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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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相对于单纯的柳泽慧,我所经历了解的更多。而且,月饼、月野、黑羽和我们的身世竟然从出生时就绑在一起!婆婆说的对,真相或许真的是我们无法承担的事情。

“婆婆,那个黑气婴儿是谁?”我问这句话的时候,生怕李甜儿告诉我,那个人是月饼。

“季科。”

我松了口气,心里飞速推断着:我们彼此捆绑的宿命一直纠缠,那么季科也应该出现。他迟迟未出现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他就是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那四个人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季科很奇怪,头发金黄色,眼睛浅蓝的几乎是白色。”

我知道季科是谁了!

杰克!

出生在高丽年代的李甜儿没有见过欧美人,也从没听过欧美人的名字,把“杰克”谐音成了“季科”!

这条线一搭上,我更确定了戴眼镜的黑瘦男人和矮胖男人是谁——都旺和大川雄二。

无数条线在我脑子里相互纠缠,乱七八糟念头接踵而出,我一会儿发觉似乎有了新的思路,又很快被别的想法代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前乌黑,脑子一阵晕眩,几乎能听到脑浆翻腾的声音。

就在这时,柳泽慧大喊道:“婆婆!”

我这才会过神儿,李甜儿满头白发疯长,如同无数条白色蟒蛇,紧紧缠着屋顶的管子,渐渐收力,管子被勒的“咯咯”作响,铁屑、污水顺着白发滑落,整个屋顶发出巨大的“轰轰”声。李甜儿被太岁禁锢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上升起,她凄厉的叫着,连接太岁的肉丝由粗变细,根根绷断!终于,“嘶啦”一声布帛扯裂的声音,李甜儿挣脱了太岁,随着白发的摆动吊在半空中,身体如同被暴雨砸过的烂泥地,烂肉翻转,柱状的血雨“滴答滴答”砸落。

太岁里那些“人”猛地惊醒,又向蚯蚓般钻出太岁,仰脖张嘴喝着血水。太岁顿时血红,褶皱的表面鼓动着手臂粗的暗青色血管,随即剧烈颤动,地面像是一艘风浪中的小船,颠簸起伏。

李甜儿甩动着白发,在空中悠荡着,突然松开缠绕的管子,如同一堆糜烂的肉块,拍在我们面前。

“婆婆!”我和柳泽慧同声喊道。

李甜儿勉强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似乎想爬起来,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再次趴倒。李甜儿为了摆脱太岁,生生扯断了手脚,眼看活不成了。

“活了这么久,终于能够选择如何去死。”李甜儿呕出一口血,“我很快乐。”

柳泽慧扑倒李甜儿身上,手忙脚乱的撕扯着衣服,紧紧扎住她涌血的伤口,对我吼道:“还不快来帮忙!”

我如梦初醒,急忙用手压着创口,鲜血顺着我的指缝涌着,由热变冷,眼泪控制不住流着。

“无论你们做什么选择,都是对的。”李甜儿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的心,慢慢冷了;眼睛,渐渐热了。一切仿佛都是慢动作,柳泽慧把李甜儿抱在怀里,疯了般摇晃着,哭成个泪人。

恍惚中,李甜儿苍老的面孔起了奇怪的变化,皱纹缩进皮肤,暗黄色的脸逐渐红润。一张光滑的,年轻的,少女的脸,嘴角挂着一丝平静的笑容。

太岁里的那些“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太岁像是一团加热搅拌的豆腐脑,翻腾不止。当柳泽慧的哭声变成了低啜,太岁停止了翻腾,几条闪电状的裂缝从中间向四周延伸,“嘣”的一声闷响,碎裂成无数干瘪的肉块。

那些“人”,随着太岁的碎裂也四分五裂,整个屋子满是残破的胳膊,腿,躯干,脑袋。

“小慧儿。”我拍了怕柳泽慧的肩膀。

“你别碰我!”

“该走了,在这里哪怕哭一辈子有什么用?”我向密室外走去。

那一刻,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要调查真相,哪怕这个真相真的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但是,男人,一辈子,能有几件事,可以勇敢热血的面对?

至少,我选择了面对!

第四章 发蛊

经济发达的韩国首尔九老区,有一家久负盛名的美发店。就在生意越来越兴隆的时候,美发店突然关门,人去楼空,也无人租赁。最后沦落成乞丐栖身之所。据说,乞丐夜间睡觉的时候,经常听到有人在屋里走来走去,早晨起来发现地上全是女人脚印。房顶在夜晚会滴落咸腥的水滴,隐约能听到女人低声哭泣。放在屋里的香烟、水果经常不翼而飞。曾经有游客街拍,恰巧把美发店拍了进去。破旧的墙壁前,站着一个长长的红发遮挡着半边脸,穿着白色睡衣,低着头哭泣的光脚女人。

“主人,起床啦…主人,起床啦…”

我抱着枕头做梦正做的安逸,手机铃声“叽里呱啦”乱响。我探着手摸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该死的手机,在触摸屏上一阵乱滑,才把铃声取消。

正想卯着劲儿来个回笼觉,突然想到这不是在学校寝室,而是韩国,连忙坐起身,使劲晃着脑袋。

韩国的冬天格外寒冷,屋子里只有地暖没有暖气,温度调的特别低,也就18-20度上下,完全没有国内北方的暖气给力,冬天早晨起床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猫在被子里穿好衣裤,对着隔壁喊了声:“柳泽慧,该起床了!”

没人回话,天知道柳泽慧又跑哪里去了。

半个月前,我们封住了密室,告别了死去的李甜儿,柳泽慧带我回了她住的地方,我才知道这里是首尔的下水道,有几条隧道和地铁相连。柳泽慧在地铁九号线尽头发现我一个人坐在地铁里,脸上贴着黄表纸,以为是李甜儿的食物,把我背了回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直升机上被南野浩下了药,为什么出现在地铁里?关于月饼是不是和我一起上的船,更是琢磨不透。越想脑子越糊涂,索性不想。不过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月饼活着,而且离我不远。

以往遇到这种事都是月饼分析下决定,真正到了我拿主意的时候,纠结了半天,决定在首尔找个地方住下(天天从下水道里钻出来搞不好被当成真人版的忍者神龟),再寻找线索。柳泽慧空有一身萨满本领,没什么社会经验,再加上李甜儿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对我的提议自然没话说。

趁着夜深,我们俩摸出了下水道,我捎带手撬开了超市门,当了回飞贼,胡乱拿了几件衣服,把收银台里的韩元偷了个干净,鬼鬼祟祟摸出超市才发现柳泽慧目光烁烁的站在门口把风。第一次做贼难免紧张,拉着她就往人少的地方跑,绕了几条街,逮着一片花花绿绿的宾馆随便进了一家,抬头一看房间价位表,差点没晃瞎了眼。

最便宜的房间居然都是200万!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10000韩元折合人民币也就是60块钱左右,点了钞票拿了钥匙就进了屋(居然没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服务员叼着烟,捂着鼻子一脸厌恶,嘟囔了几句韩语,柳泽慧回了几句,服务员笑着,摆了摆手。

进了屋子我才松了口气,偷来的女装往柳泽慧怀里一塞,让她去浴室洗澡换衣服。转头一想估计她不会调冷热水,就先调好了热水才让她进去。

柳泽慧看到花洒喷着热腾腾的水,满脸惊奇,伸出手指碰了碰水柱立刻缩回,用舌尖舔了舔:“这水是热的?我不习惯热水,还是用冷水就好。”

我心里一酸,当年六个婴儿虽然都是孤儿,我们五个好歹还过着正常人生活,而柳泽慧却陪着李甜儿过了二十年地下生活,也不知道平时吃什么,这七千多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正唏嘘着,突然发现柳泽慧挤着牙膏吧嗒嘴吃了起来。

“这是牙膏,刷牙的,不能吃。”我连忙夺过。

柳泽慧歪着头,嘴角还冒着牙膏沫子,很不理解的眨了眨眼:“我捡到过,甜的,好吃。”

“你平时吃什么?”我心里越来越难受,哑着嗓子问道。

“蛇、青蛙、蜘蛛、蜈蚣、蝎子,”柳泽慧板着指头很认真的数着,“冬天可以吃老鼠,发现老鼠存食物的地方,可以吃上大米和花生。”

我尽量摆出无所谓的模样,教了她如何用牙膏刷牙,沐浴露、洗发液怎么使用,然后走出浴室,点了根烟,坐着发呆。

抽了三四根烟的工夫,柳泽慧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身上的水没擦干净,上衣很明显湿出了两圈轮廓。我眼睛没地儿搁,抓起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柳泽慧蜷缩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睡着了。

我点了根烟,瞅瞅屋子里没有椅子,斜靠床边坐着,屁股被硬东西硌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电视“啪”打开了,一大群女孩连跳带唱折腾得正欢。我连忙摸出床单底下的遥控器,虽说看不懂韩文,国际通用的声音控制键还是能整明白,连忙把声音调到最低。转头看了看柳泽慧没被吵醒,暗暗松了口气。

我就这么傻坐着看无声电视,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乱腾腾没个思路。就在这时,画面突然一转,切换成穿着正装满脸严肃的男女主持人,拿着新闻单说着什么。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屏幕,应该是播报内容的现场视频,本来我没太注意,但是看到那个视频,从床上跳了起来,也不顾柳泽慧还在睡觉,把声音调到最大!

男主持满嘴韩语根本听不懂,播报到最后,眼里面带着泪光,和女主持人双双站起,深深鞠躬。小视频切换到大屏幕,一群救援人员正在船上穿戴好潜水设备,往海里跳着。六架直升机在海面徘徊,笔直的灯光照着海面,船上的打捞设备在工作人员的操纵下转动着,粗大的铁链挂着巨型捞钩,由小型救生船上的人员控制着方向沉入海中。

画面切换成一幅幅照片,一群学生在船上兴奋的招手、标有“JK”logo的豪华邮轮正驶离港口、戴着船长帽的男子正面照!

我半张着嘴,手里的烟烧到手指头,才疼得回过神。柳泽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半跪在我旁边盯着电视。

“上面写着什么?”我指着屏幕上出现的一行行韩国字问道。

“韩国著名娱乐公司‘JK’公司旗下的‘时代号’豪华游轮由南印度洋返航,途经韩国全罗南道珍岛郡屏风岛以北海域意外进水并最终沉没。迄今,事故造成包括2名中国乘客在内的295人遇难,仍有9人下落不明。搜救工作将长期反复开展,目前发现失踪者可能性极其渺茫,且潜水员搜救努力已近极限,继续盲目搜救恐导致更多牺牲。政府对事故遇难者,在搜救工作中殉职的潜水员、消防员、军警、公务员等表示沉痛哀悼。XN娱乐公司官方发言人就此事表态,针对此次事故责任配合政府全面深入调查,并对遇难者亲属进行巨额赔偿。”柳泽慧一字一顿的念道。

画面再一转换,是一排排遇难者照片,金贤珠和她的男朋友,帅气男生和大胸女生赫然在列,还有许多一面之识的韩国学生!

我突然觉得心脏很疼,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这些前几天还活生生的学生,还有被制成人疾偶的人狐船长,居然遇到海难死了!

“你怎么了?”柳泽慧问道。

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使劲揉着太阳穴,脑子清醒了许多。遇难者照片到了最后一行,两张黑底镶着浅灰色人影的照片上面画了个问号,又出现一行字。

“遇难的两名中国人无照片存档,根据船长电子航海日志记录,为海洋漂流爱好者遭遇大风暴于荒岛所救。姓名为南晓楼、月无华,有知情人士请迅速联系救援组织。”柳泽慧念到这里,奇怪的看着我。

电视画面转换成海底救援打捞现场,一男一女两名学生拥抱在一起,腰间拴着缆绳,固定在船舷铁栏上面。脸部被海鱼啄食的坑坑洼洼,腐败的白色肉丝像是从脸上长出的海草,在浑浊的海水里晃晃悠悠漂着。尽管眼球已经爆裂,只剩灰蒙蒙的两坨眼仁,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惊恐。而且,我认出了他们是谁!

金贤珠和她的男朋友!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就天亮,也是为了转移话题,给柳泽慧讲着在游轮上的经历,也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些启示。

柳泽慧聚精会神的听着,直到天亮我才讲完。柳泽慧咬着嘴唇:“人是坏的,九尾狐是好的。”

我承认,她说得对。不过对于这件事情,柳泽慧并没有具体的概念和判断。

离开宾馆时,隔壁的男女走在我们前面。男人个子不高,干干瘦瘦,脚步有些虚浮。女人身材火辣的夸张,扭着屁股,漂染的红发垂在腰间。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又匆匆扭过头。

我觉得这个女的有些眼熟,不过也没多想,在韩国怎么可能遇到熟人。

出了门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九老区华人聚集地。我寻了一家写着中文招聘牌子的餐馆,老板娘虽说是多年留韩的中国人,估计把我当成了旅游签证滞留不回的黑户,一点不念祖国情分,薪水压得极低。我争取到了一日三餐在店里吃,又住进了老板娘联系的房子,总算能长期住下,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一系列问题。

居住地方异常简陋,租客身份复杂,可能都是“黑户”,平时见面谁也不打招呼,倒也很适合隐藏身份。更夸张的是,没过两天隔壁搬进了两男一女,天天一起早出晚归,关系无比和谐。

柳泽慧和我一起在店里打工,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二点。半个多月我收集了大量资料,试图从中找到相关的线索,一无所获。不过所有的问题所在,都跟“XN”娱乐公司有关!

话是这么说,我和柳泽慧总不能拿着桃木钉,招魂铃大摇大摆冲进“XN”娱乐公司,见人杀人见鬼抓鬼吧?!

我牢记着去印度前月饼说的话:“南瓜,和我一起行动呢,就不要想什么计划,小爷我的聪明脑袋早就把所有问题都想到了。如果是你自己行动,最好要做详细计划,出了事我坐飞机赶过去也来不及啊。”

更让我无语的是,计划还没做好,女人天生爱美的习性倒是淋漓尽致。也怪韩国满大街都是人造美女,柳泽慧有样学样跟着捯饬。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出门,带回来零零碎碎一大堆化妆品,跟着电视里的美容节目学化妆。化妆品的来源我没问,只是每天准时默默关注韩国首尔电视台的新闻,有没有什么超市长期夜间被盗。

九老区位于汉江南边,是首尔最发达的区之一,引领着韩国IT产业,劳动力的需求让这里成为了华人打工聚集地。各种中国特色的食馆生意火爆,也有不少韩国人慕名来品尝中国美食。我们打工的这家店,东北菜做的很地道,为了迎合韩国人口味,也制作韩国特色食品。

我急匆匆赶到餐馆,柳泽慧早换好了工作服布置餐桌。顾客们三三两两进了馆子,我没来得及问她干嘛去了,装作没听见老板娘“又来晚了,再迟到就炒鱿鱼”的嘟囔,换了工作服,给顾客送去小碟的辣椒、泡菜、酱菜、腌蒜头,端上米饭和酱汤。

韩国人对于边吃饭边说话很反感,餐馆里除了“唏哩呼噜”的咀嚼声再没动静。我趁着空歇了口气,示意还在忙忙碌碌的柳泽慧也休息休息。

柳泽慧正摆弄着头发,误以为我嫌她偷懒,吐了吐舌头四处忙活。我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涉世未深,实在得很,每天拿着那么点钱,就因为老板娘管吃还联系了住所,好一个感恩戴德,干活是真玩命儿。看来有的时候人少些欲望和不满会更快乐。

之所以选择饭馆打工,我还有一个私人想法:这里是华人聚集地,或许能碰上月饼。虽然很渺茫,但是我的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很快就能找到月饼!

忙到了晚上,进来三个衣着艳丽的女孩,嘻嘻哈哈说着韩语,容貌精致无可挑剔,卷曲的长发蓬松自然,其中一个女人头发深红,特别醒目。

柳泽慧递过了菜单,三个人看了半天,点了店里的特色“烤五花肉”,配着酱汤、泡菜和米饭。我就纳闷了,韩国人吃饭为嘛顿顿离不开“汤菜饭”这三样,好像不吃就不是大韩民族的子民一样?

我从配料间拎出料汤泡好的五花肉,红白相间的肉条滴着酱汁,还未烤就香气扑鼻。这种烤肉需要提前一天准备,这些工序本来是老板娘亲自完成,柳泽慧觉得好玩,死磨硬缠学会了,把这活接过来,没想到腌制的烤肉味道特别好,尤其是炙烤时散发的香味,浓郁清凉,透人心脾。

凭着这门手艺,老板娘对柳泽慧另眼相看,每天晚饭都加碗参鸡汤。虽然我还是米饭泡菜,不过也替柳泽慧高兴。有些人天生就会做饭,月饼最拿手的蛋炒饭,味道香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就着米饭嚼了。

我托着盘子放到桌上,三个人聊的兴致勃勃,反正我也听不懂,专心做烤肉。石盘微微冒出热气,我用毛刷蘸着橄榄油刷着石盘,不多时油香味冒出,把肉片放上,随着“嗤嗤”的炙烤声,肉片冒着一个个小油泡,几滴熟透的油珠颤巍巍滴落,遇热升腾着白烟,夹裹着肉香绽开。这半个多月,天天泡菜就米饭,嘴里淡出个鸟来,我狂咽着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直叫。

红发女子鄙夷的瞥着我,冲着另外两人说了几句话,三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烤肉做好了,我用剪刀剪成三人分量,询问了一下,三个女人选了生菜。把生菜平铺,放了烤肉,堆上米饭和泡菜,卷起生菜包好,鞠了躬退到柜台,摘下手套喝了口水。

柳泽慧正在给邻桌端酱汤,我看着那三个女人大快朵颐,不由悲从心来!

像我这么一个好好的有为青年,居然沦落到在韩国餐馆“韩漂”打黑工的烤肉厨子!最可恨的是还不知道要漂到什么时候!

心里越琢磨越有气,真想把手套往老板娘肥嘟嘟的大饼脸一甩:“老子不干了!”

三个女人吃完烤肉,拿纸巾擦了嘴,用勺子小口喝着酱汤。

红发女人脸庞的头发滑落,有几根落进汤碗。“头发长了就是麻烦。”我心里嘀咕着正准备递湿巾,忽然看到奇怪的一幕。

红发女人的头发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原本光亮蓬松的头发好像粗了一些,落入酱汤的头发梢变得笔直,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拽着头发往汤里拉扯。我以为是眼花,使劲眨了眨眼,再仔细看才发现这不是幻觉,而是头发钻进碗里吸吮着酱汤。我甚至能看到头发吸了酱汤,发茎里饱含液体轻微的波动。

红发女人没有察觉,依然和两个女伴有说有笑。我越看越觉得诡异,一瞬间确定不了该做什么。两个女伴拢了拢头发,鬓角的头发也落进汤里。

“她们的头发。”柳泽慧显然也注意到了,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也看到了。”我摁着柳泽慧的手,示意先不要有所举动。

红发女人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回过头,后脑勺的头发甩起覆合。我差点喊出声,透过浓密的头发,我看到有一双半闭半合的眼睛长在后脑!

“嘿嘿。”红发女人后脑冒出一声轻笑,头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惨白色的人脸!紧闭的眼皮布满密密麻麻的发腺,微微睁开,青白色眼球左右转动,目光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脖颈上方的头皮微微裂开,张成嘴的形状,说了一句没有声音的话。几颗白色的头皮屑落进嘴里,头发落下,挡住了人脸!

红发女人把头发抓到脑后,从手腕上褪下一根发绳,随便扎个马尾,从钱包里数了一摞韩元往桌上一放,和两个女伴起身走了。两个女伴边走边扎着头发。临出门时,红发女人又看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笑容。

我的汗毛根根竖起,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红发女人,分明就是和柳泽慧在红灯区开房,第二天退房时遇到的那个女人!

她脑后的那张人脸说着无声话语,我通过嘴型看懂了!

“南瓜,好久不见!”

“小慧儿,你照顾生意,我出去一趟。”我意识到这件事情非同寻常,急匆匆交代了一句。

“我跟你一起去。”

“你就别瞎凑热闹了。”眼看三个女人转过街角,我着急的说道。

“你是去送死么?”柳泽慧撇着嘴,“你那点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

“我…你…”我被噎的说不出话, “那就赶快。”

柳泽慧欢呼一声,摘了手套就往外跑。

“你们干嘛去!还没打烊呢!”胖老板娘像个肉球从休息室滚了出来,满脸肥肉都能挤出油。

“老子不干了!”我把手套准确地糊她脸上,心里一阵痛快!

任由老板娘在后面咒骂,我们充耳不闻,冲到街上追过去。

夜晚九点多,正是九老区华人最热闹的时候,还好我个子高,能看见一抹红发正好消失在另一条街角。

“我早看老板娘不顺眼了。”柳泽慧边跑边摸出一枚铃铛,“要不是管吃,我还真不给她这个脸。”

“可不吗?天天米饭泡菜连块肉都不给,早他妈的吃够了!”我越想越气。

“泡菜味还不错,比老鼠好吃。”柳泽慧晃着铃铛,“往左边走。”

“她们往右拐的。”我探着脖子眼瞅着三个人拐到右边的街道。

“别扯犊子,肯定是左边。”柳泽慧指着铃铛,“你瞅瞅,铃铛是往左边偏。”

我来了个急刹车:“小慧儿,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错?”

“你不相信萨满巫术?”柳泽慧仰着头不甘示弱的瞪着我。

“明明是右边!”

“左边!”

我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争这事儿,眼看和柳泽慧达不成一致意见,分开行动又担心她出什么事。虽说李甜儿手把手教了她二十年,练就一身好本领,可是有些时候不是本事大就能不出事儿。科比在NBA打了十六年,拿了五个总冠军,这不脚筋断了,也得歇上一年。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让谁,几个穿戴花里胡哨的留学生路过,为首剃着莫西干头满身酒气的小青年伸手搭着柳泽慧肩膀:“咋地了,丫头?和这小子吵架了?哥哥帮你削他。”

柳泽慧弯肘狠狠撞向莫西干,那哥们“唔”了一声,直接趴地上再没起来。其余的同伴一看吃了亏,骂骂咧咧围了圈就要动手。我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只见眼前一花,柳泽慧气定神闲站在圈外。那几个倒霉哥们都直挺挺躺着,不省人事。

“死了?”我心说这玩笑开大了。

“没。”柳泽慧拍了拍手,“天亮前醒不过来倒是真的。”

满街行人当我们是隐形的,该干嘛干嘛。有几个本来要从我们身边走过的路人,若无其事转头就走。

我倒吸了口凉气,还没等柳泽慧说话,抢着说道:“左边!你说得对,一定是左边!”

跑到十字路口,往左边看去,她们居然真的在!红发女人慢慢回过头,冲我笑了笑,招着手。

“你们认识?”柳泽慧问道。

我摇了摇头,往右边街道看去,三个女人正有说有笑走着。

“小慧儿,也许她们不是猎物,咱们才是她们的猎物。”我从正前方人群里寻找着,果然也有三个同样的女人慢悠悠溜达。

“南瓜,好久不见。”

红发女人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左右张望,没人!两个女生聊着天从我们身边走过。左边女孩头发长得夸张,垂过了腰部,隐约能看出是编织的接发。

十字路口卷起一阵的穿堂风,吹得我全身阴冷,感觉就像是身处南方冬天,透进骨头的冰冷。风越刮越猛,许多女人的头发被吹起,凌乱的发丝胡乱飘荡,露出脑后一张张还没彻底成型的脸,说着同样一句话:

“南瓜,好久不见。”

我略微恍神,身体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回过神的时候,风停了,所有人面色如常,在街上来来回回穿梭。

我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小慧儿,我在泰国曾经去过一条鬼街…”

无人应答,我扭头一看,柳泽慧不见了!左、右、前三条街的三个女人,也不见了!

“柳泽慧!”我几乎吼破了喉咙。

仍然无人应答!

路人用看疯子的眼神望着我。呆站在人群里,我觉得这次是真要疯了。

“南瓜,你丫能不能矜持点。”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我失踪这么久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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