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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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刘老汉和秀珍在对着我微笑。

老槐鬼棺(十)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愤怒!

因为我已经想通了!

月饼背起挎包冷然道:“这次可能很凶险。”

我:“操!”

月饼:“去不去你自己选择。”

我:“操!”

月饼:“那个坟地在哪里?”

“…”我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怒气冲冲的尴尬着。

“你丫儿就不能冷静点!”月饼摸出根烟。

“操!”我接过烟,又想起刘老汉浑身冒烟的样子,“我他妈的这辈子就不会写冷静两个字。”

“那你愤怒的想想那个坟在哪里吧,我对这个不擅长。”月饼又坐到马扎子上,远处传来阵阵鸡叫,“加上今晚两个,九十九个已经凑齐了。天就快亮了,再不去我们就来不及了。”

我急躁的转来转去,却理不出什么头绪。

如此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月饼笑道:“南瓜。你真是想问题也不忘练童子功,走的都是八卦位。”

我低头一看,脚印整整齐齐的摆出了八卦位置。

八卦?

我突然感觉似乎离答案很近了,但是那条线索却像一条飞速穿梭的线,想抓却抓不住,这种感觉让我非常难受。

我的脚步停在了艮位!

八卦!太极!封魂阵!养尸地!

我好像听见耳边轰的一声,心里无比清晰。

我拾起个石子在地面上以艮位为阳鱼的阴眼画了一个八卦。心里默算:槐树林外是封魂阵阴鱼位,而养尸地必然在阳鱼位的旁边。太极无止,生生循环,那么养尸地肯定又是另外一个阴鱼位。我又以艮位画了个反方向的阳鱼,也就是半个太极图,然后又沿着半个太极图画出了阴鱼,凑全了另外一个太极,按照艮为阴眼位置对照出了阴鱼的阳眼位置!

那里就是养尸地!在震位!

我以老屋为依据,心里默算着,指了指东南:“月饼!我想到在哪里了!”

月饼不紧不慢背上包:“确定么?”

我顾不上和月饼斗嘴:“跟上。妈的,这次非干掉那个姓张的!”

“你想到了?”月饼倒是没有意外。

我心里头又是一阵怒火:那个张家鬼婴,就是火车上姓张的乘警,也就是那个神秘凶手。火车上的养尸地,在他练摄魂术同时,也是为了把尸体保留到这段铁轨,利用刘老汉收集尸体,送到养尸地!

我最不能容忍的,是那个道士(估计是鬼婴的师傅),为了培养鬼婴,竟然害死秀珍,又把刘老汉做成人偶,用一个谎言骗了刘老汉三十多年!

老槐鬼棺(十一)

“你觉得刘老汉的话可信么?”我领着路,月饼在我身后问道。

我微微一怔:“难道不可信么?”

月饼眉头又锁成疙瘩:“刚开始我也觉得没问题,可是走了这么半天,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里面有些地方有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没觉得哪里不对。

月饼像是在自我分析:“刘老汉对秀珍那么痴情,怎么会把秀珍的脑袋砍下来放在人偶身子上呢?把尸体背到养尸地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还要根据他们的样子制作人偶呢?崂山、茅山、全真、青城,这些门派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道术。这倒很像师父说过的西域搜魂术,也就是火车上那个姓张的练的魇术。”

经月饼这么一说,我也琢磨过来了,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难道刘老汉把咱们给骗了?他骗咱们为了什么?他已经死了啊!”

月饼望着森森密密的槐树林:“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流眼泪?!”

我愣住了,再回头想想,刘老汉身上确实有许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但是他有真真切切在我们面前粉烂的只剩下一个脑袋,这又如何解释?

“别想了,到了或许就会明白了。”月饼看了看天色,“还有多远?”

“还有一个来小时。”我掐着指头算着。

“南瓜,这件事实在太奇怪。我觉得此行肯定非常凶险。”月饼脚下没停,“如果我们不是对手,你就先跑,我顶着。”

我心头很酸涩: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父说过,如果碰上转阳鬼婴,要打败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趁着他吸完最后一道尸气,天色微亮,鬼婴用体内阴气来纳入阳气之时,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能消灭他,那真是天上地下,无人再能制服了。

月饼既然这么说,显然很没有信心。

我大声道:“月饼!你丫儿这么急着到阴世干嘛去?教师父他老人家怎么用爱疯4S么?乔布斯已经下去科普了。不用你操这个心。”

我尽量放松着大战前的心情。

月饼淡淡说道:“你他妈的还是处男呢。我不是。你要是这么死了,会变成冤鬼祸害人间。为了让时间少一个冤鬼,南瓜,你该逃的时候就逃,别客气。”

“妈的!你他妈的就不是处男了!”我被月饼的理由气的哭笑不得,不过我心里明白:月饼的自信心回来了。

月饼:“我撸过。”

我:“我也撸过!”

月饼:“左手右手?”

我:“时左时右。”

月饼:“难怪师父说你不能够心无旁骛。”

“操你大爷!”我怒锤月饼一拳。

远处又传来公鸡阵阵熊亮高昂的叫声,青黛色的远山抹出一缕晨曦,披上了微灿的金黄色。

月饼慢慢调整着呼吸:“趁着阳气初生,调匀呼吸,做好准备!”

我闻言也放慢呼吸,吐纳着随晨曦而来的第一道阳气,顿觉四肢百骸通彻舒展,五脏六腑迅速周转起来。

“妈的!”我骂道。

“怎么了?”月饼奇道。

“操!老子饿了。”我揉着肚子,“师傅也没教咱们餐风饮露之术。”

“还好我喝了碗肉汤。”

老槐鬼棺(十二)

我和月饼沿着密林,边开路边探路,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被槐树上的刺划出一道道血痕。东方泛起苍白的鱼肚色,点点毫无暖意的晨光沿着枝桠交错的树干,躲过树叶的遮挡落了下来,地面的露水慢慢升腾起茵茵雾气,顺着裤腿粘着我们的皮肤。

我实在是走的筋疲力尽,口干舌燥。

还好正是槐花盛开之时,漫山遍野的槐树上挂着一嘟嘟雪白色的槐花,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扬手打下一截树枝,上面有七八串饱满晶透的槐花穗子。我不由舌尖生津,口水直流。正要俯身把树枝拾起,大快朵颐,月饼却一脚把树枝踢开。

“月饼!你啥意思!我又不是要吃独食!”我捋着袖子准备和月饼玩命儿。

月饼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冷冷道:“这里的槐花不能吃。”

“你说不能吃就不能吃啊!你以为你丫儿是神农氏啊!今儿我就遍尝百草了!”我快走几步,弯腰拾起那截树枝。

“南瓜!你看前面?”月饼高声喝道。

我向前看去,不远处,是一株巨大的槐树!

这棵槐树起码四人多抱,巨大的树根部分暴露在地面,像一条条巨大的蚯蚓蜿蜒盘曲。苍老的树皮裂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缝隙,主干似乎已经撑不住累累枝桠和每条枝桠上悬挂的东西。

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是:枝桠上挂着一张张人像皮纸画,均是真人大小。枝桠随着晨风轻晃,皮纸画也如同吊死的人一样,跟着枝桠摆动。

“那个老头没有说这棵树上还挂着这么多皮纸画。”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那不是皮纸画,”月饼声音更加阴冷,

“这棵槐树,是从坟里长出来的。”

老槐树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全是干扁的像纸一样的死人!

树下坟前,一个男人落寞的跪在那里。坟头青烟渺渺,摆放着许多祭品。

“你们来了?”男人依旧背对着我们跪在那里,“这里,葬着我的母亲。”

我看着那棵老槐树,越看越像一张女人的脸,心里头莫名升起亲切的感觉。

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每年,我都会来祭拜她。她也一直在看着我长大。”

男人站起身,轻轻搂抱着老槐树,然后缓缓转过身。

看到他的脸时,我从灵魂深处的发出了完全不能控制的惊呼!

月饼也浑身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男人!

我和月饼看到了我!

那个男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没错!一模一样!

老槐鬼棺(十三)

“知道为什么在火车上没有杀你们了吗?”男人轻蔑地笑着,“你也发现了?我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我叫张扬。”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扬,双腿簌簌发抖,灵魂正在被一丝丝剥离,身体慢慢冰冷。

月饼手中光芒大现,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一股热气沿着我的经脉遍布全身。

但是我的思维仍然一片混沌混乱,有三个字像野兽一样在脑子里面突来窜去:我是谁?

“在火车上为什么你这么容易被我控制?因为咱们之间一定有牵扯不断的关系。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关系。在卧铺包厢里,人偶娃娃注视着你的时候,我也感应到了。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看来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人。你是另一个我?我是另一个你?你是谁?我是谁?”

我的嗓子变得嘶哑干燥,茫然道:“我不知道…”

“你们相信那个刘老汉的话了?”张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我的母亲姓张,叫张秀珍。”

月饼低语道:“南瓜!我知道你现在想知道原因,但是他是在拖延时间。动手!”

我已经完全忘记来的目的,只想听张扬说下去。我近乎哀求的拉住月饼:“兄弟!让他说下去!”

月饼用力挣着我的手:“也许这只是巧合!你清醒点。”

我闭上眼睛:“月饼,你觉得这是巧合么?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月饼低头沉默着,长出口气,坚定的抬起头:“好吧!要死一起死吧!”

张扬不屑一顾的狂笑着:“拖延时间?哈哈哈哈哈!你们俩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所需要想的就是用什么合适的方法把你们杀死。”

“南晓楼!你愿意听我讲下去么?”

我飞速的点着头,萦绕在我心头20多年的疑惑或许在今天就会有答案。

“我的母亲,也许也是你的母亲。”张扬不经意的瞥着我,我心头又是一阵巨震!

“在上山下乡的年代,从洛阳来到这里。她学过医,当了这里的赤脚大夫。母亲长的很漂亮,说话的声音像黄莺在歌唱。她乐观、开朗、热心,很受这里村民的尊重。不要怀疑我的描述,我在每年都会回到这里,找老乡询问母亲的事情。”张扬脸上带着幸福的陶醉,眼中泪光闪闪,又用手摸着那颗老槐树。

那棵老槐树竟然像有感应一般,轻轻抖动着枝干。树上的人皮又在轻飘飘的晃动着。

我突然也很想摸摸这棵老槐树。

张扬的脸色变得狰狞:“直到有一天半夜,有个人偷偷摸摸的摸进了母亲的屋子,母亲拼命反抗,但是还是被那个男人强奸了!那个人就是刘建国!”

“他强奸了我的母亲,又活生生把她掐死了!母亲在临死前,死死地盯着他!他怎么也合不上母亲的眼睛,慌慌张张逃了。”

“我那个混蛋师父云游到这里,灵觉到很重的怨气,沿着怨气寻来,发现了母亲的尸体。师父说,从来没有看见过死人还有这么愤怒的眼神。”

“他在这里把母亲埋葬了。但是母亲的怨气实在太大,埋葬的时候,他看见母亲的手从坟里笔直的伸了出来,只能做法压住了母亲的怨灵。他知道,他做的法只能维持一年。法力失效时,母亲的怨气会化成厉鬼,出来索命。一年后,师父再回来时,看到刘建国阵阵哀号的跪在这里,周身已经腐烂,蝇蛆在他身体里四处钻着,唯独脖子以上还没有被腐蚀。”

“而坟头长出了这棵槐树。槐树的枝桠里,托着刚出生的我。”

“不错,我是一个鬼婴!我的父亲是刘建国!那个强奸我母亲的人!但是我母亲,死后还是那么善良,那股怨气化成母爱变成槐树,保护着我生了下来。这棵槐树,就是我的母亲。”

“鬼婴刚生下来,是不会成长的。一定要每年吸入尸气,到十六年后才开始像正常婴儿一样成长。”

“师父本想除了我。但是看到母亲化成的槐树,心软了。出生的我急需一道尸气续命,为了保住我,他把刘建国杀了。反正他当时的样子还不如死了好!没想到,我吸入的第一道尸气,竟然就是我那个强奸犯父亲的。”

师父把刘建国制成人偶,让他每年背尸赎罪。又为了让他能撑这三十多年,师父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一直活在那份爱意里!师傅这个混蛋!这是对母亲的侮辱!”

“十六年后,我开始成长,我被师父送到孤儿院,又被一个没有子女的普通职工家庭收养了。每年,都会有几天我会失踪,而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后来想想,一定是师父带着我来到这里吸尸气。”

“剩下的事估计你们也都想到了。我的能力越来越强,直到在火车上,机缘巧合遇到了师父摄了他们的魂魄。”

“我恨我那个混蛋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安静的陪着我的母亲!让我这个强奸犯的儿子从小就被当做怪物!每年还要吸这恶心的尸气!”

“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内疚么?”张扬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让我不自觉地问道。

“哼!人会向他吃过的面包道歉么?”张扬抬起双手,仰视天空。

我仿佛看到了一尊魔神。

一尊和我一模一样的魔神。

讲到这里,天边已经阳光大盛,红润的太阳终于脱离了地平线的束缚,升腾而起。

张扬身体笼罩在晨光中,周身阳气充盈。他已经完成了鬼婴转世的最后一步!

我呆呆的听着,心里面反复念了上千遍: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张扬双手扬起,“你们错过了能制住我的最佳时间。就当我讲了故事吧。”

老槐树上的人皮突然都诡异的动了。慢慢,慢慢,慢慢展开,像一张张人皮的风筝,漂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奇怪的反八卦图案。

奇怪的声音从地底中传出,就像被封印的魔怪终于挣脱了万年的枷锁,发出毁灭人间的宣言。

地面像潭水般悄无声息的震荡起来,灰尘像跳跃着的细小水珠,恐惧的颤抖着,大地像被煮开的沸水一般,瞬间翻滚起巨大的水泡。坟头中间,一股土柱如喷泉般向上涌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宽…

“嗷!”一声怒吼穿破地面,紧跟着一条巨大的龙形怪物以风雷之势从土柱中飞出,傲然游窜在槐树与人皮风筝之间。分成双叉的巨尾有力摆动着,扫过之处,岩石粉碎。利爪在山壁上抓出深深的沟壑,一双如同灯笼般大小的怪眼忽明忽暗,轻蔑的看着这个百年才见一次的十丈红尘。

“我是谁?”我完全失去了最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浑似不觉的望着这只妖蛇。

“南瓜!”月饼猛地推开我。

我看到月饼挡在我身前,一条带着腥臭味的舌头穿过了他的肩膀。

老槐鬼棺(十四)

我看到巨大的蛇头就在月饼面前,绿莹莹的眼睛里散发着凶残的光芒。张开的大口里面毒牙倒生,滴着黑褐色的涎水。

大蛇双叉尾巴顶着地面,身体成一张弓形,前躯高高扬起,蛇口大开。月饼身体光芒大盛,闷吭一声,双手死死扳住妖蛇的上下颌,双手不停的颤抖,显然已经支撑不住。

“没用的。这个坟里的棺材就是收集尸气的养尸棺,这条蛇在棺里吸了九十九道尸气,已经成为冥蛇了。”张扬站在槐树下不屑说道。

月饼肩膀上血流如注,猛烈的喷射在我的脸上。我凝神聚气,将体内灵气运于双手,刚接触到蛇身,就似被电击般,后退了好几米。

“南瓜!他妈的快跑!”月饼的膝盖已经开始打弯,蛇头压着他,腥臭的涎水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

我忽然很懊悔:为什么每次师父教我们的时候不像月饼学的那么认真。

这时,我分明感触到大地的震动,有节奏的震动。就像一支军队整齐的摆着方阵,向我们走来。

天空中响起了奇怪的歌声,这歌声并不嘹亮,却分外婉转凄凉,宛如深夜里流离失所的女子,低吟着命运的凄凉绝望。

老槐鬼棺(十五)

那个女人把刘老汉的人头放到地上,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左右扭动着,直到“啪”的一声,脖颈处响起清脆的断裂声,紧接着女人把自己脑袋生生扯了下来。脑袋下面挂着一条条碎肉、血管、青筋,血管里流出了黄色的浓稠的液体。

那具无头身体把刘老汉的脑袋放到脖子上,接口处像有许多条蠕动的蚯蚓,快速纠缠在一起,终于使人头和脖子完丝合缝,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线。

“你师父把我改成人偶,改了我的记忆。”刘老汉转了转脖子,顺手拿起女人的人头,从脖颈碎肉处抽出血管,放到嘴中“嗞嗞”吮吸着,白色的脑浆与黄色的血液不停地涌入喉咙,还未失去血色的人头渐渐变得干枯,皮肤慢慢皲裂…

“他不知道一件事,我有两个人格。”刘建国把干涸的人头随手丢了,冥蛇舌尖一卷,把人头吞入口中。

张扬靠着树干,狠命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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