而虚弱,再被魏成刚放个血,估计是活不下来了。

老板娘接着说,对了,那个老板还大方送了我一盒香,据说是从印度带回来的,说让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点上,能保证妈妈跟宝宝都睡的很好,真的很有用。我问她,是什么香?能给我看看吗?我老婆…也怀孕了。老板娘笑了笑说,好啊你等着。于是使唤自己的老公回房去拿香过来。我也正好因此摆脱了我不是同性恋的嫌疑。尤其是当被怀疑的对象是我和胡宗仁的时候,人鬼殊途,怎么可能。

很快老板拿过来一个形状很像小时候用的铅笔盒一样的长长的木盒子,盒子的面上除了精美的雕花以外,还有不少小孔。打开盒子以后,发现里面的内垫是一块跟盒子差不多大小的竹片,中间挖了一个小小的凹槽,看样子是用来放长香的。我凑近闻了闻,有一股子微微泛酸泛涩的味道,总体还是比较香的。这味道我比较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于是我把盒子递给付韵妮,心想也许女人家比较能懂一点。她闻了闻以后,微笑着把盒子还给老板娘,乘着老板娘转身把盒子递给自己老公的时候,付韵妮狠狠踩了我一脚。我正悲愤交加准备质问她尔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时候,她用手挡住嘴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那是山楂。

我心想着山楂有什么不对的时候,老板娘对我说,你看这要到中午了,你们要吃什么菜我好给你们弄去。由于接下来我们几个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事,还是有一顿吃一顿吧,要吃就吃好的,既然上了南山,必然要吃的就是泉水鸡。只是不知道这农家小店能不能做出那么地道的美味。于是我告诉老板娘,点一个泉水鸡,弄个鲫鱼汤,再胡乱搞几个小菜就好。老板娘欢天喜地地站起身来准备进厨房去,临走她并没有忘记让自己的老公带我们去我们预定的房间。

由于房间选在三楼,单人间在远离公路的那一头,付韵妮担心我和胡宗仁要是察觉到什么动静没办法及时通知她,于是就跟老板说要换个三人间大家住在一个房间里。我心想这种时候也犯不着拘泥小节,也就同意了。我们把房间选在了三楼临近马路的一侧,站在窗子边上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两侧的公路和底下的停车场,这个房间的位置不错,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店老板给我们拿来了干净的毛巾和牙刷温水瓶,告诉我们如果想要玩牌的话就到一楼柜台去买就是。随后他关门退出了房间。我低声问付韵妮,刚刚那个印度香,山楂有什么问题吗你干嘛要踩我?她说你这还不懂吗?孕妇怎么能闻山楂味呢?尤其是这种香薰,睡觉的时候呼吸最深,直接吸入肺里,对孕妇的身体是很有影响的。我问她能有什么影响,付韵妮说,这盒印度香是魏成刚故意送给她的,山楂会引起孕妇的宫缩,宫缩后就容易早产,这是魏成刚的小计谋,就是要让这个女人早点宫缩,如果在15号之前孩子因为早产出生了,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取孩子的血,要是不行,谁说的准他会不会伤害这个孕妇。

那一次,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孕妇不但不能吃山楂,甚至连闻都不能闻。

看着那天没什么人光顾,我就给司徒打了电话,所让他先回去付强那里,我们三个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两个前辈在后面给我们出谋划策,司徒在电话里问我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我说我们想要暂时现在这里住下来,一方面抢在魏成刚前头,一方面也好保护好那个孩子。因为我的日子和那个孩子是一样的,保护好了他我自然也应当没事。要说遇到危险真的能帮上什么忙我倒是不敢承诺,但是我和胡宗仁两个人捣捣乱制造点麻烦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告诉司徒,我想过了,如果说15号魏成刚会出现的话,那么他至少在14号就会提前来准备,甚至时间更早,因为现在老板娘夫妇都还蒙在鼓里。而且魏成刚本身不是行里人,所以他要完成这样一件事的话,必然会找一个或是几个师傅来协助他完成,而那群师傅里,就一定会有那个夏师傅在场。再者,15号是大家给双方定下的一个期限,他一定是料到了付强通报了信息给我们,我们在15号当天一定会出现,即便是救不下那个孩子,我也必须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的安全。此外,15号当天,魏成健也一定会在场,这个我多年不见的老仇人,我倒要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熊样。

接着我把我们上午跟老板夫妇聊天的内容简短的告诉了司徒,也告诉了他魏成刚赠送香薰盒子的事情。司徒听后大骂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择手段,我告诉司徒,这个馊主意未必就是魏成刚的主意,搞不好是他从付强手上搞过去的那个夏师傅干的。否则魏成刚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算计得这么精明。司徒说,这个姓夏的人,如果不彻底击垮他,后患无穷啊。

我沉默了一会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收拾他。说完我冲着胡宗仁动了动眉毛,意思是这事咱俩就能搞定。挂上电话以后,胡宗仁过来问我,你刚刚对我挤眉弄眼的是什么意思。我望着他问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他对我说你给我听清楚哦,虽然那个店老板认为我们俩是GAY但是我不吃你这套哈。我无奈的摇摇头,因为我觉得他的智商估计只看得懂动画片。然后他转头对付韵妮说,我对他没兴趣哈,我这么man的男人,背上都长毛…

吃过午饭以后,我们三人就拿了一副牌回了房间,因为三个男男女女上山来不打牌就关房间里,实在容易让人误会。不过我们并没有心情打牌,而是一直在商量着晚上怎么才能把那个老板娘房间里的香薰盒子给偷出来。最后我们达成一致意见,晚上由付韵妮去找老板娘,因为目前老板娘只给我们看了盒子,我们还没看到香。这类东西一般都是跟盒子放在一起的,所以付韵妮要想办法把那个香给偷出来。

我必须要说的是,跟胡宗仁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无聊。因为这个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些奇怪的语言出来,让人家听了想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笑。那天下午,我们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付韵妮身上。胡宗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问了她一句,你这么厉害的女人,都一把岁数了,有没有人肯跟你谈恋爱啊。说实话,认识付韵妮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这么多磨砺一起经历过来,我们算得上是战友,我却还根本就不了解我的这个战友。于是我对胡宗仁这个问题也挺感兴趣的,虽然我猜想他八成是在试探付韵妮的口气。胡宗仁喜欢付韵妮,谁都看得出来,但是偏偏这两个都是嘴硬的人,都不肯先把话说出来,也从来不会跟我使眼色要我暂时离开片刻,好给他们制造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付韵妮被胡宗仁突然这么一问,显得也有些诧异。她问胡宗仁问这个干嘛,胡宗仁说因为他想知道这行里的年轻女孩子,到底有没有男孩子肯追,加上付韵妮本身是个强势的女人,估计敢碰的男人很少。

付韵妮没理他,伸手问我要烟抽,我问她你老爹准你抽烟吗?她说我老爹在十八梯呢你去那问他吧。我心想也是,如今时间一点点的逼近,大家都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么今天有烟就今天抽吧,谁知道一觉醒来我们的生活还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前没享受的,没体验的,抓紧时间不要留下遗憾。想到这里,我顿时豁达了。我掏出烟发给付韵妮,并且亲自替她点上,然后开了窗户朝着正在底楼院子里剥大蒜的老板娘说,老板娘,今天晚上给我们弄只烤羊吧,烤好了切块,送房间里来吃。老板娘说好,我又跟她说,给我们抬一箱啤酒上来,再多拿几包烟,要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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