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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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们眼里,我就是一只老鼠!

耳朵撕裂般疼痛,我“啊”地惨叫,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直流眼泪。

月饼盘腿坐在床前,很无奈地摊着手:“喊了你半个多小时,死活不醒。还是揪耳朵管用。”

我摸摸手,硬硬的还在,又摸摸耳朵,软软的也在。

“这是哪儿?”

“车厢!昨儿你死活要睡车里,躺床上就开始打呼噜,拖都拖不走。”

脑袋因为宿醉刀割般疼,我理着思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真实了,绝对不是做梦。

“月饼,有点不对劲,昨晚车里有个女人,长得…”

“车震了?”月饼已经坐到驾驶室又蹿了回来,“要震去宾馆,别在车里整这个,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收拾起来很麻烦!”

“我穿得整整齐齐像是车震了么?”我火气也上来了,“你就不能好生让我把话说完?”

月饼这么恼火我也能理解。从风水来讲,车的构造金木水火土齐备,有些车没有木质内饰,会挂串佛珠或者摆放木饰品补上“木”。所以车饰店里木制饰品居多。五行全而万物活,司机开车时体气顺应车内五行之气,才能保得一路平安。当然,也要根据车的颜色、生辰八字、纳音五行三者相对应才能达到真正的五行相生。比如生于一九八七年的车主,纳音为“炉中火”,选车时忌讳选黑、蓝、红、紫四色。黑蓝五行为水,克火,易出车祸;红紫为火,二火相融,火势暴烈,开车时喜欢开飙车,心情暴躁,造成危险。

至于车震,属于性之所至个人爱好,道德层面不谈。单从五行来说,车内本已构成封闭的五行循环,阴阳两气兼容协调。男女车震,阳脱阴虚,必然会造成五行颠倒,两气循环不畅。有些人车震喜欢选择夜间人烟稀少的环境,比如林中、湖边、小山,这些地方本身阴气就重,更容易导致邪祟趁机入车,滋生不干净的东西。轻则会事业不顺,财路不通;重则人财俱毁,危及生命。

如果在放着佛珠、佛像的车里车震,更是犯了“庙堂禁房事”的大忌。

还有一个来月大学毕业的时候,同班哥们儿的女友找到月饼,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怎么回事。情人节前一天哥们儿打了一宿Lol,手机调静音睡得昏天暗地,把约会这茬儿睡了个干净。女朋友怄气跑到酒吧散心,醉后被个男的开车带到湖边车震了,没曾想怀了孕,手里也没多少钱,又不敢告诉男朋友,只好找月饼帮忙。

月饼表面高冷,其实老好人一个,硬着头皮陪她去正规医院来来回回好几天。一切弄利索了之后阴着脸不吭气,晚上拖着我去湖边来回溜达,碰见停车想震个情趣的男女就黑着脸赶跑。我心说这是查到车牌号准备守株待兔收拾那个淫贼一顿?

捱到凌晨两点多钟,眼瞅着没什么车了,月饼才说了原因。医院做B超发现胎儿畸形,女同学当场就吓哭了。大夫说醉酒或者服用抗生素类药物,房事后会导致发育异变。

我明白了八九分,当下也没废话,围着湖边找了大半宿,在一棵老柳树的树洞里找到一个东西,点堆火放进艾草、糯米烧个干净。至于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那玩意儿挺恶心,整得我起码半个月看见什么肉都反胃。

月饼说到车震倒是提醒了我。这么好的房车,前任车主也是个有钱人,搞不好是带着小三车震沾了脏东西才贱卖的。

我把昨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月饼支着下巴反问道:“有很多猫?”

“会不会是撞死了猫没做后事招的?”

“昨晚有雷电,不应该有东西乱出。”

“要不今晚你在车里待一宿?”

“跟你说过睡觉不要把手搭在床外,容易招东西。”月饼从杂物柜里拎出工具箱,“拆床!”

床板背面有一道暗槽,塞着用保鲜膜包裹的半截剥皮猫尾,漾着一层新鲜血沫,看来刚放进去不久。

想到躺在这么个玩意儿上面睡了一宿,我就浑身不得劲:“猫尸蛊?”

“这是木匠的手艺,”月饼比量着暗槽长短,“厌胜术。”

“厌胜术”又称魇镇之术,意思为“以诅咒厌伏其人”。自古以来,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有人用厌胜术害人。如果哪一户人家被下了术,惹上官司、家人生病都算是小事,重则小孩夭折,家破人亡。

厌胜术虽然是恶诅,不过万事有吉有凶。古玩市场常见的桃板、木八卦牌、木兽牌就是祈福辟邪的厌胜牌。还有一种厌胜钱,又叫压胜钱,正面刻着“千秋万岁”、“出入大吉”、“宜室宜家”这些吉祥话,背面有星斗、双鱼、龟蛇、龙凤图案,也能保平安。摊主大多不懂,称之为“花牌”、“花钱”,卖得很便宜。

厌胜术据说传自姜子牙,武王举兵伐纣,唯独丁侯不入伙。姜子牙也没废话,直接画张肖像射了三箭,丁侯没几天就生了重病。有人暗中告诉丁侯,他连忙派使臣向武王表忠心。姜子牙于甲乙日、丙丁日、庚辛日分别拔掉射在画像额头、眼睛、脚踝的箭,丁侯病就好了。自此“厌胜术”流传民间,后来成了木匠的独门手艺,发展成命、尸、物、符四大术,根据聘木匠的主家态度好坏,下术报答或者报复。

用生辰八字“扎小人”是“命”术,这截猫尾很有可能是“尸”术。

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咱又没招他,干吗要布厌胜术?何况这是一辆车,又不是房子。”

“车就是房。至于为什么,那就要问问卖车老板了。”月饼把猫尾巴卷成团揣进裤兜,“有些改装车行和二手车铺暗中联系,改装豪车布术,车主遭难卖车凑钱。二手车铺循环买卖,挣一本万利的钱。”

“咱能不那么重口味吗?好歹用个背包装尾巴,行不?”

“你醉傻了?厌胜尸物要靠阳气克制,只能贴身放。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月饼简单讲了买车过程,老板陈木利,三十出头,车卖得很痛快。我心说光听这名儿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老板多少会点儿木匠手艺。

到了车铺,大清早店伙计还没来,瘦高长脸的中年人支着小桌吃饸饹面。老远看见月饼,回屋搬了两个马扎,摆碗筷招呼得挺热情。

月饼撒上辣子添了醋一点没客气。我本来绷着脸准备和厌胜传人大战三百回合,陈木利这么一整倒不好意思了。瞅着通红的辣子裹着面条,泛着一层油膜,越看越像那截猫尾,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月饼和陈木利边吃边聊车辆维修保养的注意事项。我等得着急,这是下围棋呢,还讲究个循序渐进,又不好说啥,索性抽烟解闷儿打发时间。

“陈哥,有纸么?擦擦嘴。”

“我回屋给你拿。”陈木利起身进屋。

“我随身带着,刚才忘了。”月饼摸出猫尾巴往桌上一扔,“不好意思,拿错了。”

陈木利僵着身体,嘴角轻微抽搐,用右手食指顶住鼻尖,左手食指横在鼻梁:“卡塞?”

五指中食指属木,五官中鼻子属木,这个动作应该是厌胜木匠见面暗号,“卡塞”是切口暗语。我正寻思着“卡塞”到底是啥意思,月饼倒是干脆:“我们不懂厌胜术。”

“我学艺不精,被你们破了术。不过也好,我也不想用这缺德玩意儿。”陈木利进了店铺,“有啥话小声说,老婆孩子在楼上睡觉,别惊着她们。”

正对门悬挂着鲤鱼木牌,再没什么风水布置。陈木利这番话不像有恶意,看来这事儿有隐情。

我挺放心地跟着往屋里走,月饼拽住我指了指二楼。我抬头一看,一扇落地大窗,没什么异常。

“他没说实话,”月饼眯着眼睛冷笑,“娘儿俩在楼上睡觉,却没有拉窗帘。”

进屋落座,月饼摆弄着桃木钉敲山震虎,我挺着腰板狐假虎威。陈木利把盛着猫尾巴的碗摆在桌中央,交代一句:“不好意思,耽误几分钟。”从工具箱里取出木锤、楔子,绕着碗沿钉了一圈,摆三个酒盅倒满酒,用画着红色符号的黄表纸点着白酒。

陈木利念了几个音节,火苗烧到半尺高,斜着落进碗里。猫尾巴冒出一股黄烟,没有被烧黑反而变白。烧了五六分钟火焰才慢慢灭了。

陈木利撕张报纸包着猫尾丢进垃圾桶:“这东西随便丢会害人,破了术才行。”

我问道:“厌胜术布在车里是为了来回买卖赚钱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厌胜术只能下给别人,不能施术自己,要不然木匠早就发了。”陈木利表情挺遗憾,“你们那辆车是我的。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我也是没办法。昨晚是谁中了术?我先道个歉。”

“道歉要有诚意。”月饼甩出桃木钉,击碎酒盅,瓷茬子碎了满桌。

陈木利讶异不已:“今天遇到高人了。等我把事情说完,咋办你们随意。”

以下是陈木利的讲述——

陈木利出身木匠世家,家传一手好木工活。可如今都是流水线成批生产,木匠活越来越难做,家境也走下坡路。陈木利劝父亲陈永泰开个装修公司,带几个徒弟搞装修,多少赚个钱。

陈永泰本着木匠老规矩,坚决不做装修活,只接家具生意。虽然靠着名声还有几个老主顾,也是没几个钱的小活。

陈木利谈了个女朋友叫燕子,眼瞅着要结婚没钱没房,向朋友借钱开了个洗车店。每个月还完贷款还能剩个仨瓜俩枣,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陈永泰嫌弃儿子不务正业扔了祖传手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陈木利索性带着燕子搬进车铺,眼不见心不烦。燕子倒是个明白人,两头说好话。偏偏爷俩儿都是犟脾气,谁也不服软,关系就这么僵住了。

这天陈木利正准备关门,陈永泰拎来两瓶茅台,几盅下肚,陈永泰说明来意。

一个大老板从南方进了批红木做家具,打听到陈永泰,上门付了五万定金,许诺手艺好结账时再加钱。陈永泰上了岁数,自己忙不周全,喊儿子去帮忙,进账一人一半。

陈木利心里明白,老爷子才五十出头身体没啥毛病,这点活儿往细致做也就是三个月的工夫,喊他是为了拉扯一把,二来向他显摆显摆木匠活能赚大钱。

爷儿俩带着工具正式开工。老板按照老规矩好酒好肉招待了好几顿。陈永泰见老板是个立整人儿,念叨好几次“完活时一定给主家送个吉祥”。陈木利以为是送个招财树、鱼缸啥的,就没当回事。

燕子负责送饭,晚上三个人还要轮流看门。忙活两个多月,活干了一大半,一家人也累得不轻。老板经常来转悠,多少都会留点钱,陈永泰也不客气就收着了。

做完主卧的大床,活算是正经干完了,老板当场点了二十来万结款。陈永泰拍着龙凤床说:“这床有讲究,龙凤双喜。主家和太太肯定生个儿子。”

老板哈哈一乐:“五十多岁了,哪里还能生。”

陈永泰拍着胸脯说了不少吉祥话,老板听得高兴,当晚请一家人好吃好喝,开着房车走了。

陈永泰说,活干不漂亮对不起主家,留下再收拾收拾边角。陈木利喝多了,回去倒头就睡。第二天去接父亲,别墅门大开,陈永泰胸口插着一把凿子,手里攥着木鱼死在主卧。

小区刚投产,监控设备还没铺架,警方没调查出结果,就这么成了悬案。

人死在别墅,老板主动揽下责任又给了陈木利十万块钱。陈木利越想越窝囊,做个木工活把老爷子的命搭进去了,一怒之下砸了工具卖了老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衣柜里有个暗格,放着本有字有图的老书,里面记着十八种厌胜术。

陈木利是个老实人,看完便明白这东西损天理。况且父亲死的时候手里攥着木鱼,分明是“鱼子术”。更觉得“厌胜术”太邪门,不敢乱碰。

忙完父亲的丧事,他开了个汽车改装店,自己好歹也当了小老板。过了三个来月,燕子怀孕了,算日子正好是做家具那段时间。燕子不想要这个孩子,担心装修有污染影响胎儿发育。

陈木利花钱找人做了B超,是个健康的男孩,那就说啥也要生下来了。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母子平安。日子虽然苦点,可也是天大的好事…

陈木利讲到这里,喝了口水红着眼圈说道:“娘儿俩出院,回家好几天了,孩子软和得像坨面,不能动弹。抱回医院一看,胆黄素偏高引发胆红素脑病,瘫了。

“这一年多,能去的医院都去了,能用的方子都用了。有家医院说把孩子留下让我们回,我明白是啥意思。可那是燕子身上的一块肉,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听说孩子多晒太阳管用,每天只要太阳出来,我们就拉开窗帘。孩子一岁多了,也能说几句话,就是不能动…”

陈木利抹了把眼泪:“孩子出生黄疸偏高,需要进育婴房照紫外线。我心疼那点钱,结果糟蹋了孩子。南方老板是个好人,前几天找我做木匠活,知道了这事儿,说这两年红木炒得很火,那套家具手艺好,赚了几百万,把房车送我算是心意。我一时鬼迷心窍,抓只猫布了厌胜术,这样不管谁买了车,都会以为车里闹鬼,还得低价卖回来,想着这样就有钱给孩子看病了。”

月饼说道:“陈哥,缺钱我们可以帮你,下厌这事儿不给孩子积德。”

我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心里堵得慌。三个人再没说话,闷着头抽烟,月饼张了几次嘴要说什么,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忽然,我想起在图书馆看到的一本古医书,有一章专门讲治这种病,急忙问道:“陈哥,要是方便,我们上楼看看孩子。”

“你们有办法?”陈木利眼睛一亮,“对!能破厌胜术的肯定不是常人!”

上楼的时候,月饼压着声音:“有把握么?”

我摇摇头没吭气。

十一

进了卧室,燕子模样很好看,眉宇间透着疲惫。孩子靠着被子耷拉着脑袋半坐着晒太阳,像个没有知觉的人偶。陈木利兴奋地搓着手:“娃儿,叫大大!”

孩子咿呀了两声,很费力地想抬起头,却始终抬不起来。

我无法详细描述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让人心酸。

月饼用力拍着我肩膀:“陈哥,我朋友医术很高明,一定能治好孩子!”

“谢谢你们。”燕子压抑地啼哭。

我从未像今天这么有压力,深深吸口气,手指搭在孩子手腕上,粉嘟嘟的小拳头就那么软绵绵地垂着。我凝神静气给孩子把脉,心里越来越惊——脉象平稳圆润,只在血脉通过关节时略有滞涩,孩子根本没有病。

我托起孩子脑袋翻开眼皮,左眼的上眼白有一条淡淡的黑线。

我对着月饼使了个眼色:“来帮个忙。”

月饼看到那条黑线,也是满脸讶异。我们俩对视一眼,孩子不是脑瘫,而是阴气入体阻了阳脉,只需要用银针刺穴把阴气导出。

在此之前,我需要再确定一件事。

“陈哥,我们想单独问嫂子几件事,你在场可能不太方便。你放心,孩子有救!”

“真…真的?”陈木利晃了晃差点摔倒,扶着墙向楼下跑去,“燕子,孩子能治好!”

我不忍听到陈木利狂喜的喊声,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倔强老实的西北汉子。

“医者父母心。”月饼摸出烟,看看孩子又放了回去。

燕子进了屋低头绞着手指头,神色有些慌乱。我几次张口,都没有问出那句话。

“嫂子,孩子到底是谁的?”月饼问了出来。

燕子如同被抽了筋,软塌塌地坐到地上,捂着脸低声哭着:“我不知道。”

十二

燕子哭了半天,带我们到另外一个房间避开孩子,讲了一段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事情:三个人在别墅里轮流看家具的时候,老板骚扰她好几次。爷俩通过这个活儿感情越来越好,这笔钱又不是个小数目,她忍着没敢说,也没让老板得手。完活前两天,老板私下找她,为了要个儿子就和她做一次,不管怀不怀上,事后给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这趟活做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到这种好事,房价涨得又快,还欠着一大笔贷款,干什么都要花钱。她心思一乱,咬牙答应了。

完工当晚老板把爷俩灌得大醉,燕子扶着陈木利回家,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丈夫,偷偷打通老板电话。老板开着房车把她接到别墅区后山,在车里做完送回家。燕子觉得对不起老公,早晨缠着陈木利来了一次。

哪曾想当天晚上公公遇害,她觉得这都是报应,更是提心吊胆。公公送进火葬炉焚化,送出来时只剩下几根残骨。焚化工拿着杵子捣骨灰时,半块头骨迸落,黑洞洞的眼眶就像在恶狠狠地盯着她,燕子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吃什么都恶心,验孕纸一测,居然怀孕了!

燕子拿不准到底是谁的孩子,死活不想要又不敢说出来。拗不过陈木利,却生了个瘫子,燕子宛如遭遇晴天霹雳,要不是为了照顾孩子赎罪,她早就不活了。眼看家里钱花干净了,她只好找到老板,如果不拿钱就告他,老板这才找个借口把车送给陈木利。

我们答应燕子保守秘密,跟陈木利打个招呼说回去查查方子配药,直接按照燕子给的地址上山去找人。

打老板一顿出出气倒是小事,主要还是为了去后山两人车震的地方查查到底是什么东西带来的阴气。而且月饼始终觉得陈永泰死得太过蹊跷,他几次想问细节,却没好意思开口。有了燕子这个事儿,月饼推测陈永泰有可能是撞见儿媳妇的丑事,被老板杀了灭口。

沿着山路往别墅区走的路上,我恨得全身哆嗦:“一会儿见到那个老板,我一定弄死他!你别拦着我!”

“你没机会,”月饼扬了扬眉毛,“我会先动手。”

“这个畜生!”我一脚踢了块石头,硌得脚尖生疼,“五十多岁的人,就这么想生个儿子!有钱就了不起?”

“钱不坏,坏的是人心。”月饼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南少侠,这座山的风水走向聚阴么?”

我也懒得多看:“刚下车我就看了,风水不好不坏,就是个普通山头。也不知道那些富人怎么都喜欢把别墅建在山上,有些山势明看是好风水,谁知道房基下面有没有埋着增煞转气的东西。”

月饼扬了扬眉毛:“比如那个招摇撞骗的气功大师的豪宅?”

想起曾经的女神和那个气功大师亲切合影,我气不打一处来:“单看他给豪宅起的名儿,普通人命格根本压不住,太大了。建宅最多十二年,必遭大灾!”

“冷静点。”月饼一本正经地说道,“吃不到葡萄也不能当狐狸啊。”

十三

我和月饼在门口登记,月饼顺手扔了盒中华,门卫看我们一身行头都是牌子货,又是大白天,没多问就放行了。

按照地址找到老板住的别墅,从外观看倒是没什么风水布置。按门铃没人开,月饼试着推门,居然虚掩着,索性大摇大摆进了院子。满院的多肉植物刚浇过不久还沾着水珠。正门大开,客厅空荡荡的,地板上落了一层灰,残留着杂乱的脚印和家具拖动的印痕,倒有些出乎意料。

“你左我右。”月饼进屋往右边走去。

我绕着左边三间屋子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墙壁上钉着几枚钉子,墙痕方方正正略微发白,像是挂过油画之类的东西。

摸着窗台上的一层薄灰,最少有三四天无人打扫。算算燕子联系老板的时间,难道是怕燕子缠上他,匆忙跑了?细想一下,有钱老板肯定不在乎这点事儿,况且花园刚刚有人浇过,怎么会凭空消失?

我想到一件事:难道这里曾经是阳世阴宅?

新楼盘开盘售房,经常有人不问价钱直接入手一套,可能不是因为多有钱,而是看中这个地方。很多讲究老规矩的人,长辈死后要入土为安。现在不允许土葬,只好请风水先生在新开发的楼盘寻找宝地,把选中的房子作为吉穴布置,安葬长辈福泽后辈。

这种房子虽然选在阳间,却是整个楼盘的“楼眼”,通俗点讲相当于龙卷风的“风眼”,能够吸纳楼区的吉气,旺运助势。装修时会请老木匠用名贵木材制作家具,应“吉穴需配上好棺木”的葬俗。阴宅布置好,长辈安葬在东南室,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只在逢年过节才会入住祭祖。平时会请人打扫庭院灌溉花草,如果是高楼层,会在阳台、窗户摆放各种植物,以多肉植物为主。多肉植物在五行里属于水木相生,吸阴纳阳,既可防止外来阴气入屋,又可固住屋内吉气,用来增阴宅吉气。

阳世阴宅有个弊端,吸纳吉气的同时也会聚敛煞气。如果楼区出现命案、火灾导致流浪猫狗夜间被阴气吸引增多,或者是毒、淫、罪三种人聚集小区,凶淫二气滋生,吉煞两气互转,房主会立刻迁房,防止煞气入穴,祸及后人。所以很多有钱人喜欢四处购置房产,并不仅仅是为了增值。

这种小区经常出现雾霾,常人进入会感觉胸闷不舒服,浑身发冷。夜间偶尔会听见天花板传来弹珠声,卫生间有滴水声,如果睡觉时手搭在床外,总感觉有东西在触碰手背…

联想到陈木利夫妻所说,这个老板买别墅造了阴宅,把陈永泰杀死做人殉(古代建造陵墓的工匠大多在完工后被封在墓中殉葬)。至于为什么要和燕子发生关系,这里面还有一层说法。

把人体比作是个容器,男丹田为火入阳气,女子宫为水纳阴气。老板为了去掉阴宅入体的煞气,转注进燕子体内,导致孩子被阴气阻住阳脉瘫痪。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正准备刮掉书房西北角墙皮看看有没有画着镇墓兽,月饼在厨房喊道:“南瓜,快来!”

十四

厨房里,水壶在煤气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桌台上摆着一杯刚冲好的茶叶,闻着味儿像是普洱。

月饼试了试茶杯温度:“不超过五分钟。”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扫到一抹黄光,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月饼几步冲过走廊,蹿上楼梯。我绷着劲跟上去,心说月无华这身体素质不参加奥运会都可惜了。

转过楼梯,月饼站在主卧门口,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月饼?”我警惕地放慢了脚步。

“我不明白。”月饼转身很茫然地皱着眉,“这里怎么也会有?”

跑到门口,我也愣住了!

主卧极大,横七竖八摆放着红木书柜,堆着各式书籍,整个布局就是一间缩小的图书馆。唯一不同的是,书架“62188”字样的书都是近现代作品。地板上零散地堆着铅笔手稿,画着同样一幅画,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推测方式,画中央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和第一本书出现的“西山大佛”画提示完全相同!

这间阴宅居然出现了图书馆?我没来由地浑身发冷,感觉到仿佛有无数只隐形眼睛,自始至终飘在身边。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有点意思了。”月饼捡起一张画冷笑着,“看来有人在做同样的事。”

“这是间阳世阴宅。”我越想越觉得冷,“他们不一定是‘人’。”

“你忘了?自古以来,就有人在寻找图书馆。”月饼把图纸叠成纸飞机轻轻一扔,轻飘飘地飞着,划出一道弧线,缓慢地撞到书架,跌落。

月饼翻着架子上的书,翻到《中国通史》,掉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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