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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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虎士不答,这个肉体强悍的巨人仿佛失了魂一般,脸上尽是迷蒙之色。王子夜和儋耳对视了一眼,王子夜道:“少丘,还真是有必要找到戎叶。”

戎虎士朝他怒目而视,嘶声道:“你无非是想杀了她罢了!”

王子夜苦笑。回山的路上,少丘一再询问他和儋耳,到底这九凤之神是什么身份,两人支支唔唔不回答。少丘知道两人有难言之隐,也不再逼问,只是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无论九凤之神是何来历,既然连温良和善的儋耳都想杀之,就有必杀之理。

但是他丝毫不为放走九凤之神而后悔。

“戎大哥,”少丘道,“不如这样,咱们一起寻找戎叶,如果能把九凤之神从戎叶体内逼出来,自然最好。若是逼不出来,咱们先将之封印囚禁,慢慢寻找办法。如何?”

戎虎士目光闪了闪,点头答应。对他而言,最紧要的是先找到戎叶再说,只有找到她才有办法。天晓得那妖孽在戎叶体内久了,会生出什么变故。

王子夜和儋耳想了想,苦笑一下,也只好答应。

“很好。”少丘愉快地道,“那咱们便走吧。有开明兽在,追踪她不是难事。”

戎虎士忽然露出古怪之色,喃喃道:“少丘,你不能去。”

少丘奇怪地看着他,还以为他是说自己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不料戎虎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们在外面追杀那妖孽时,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数月前,三苗,和炎黄开战了…”

帝尧三十六年,秋十月。帝丘,黄帝宫。

帝尧跪坐在盘古山河图之下,冷肃的面孔显得苍老了许多,仅仅三年,他几乎须发皆白,脸上皱纹丛生,眼泡肿胀,连八彩眉毛都略呈灰白之色。

三年,足以使少年走入辉煌,使老人走入坟墓。

大殿中群臣满座,大舜姚重华跪坐在他的下首,商侯契、大理牧姬恺、典乐牧乐夔等人依次而坐,只有滕公倕陪着夏鲧在外地治水未归。大殿正中,高阳君苍舒和东岳君荀季子正在慷慨陈词,矛头却对准了缺席的南岳君夏鲧。

“陛下,”苍舒正自怒不可遏,“非是臣等苛责,实在是南岳君太过无理!陛下将治水职责交给他,允许他调动炎黄一切人力及物资,臣等都没有话说!然而,他竟然借口砍伐树木加固堤防,需要大批金属器械,征集大小部落的所有青铜器,在野外架起烘炉,冶炼辛、耜、耒等农具。”

“是啊,陛下,还不止这个。”荀季子哭叫道,“我金天部族的旸谷被九黎龙骑侵占,至今只剩下泗水城和莘邑这屁大点的领地,可这夏鲧却借口疏通泗水,命人将城池周围的竹林和森林砍伐,做成竹木笼,里面填上石块、泥包和沙袋。在城外筑成的堤坝比我的城墙还要高,他到底什么意思?想挥军攻城就明着说!”

当下又有几个族君也纷纷怒斥夏鲧,他们倒不介意夏鲧砍树做沙袋、木笼,不过他们的指出的问题却震得所有人脸上变色:“陛下想必还不知,更有甚者,那夏鲧竟然包围我们部落的神庙,将庙里的青铜器给抢了去熔化!实在是大逆不道,渎神灭道!”

顿时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住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治水,如今洪水泛滥,中部河流抢道,溢出了平原,东部海水倒灌,成为泽国,千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无数部落要么迁徙,要么就葬身洪水。更严重的是,部落的大迁徙激化了无数的矛盾,大家都拖家带口往高地上涌,为了抢占地盘,常常血拼。若是高地上原本有部落生存,那就更麻烦了。整日厮杀得不可开交。

所以这三年来,炎黄联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治水。在大荒之中,还有谁比夏鲧更熟悉水性?因此这个重担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夏鲧性子粗疏豪迈,将夏部族防御三苗的重任交给儿子姒文命之后,就开始奔走大荒,全力治水。他与帝尧约法:人力、物力任我调配,任何部落若有违抗,则为炎黄公敌。

帝尧与他在帝丘城歃血盟誓,夏鲧就开始治水。

洪水面积实在太大,三年来成效并不显著。虽然梳理了几条河,打通了炎黄东部、南部和北部的交通,但一则龙门山狭窄,万里黄河在上游积聚了庞大的力量,在山口呼啸而下,根本拦截不住;二则海水倒灌,那海水汹涌而来,几乎无可抵御。

众人虽然都知道治水的难处,问题是所有人都舍出了血本供夏鲧挥霍,却看不到成效,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最近一段时间,夏鲧苦于手头的金属器具不足,竟然命所有部落上缴青铜,冶炼成伐木、挖土的农具,这下子大伙儿都不干了。

凭什么呀?在这大荒,青铜那是最贵重的东西,除了用来造青铜器祭神,只有打造兵器装备军队的时候大伙儿才舍得用,你他娘的竟然暴殄天物,拿来打造农具?脑子有病不是?哦,你收缴了我们的青铜,我们的战士都拿着骨矛骨刀去作战?万一你有不臣之心,我们谁打得过你?即使你对炎黄忠心耿耿,可与我结仇的部落来进攻,我的战士难道拎一根木棒跟人家打?

大荒正值动荡至极,手里战斗力的衰落,往往就意味着灭族的惨祸!

这段时间来,骂夏鲧的奏疏雪片般往帝尧的案头飞,看得帝尧和大舜眼也花了,手也麻了。不过这两人好歹是明白人,知道夏鲧也是无可奈何,你不让他用青铜器械,难道让他拿木头和石头来砍树、伐竹、挖河道?

但是今天不行了,金天部族、高阳部族和十多个小部落联合弹劾夏鲧,这厮竟然敢抢夺神庙的青铜器,冶炼了制作农具!

这可不是一般的民事问题了,而是渎神大罪!巫觋神殿在各部落的地位何等尊崇,不经允许敢踏入一步,整个部落就会跟你拼命,何况抢走神殿的青铜器?

一向剑拔弩张的巫门和觋门这次也空前团结,巫彭与觋子隐各自派来使者,眼里斥责夏鲧的渎神之举,要求帝尧和大舜惩罚夏鲧,平息诸神的怒气。

“大舜,”帝尧沉思良久,决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踢给姚重华,“你总理大荒政务,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第683章 夏鲧有罪,罪在万方1

姚重华含笑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南岳君做的的确有些过了,治水虽然是第一要务,然而治水的根本目的,还是恢复我大荒民生,使部落和睦,百姓安乐。若是因为治水而引起部落动荡,怨声载道,甚至使诸神震怒,部落离析,这就有些舍本逐末了。洪水,是必定要治理的,但方式一定要让各部落都能接受才行。”

帝尧点头,心里不住感慨,这三年来,姚重华行事愈发圆润了,处理政务当真是举重若轻,从容至极。难道老夫当真老了么?他心里苦笑,点头道:“大舜所言甚是。这样吧,众卿既然来一次帝丘,路途远,就多呆几天,老夫派人宣召夏鲧入朝,咱们将此事当面说清。”

荀季子暗道:“说清?说什么清?难道说清楚了,他抢走我的那些青铜器就能还回来么?他堆在莘邑的比城墙还高的堤防就能拆掉么?看来陛下还是不愿意得罪夏鲧。唉。”

一口闷气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帝尧既然发话,这些部落之君们怒气再大也没法子,只好就在帝丘城等着,等待之余也不闲着,四处奔走,找商侯契,找姬恺,找巫咸,甚至到丰沮玉门找觋子隐,诉说夏鲧的可恶,争取统一大伙儿的口径。

觋子隐不置可否,虽然对夏鲧也表达出强烈的不满,却没什么具体的话交代下来。他脸上常年戴着面具,大伙儿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摸不准他的态度。于是又来玉门峰找觋子羽。

如今觋子羽在觋门地位甚高,仅次于觋子隐,但他却不大露面,也不经营自己的势力。这三年来,很少有人能见到觋子羽,传说他每日都呆在玉门峰,陪伴着一具化作木雕的少女。这其中隐情,普通族君自然不知道,有消息灵通者,私下议论说,那木雕便是帝尧陛下的义女艾桑公主所化成。

觋者居然会痴迷一座少女形象的木雕,大伙儿纷纷鄙视,但金天部族和高阳部族都是觋子羽的主祭地,还不得不找他撑腰。

没想到刚到了玉门峰下,就被人挡道了,说你们的来意圣觋已然尽知,圣觋会向陛下递交奏疏,要求严惩夏鲧。请耐心等待。

好歹有了个撑腰的,大伙儿就耐心等待。

足足等了月余,夏鲧才风尘仆仆从驿皋山赶了回来,也不在南岳君府休息,就直奔黄帝宫,去拜见帝尧。那些等他等得双眼冒火的族君一听说他来了,也不要帝尧召唤,呼啦啦一起涌了过来,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个部落之君,苍舒、荀季子、姬兰叔、丹朱等四个部族之君,连同帝丘群臣,把大殿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夏鲧还在庶民宫等待帝尧宣召,帝尧望着面前这群群情激奋的族君们,沉声道:“老夫事先讲明,南岳君不辞甘苦,为我炎黄治水,有大功于炎黄,诸卿谁也不可缺了礼数!”

众人尽皆无言,沉默以对。帝尧冷冷道:“随我到殿外迎接南岳君!”

大伙儿一时面面相觑,但眼见得帝尧都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无可奈何,都呼啦啦地跟了出去。

帝尧快步走出大殿,也不理会身后的众人,走路像飞奔一样,一路小跑朝庶民宫走去。庶民宫在黄帝宫的右侧,相隔里许,得先下了黄帝宫的上百级台阶,走过中间的广场,再上百级台阶,才到了庶民宫。

帝尧年老,元素丹运转得过急,居然有些喘息,但神情却颇为亢奋,还没进入庶民宫的大殿,就大声叫道:“崇伯,崇伯,老夫看你来啦!哈哈哈——”

夏鲧的爵位是伯,封于崇地。帝尧一般都尊称他的爵位而不直呼其君位。

话音未落,殿门口人影一闪,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此人身高一丈八尺,身板宽阔得有如一扇大门,满脸都是络腮胡须,方鼻大口,眼神锐利如鹰隼。

正是南岳君夏鲧。

夏鲧一见帝尧飞奔而来,不由一愕,随即面上露出感动之色,远远地奔过来,当头拜倒:“臣夏鲧,何德何能,敢劳陛下登门!”

“哈哈哈!”帝尧大笑着一把将夏鲧拉了起来,刚一打量,顿时愕然。众人也都有些发呆,只见平素里英武高傲的夏鲧,此时一头一脸的泥水与尘土,头发上的汗水与泥水纠结在一起,乱蓬蓬的。身上的衣袍更是分不清颜色,连下裳的膝部都磨出了口子,露出毛茸茸的大腿。

“崇伯,你…你这是何故?”帝尧哑然道。

夏鲧愕然打量了自己一眼,不禁失笑:“陛下灵隼传书急召,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时正在驿皋山治水,加固河道,难以走开。待工程一了,已经耽误了月余时间,将事情先交托给了工师牧,便加急赶了过来,一路不停,累毙了四匹马才赶到帝丘。呃…也未来得及回到府内沐浴更衣,就急匆匆跑来见陛下,失礼勿怪。”

“怎么会!怎么会!”帝尧眼中泪花闪耀,一时感慨至极。

他这一生,坦白讲早期最忌惮的人便是夏鲧,此人人才武功俱是一流之选,性子更是桀骜不驯,部族也好生兴旺。他放逐青阳帝即位后,夏鲧曾经说过几句怨言,深深引发了帝尧的猜忌,所以才有后来攻伐三苗,将夏鲧拖入战争漩涡之举。

尧战一开始之际,夏鲧也颇有抵触,但战事一开,夏鲧毫不犹疑,坚决执行帝尧的命令,不计生死代价,将三苗人牢牢阻击在桐柏山和汉水以南不得寸进。

到了炎黄遭难,洪水肆虐,炎黄联盟面临空前危机的时候,帝尧无人可用,又是夏鲧不顾自己部落遭受的水灾,孤身进入帝丘,担当起治水重任。

治水这三年来,夏鲧奔波大荒,竟然没有回过夏部族一次,耗尽心力,在滔滔的洪水中应是开辟出四条通道,使炎黄东南西北的陆路贯通。每每念及这些,帝尧总是不免感慨,夏鲧,究竟是自己看错了他,还是天下人看错了他?为何一直将他当作政权的第一大威胁进行了二十多年的打压呢?

“崇伯啊,”帝尧声音哽咽,喃喃道,“苦了你啦!老夫代天下百姓拜谢于你了!”

说完双膝跪倒,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所有人尽皆大哗,夏鲧更是骇然不已,元素力运转,双臂硬生生将帝尧掀了起来,自己急忙跪倒还礼:“陛下折杀我也!三十年前,大荒万族盟誓,尊您为大荒之主,代上天管辖大荒。夏鲧乃是尽人臣、人子之责,何敢劳陛下一拜。”

“好!”十月初冬的天气,帝尧干脆就在大殿的台阶上席地而坐,朝着下面的群臣道,“咱们也不必回黄帝宫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崇伯,你就坐在老夫身边。来来,”他又朝姚重华一招手,“大舜,你也来老夫身边坐下。”

夏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纳闷地在一旁坐下。姚重华苦笑着走过来,在夏鲧对面跪坐。

“大理牧,”帝尧叫道,“把各族的奏疏归拢,一一念给南岳君听。”

姬恺掌管刑法,当即提着个大筐子,将一大堆龟甲和兽骨扛上台阶,哗啦啦在台阶上一倒,足有两尺多高的一大堆。夏鲧纳闷地看着。

“高阳部族弹劾,南岳君夏鲧,率兵围困葛邑,收缴城内所有青铜。”

“金天部族弹劾,南岳君夏鲧,于莘邑外筑堤坝,高出城墙三丈,置莘邑安危于不顾。”

“有易部落弹劾,南岳君夏鲧,闯入巫觋神殿,抢走祭神之青铜器七千斤,尽皆熔化。”

“淮夷部落弹劾,南岳君夏鲧,砍伐族中天竹禁地,八百亩天竹尽成白地,使我族人无笋可食。”

“有阳部落弹劾,南岳君夏鲧,强系族中长老亲族充入治水民夫中,三年尽死。”

“巫门弹劾…”

第684章 夏鲧有罪,罪在万方2

“够了。”帝尧挥了挥手,打断了姬恺的话,转头问夏鲧,“崇伯,如今炎黄群臣尽皆在此,你当面解释一下吧!”

夏鲧面色慢慢冷峻了下来,缓缓扫视了一眼台阶下的群臣和部落之君们,霍然站起,冷笑道:“原来,千里迢迢将我从治水工地召回来,居然是因为此事!哈哈哈,人言可畏,夏鲧无话可说,陛下若是要替各部落做主,臣双手就缚!”

帝尧眉头大皱,道:“崇伯,老夫召你回来,就是要将此事做一了断。你须知,治水乃百年大计,需要所有部落通力合作,但若是各部落离心,处处抵制,又如何能控制洪水?成大事者,统合的不是天下,而是人心。人心若要背你,崇伯以为大事还有成的希望么?”

夏鲧一愕,傲然道:“陛下应该知道治水之难。先说河洛之原,龙门山狭窄,夹住黄河水势,崩决下来的河水势若雷霆,堤坝若是不高不厚,一冲便垮。治水的民夫以骨叉石锹挖土筑堤,常常折断。工具不足时,我炎黄男儿,甚至以十指挖土,肌肉磨破,磨出了十指白骨!在这种情势下,一些部落吝惜青铜,不吝人命,难道天生青铜,就是让我们锻铸成兵刃打仗杀人么?”

夏鲧就是这种脾气,一旦点燃,便如一团烈火一般,六亲不认,纵横恣意。他傲立于台阶之上,巨大的身躯面朝这些重臣和族君,越说越激愤,双臂挥舞,直如神魔一般。后羿去后,他的神通在大荒可谓第一人了,这么仰天一吼,威势凌人,骇得那群族君纷纷后退,有些人甚至忘了自己站在台阶上,一个失足,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众人退后,仿佛退潮的海水,露出了苍舒这块坚硬的巨石。他白衣缓袍,飘然若举,神情恬淡地望着夏鲧,冷冷道:“天生青铜,自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你道青铜如何救人?铸造祭神器,礼敬上天。使诸神不因人类的无礼亵渎而降下神罚,使诸人不因失去信仰而无所畏惧。如今,你肆意妄为,夺走青铜祭器,亵渎神庙,倘若不惩罚于你,那就说明天地间不再有惩罚!人类无论做任何恶事,都不会遭到报应!”

苍舒挥臂喝道:“百姓便不再笃信诸神的威信,部落也不再有所顾忌,就会将正义、道义与情谊抛诸脑后,部族欺凌部落,强者劫掠弱者,奸诈者算计愚钝者,富有者傲视贫贱者,那我大荒,我炎黄还有什么规则可言?还有什么值得遵循?夏鲧!洪水会肆虐我大荒十年,而你的危害,却贻害我大荒千年!”

苍舒的文采口才俱是一时之选,比荀季子等人只知道哭诉要强之百倍,这番话一说出,便是对夏鲧抱有好感的帝尧,也不禁胸中剧震,陷入沉默之中。

是啊,苍舒说的不假,炎黄联盟部落林立,大部族有六,小部落上千,而且相互之间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怨,之所以平素里相安无事,一个是靠帝丘这个强力政权在掌控,另一个,就是靠巫觋二门所带来的精神信仰在连贯彼此的感情。而巫觋二门之所以被所有人认同,就是因为与天沟通,代诸神立信。百姓们慑服于诸神的威严和惩罚,这才有所顾忌。

可夏鲧为了治水,居然将神庙中祭祀诸神的青铜器都给熔化了,这等亵渎之举若是没有受到惩罚,诸神的威信何在?还有谁信仰诸神?还有谁恐惧诸神的力量?

“苍舒。”夏鲧也平静了下来,想来苍舒的话也不是对他没有丝毫的触动,“你可曾到洪荒之中看过哀鸿遍野的景象么?你可在大水之中看到百姓们妻离子散,嚎哭震天的凄惨么?淮夷部落弹劾我砍伐他禁地内的天竹,你可知道,河道百里之内,唯有这天竹距离最近,我若是派民夫到三百里外取竹,道路泥泞险恶,至少会有三成的人倒毙于路上!天竹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洪水一旦得不到控制,那狗屁的天竹禁地首当其冲,一颗竹子也留不下来!这帮族君和长老,哪怕人死了,竹子被洪水卷走,也不愿我砍伐竹子编造竹笼!”

“还有有阳部落,全族三千人,却有一千九百人都是族中贵胄的亲戚子弟,平素劳动都是购买奴隶。眼见得洪水滔天,我将所有的奴隶都充入民夫,那一千九百人就站在山坡上吃喝作乐,看着我们的尸骨被卷入河中,看着我们被累毙在堤防上!凭什么?”夏鲧面部扭曲,大吼道,“凭什么?他们为大荒做出了什么?我南岳君三年不回,栉风沐雨,为他们治理家园,这些王八蛋却袖手旁观!老子干脆用绳子把他们统统绑过来,敢有不出力者,立斩!苍舒君,你号称八恺,乃是君子,这些人当真是与你志同道合吧?”

“哼,本君羞于此等人为伍!南岳君莫请看轻了在下!”苍舒拂袖道。

“好!”夏鲧一挑大拇指,哈哈大笑道,“那么换了你,你敢不敢将这群贵胄少年给绑过来治水?”

“有何不敢?”苍舒也是个热血之人,顿时脑袋充血,一下子就落入了夏鲧的圈套,浑不看姚重华使劲向他使眼色,“若是苍舒治水,敢有袖手旁观畏怯逃避者,我决不看其身份!”

“哈哈哈,”夏鲧下巴扬起,傲然道,“我不否认你敢作敢为,但你虽然是条汉子,行事却太过拘泥。你只敢得罪人类,某家治水,莫说是炎黄贵胄,便是诸神也得退避三舍!当年治水之时,陛下赐予我全权便宜,代帝王行事。历任炎黄之帝的祈雨辞中道: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唯余一人!如今我代陛下行事,也要告诉上天诸神——”

他扬声狂笑,攘臂上指,粗狂豪迈的神情中透出无穷的决绝,大喝道:“夏鲧若是有罪,莫要连累万方百姓;炎黄若是有罪,其责皆在我一人!我夏鲧,就是要拆毁神庙!我夏鲧,就是要熔化祭器!诸天神罚我毫不退避,待某家治水大业完成,必以死向诸神谢罪!”

夏鲧以庞大的元素力嘶吼而出,他元素力之强,当世几乎无有对手,这一声暴喝,当真有如天雷滚滚,声振寰宇,整座宫殿,整座帝丘,都被震得簌簌摇动,方圆数十里尽皆可闻!

所有人的脸上尽皆变色,有些胆小力弱之人大腿颤抖,扑通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咕噜噜滚了下去,其他人吃他一撞,唏哩哗啦倒了一地。

“陛下,”夏鲧哈哈大笑中,朝着帝尧一拱手,“治水任重,臣去也!些许小事,陛下自行决断!”

说完大步看也不看诸人,大步跨下台阶。

众人如见瘟神,慌不迭地让路,夏鲧巨大的身躯傲然直下,到了广场边,脚下忽然涌出一团云气,身子化作一团云雾,挟着风雷之音,消失在了悬崖之下…

第685章 姒文命1

整个黄帝宫周围,鸦雀无声,大伙儿的眼巴巴地望着帝尧,目光里尽是愤懑与恼怒。夏鲧这厮也太过狂傲,他将我们看作了什么?一群不足与谋的虾蟹么?还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隐隐的,居然有人听到人群里有牙齿格格直响的切齿之声。

“这…”帝尧心神震动,对这夏鲧的顽固与孤傲,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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