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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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杀了我的大娘。”苏祈男回答得倒是很爽快。

“大娘?她不是你的母亲吗?”

“我没有母亲!我没有!”苏祈男咆哮道。

明哥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审讯室内很快安静下来,苏祈男从刚才的咆哮变成了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是你们把我变成了刽子手!”苏祈男低头坐在审讯椅上号啕大哭,串成线的泪水不停地敲打着审讯椅上的铁板,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明哥从审讯桌上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旁边的叶茜,叶茜心领神会地走到苏祈男身边,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谢谢!”她抬头感激地看了叶茜一眼。

“事情既然出了,哭也起不到多少作用,你还是抓紧时间调整一下自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一下吧。如果确有隐情,我们会帮助你。”可能是与叶茜年龄相仿的原因,这仿佛闺密私谈的一句话,给了苏祈男极大的鼓舞,她抑制住自己眼中的泪水使劲地点了点头。

叶茜帮她解开了一只手,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面前,才转身回到电脑前。

苏祈男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回忆起当年的事:“我1990年出生在一个思想极度封建的家庭,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希望我母亲能生个男孩,可不幸的是,第一胎的我却是个丫头鬼子①。我出生那年,正是计划生育最敏感的时期,我父母又有正式工作,根本没有办法要二胎。”

“父亲的三个兄弟生活条件都不行,也只有他混得还不错,奶奶就希望我们家能出个男孩,光宗耀祖,所以我刚出生没多久,爷爷和奶奶就拍板把我送给了小叔。”

“当年,我的亲生父母为了图个好兆头,给我起了苏祈男的名字。后来母亲果真不负众望,第二年就怀上了我弟弟苏志明。”

“弟弟五岁时,父亲因工作去了外地,家里住的地方有了空余,在小叔的强烈要求下,母亲迫于无奈把我从农村接到市里上学。从出生到我七岁,我才有资格回到原本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天真地以为,我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用再被别人骂成野孩子,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从进门的那一天起,我的噩梦才真正地开始。”

苏祈男叹了一口气:“回家的第一天,我张口喊了一声妈妈。我以为她会很高兴,可我刚喊完,她便甩手给我一耳光,让我从今以后不要喊她妈,要喊她大娘。那天的耳光,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十三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她的出气筒,只要看我不顺眼,她抬手就打、张嘴就骂。我记得上初中那会儿,我和弟弟同样住校,她隔三岔五给弟弟送吃送喝,而我却只有每天两块钱的生活费。这一切都源自我妈妈的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养得再好,以后也是人家的,还不如不养。’就这样,我一直忍到了大学毕业,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已经打算跟这个家彻底地划清界限。”

“我是学体育出身,毕业后很快在我们云汐市最大的健身会所找到了一份健身教练的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自给自足绝对绰绰有余。一年后,弟弟也紧接着毕业,由于他‘志向远大’,高不成低不就,毕业后便失业在家,只能靠母亲养着过活,从那以后,吃喝玩乐成了他的正事,家里的钱也基本都花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不过,从小到大我也没有指望母亲能在我身上多花一分钱,所以不管他怎么折腾都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在健身会所上班的第二年,同事阿华便开始追求我,他的风趣和幽默吸引了我,我俩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们都深爱着对方,在相处一年之后,我们打算牵着彼此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虽然母亲对我并不是很好,但是结婚这种头等大事,我怎么也不可能瞒着她。在见过阿华家里人之后,我把他带到了母亲面前。好在她并没有反对我们的婚事,只提出订婚时阿华要拿出十万块的现金彩礼,并承诺彩礼在订婚时只是走个过场,之后还会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们,主要就是让亲朋好友看看,图个面子。我和阿华都没有想到母亲在这件事情上能如此爽快,所以阿华想都没想便答应了。谈妥之后,订婚宴如期举行。”

“订婚之后没几天,我便上门去要那十万块钱,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反悔了,说把我养这么大,花的怎么也不止十万块,这钱就当是给她的补偿。”

“看着她对我说话时那丑恶的嘴脸,我的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我真搞不明白,作为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既然生了我,却为何不给我一点活路。我跟她纠缠了整整一下午,她死活不肯把钱再退给我。”

“回家时,我一路走,一路哭,我感觉眼泪都快要哭干了。阿华回到家里,看见我眼睛无神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就问我怎么了。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没想到阿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婚,我们照结;钱,我们不要了。’”

“阿华的父母都是农民,他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这十万块钱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我觉得真的很对不起他,就提出不办酒席,去民政局领个证,这辈子就跟着他了。可阿华却说:‘不管我受多少苦,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他说话的口气不允许我拒绝,为了不打击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我只能勉强答应了他。”

“日子还像往常一样过,可打那以后,阿华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总是不说。一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警察找到我,我才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苏祈男哽咽着接着说:“警察找到我时,阿华已经被抓了起来,罪名是涉嫌贩卖毒品,我知道在健身中心有些公子哥有‘溜冰’(吸食冰毒)的习惯,可我真的不敢相信这种事情能和阿华挂上钩。在我再三追问下,警察告诉我,阿华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赚到我们结婚的钱,心甘情愿给毒贩做了下线,在健身中心偷偷地兜售毒品长达三个月,有证据证实的就有几十次。”

“后来我去律师所,想帮阿华打官司,可律师告诉我,像这种证据充分的案子,打赢官司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律师还告诉我,阿华有可能会被判处无期徒刑。”

“阿华进去了,我的整个天就塌了,我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阿华是因为我才走到这一步,而我呢?我又是因为谁?如果她不拿走那十万块钱,我们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一切都要怪她,是她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从那天晚上开始,一个念头埋在我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既然是她让我生不如死,那她也绝对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要杀了她。”

“多年的怨恨让我失去了理智。虽然我平时不在她那里住,但作为她的女儿,我时不时还是会去她那里一趟,所以她的生活习惯我很清楚,她每天晚上七点钟左右会从家里出门,去月光广场跳广场舞。”

“我曾想过很多种杀死她的方法,可想来想去还是开车撞死她最省事,小区西门那条路没有监控,撞死她警察也不一定能找到我。计划好以后,我晚上把健身中心的车早早开到小区西门附近等着。晚上七点多,她准时从西门走了出来,我看四下没人,便开车跟了上去,当我加足油门撞上去时,她竟然身子一扭,只是衣服挂在了车头,人一点事都没有。我本想倒回去再撞一次,没想到她从车窗外认出了我。我一脚踩住刹车,把她甩在了路边的泥土地上。她趴在地上张嘴就骂我是畜生。”

“我本来心里就有恨,她骂我是畜生我怎么可能饶了她?所以我二话没说,下车便把她按在地上,掐住她的脖子,直到把她给掐死。杀人之后,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冷静之后我还是有些不忍,毕竟血浓于水,就这样把她的尸体扔在路边,我还是做不到,我寻思家就在这附近,还是把她送回家吧。紧接着我就把尸体抱上车,送回了小区的房间里。”

“在房间里,你做了哪些事情?”

“我先是用她身上的钥匙开了房门,接着把尸体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肮脏不堪,我又顺势把她的外衣给脱掉。”

“你漏掉一个细节,你在进门之前做了伪装。”明哥提醒道。

苏祈男没有否认:“杀人之前我曾想过和她同归于尽,可杀人之后,我又想苟且偷生,所以在上楼之前,我用我包里的指甲油把十个手指都涂满了。我在电视剧上看过,说这样可以遮挡住指纹,我就照着做了。”

“接下来呢?”

“我把她的衣服换下来之后,本想再找一件给她穿上,我随手打开了衣柜门,就在我翻找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柜角落里放了一个绿色的保险箱。一想到那十万块钱可能会在里面,我便急匆匆地用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里面除了一张购车的首付单据,一毛钱也没有,单据上署名是苏志明。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和阿华的血汗钱,竟然被她私自用来给弟弟买了车。”

“拿着这个单据,我简直是怒火中烧,如果她还活着,我真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带回这个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不公平?是不是就因为我是女孩,弟弟是男孩?”

“你后来为什么又去了厨房?”明哥开始根据现场勘查情况进行提问。

“我扛着尸体上六楼,体力消耗很大,所以就想去厨房冰箱里找点吃的。”

“之后你做了什么事?”

“打开冰箱门,我看见一满瓶蜂王浆摆在冷藏室,我曾经听弟弟说过,这个有美白的功效,一瓶要卖几百块钱。看着这瓶蜂王浆,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不瞒你们说,从小到大,家里只要有好吃的,都是给弟弟,我就连剩的都吃不到。我越想心里越恼火,就把这瓶蜂王浆甩到了垃圾桶里,之后我便带着那包换下来的衣服离开了那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①本地土话,对女孩的恶称。

第六案 焚心以火

天刚蒙蒙亮,河湾村的村屋中就响起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的声音。袅袅炊烟,阵阵牛哞,在农耕最黄金的时间里,村民们都在紧张忙碌地准备着一天之中极为重要的一餐,这顿饭将要支撑他们完成一上午繁重的体力劳作。

趁着村里人都关门闭户的间隙,一个青年男子站在村子的主干道上四处张望。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快步走到了一扇红色的木门之前。

吱呀,木门被他推开一条一指宽的缝隙。

“凤儿!”他对着门缝小声喊了一声。院子里黑灯瞎火,没有任何反应。

男子心急火燎地搓搓手,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小路的两端。在确定一切安全之后,男子稍微加大了声音:“凤儿!”

男子话音刚落,堂屋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糊窗的报纸在灯光的映衬下,现出一个长发过肩女人的身影。一场“美人穿衣的皮影戏”让男人兴奋不已。

男子双眼微眯,咽了一口口水。

嘎吱,窗户被推开了,女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外望去。

“闯子?是不是你?”女人试探性地问道。

“是,你小点声,不要被别人听见。”闯子把嘴唇挤在门缝里说道。

“唉!”凤儿说完就要关上窗户。

“别慌。”

在闯子的制止声中,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咋?”

“南湾桥的水干了,我在桥头等你。你快点,这马上就到干活的点了。”

“瞧你那熊样,我知道了。”凤儿笑骂了一声,冲闯子挥挥手。

闯子扛起门边的锄头,一路唱着小曲朝村南头走去。

凤儿起床打开院子大门,往门外左右望了望,确定闯子走后,她端着一个带补丁的簸箕掀开了墙角的两个麻袋。

唰,一瓢小米。

唰,一瓢玉米仁。

两小堆黄灿灿的谷物被她快速地掺在一起。

“咯咯咯咯。”她边叫边走近鸡笼,囫囵半片地把簸箕里的谷物全部撒了进去。

远处的太阳即将露出一点亮光,忙碌完的凤儿左手挽起一个手工花布包,右肩扛起锄头朝院外走去。

前几天云汐市刚刚下过一场雨,使得村里的土路有些泥泞,凤儿穿着绣花布鞋,小心地挑选着可以承重的泥土地。室外的光线越来越亮,这使得她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走。没过多久,她拐入了最后一截小路,路的南头是一座圆拱形的水泥桥。

她刚走到半路,一个强壮的身影从路边的玉米地里蹿了出来,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你干啥?”凤儿半推半就地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

“你咋搞这半天,我都快想死了。”闯子一口亲在了凤儿的脸上。

“你也不怕有人过来。”凤儿娇羞地说。

“这儿离村子十万八千里,谁会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闯子把手臂又紧了紧。

“松开,快松开。”凤儿使劲地挣了挣。

“又咋了?”闯子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凤儿把手伸进花布包中,拿出了一个用白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烙饼卷鸡蛋,赶紧吃点。”

闯子闻了闻烙饼诱人的香味,咕咚一声咽下口水:“等我吃完,看我怎么收拾你!”闯子右手接过烙饼,左手还不忘在凤儿的屁股上使劲掐了一把。

“死鬼,给我掐这么疼!”

“别喊我死鬼,你的死鬼在外地给你拼命挣钱呢。”闯子满足地笑了笑。

“他哪能跟你比?没有用的孬种,除了挣钱啥也不会。我跟他过了十几年,他姥姥的就没换过花样,最多也就十分钟的快枪手。”凤儿欲求不满地抱怨道。

“怪不得人家都说,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还真是这个理。”闯子满脸淫笑地用胳膊肘戳了戳站在身边的凤儿。

“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再跟我赛脸①,过年你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他可疼我了我跟你说。”凤儿在闯子面前晃了晃拳头假装警告道。

“我可比我哥更疼你!”闯子一时兴起,把手中啃了一半的烙饼包好,往花布包里一扔,“不吃了,快跟我来。”闯子将凤儿正要递到嘴边的烙饼夺下,胡乱往包里一塞,拉着凤儿就往桥头跑。

“你这是要去哪里?”凤儿被拽得有点跟不上趟,喘着大气问道。

“去桥洞。”

“去桥洞?你疯啦?”

“你别说话,到了你就知道了。”闯子冲凤儿神秘一笑。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石墩桥的侧边。

闯子朝桥下瞟了一眼,沟底一人多高的杂草让他欢喜万分:“你看吧,湾里的水都干了,这桥洞外面都是草,正好能把桥洞挡住,咱俩下到桥洞里面,你说谁发现得了?”

“你咋发现的这个好地方?”凤儿忸怩地朝闯子怀里拱了拱。

“前几天上城我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水快干了,我看了天气预报,这半个月都没有雨,以后咱俩就别拱玉米地了,每次干完都弄得我一身刺挠。这里多爽,那么大一个桥洞,咱俩想咋弄咋弄。”

闯子美滋滋地叼起一根干草,捏了捏凤儿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

凤儿一把将闯子的手打掉:“太阳都晒屁股了,早上你还干不干活了?赶紧的。”

“乖乖,难怪人家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今天就把你这头母狼给收拾了。”闯子说完,一把将凤儿抱起,钻进了石桥下的涵洞。

太阳还没有露头,再加上杂草的遮挡,涵洞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这都是啥味啊!”女人带着回音的抱怨声响起。

“估计是骚泥巴味,通通风就没事了。”闯子边说边把凤儿的外衣脱去。

喘息声越来越放肆,这股特殊的气味却让两个人都有些难以忍受。

“奶奶的,怎么这么臭!”闯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到底是啥味啊,弄得我都喘不过来气了。”凤儿捏着鼻子站在涵洞口换气。

“没事,我把涵洞两边的杂草薅掉一些,散散气,一会儿就好。”闯子很不情愿地提了提灯笼裤,咬牙切齿地把涵洞西边的杂草一把一把薅掉。

随着杂草被清除,一丝光亮照进了涵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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