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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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的遗言是:‘别难过,’”他清清喉咙,“‘我宽恕你们所有人。’”他拿起内线电话飞快地说了几句,下达命令。麻醉剂进入克雷的血液系统。他立刻有了反应,像是吃惊似的抬起头,然后慢慢放下。他的身体似乎开始放松。他像是要对抗睡神,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我们。他看着哈瑞尔夫妇,然后看着希克斯。他们转开视线。他看着汤斯,汤斯瞪着他。克雷对他点点头。然后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尽量想读到点什么,想得到他传达的什么信息,随便什么都行。他露出笑容,我觉得是对我微笑。不过谁知道呢?这会儿药效已经起来了。然后他闭上眼睛,脑袋落回台面上。

典狱长下达命令,又一种药物进入他的身体,瘫痪他的肌肉,我们看见他的手指抽搐了几下,随即静止不动。我们看见他的胸膛升起,落下,然后不再升起。他们注射最后一种药物,最后一样还在动的东西——心脏——也停止了。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几分钟后,医生走进房间,宣布克雷于五点十二分死亡。我起身离开,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我不想看见他们转身时的面孔,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面孔。

79

我经过安全检查,回到监狱外。克雷的死讯刚刚宣布。一小群抗议者三五成群祈祷,有些手拉手,有的举着蜡烛。其他人已经在把标语牌放回车上了。我相信他们肯定很难接受,因为克雷的死没有激起任何同情。特蕾莎站在人群外,她看见我,微笑着轻轻挥手。

“嘿,”她说,“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

“克雷邀请了我,这么说是不是很奇怪?”

“我觉得我是必须看到事情的结局。”她说。我们一起走向停车场。

“弗洛斯基呢?”我问,“她最后要是进了这儿,你也会来抗议吗?”

“会。”她短暂地和我对视,然后低头看着脚尖,“假如我不能坚守我的信念,那我还是我自己吗?”

变得和我一样吗?我心想,但嘴里说:“有道理。”

“你呢?”她问,“你会怎么做?”

“我似乎没什么信念,只有几场审判需要参加。”

“不,”她微笑道,“那本书。”

“没有什么书了。唯一能吸引读者的是他的自白,那是用他自己的语言书写的回忆录。现在谁还在乎?你难道还没注意到?他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人物了。”

“好吧。”她说。

“好吧,”我也说,“现在写弗洛斯基也许还稍微有点吸引力,但我觉得我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受够她了。她让我吃尽了苦头。”特蕾莎哧哧轻笑,我继续说,“我还是写点轻松愉快的吧。照这个状况下去,我最后只能去当初中老师了。”

我们穿过又一道铁门,走进监狱员工的停车场。他们有些人在监狱里待的时间比囚犯还久。

“我有个主意。”她眼睛一亮,抓住我的胳膊。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碰到我的身体。“不如把这个故事写成吸血鬼小说吧?比方说血族连环杀手。不,等一等,不得不追捕连环杀手的吸血鬼警察,这个更好。”

“好,”我说,“也许挺好。”

“我认为肯定很好。”她说,“我是说,这是个很不错的开场,而开场永远是最难的,对吧?”

“也不尽然。”

“还有结局。”

“都不是。”我说,“和真实的生活一样,最难的是中间。”

她咧嘴笑笑,我也咧嘴笑笑,有一瞬间我觉得亲吻她似乎也未尝不可,只可惜周围的环境实在太不搭调。刺耳的喇叭声传来,我连忙向后闪避,一辆斯巴鲁轿车停下,车里坐满喜滋滋的年轻的社会改良空想家。

“走了,T!”一个穿鼻环的大胡子肮脏小伙子喊道。

“我得走了。”她说。

“好,”我说,“回纽约再见?”

“行啊,有时间打给我,”她坏笑道,“或者在聊天室找我。”

我笑道:“所以真的是你,血族T3?”

她耸耸肩说:“也许是,也许不是。”她钻进斯巴鲁的后排。车门关上,我转身准备离开,听见她喊我的名字。

“喂,哈利!”

我转过身。她从正在启动的车里探出半个身子。

“怎么了?”

“继续写。我们需要你。”她挥手道。车开走了。

80

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很不喜欢悬疑故事读到结尾。我从小就有这个问题,某天一个人在图书馆里,我发现了爱伦·坡,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位非儿童读物作家。除了会写了不起的恐怖和幻想故事,他还是现代侦探小说的缔造者,从那以后,无论其他种类的文学(据说更贴近现实的小说、实验主义小说、心理小说)读了多少,我总会游回悬疑小说的怀抱,那还是在我被迫靠写这些东西谋生之前很久。然而,我往往要面对同一个两难局面:我喜欢开头胜过结尾。我喜欢谜题,答案永远让我有点失望。

写悬疑故事的困难之处在于故事其实不够悬疑。生活能够击败文学赋予它的形式,无论是惊悚小说的高潮段落还是大多数故事的三段式布局。生活真正的威胁与风险来自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来自你活在完全偶然的现实之中,每一个时刻都独一无二且永不重复,我们确实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它必将结束。因此我对绝大多数侦探故事的不满在于,小说给出的答案永远比不上揭开的问题。

按照奥登的解释,传统的悬疑小说其实是个本质上很保守的类型。犯罪打破现状;读者享受越界带来的刺激,然后赞赏地看着侦探——社会秩序的代行者——在结局让一切恢复原状。我们喝完热可可,上床睡觉,舒适而安全。确实如此。然而,这套理论未能考虑到的是下一本书、下一起谋杀案、再下一本书和再下一起谋杀案。你把所有的波洛小说,所有的梅格雷、卢·亚契、马修·斯卡德小说摆成一排,得到的东西既陌生又熟悉:在这个世界里,神秘莫测的破坏性力量不断兴起,一切的解决都是暂时的,只够我们在下一起案件发生前喘息片刻。

是的,虽说我遭受了那么多挫败,但我还会有下一个案子。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理由,或者珍妮甚至特蕾莎对我的鼓励,只是因为我无法阻止自己。为时已晚。我和克雷一样,道路在我们小时候、在皇后区狭小的房间里、在母亲的照顾之下都已经铺好。他的道路,前面已经说够了。我的道路……唔,难道还不明显吗?我是把脑袋埋在书里的孤独男孩。几十年以后我还是这样。但我不是变态狂,认为自己私密的内心世界是真实的。不,我承认我的世界什么都不是——近乎什么都不是,纯粹是虚构的,但我还是勉力向前——穷困、孤独、绝望、贫乏、苦闷、神经质——但我坚持对着现实举起自己的小说,就像只能反射梦境的镜子。任何文学作品都是战胜自我的伟大胜利,是对抗世界的小小戏剧。

坐火车回家的路上,我想着这些事情,克雷的故事已经结束,我开始构想自己的书的新篇章。我将回到母亲的公寓,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明早多半会开始写一本新书。我这种九流写手可浪费不起好点子,我会尽量盘剥利用这个故事,用小说的形式进行重述,改变角色姓名和其他细节。但这次有个名字会是真的:我自己的。

克雷说我们只是承载一滴生命的小小容器,说毁坏我们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让一滴水回归海洋。这就是此刻我对他的看法,他躺在那儿,沉睡得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淌进血管的最后一股水流将带走他的生命。

他的故事和所有人的故事一样:一条湍急而阴暗的小河,穿过激流、瀑布和森林,最后汇入广阔而神秘的大海。直到这时,流淌变成静止,我们无拘无束地漂浮,才会意识到我们被带着走了这么远,脚下的深渊没有尽头。但这时已经太晚了。我们已经读到深夜,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再往后只有空白。

也许你已经猜到被我改头换面或捏合一体的是哪些真实人物,以及哪些角色其实并不存在,还有我更改了哪些事实和日期。也许你觉得你认识我,就像小说里值得信任的叙事者,但也许就像一本书背后的小说家,我只是个鬼魂。但此刻咱们暂且认为我坐在火车上,火车在夏末的这个晚上离纽约越来越近,我从窗口能看见堤岸树木间流淌的黑色河水,所有这些渐渐融入越来越暗的天空。现在你合上这本书,关掉了灯。

[1]在印度梵文中指人体的七个能量中心。

[2]一个绿色黏土动画人物,动画自一九五七年起开始在美国国家广播公司播放。

[3]纽约州萨拉托加泉的一个艺术家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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