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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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矫情,瞅瞅你那肚子,还能够到脚么?”月饼把我的脚从雪盆里捞出缠着绷带,“南晓楼啊南晓楼,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居然给你缠裹脚布!”

本来我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月饼一番话我差点吐血:“月无华,你丫啥意思!我不就胖了几斤,凭啥够不到脚?啥叫裹脚布,我又不是解放前的老奶奶。”

越说心里面琢磨的事情越多:月野她们的身体也不知道复原没有。一天才走了三十里地,令狐还在千里之外的青铜棺材里睡得起劲,不知道哪年才能走到。就算到了大概地方,茫茫雪山找棺材和沙滩找个绿豆没啥区别。哪怕是找到了,也不一定打得过令狐。那可是几千年的九尾狐啊!总不能指望我再变成秀珠弟弟吧!且不说李准到底是不是我干掉的(估计十有八九是,看他死的痕迹是被蛇生生勒死的),蛇是冷血动物,我要是再变成蛇,还没等和令狐玩儿命,就能立刻被零下几十度冻成棒冰。

“车到山前必有路,琢磨一百件事情不如做一件事情。”月饼看出我的想法,交代这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正好水开了,就顺手拆带煮方便面。

我承认月饼说得有道理,可是心里就是别不过这个劲儿,心烦意乱的点了根烟,望着沸腾的酒精锅发呆。翻滚的水面冒着腾腾热气,鹌鹑蛋大小的气泡从锅底升腾,炸出一圈圈水花。水蒸气化成白雾,凝结在防风灯的玻璃罩上面,聚成水珠。帐篷里的光线顿时斑斑点点,温暖潮湿,隔离着雪山的苦寒天气。

月饼把方便面饼丢进酒精锅,用筷子压着,卧了两个蛋。正准备撕调料包,突然表情怪异,抬头望了望防风灯,把调料包丢给我:“人有三急。还有,蛋要糖心的,香!”

我无精打采的接过调料包:“月饼,你要不要带个棍子。据说这个温度,方便的时候能立刻冻成冰条子,要用棍子敲断才行。”

“滚!”月饼扎进衣领子,拉开帐篷拉链,一猫腰钻出去,冷风卷着雪花刮进屋子,冻得我一哆嗦。

帐篷打开,月饼进了屋,顶着满头雪,脸冻得通红,摘了手套呵气搓手。

我丢过二锅头:“喝口暖暖。”

月饼接过瓶子满脸好奇,凑着鼻子闻了闻,居然没有喝,直勾勾地盯着那锅方便面。

“你丫是冻傻了?”我心情这才好了些,递过筷子,“别吃光了,小爷我还饿着呢。”

月饼一把居然没接住筷子,任由筷子落地,跪在酒精锅前,使劲闻着方便面的香味,伸手就捞。

“你丫疯了!”我刚想阻止,月饼已经把手伸进锅里,抓了把方便面,仰脖张口,面条丢进嘴,“咕咚”咽进肚子。

我眼睁睁看着月饼一把一把抓着面条鸡蛋塞进嘴,又举起酒精锅把滚烫的料汤喝个干净,才满足地伸出舌头舔着嘴唇,蜷缩在帐篷角落,把头埋进胳膊,发出轻微鼾声。

一阵狂风,帐篷门被吹得大开,卷着碎雪扫进,屋子里寒冷彻骨。我的牙齿不受控制打着颤,冻透血液的寒意从心脏慢慢蔓延,遍布全身。

他不是月饼!

从外面又走进一个人,顺着味道闻到酒精锅,端起锅把最后一点残汤舔干净,失望的走到“月饼”旁边,蜷缩、埋头、酣睡。

我恐惧地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第二个人,居然是我!

“南瓜…南瓜…”帐篷外极远处树林里,亮起一团碧绿光点,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雪地里,有两道扫把扫过的痕迹。

那两个人长得和我们根本无法区别,我呆若木鸡地呆在帐篷里,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帐篷外又有人喊我的名字,这次我听得分明,是月饼的声音。顺着声音向树林里看去,碧绿光点两长一短闪烁,这是我们俩约定的暗号。我屏着气拿起登山服穿好,走出帐篷。他们俩相互依偎着睡得正香,还时不时砸吧嘴,也不知道是刚才没看见我还是对我没有防备。

天空飘着雪花,落在滚烫的额头,我稍微清醒了些。雪面映着月光,天地间一片幽白光芒,在两道扫把痕迹旁边,有两行脚印延伸至密林。我一瘸一拐走进林子,月饼正蹲在雪堆旁边喝着二锅头抽烟,悠闲地望着月亮:“今夜月色不错。”

“帐篷里…”我一时间摸不清月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没看见?”

“没看见我能把你喊出来么?”月饼连烟带酒塞我手里,“遇上参娃子了。”

我这才回过味儿。白头山林木繁茂、矿脉众多,日照充足,更有被称为“白山黑水”的天池沃土。从五行来说,“金木水火土”一应俱全,更因为山势东西南北四纵八横,大开大阖,周边高而中间低,正应了“纳气聚灵”的地势。山中少人迹多灵物,百草千畜修炼成形的不在少数。

参娃子又称“人参娃娃”,千年修成人形。白天藏于地中,以生长出地面的红果绿叶吸取阳气,夜间在林中走动,借助月亮的阴气调和阳气。参娃子性情温和善良,与世无争。如果遇到人,参娃子会变成那个人吓退对方。这东西又有个好玩的性格,极为贪吃,特别喜欢熟食(估计常年在冰天雪地里呆着,吃口热乎饭不容易),属于生灵界典型的吃货,吃饱了就毫无防备的睡觉,直到天亮才化成参形,遁地逃走。参娃子极为名贵祥瑞,凡人机缘巧合遇见一次,一生运气爆棚。许多老参客常年在白头山寻找参娃子,活捉熬汤饮用,百病皆除,延缓衰老。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东西,命格不够硬的人吃了之后必遭天谴。

我高中同学的父亲,早年在东北伐木,夜间捡了只冻死的山鸡,埋灶生火打牙祭。松树枝子生火,石锅烧着纯净的雪水炖油脂丰厚的山鸡,加几块老蜂房,不用加什么调料,松香、石香、鸡香、蜂香就能混出诱人奇香。

金黄色鸡汤冒着油泡,眼瞅着就能吃了,他突然发现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

同学父亲自然吓得不轻,“嗷”一声就跑了,半道想起参娃子的传说,又壮着胆子折了回去,参娃子吃饱了睡得正香。他按照老参客的古法,在参娃子左脚系了红绳,扒拉开脑后壳的头发,拔下一簇红色的头发,挖了个雪窝子取暖等到天亮。山间一出日头,参娃子就不见了。他围着方圆三十丈找了个底朝天,终于在石缝子里面找到一株摘了红果,枝茎系着红绳的人参。他挖出来一看,竟是周身雪白,肤若婴儿,隐隐透着血色,眉目清晰,四肢分明的极品血参。

他是个吃货,二话不说就下锅炖了,吃饱喝足回屋睡觉,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当时条件还不如现在这么便利,运木头的车队半个月才进山一次,伐木队的赤脚医生给他打了几针青霉素,也不见退烧。眼看身体越来越烫,皮肤都烧成赤红色,工友们用土办法把他抬出屋,挖了坑埋在雪窝子里降温,没出半小时,坑里雪都化成了温水。工友们只得把他抬回屋里,这时全身鼓着米粒大小的燎泡,“啪啪”爆裂,淌着香气扑鼻的黄水,异常吓人。队里年纪最长的本地老厨子采野味回来,瞅见这情景,“吧嗒吧嗒”抽了几锅旱烟,把烧红的铜烟锅子往他印堂中间一烫,皮开肉绽。一道白气冒出,化成人形,对着老厨子鞠了个躬,老厨子开了房门,一阵风吹散了白气。

同学父亲这才退了烧,休养半个月,全身的毛褪了个干净,从伐木队辞了工作回家乡找工作。由于脑袋没毛,印堂又有个疤,只能找了个小区夜间保安的活。虽说如此,运气倒是超级好,媳妇漂亮,生了个白胖儿子(也就是我的同学)。九十年代兴起彩票,没事儿就入两手,大奖没中过,小奖不断,一个月也有万把收入。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说话中气十足,也就是三十出头的面相。

我们学校是寄读学校,同学们吃晚饭的时候聊起各自家长,说道同学父亲。同学也是个吃货,啃着鸡腿抹着满嘴油嘟囔:“有啥好的?我爹天天小米稀饭大米粥,菜肉都不吃,快成仙儿了。”

“没想到居然碰到参娃子了。”我松了口气,靠着雪堆喝了口酒,“月饼,咱运气不错,估计这趟肯定不落空。”

月饼摸了摸鼻子:“刚才把我也吓了一跳。你想想,二半夜突然对面走过来和你一幕一样的人。我差点桃木钉伺候。”

“我更吓得不轻,以为碰上了走阴时的咱们。”我摸着瘪瘪的肚子,“可惜了一锅方便面。我还担心不出味,放了半瓶老干妈。”

“要真是咱们走阴时,不出12个时辰,咱们就会遇到什么危险死了。”月饼抽完烟把烟头塞进雪里灭了,“雪山松树油脂高,别乱扔烟头,引起大火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也饿了。”

“你说咱们俩是不是有病。”我伸直腿扯着全身的筋,轻飘飘的舒服,“好不容易搭了个帐篷,煮了方便面,结果成了参娃子酒足饭饱睡觉的地儿。”

“南瓜你天生走背字这事儿一点不假。”月饼抬头望着月亮,“也不知道他们四个的身体恢复怎么样了。”

月色皎洁,我们的影子投在雪地,如两尊雕像。我望着藏在夜幕中的远山,隐约的山廓和满天繁星交融:“月饼,知道为什么你见天吐槽我,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么?因为面对参娃子,谁都没有想把他们吃了的想法。”

“你是担心吃了参娃子变成秃子吧?”月饼打了个哈欠,“千万别睡着,冻僵了千百年后积雪融化变成冰封侠重出江湖倒也罢了。万一被送到博物馆展览,古人类研究中心被转世的月野她们解剖研究那可成了一出狗血悲剧。”

“滚!”我挺好的心情就这么被糟蹋了。

温暖的帐篷里,两只参娃子睡得正香;寒冷的雪堆旁,我和月饼时不时起身活动驱着寒气。远山几声小兽低鸣,夜风奏响松针碰撞的音符,碎雪如絮,清冽的空气浸透着白头山,天地宁静,万物和谐共处。

或许,在这么干净的地方,人心才会变得干净,品味人类终极一生追求的生活。

半睡半醒捱到天亮,扭伤的脚踝居然消了肿,帐篷里的参娃子早没了踪影。我们拆了几块压缩饼干就着雪垫肚子,收拾着帐篷,忙了半上午,才捆扎得像两只忍者神龟,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准备出发。

月饼看着指南针,满脸惊讶。我凑过去一看,菱形针在罩子里飞速旋转。月饼拍着针蒙子,又一阵“咯啦咯啦”乱响,指南针才恢复了正常。

白头山蕴藏着无数条金属矿脉,形成磁场,影响指南针,属于正常自然现象,我们也没当回事。

如此三天,渐渐熟悉了雪山的自然特征,走得也快了许多,也看目的地越来越近,索性每天提前两个小时安营扎寨,养精蓄锐。

白头山野味丰富,山鸡狍子随处可见,岩缝刮些盐巴子,敲几颗冰冻的松蘑,就是顿城市里一辈子吃不上的美味。

一路出奇顺利,连传说中的人熊都没碰见(冬眠期遇到人熊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居然还在一处山腹发现了温泉。我们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微酸的硫磺气体蒸着岸边皑皑白雪,泉水里小鱼啄着身上的老皮,倒也享受了天然SPA级的冰火两重天。

如果不是有正事要办,在山里待一辈子都不愿出去。

翻过一座山头,沿着山势下行,渐渐平缓,山腰处是一大片白桦林。

“月饼,还有多远能到?”我边走边抓了把雪含嘴里化着解渴。

月饼一把拦住我:“小心!”

我没防备,差点闷头栽进雪坑里:“你丫能不一惊一乍么?”

月饼压着我的肩膀蹲身,指着地上积雪隐隐覆盖的脚步痕迹:“这里有人!”

我心说山里有人很正常,每年趁着冬季进山淘金挖参偷猎的人不在少数,至于这么紧张么?

“你丫眼睛都看什么去了?”月饼摸出瑞士军刀弹开,“看树林里面。”

这几天我嫌带着雪地镜不舒服,摘了一段时间,结果得了轻微雪盲症,看东西多少有些模糊。

我运足目力往林子里看去,才看清了那些人!

白桦树枝堆着厚厚白雪,树叶早已掉光,仅剩几片橙色枯叶。每棵树的枝桠悬挂着一根手腕粗藤蔓,悬挂着穿着各式冬衣的人。大多数人早已冻僵,白雪堆满全身看不清楚模样。有三四个显然刚吊上去没几天,脸部紫青肿胀,眼珠子从眼眶中凸出,双手抓着勒着脖子的蔓藤,双腿保持着悬空挣扎姿势。雪花被生前的体温融化冻成冰棱,后来的落雪还没把身体完全覆盖,远看像是几具镶嵌进水晶的冰尸。

山风吹过,卷起漫天雪花,冻尸晃晃悠悠,有一具特别肥胖的尸体坠断了树枝,“噗通”跌进雪堆。十几道雪线从树根位置涌向冻尸,隆起一米多高的雪包,碎雪像喷泉从雪包中喷出,冻尸从中飞出,又被蔓藤勒着脖子吊回树枝,十数道雪线“嗖”的钻回了树根。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辩着方位,按照林子的走向格局推演,不是什么阵法或者人为布置的风水格局,“树林子左右看不到头,要往前走必须穿过林子。”

“不知道。”月饼摸出两枚老槐树片,“含进嘴里,别用鼻子呼吸。如果是死人堆长出的阴树林,可以阻断阳气让咱们通过。”

“月饼,这办法不靠谱。那些尸体落地还是被吊回树上,咱们这么贸然进去等于送死。”我含着老槐片,嘴里腥苦无比,心里老大不情愿。槐树养阴隔阳,取树根中间部分顺着纹理磨成一寸见方的木片,放在土坛里倒进牛眼泪泡七天,再取出埋进腐烂的谷物里三天,暴晒一白天,子时涂抹无根水阴透,就可以做出能阻住阳气的阴片。古时守更人为了防止打更时遇见不干净的东西,都会制作阴片别在腰间,敲更的梆子也是用这种方法制成。梆子一敲,阴声四起,那些脏东西以为是同类,自然不会侵扰。

还有种有趣的说法,古时衙门的惊堂木其实是“更堂木”的别称,是用大块的槐根制成的阴片。犯人上堂,惊堂木重重一拍,阴声大振,能将犯人的阳气驱散,神志恍惚,一五一十的交代罪行。

鼻子屏气,阴片入嘴,从体内呼出的阳气化成阴气,能彻底阻断阳气,是古时术士在墓地、乱坟岗祛邪常用的招数。

月饼用军刀割了几把枯草包住鞋底:“那些人突然被勒死,阳气没有完全出来,又被急冻封住五感六管全身脉络,阳气存在体内,算不上阴尸。如果我判断的没错,这个方法应该没问题。南瓜你要是怂了,我先走,你殿后。”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我二话不说割草裹鞋底,阻住走路时血脉循环,由涌泉穴流出的阳气。

正忙活着,我突然想到一个漏洞。

抬头看月饼,他也正在看我。

“你也想到了?”我望着满树林悬挂的冰尸,心里阵阵发冷。

月饼没吭声,抓了把雪用力搓脸,好半天才说道:“这些人不是同一时间死的,为什么后来的人看到冻尸还要进树林?”

“除非…”我正想回话,左边山谷传来嘈杂的狗吠,土狗群拉着五六排雪橇向我们这里飞驰而来。每架雪橇后面都站着一个人,单手扶橇,另一只手隔空挥舞鞭子,大声吆喝控制着方向。

其中两架雪橇的行李堆上面,牢牢捆着人形包裹,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和月饼连忙退回半山腰,寻了块石头藏住身形。不多时,雪橇队停在树林前,几个身着臃肿防寒服的人下了雪橇,站在林前指指点点,突然大声争执起来。

我数了一下,一共七个人。

站在最边上的矮个子老头低声吼了句,其余几个人似乎很忌惮,不再说话,老老实实聚在矮个子身边。

矮个子摸出旱烟锅子,点着深吸了几口,烟锅指了指七人中最胖的,又指了指树林。

胖子似乎吃了一惊,恐惧的望着树林。矮个子冷冷一笑,旁边两个人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山刀,架着胖子脖颈。胖子嘴唇哆嗦着,“噗通”跪地对着远方磕了几个头,深一脚浅一脚冲进树林。

那十几道雪线又从树根蹿出,积雪一阵乱飞,胖子被蔓藤勒着脖子悬在枝桠上面,拼命挣扎。林边六个人居然指着胖子哈哈大笑,完全没在意同伴性命。

我虽然不明白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群人居然用同伴性命探路,心头火起,忍不住就要冲过去。以我们俩的身手,解决这六个人也就一眨眼工夫,赶趟的话还能把胖子救下来。

月饼强摁住我肩膀:“别出去,事情不太对。”

“那可是人命!”我心里更加恼火。

“有些人,不一定是人。”月饼压低嗓子,“如果吊死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胖子也会笑得很无所谓。由他们做什么,正好给咱们提示。”

我承认月饼说的有道理,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生生被吊死总不是什么痛快事,索性扭过头不看。

“咯咯…”树林里突然出现许多女人的笑声。我好奇心起,忍不住向树林里看去,眼前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树林里,十多个赤裸的女人丝毫不觉得冷,仰头围着被吊起的胖子指指点点,嬉笑打闹。女人们长得异常娇媚,玲珑剔透的身体完美无瑕,雪白的肌肤蒸发着淡淡热气,乌椴般的长发光可鉴人,隐隐透着动人的亮红色。

我看得口干舌燥,月饼如同老僧入定,就当这群女人是隐形儿的。树林边上除了矮个子老头,另外五个男人狂吞口水,几次要冲进林子,都被他呵斥住了。

女人们看了一会儿胖子,可能是觉得没什么乐趣,抓着雪打起雪仗,鲜活的胴体在林中跑来跑去,更加立体诱惑,我差点喷出鼻血。

“色即是刀,红粉骷髅而已。”月饼扬了扬眉毛,“南瓜,定力不深啊。她们都是从雪堆里钻出来的。”

我结结巴巴道:“骷髅披上这种红粉皮囊,别说是从雪堆出来,就算是从坟堆出来,大多数男人也就从了。”

我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寻思:她们到底是什么?矮个子好像早就知道。为什么女人们就像没看见那群男人呢?

“我差不多明白了,这玩意儿不需要了,味道真恶心。”月饼吐出槐木,“看过《倩女幽魂》吧?”

我连忙吐出阴片:“王祖贤版的还是刘亦菲版的?”

“甭管什么版本,情节还记得么?”月饼摸出桃木钉,活动着手指。

“树妖?”我心说这玩笑开大了,难道这片白桦林里面有棵千年老树,操纵着女人们勾引男人,吸阳气修炼?或者是当年的千年树妖被燕赤霞打的不敢在江南待了,逃到白头山重新修炼?这么一想倒也合理,也难怪树上挂着那么多尸体,有几个男人像月饼面对色诱扛得住?

女人们玩了一阵子雪,才突然看到那六个男人,勾着手指头媚笑着,含羞带臊的向林子深处跑去。

一个中年男子眼睛赤红,再也忍不住,嚎叫一声冲了进去。女人们定住脚步,排成一排,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

十多道雪线再次冒出,蔓藤、勒颈、悬挂、挣扎…

女人们齐声唱起旋律很奇怪的歌曲,透着浓浓的情欲挑逗。剩下四个人仿佛没看见吊死两人,七手八脚踏着雪淫笑着进了林子。矮个子老头叹了口气,旱烟锅子抽得红亮,冷笑着等同伴都吊死,才磕了磕烟锅,从雪橇拖下人形包裹,滚落出两个人。

月饼“蹭”地站了起来!

那两个人,是我和月饼,也就是变成我们模样的参娃子!

参娃子左脚脚踝绑着红绳,后脑壳秃了一块,软塌塌躺在雪地里。老头对着女人们狞笑着,把烟锅往参娃子脸上一烫,阵阵青烟冒起。参娃子痛醒惨呼,女人们齐刷刷冲到树林边顿住脚步,像是有道无形的墙把树林与外界隔离。

老头取下别在腰间的皮囊,把参娃子兜头浇个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老头点着火机,火苗忽闪:“叫她出来。”

女人们跪地哀嚎,手臂颤抖伸向参娃子。其中一人手臂穿出树林最边缘,空气里闪出一道火花,“吧嗒”,半截白藕般的胳膊落进雪地,微微蜷伸,变成了一截黄色根须。

“快过去!”月饼跳过石块,向树林跑去。我不敢怠慢,提了口气撒丫子跟过去。老头听见脚步声,一脚踩着一只参娃子的头,回头看见我们,满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林边,月饼询问的看着老头。

老头“呵呵”一笑:“我还纳闷参娃子从哪找了两个人变成人形,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倒也省了我不少事情。淘金?偷猎?”

“都不是,我们来找东西。先放开他们。”月饼指着参娃子,估计是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被踩着心里不得劲。

“放开?这玩意儿贼得很,”老头似乎不太在意我们的目的,指了指树林,“离家这么近便,一个马虎眼就能让他们溜进去。刚才你们看到了吧,这片鬼林子吃人,再想抓住就得把命搭进去。”

“你明明知道,还要同伴送死。”月饼眯着眼睛,怒气大盛。

“他们见到娘们儿命都不要,这事儿怪不得我。”老头抽了口旱烟冷笑,“进山前我跟他们交代了,来就是为了抓参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老头长得慈眉善目,轻描淡写几句话根本没把六条人命当回事。我越来越厌恶,趁着两人说话,偷偷往老头身侧挪着,就等月饼动手。

“第一个吊死的胖子不是自愿的吧?”月饼摸了摸鼻子,“我只知道,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掌握别人生命。”

“小孩子毛还没长齐就学会讲大道理了。”老头把烟锅往参娃子脑壳敲着,空出烟灰,别在腰间,“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是为抓参母。参娃子二十五年才出一次林子,上次我在伐木队假装当厨子,眼瞅着勾出参娃子就要抓住,被个伐木工抢了先,竟然煮着吃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有闪失,所以…”

老头张嘴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我心里一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忍不住仔细听着老头说话。

月饼突然面色一变,把我拦腰一推。只听见炸雷似地两声枪响,老头手里拿着柄锯了枪管的猎枪,冒着白烟。

狗群受到惊吓,“呜呜”叫着,拖着雪橇跑了。老头啐了口吐沫:“忘恩负义的畜生!”

月饼趴在雪堆里,轰裂的衣服露出触目惊心的血洞,大股殷红的鲜血从肩胛骨涌出,染化了周遭积雪,汇成血河。

“我操你妈!”我爆吼着向老头冲去,却咳出一口鲜血。这时胸口才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看去,一大片血花慢慢染透着登山服。我又向老头走了几步,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胸膛里灌满凉气,终于支栽倒在雪地里。

“爸爸。”我听到树林里有人喊道。

冰凉的积雪刺激着越来越微弱的意识,我勉强抬起头,那群裸体女人垂手分立两旁,树林深处走出一对俊美异常的赤裸长发男女。

女人雪白的长发拖到雪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朦胧间,有人托起我的脖子,撬开嘴灌了微苦的液体。液体入喉甘甜,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四肢百骸透着极度疲劳熟睡苏醒后的微微酸意。

我睁开眼睛,一个裸女端着简陋的木盆用树皮蘸着水擦着我的胸口,见我醒了,裸女面露喜色,眨着漂亮的眼睛,张嘴说了一串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裸女也知道我听不懂,双手摁着我的肩膀示意继续休息,胸膛几乎顶着我的鼻子。我闻到夹着草药味道的少女体香,眼睛更是没地儿搁,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月饼从外头猫腰进来又扭头就往外走:“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见。”

裸女脸一红,深深看了我一眼,端着脸盘慌慌张张一路小跑出去了。我这才想起,我们俩被老头两枪打中要害,怎么又活了?说来奇怪,脑子比平时灵活了不少,我立刻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漂亮的裸女好像能听懂月饼说话!”

我摸摸胸口,哪里还有什么枪伤?月饼盘腿坐在篝火旁,添了两段松枝,火势旺盛,我才看清居然是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

“月饼,敢问这是在天堂?”

“你家天堂建在山洞里。”

“总不能是地狱吧。要是地狱有这裸体美女跪式服务,估计世界上没好人了。”

“南瓜,你丫明知道咱好端端活着,装什么憨厚朴实呢?我也刚醒没多一会儿,跟我出来,有好玩的。”

我“哈哈”一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人都好端端活着,那就不要纠结人生,否则多累。

出了山洞,我四处看着,应该是白桦林深处,裸女们早没了踪迹,月饼走到一株一人粗细的树前,搬开靠着树根的大石,露出暗洞,跳了进去。我也没犹豫,跟着跳进洞里。

眼前豁然一亮,我才发现不对,身处半空且不说,距离洞底起码有三五米距离。

月饼抓着根蔓藤哭笑不得:“南瓜,冲动是魔鬼。”

“我是太相信你!”我半空中撂了句话,蜷膝收腹,脚一落地就势翻滚,撞到岩壁化解坠力。月饼慢悠悠爬了下来:“身手不错!”

我扶着岩壁刚要起身,没曾想壁面光滑无比,差点又摔倒。岩壁透着幽幽绿光,翠绿的如同一汪碧潭。我摸了摸,光滑细腻,油脂丰润,竟是一整块巨型玉石!

“这个洞是寻着玉脉凿出来的。要是让世人知道,一年就能挖空。”月饼往洞深处走去,“一会儿看见什么别大惊小怪。”

我看丫状态优哉游哉,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就没当回事儿,一路赏玉溜达着。

转过一个弯,我摸着玉壁心里叹着自然神奇,突然看到一群人或远或近,封在玉石里面。仔细一看,这群人保持着走路姿势,身旁微微荡起玉纹,就像是在水中行走。最近的那个人距离玉壁也就半米距离,我看得真切, 那人比我稍矮,大约一米八左右,光秃秃的脑袋又大又圆,没有五官,只在鼻梁位置竖着裂开的缝隙。脑袋下面没有脖子,直接和近乎一米宽的肩膀连接,双手分出四个关节,垂直过膝。手指起码有正常人两根手指长短,指端长着圆圆的肉球。双腿很短,还不及我小腿长,脚更像是两只肉蹼,又扁又平。

我凑着脸贴壁观察,那人的鼻梁裂缝中钻出一条长满倒刺类似于喇叭花的玩意儿,对着我“噗”就是一口,喷出翠绿色液体。我急忙往后一躲,才想起还隔着层玉石。液体在玉石里面很快凝结,又留下一圈圈水纹状的玉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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