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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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众女觥筹交错,桃花醉眼渐迷离,肢体语言丰富夸张。男人却各怀鬼胎,要么装着不能喝要么就开始耍奸使计。月饼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分别举着杯子走一圈。三两三的杯子,58度的白酒口口闷了小十杯,一桌男人架不住我们俩死缠烂打,活活被我们举着杯子摁着脖子灌了进去。

于是,他们吐的吐,醉的醉,咬牙切齿咽着唾沫对我们怒目而视。

“今儿的场算我的。”月饼自己又干了一杯,引来女人们无数欢呼。

“一会儿KTV我的。”我也走了一杯,掌声雷动。

耍到凌晨三点多,包了个豪华商务车,车上架不住女人们的强烈要求,我们留了电话、微信、QQ,微博互相关注,才把她们挨个送回家。我们找了个大排档一人一碗面下肚,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钻进校园,从寝室楼后面的卫生间窗户爬进去,踉踉跄跄进了寝室,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月饼看来也是刚醒不久,正在玩手机:“那几个女的喊咱们晚上吃饭。”

我看了看手机,昨晚的女人们QQ留言约晚上继续,还有一姐们把我们KTV的照片发了微博。我正琢磨着怎么拒绝又不伤人,月饼电话响了。

“我去拿快递。”月饼穿着人字拖,随便套件衣服下了楼。

我心说昨晚来这么一下子,群主估计再也不会喊我们参加圈子聚会了,搞不好还腹诽昨晚带着女人们干吗去了。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帮人一次不能帮一辈子,人要立正还是全凭自己。

月饼拿着一封信进了屋,往桌上一扔,坐在床上抽着烟,半天没说话。我刚想问问怎么回事,月饼指了指信封,示意我自己看。

我纳闷地瞅瞅月饼,又看看邮寄人名字,一身冷汗冒了出来——大川雄二!

是那个在去日本的邮轮上认识不久,就急匆匆去了印度的死胖子!月饼之所以去印度,也是为了找他。关于月野,关于阴阳师,甚至我们,有太多的秘密需要他解释。可是月饼绕了一圈回来,却根本没有找到他,没想到他居然寄了一封信给我们!

我急忙撕开信封,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字体很工整,内容却让我越看越心惊!

月无华、南晓楼:

你们好!

我知道收到信你们会有许多疑惑,尤其是你们俩的名字,这才是你们真正的名字。来不及做解释,因为实在太复杂,如果有机会,我会当面告诉你们。当然,前提是我还能有活着的机会。

我知道月无华带着疑问从日本直接到了印度找我,我避而不见是为在探寻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能力去承受真相。我始终关注着月无华在印度经历的事情,你们的成长让我感到很欣慰,看来二十年前,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请原谅我刻意隐瞒认识你们这件事。

这封信,是通过一个可靠的人寄给你们的。寄出的条件是,如果我去了那个地方,一周之内仍然没有消息,信就会寄出。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写很多,本来想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把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希望如此吧。

但愿你们收不到这封信。

另:月野和黑羽现在也在印度,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解决这件事情,不要介意没有通知你们。因为你们俩已经承载了太多,我实在不想让你们再冒险,承担二十年前我们犯的一个错误。

如果收到这封信,我希望你们来一趟斑嘎古堡。

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无论做出哪种选择,我都能理解。

大川雄二

我和月饼抽着烟,谁都没有说话。这封信带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错误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俩的名字是南晓楼、月无华?为什么要去斑嘎古堡?信中所提到的“我们”,到底是谁?

我只觉得脑子如同被一根钉子慢慢凿入,搅动着脑浆,疼得几乎要炸开。月饼冷着脸,起身收拾行李,我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吭气,也开始收拾东西。

这段时间听月饼讲了这么多印度的诡异经历,我好几次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踏入印度半步,没想到如今却真的要去这个国家了。大川雄二那个浑蛋,寄来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还说什么选择权在我们手里!我们还能怎么选择!

出了寝室,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有些留恋这段时间的舒坦日子。月饼说得没错:咱们既然走进了这个世界,就注定告别了平常人的生活。

印度之行,是我们必须要承载的异域旅行!

不论凶吉,这就是我们的命!

一路上我和月饼刻意不谈这些事情,因为根本无从推测。其间我给月野打了很多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更让我无比担心,恨不得立刻赶到那座该死的斑嘎古堡一探究竟!

我们下了飞机出了机场,虽然月饼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可是还是被密密麻麻的乞丐震撼了!无数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乞丐向我伸着手,嘴里呻吟着含糊的声音,就像是突然扎进了丧尸堆里。我看得头皮发麻,刚想掏钱包,被月饼一把拦住了:“你丫别犯傻!这都是职业乞丐,你一掏钱不把你敲干净他们绝对不会让你走出机场,搞不好还要丢点什么东西。”

我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只好硬着头皮穿过“乞丐丧尸群”,好几次差点被乞丐身上的臭味熏倒,才落花流水地滚了出来。

斑嘎古堡距离新德里300公里,月饼二话不说拦了辆出租车,扔了一大摞钞票。满身咖喱味的司机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反过神来,估计是生怕我们后悔,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一路上我们俩闷头翻着资料,月饼突然扔给我一根烟:“南瓜,你丫害怕不?”

“怕!”我回答得很干脆。

“其实你不用来的,我自己应该能处理。”月饼扬了扬眉毛,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要是不来,月公公你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谁把你的骨灰带回祖国?”我伸了个懒腰,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车程酸疼得厉害,“何况月野也在,小爷我还准备英雄救美呢。”

“南瓜,如果有危险,记得先跑。”月饼低声说道。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第一次见到月饼这样严肃,一时间接不上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月饼靠着车座闭着眼睛:“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能睡会儿就睡会儿,补充体力。”

我试着入睡,可脑子乱哄哄的根本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司机用蹩脚的英语说道:“到了。”

天色已黑,还好月光很足,就着月光,我终于看到了斑嘎古堡的全貌。

整座城堡依山而建,右边是圆形石屋,左边却是方形石屋,一层层递增到半山腰,每间石屋都并排着几个圆拱石窗,山风吹过,“呜呜”的空气对流声从石窗中传出,听得我全身发毛。

突然,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呜呜”声似乎并不是空气对流形成的,而类似于一种很有节奏的音乐,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几个简单音节。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觉得这种音乐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忍不住用心听着。听得久了,我感到全身冰冷,意识一片空白,心里面涌起一股悲伤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向城堡走去。

“南瓜!”月饼猛地拉了我一把,在我耳边吼道,“静心!这是哀乐!”

我立刻清醒过来,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通体冰凉。忽然间,月亮被一片黑云遮住,什么都看不见,哀乐声却越来越响。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黑云散去。就着月光,我看到城堡右边的第二层石屋顶部出现了一群拿着乐器的人。他们排成整齐的一排,在屋顶绕着圈子,有打锣的,有吹笛子的,还有个胖子面无表情,拿着一个我说不出名字的乐器,类似于梆子,仿佛无意识地随着哀乐不急不慢地敲着。

我顿时全身冰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胖子,正是大川雄二!

他抬起头,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咧嘴笑着,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乐队又围着石屋绕了几个圈,走进了圆形拱门。细细密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堡中显得分外响亮,如同睡觉时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听到天花板响起的弹珠声。石窗依次亮起绿色的光,每个窗口都慢慢飘起一道白色的影子,向我招着手。

“月饼,那群人这是怎么回事?”我使劲掐了掐虎口,酸痛感让我清醒了许多。

“除了咱们俩哪有人?”月饼奇怪地看着我。

月饼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突然意识到,只有我看到了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你看到什么了?”月饼递给我一片艾草,“快含上。”

我摇了摇头,此时哀乐已经消失,城堡恢复了刚来时的模样。我深吸了口气,仔细观察着城堡的格局,终于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月饼,这座城堡是为了封住冤魂而建成的‘阴坟’。而且,我看到了大川雄二,我想他已经死了。”

月饼看着我的表情很奇怪,慢慢点了根烟:“南瓜,我觉得咱们这样冒冒失失进去有些仓促,不如先回附近的镇子休息一下,白天再来。”

“你不相信我?”我有种不被最好的朋友信任的愤怒!但是看到月饼始终注视着我脸上的一个部位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切换到内置摄像头,我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一双血红色的瞳孔如同两团鬼火,忽闪忽闪地跳动着!

我本已解除蛊毒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

“月饼,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能同意你的决定么?”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你是我的兄弟,这个城堡里藏着关于我们的秘密,而且我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我怎么可能不进去?”

“南瓜,有的时候,你这个人,固执得只有勇气没有脑子。可是,我最欣赏你的也是这一点。”月饼抽完最后一口烟,“既然是座‘阴坟’,应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我心里推算着,指着东北方的一个门洞:“自然是从代表生门的艮位进入!”

顺着石阶爬到古堡二层东北角,我们隔着石窗举起手电向里面照着。光柱很快就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无数个细微的尘粒在光柱中飘浮,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腐败气息,巨大的方砖上笼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月饼抢先一步翻进石窗,扔出一根荧光棒,绿幽幽的光线照亮了周围三四米的范围。

我也跟着踏进古堡,顺着手电和荧光棒两种光亮,看清楚了古堡里的结构。我们俩面面相觑:这是一条间连门都没有的封闭石屋!

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地底传出了“轰隆轰隆”的链条咬合声,地面不住地颤抖,石板像是多米诺骨牌,依次跳起落下,终于一声“砰”的巨响,石屋中央塌陷了几块石板,露出了一个大洞,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从洞口延伸至洞底。月饼又扔进一根荧光棒,很快就被黑暗吞没,只在洞底残留着一小片绿光,如同一朵鬼火。森森的寒气从地洞口冒出,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升腾着各种奇怪的形状,隐约还听到奇怪的呻吟声,像是野兽濒临死亡前的哀嚎,又像是遭受极刑的人垂死时的喘息。

我们一人含了一片艾草,把手电咬在嘴里,顺着铁链依次而下。

随着深入地下,寒气越来越重,手电仅仅能映到周围一米,四周完全是未知的黑暗,只有我怦怦的心跳声震个不停,生怕突然从岩缝里冒出一张脸,和我面对面对视。

不知道往下爬了多久,听到月饼脚踏上实地的声音,我心里踏实了点,加快了速度,终于下到洞底。

“你们来了?”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月饼急忙扔出一根荧光棒。绿光中,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材横放在地洞最深处。绿苔斑斑的洞壁上,纵横交错着许多奇怪的印记,一滴滴岩石渗透的水珠缓缓滴落。

“滴答…滴答…”

棺材前跪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我知道,看到那封信,你们俩非来不可!”

中年人缓缓起身,转过身对着我们森森笑着!

大川雄二!

怎么可能是他?我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向前走了几步想问个明白,一滴水珠落在鼻尖上,伸手摸了摸,黏稠湿滑,借着光仔细一看,不由“啊”的一下喊出声。岩石上滴下的,是血!

“岩壁上都是血啊!”月饼扬了扬眉毛,“大川雄二,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

“现在知道也不晚。”大川雄二紧靠着棺材,搓着粗短的手指,“反正你们迟早会来的。”

我愣了愣,琢磨着大川雄二这句话的含义。不经意间,我又发现绿苔中的奇怪印记是一道道凿出的石沟,鲜血正在从岩壁上方淌下,汇聚到棺材后方。抬头向上看,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啪嗒。”黑暗中掉下一截东西,是已经腐烂的人指!

血滴越滴越密集,整个岩洞如同下了一场血雨,大川雄二淋得全身浴血,如同一个血人站在棺材前,看上去十分诡异。

“时间紧迫,否则在你们死前,我还真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们。”大川雄二戏谑地笑着,“你们中国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死也做个明白鬼’。可是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你们还是会和那些人一样,死在这里,悬挂在洞顶的血池里,用鲜血喂养着棺材里的人,期待复生。”

“那可不一定。”月饼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狡猾,“作为阴阳师,可能你确实很厉害。但是作为一个人,你确实很愚蠢。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心事重重的情况下还能用那么工整的字体写一封信?我既然对你产生了怀疑,自然会有备而来。在日本的时候,我曾经和月野聊过,每个阴阳师都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而你却没有。那时候我就想过,如果你是我的敌人该怎么办。”

“你自然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大川雄二举起双手,接着岩壁滴下的血雨,“死到临头还嘴硬。”

“是啊!死到临头还嘴硬。”我明白月饼做了些什么,心里面宽松了不少,“死胖子你有没有感觉到全身发麻,反应迟钝,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哼!心理暗示对我不起任何作用!”大川雄二双手合成圆形,如同一个旋涡,吸收着岩洞里的空气。

“你自己作死真的没办法!”我摇头叹了口气,“月饼,你丫居然能考虑这么周到,还居然能这么沉得住气!”

“没办法,如果你早知道了,这个死胖子从你表情里就能发现问题,产生警觉。”月饼摸着鼻子,悠闲地吹了个口哨。

“够了!”大川雄二怒吼一声,双手横放胸前,两团气流在他手上急速缠绕。正当他迈出步子,准备向我们扑来时,却闷哼一声,摔倒在地,瞬间脸色铁青,双眼凸起,嘴里吐着白沫。

“刚才扔进来的荧光棒上面涂着最纯的曼陀罗草汁和花粉。本来效果还不会这么快,但阴阳师是依靠大自然的气息来施展秘术的,所以加速了草汁花粉进入你体内随着血液运行的速度,你已经全身麻痹了。我们嘴里含着艾草,戀可以解曼陀罗的药效,”月饼突然收敛了笑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杀了那么多人,必须死!”

大川雄二像一条肥胖的豆虫,趴在地面拼命蠕动,却根本动弹不得。他探出手向前伸着,又无力地垂落,压在身体底下,艰难地转头看着棺材,眼中满是柔情,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月饼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曼陀罗只能麻醉,所以你现在不可能死。告诉我所有的秘密!”

“看来二十年前的决定是错误的。”大川雄二苦笑着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南晓楼,月无华,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因为我是最后一个了。”

月饼脸色一变,急忙把大川雄二压在身下的手抽出,一柄日本武士用于切腹的肋差上沾满了鲜血,一摊血迹从大川雄二身下慢慢淌出。

岩壁流下的鲜血缓缓滴落,溅在古老的青铜棺材上,漾起一圈圈血窝,每一条雕刻的花纹里都凝固着暗红色的血浆。浓郁的血腥味让我打了个寒战,抬头望着黑洞洞的洞顶。按照大川雄二所说,这应该是一个血祭仪式,洞顶有个血池,堆满了尸体,为了复活青铜古棺里的什么人?月野和黑羽呢?难道也作为血祭死在血池里了?还有大川雄二所知道的秘密,还有棺材里到底是谁?

我忽然想到曾经月饼在车站遇到的英国女孩杰西卡,她所讲述的“斑嘎血择”的故事,居然和眼前发生的一切惊人地相似!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上去看看。”月饼摸了摸潮湿的岩壁,抠着微凹的岩缝,顺势爬了上去。

我仰头望着,直到月饼融进黑暗里,只剩下微弱的荧光。过了五六分钟,月饼在上面喊道:“南瓜,你能上来吗?”

我应着声,但犹豫不决。这种高度的攀岩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可是我却根本不敢上去。我害怕一旦上去,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东西,无法承受那种打击。

“你丫快上来!”月饼在上面催促着,“别矫情,没事!”

月饼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不少,手脚也利索了,顺着月饼开的路,爬起来不费劲,两三分钟就上去了。月饼坐在地上抽着烟,手电斜斜地别进岩缝当火把。听见我上来,他没回身,往三四米外菱形的石坑池子指了指。顺着看去,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池子有二十多平方,还剩半池鲜血,表层结成一层薄薄的血皮,时不时有泡泡顶出,破裂,微微颤动。

真正让我恐惧的并不是血池,而是池后半透明的岩壁。整面岩壁透着诡异的绿色,一汪柔和的光晕在表面荡漾。透过表层,我清晰地看到十多具极度扭曲的尸体凝固在里面。尸体姿态各异,有的头上脚下,有的横躺,有的摆出个“大”字,肢体旁一圈圈荡起的波纹,显示着生前经过强烈的挣扎。

猛地看去,岩壁就像一坨包裹着各种尸体的果冻。

其中有一具尸体还保留着挣扎的姿势,手笔直地向岩壁伸出,苍白的脸上布满暗红色的血丝,米粒大小的白色疙瘩从额头密密麻麻长到塌陷的鼻子上,灰蒙蒙的眼球努力睁着,张开的嘴角边还残留着几个气泡。

这次是真的放心了,因为我确定月野和黑羽不在里面。月饼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了过去。奇异的一幕出现了!石头粘在岩壁上,慢慢陷进去,倒像是被岩壁吞噬了。

“这是传说中印度最诡异的东西——孔雀鬼珀,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月饼皱着眉头,从包里小心地掏出一根塞得紧紧的竹筒,“往后退。”

我看了看竹筒液体的颜色,立刻知道这是什么:“月…月饼,你丫这么做连咱们俩的后路都断了!”

“你知道孔雀鬼珀的可怕吗?”月饼深吸了口气,“我曾经读过一部印度野史。无忧阿育王征服印度,前半生杀人无数,把所有的尸骸堆积到山上,怨气、人血、尸气、残肢经年累月融进山脉,被山中的琥珀吸入,化成了装满阴气的孔雀鬼珀。每逢月圆之夜,鬼珀会吸入阳世之气,无月之夜吐出阴世之气。随着鬼珀越来越大,影响的范围就越来越广。活人会变成阴尸,死人会变成活尸,邪念之人越来越多,这个国家会彻底乱掉!记得印度三百多年前出产的那颗‘希望之星’蓝钻石带来的可怕诅咒么?它的拥有者和亲人无一幸免,要么死于意外,要么精神错乱。那个时候,正是斑嘎古堡建立的年代!”

我打了个寒战,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可怕了。“难道你在印度遇到的这些事情…”

“很有可能!”月饼打断了我的话,“没想到斑嘎古堡竟然是为了蓄养鬼珀建造的!大川雄二这个王八蛋估计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印度!”

“月饼,其实咱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根本没有必要毁掉鬼珀。它对印度人的影响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这一竹筒里面的东西威力实在太大,咱们根本跑不出去。没必要玉石俱焚。”我意识到事情不妙,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月饼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南瓜,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么?在这个世界里,如果只有一种英雄,那一定是了解生命、热爱生命的人。哪怕这个生命的拥有者,并不是英雄本人。我做不了英雄,但是我还有良心!何况,你丫他妈的怎么就知道咱们俩跑不出去!你丫先跑,别管我。”

月饼几句话就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里。我终于平静了,站到月饼身边,点了两根烟,递给他一根,“扔吧!这次看谁跑得快。”

“别拖我后腿。”月饼笑了,把竹筒用力扔出。眼看着竹筒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鬼珀上,被慢慢吞噬,挤压破裂。耀眼的强光从鬼珀里迸射而出,震耳的“轰轰”声响起,鬼珀表面龟裂出道道裂纹,无数条灰色的气体飘出,夹裹着凄厉的嚎叫。震动的波纹由鬼珀沿着血池激荡而来,地面开始颠簸摇晃,大块大块碎石砂砾从洞顶掉落。

“跑!”月饼用力推了我一把,把自己留在后面。

我猝不及防,被推下岩壁,向放着青铜古棺的岩洞里坠落,刚想寻机攀住岩缝,只觉得身体里好像被灌进了冰块,根本不能动弹。

我连骂月饼的工夫都没有,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索性放松身体,把摔落的伤害率降到最低。

忽然,一根绳子把我拦腰缠住,截住了猛然下坠的冲力。我几乎被这根绳子割成两半,身体生生停在半空。

“你丫就别傻了,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一起逃出去。”月饼如同一根钉在岩石里的钉子,脚掌牢牢钉着地面,双手紧紧箍住绳子,在腰上缠了几圈,把我慢慢放下。

“替我把月野和黑羽找回来。”月饼的声音从“轰轰”的碎石坠落声中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躺在地上,沙土不停地落在眼睛里,却依旧睁大了眼睛,头顶的那片黑暗中,只剩下一点红色的亮光。

那是刚才我给他点的烟!

终于,岩洞彻底崩塌,脸盆大的石头砸落,我扯着嗓子吼道:“月饼!”

再无人回应!

我一咬牙,跌跌撞撞穿过隧道,锋利的石片划得全身火辣辣地疼,抓着铁链子攀出,又奋力跑了许久,直到冲出斑嘎古堡,到了一片密林边缘,才双手撑着地跪倒,大口喘着气。

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只是不断回响着月饼那句话:“跑!”

“月饼!”我远望着塌陷了一角的斑嘎古堡,哑着嗓子喊!

我像个野人一样藏在林子里足足半个多月,建筑工人和政府服装的人从古堡进进出出,几辆被军用帆布扎得严严实实的卡车时不时开出,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发现古堡的秘密。我相信这不可能,因为竹筒里的液体,威力足以摧毁鬼珀和青铜古棺。可是我又希望他们有所发现,因为月饼还在里面。时间一天一天溜走,我在溪边喝水的时候,才发现头发和胡子已经连成一片,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模样,不过我发现,我的红瞳又消失了。

所有发生的一切,我都懒得去想,因为我不想接受一个事实——月饼,我最好的朋友,在古堡地下的密洞里,为了和他其实并不相关的东西,死了。其实,他完全可以若无其事地和我一起离开密洞,根本不用理睬鬼珀。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他不会这么做!换作是我,或许,也不会这么做。

又等了半个多月,每夜我躺在树上睡着都会惊醒。我依稀看到那个熟悉的中国少年正懒洋洋地站在树下,摸了摸鼻子,扬扬眉毛,点了根烟,吐出一个滚圆的烟圈:“南瓜,你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睡得这么率真,这么做真的好吗?”

可是,树下什么都没有。手机早已经没电,我终于决定回国。我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月饼还活着,那肯定在寝室里四仰八叉抽着烟,幸灾乐祸地等我回去。到了机场,面对蚁潮般的乞丐,我把所有的卢布往空中一扔,乞丐们欢呼着争抢。

我心里苦笑:“有舍才有得。”

换过登机牌,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充斥着高科技现代感的德里机场,熙熙攘攘的人们拖着行李箱,演绎着离别、兴奋、期待、平静的众生相。

唯独没有我希望看到的那个人。

我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往安检走去——这是我第一次到印度,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过安检的时候,我像耶稣受难般横着胳膊,任由安检人员拿着和超市扫卡机一样的金属探测器在身上扫来扫去。背包正被履带缓缓送进张着黑洞洞大嘴的透视机,探测器不停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安检人员重点对着我的金属扣腰带摸了摸:“转身!”

印航飞国内的飞机只有一条航线:德里-孟买-上海。我是火命,上海地理位置偏南,南方属火,五行上二火相冲,不是很搭。不过我实在没什么心思想这个事情,只想早点回国。

起飞时间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分钟,原因是一位乘客迟到了。本来大多数乘客还表达着不满,但看到最后登机的乘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也就不再说什么。

印度的航班有股奇怪的味道,很像脚臭和酸奶混合在一起的味儿。不过飞机的配置挺好,还有舱外摄像头可以看见飞机第一视角起降,但是配件设施的保养实在太差了。明明是新投入使用的飞机,像是已经用了十几年,好多座椅上的蒙皮都破损,个人娱乐系统不停出现问题。我面前的显示屏看着看着电影突然就死机黑屏,再看周围好多都是黑屏。

飞机用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慢慢驶入起飞跑道。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舷窗外的场景由清晰变得模糊,越来越快地向视线后方飞速闪去,直至变成一条条连接的直线。随着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死死压在座位上,飞机终于脱离了地面的束缚,钻入云中。

起飞时所产生的强烈压差让耳膜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我不停地嚼着口香糖来缓解这种疼痛感,胃里一阵阵翻腾着要呕吐的感觉。空中小姐已经进行完遇到紧急情况和突发事件的科普介绍,顺便介绍了呕吐袋的摆放位置,面带职业性的微笑转身进了一道帘子遮掩的机舱。

这不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但是飞机刚脱离地面爬升至高空所带来的那种身体失重的感觉,仍然让我很不踏实。虽然现在飞机已经冲入云霄,处于平稳飞行状态,我此时已经解开安全带,胃里才稍微舒服点。踏着飞机的舱板,厚实得就如同踩在地面上,可是距离地面一万米的距离仍然让我不由自主地莫名恐慌。」592ЪΘΘк。cΘм「

窗外泛着银光的云朵,大团大团地堆积在飞机下面,像刚下过大雪的苍茫大地,美丽而宁静。我默默地鸟瞰印度,想起月饼给我讲的故事和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心里很难受。

突然,飞机剧烈地抖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失去控制,在强大的气流里不停摇晃。机舱内,飞机强烈的抖动让空中小姐站立不稳,勉强扶着舱壁,神色仓促地告知大家要保持冷静,系上安全带,从座位底下拿出救生衣穿上。接着,每个乘客的头顶掉下一个个像毒蛇似的氧气罩…

不知道谁突然尖叫起来,所有的人都开始尖叫着混乱,各种各样的叫声都透着绝望的恐惧。大家想挣扎着起来,却被安全带捆绑住身体,有些人已经疯了,拼命把安全带解开,冲向机舱门,抓着把手歇斯底里地拽,大声哭喊着:“我不要死,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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