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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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伸手做出打枪的姿势,说道:“啪,啪,你就死了,头儿。”然而沙姆龙微笑着,自顾自把报纸看完。十分钟后,拉米陪他走到大门口,替他将行李装进汽车后备箱。他伫立着看汽车开走,阿里·沙姆龙的影子消失在加利利地平线上,只留下一团粉色的尘土。

[1]人阵(thePopularFront):全称为“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中的第二大组织。

6

苏黎世

施洛兹药业是全欧洲最大的制药企业,在全球也名列前茅。它的研发实验室、工厂、配送中心遍布全世界,不过它的企业总部只是一座灰色的石质建筑,位于苏黎世独一无二的班霍夫街,距离湖岸不远。因为今天是星期三,各部门领导和企业的副主席都聚在第九层的会议室开周例会。马丁·施洛兹坐在主座,头顶悬着企业创始人、他的曾祖父沃特·施洛兹的肖像。那是一副优雅的身材,深色套装,一头银发梳理得很整齐。十二点半的时候,马丁看了看表,站起身,宣布会议结束。几名执行官聚到他身边,想听听老总最后还有何吩咐。

凯末尔·阿佐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溜了出去。他是个高个子的精瘦男子,身材颀长,有贵族气质,还有一双淡绿色的眼睛。他能在施洛兹帝国里脱颖而出,不仅因为他的外表,还因为他有非同一般的身世。他是在黎巴嫩的一个巴勒斯坦难民营出生的,在贝鲁特大学短期进修过医学,后来就到欧洲找工作。他受雇于施洛兹公司,起初在销售部担任很低的职位。他干得很出色,短短五年他就成了负责中东销售的部门主管。工作需要他常常出差,没时间成家,甚至没有什么个人生活。没时间结婚生子,凯末尔却从未因此而烦恼。他在许多方面都获得了补偿。一年前,他得到了提升,成了企业销售部的总监。马丁·施洛兹把他变成了百万富翁。他住的是一座豪华大宅,俯瞰着利马特河,坐的是公司配的梅赛德斯奔驰,还配了专职司机。

他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房间大,天花板高,波斯挂毯,淡色的丹麦家具,正对着苏黎世的壮美景观。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浏览着会议记录。

他的秘书走进房间:“您好,阿佐里先生。会议想必还顺利。”

她对他说的是德语,他也用同样的语言完美无瑕地回应:“非常好,玛格丽特。有什么留言吗?”

“我把它们放在您桌上了,阿佐里先生。您的火车票也在桌上,还有您在布拉格的酒店信息。不过,您得抓紧了。火车还有半小时就开了。”

他草草翻看了一遍电话留言。没什么太急迫的事。他穿上一件外套,戴上一顶软呢帽,又在脖子上围了一条丝质围巾。玛格丽特给他递过了公文包和一只小行李袋。

凯末尔说:“我想利用火车上的时间处理些文件。”

“除非事情紧急,否则我不会打搅您。您的司机在楼下等着呢。”

“告诉他说今天下午就放假了。我走路去中央火车站。我需要锻炼。”

凯末尔走过一座座亮闪闪的商店,这时雪花从班霍夫街上空飘落下来。他走进一家银行,从一个个人账户里取了一大笔现金出来。五分钟后他走出银行,现金已经塞进了公文箱的隐秘夹层里。

他走进中央火车站,穿过大厅,停下来查看有没有“尾巴”。然后走进一间报亭,买了一堆路上看的报纸。向收银员付钱的时候,他向四下里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人在盯着他。没有。

他走上月台。上车时间几乎要截止了。凯末尔踏进车厢,穿过走道,直奔一等厢的包间。包间是空的。他挂起外套,刚一坐下来火车就开动了。他从公文箱里摸出了报纸,首先从《华尔街时报》的欧洲版看起,然后是《金融时报》《伦敦时报》,最后是《世界报》。

四十五分钟后,乘务员给他送来了咖啡。凯末尔开始査看一批南美洲的季度销售数字——一位成功的商业执行官,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工作狂。凯末尔浅浅笑着,事实可远非如此。多年以来他过着双重生活,一边为施洛兹药业工作,同时担任着巴解组织的特工。他的职业和光鲜的外表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可以帮他往返于中东和欧洲之间,又不会引起安全和情报部门的怀疑。身为终极饿狼,他披着羔羊的外衣,出入于欧洲的精英和文化圈,同整个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商业领袖合作共事,混迹于最富有和最有名望的人群之中。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效力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维持联络网,招募新特工,策划行动,传递信息,收纳来自中东各地的捐款。他利用施洛兹的配送和运输系统,向行动地点运送武器、炸药。千真万确,他一想到治病救人的药物之中,竟然夹藏着恐怖和杀戮的利器,就会感到一种病态的快乐。

现在,他的处境更加复杂了。亚西尔·阿拉法特已经宣布放弃暴力,同犹太复国主义者展开谈判,凯末尔因此而震怒,秘密地同他昔日的同志塔里克·阿尔·胡拉尼合兵一处。凯末尔担任行动负责人和策划者,并规划塔里克的组织。他料理财务,运转联络网,看护武器炸药,策发行动,一切都在苏黎世的办公室进行。他们形成了一种相当独特的拍档关系。塔里克,冷血的恐怖分子,残忍的杀手,凯末尔,以优雅体面身份作掩护,为他提供实施恐怖的工具。

凯末尔合上销售报告,抬眼望去。该死!他在哪里?也许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此时,包间的门开了,一名男子走进来,金色长发,戴着太阳镜,美式棒球帽,耳机里轰响着摇滚音乐。凯末尔想:基督啊!这个傻瓜又是谁?这下塔里克更不敢露面了。

于是他说:“对不起,你走错房间了,这些座位都有人定了。”

那男子撩起一边的耳机,说道:“我听不见你说什么。”他的英语是一副美国腔。

“这些座位都有人了,”凯末尔不耐烦地重复道,“快走,不然我要叫列车员了。”

然而男子却坐下来,摘下了太阳镜。“少安毋躁,我的兄弟。”塔里克用阿拉伯语柔声说道。

凯末尔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塔里克,你这杂种。”

“我派了艾哈迈德去希腊,他没有及时报到,我很担心,”凯末尔说道,“接着我就听说萨莫斯岛上的别墅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知道你们俩一定接过头了。”

塔里克闭上双眼,头微微倾向一侧:“他是个草包。你选派信使的时候应当更精心些。”

“可你也没必要杀了他吧?”

“你还会再找一个的,更好的——我相信。”

凯末尔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感觉如何,塔里克?你好像…”

“挺好,”塔里克截住他的话头,说道,“阿姆斯特丹的事进展如何?”

“相当不错,是啊。蕾拉已经到了。她为你找了个女人,还有住处。”

塔里克说:“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她在红灯区一家酒吧工作,独自住在一条游船上。就停在阿姆斯托河上。”

“我什么时候去?”

“大约一周内出发。”

“我需要钱。”

凯末尔把手伸进公文箱,摸出个装满现金的信封递给塔里克。塔里克将它滑进了外套的口袋。接着他的灰眼珠盯住了凯末尔。同以往一样,凯末尔很不自在,他感觉塔里克似乎在琢磨着,以什么方式在必要的时候杀了他。

“你大老远把我拽到这里,想必不是为了责备我杀了艾哈迈德,或是问候我的健康吧。还有别的什么?”

“有些有意思的新闻。”

“我听着呢。”

“扫罗王大道的人确信巴黎袭击是你操的刀。”

“他们可真聪明。”

“阿里·沙姆龙想要你的命,总理给他开绿灯了。”

“许多年前阿里·沙姆龙就想杀了我。这又算什么新鲜的消息?”

“因为他打算把任务交给你的一位老朋友。”

“谁?”

凯末尔微笑着向前一欠身。

7

伦敦,圣詹姆斯

作为一家从事艺术行当的公司,伊舍伍德艺术馆有时候还是挺景气的。它是一座破旧的维多利亚式库房,位于圣詹姆斯的一个僻静地段,名字叫梅森场。夹在它两侧的分别是一家小型运输公司和一间小酒吧,酒吧里总有些以电动摩托车代步的漂亮女郎。艺术馆二楼的招牌上写得明白,这间艺廊专营艺术大师早年的作品,主人朱利安·伊舍伍德是伦敦艺术品经营协会的资深成员,他的藏品唯有事先预约才能一睹真容。介绍里还说,他们在威尼斯和纽约也有画廊,尽管很久以前就关张了——伊舍伍德要么是没心思,要么根本没资金去更新这块招牌。所以它的内容自然也跟不上帝国江河日下的最新形势。

沙姆龙是十二点半到达的。他已然换下了短夹克和卡其布裤子,换上了双排扣西装,丝质衬衫,配了条深色领带,外套灰色开司米罩衣。不锈钢边眼镜换成了时髦的玳瑁边眼镜。腕上戴的是金劳力士,右手小拇指戴了枚图章戒指。没有结婚戒指,宣示着对异性的开放。他的脚步从容,是典型的都市人姿态,一反平素冲锋陷阵的架势。

在一楼的入口,沙姆龙揿了揿裂了缝的门铃按钮。过了一会儿,扬声器传来了希瑟沉闷的嗓音——她是伊舍伍德一系列年轻而帮不上忙的助理中的最后一位。

“我的名字是鲁道夫·海勒,”沙姆龙用德国口音的英语说道,“我是来见伊舍伍德先生的。”

“你有预约吗?”

“预约恐怕是没有,不过我和朱利安可是许多年的老友了。”

“请稍等片刻。”

片刻过去,又过片刻,接着是第三个片刻。终于,自动门的锁“啪”的一声弹开了。沙姆龙走进去,走上短短的一段吱吱呀呀的楼梯。在楼梯平台的地毯上有一大块棕色的污渍。希瑟就座的接待室在一张空写字台后面,仅仅面对一架电话。伊舍伍德的女孩子都是一个模式,漂亮的艺术院校毕业生,来这里工作是为了获得专业经验和人生经历。大多数都是一两个月就辞职了,要么是因为毫无希望的乏味,要么是因为伊舍伍德发不出工资。

希瑟正翻看着一份免费报纸。她微笑着,用一支咬烂了头的粉色铅笔指了指伊舍伍德的办公室。伊舍伍德的身影在敞开的门后闪动着。他穿着—身细条纹的丝质衣服,对着一部无绳电话快速地说着意大利语。

“你要是有胆就进去吧。”希瑟拖着长音,用懒洋洋的伦敦贵族腔说道。沙姆龙听着,暗自泛着酸水。“他很快就会讲完了。我给你弄点喝的吧?”

沙姆龙摇摇头,走了进去。他坐下来,审视着房间。书架上塞满了艺术家的专题介绍、账簿、老旧的作品名录;还有一副盖着黑天鹅绒的画架,是用来向买家展示作品的。伊舍伍德在一扇俯瞰梅森场的窗户前踱着步。他停顿了一次,瞥了一眼沙姆龙,随即又慢条斯理地操作起传真机来。伊舍伍德有麻烦了,沙姆龙能感觉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贯是有麻烦的。

朱利安·伊舍伍德对画作的选购和售卖的对象都非常挑剔。每次他的藏品从这扇门里出去,他都会带着忧伤的情绪目送一程。结果,身为画商的他却没有卖出太多的画——通常一年十五幅,景气时二十幅。八十年代的时候他赚了不少钱,那年月只要有块巴掌大的地方做画廊,脑子又不太笨,都会赚到钱的。不过如今好光景不再了。

他把电话甩在凌乱的桌面上:“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回答都是‘不行’。”

“你好吗,朱利安?”

“下地狱吧你!你为何来这里?”

“把那姑娘支走一会儿。”

“不管姑娘在与不在,给你的答话照样是‘不行’。”

“我需要加百列。”沙姆龙平静地说。

“哎呀,我更需要他,所以不能给你。”

“你就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得和他谈谈。”

“滚开!”伊舍伍德爆了粗口,“你以为你是谁,就这样闯进来,给我下命令?现在,你要是有兴趣买一张画,也许我还能帮得上忙。如果你此行和艺术没有关系,那就请海伦领着你出去吧!”

“她叫希瑟。”

“噢,基督啊,”伊舍伍德沉沉地坐倒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海伦是上个月的那个女孩儿。我压根就留不住她们了。”

“事情进展不妙啊,朱利安?”

“事情一直就没妙过,不过一切都要改观了,所以我才要求你爬回岩石下面,别烦我,也别烦加百列,让我们过太平日子吧。”

“一道午餐如何?”沙姆龙建议道,“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问题,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互利互惠的办法。”

“这回你怎么那么热衷于达成妥协了,一贯以来你可不是这样啊。”

“拿上你的外套。”

沙姆龙早有准备。他事先在杜克街的绿林餐厅定了一个桌子,在角落里,很安静。伊舍伍德点了水煮加拿大龙虾,又点了酒水单上最贵的一款桑塞尔白葡萄酒。沙姆龙的下巴略微紧绷了一下。他在公款消费上是出了名的吝啬,然而此刻,他需要伊舍伍德的帮助。如果为此在绿林多花点钱,沙姆龙乐意买单。

在机构内部的语汇里,朱利安·伊舍伍德这样的人称之为“掮儿”,也就是协助机构做事的人。他们中有银行家,如果某个阿拉伯人拨了一大笔款子,他就会知会沙姆龙;或者某位特工有麻烦,大半夜要用钱,他也会及时出手;还有酒店大堂经理,如果沙姆龙需要查看某个房间,他就负责开门;他们还可能是他国情报部门里对以色列的同情派;又或是租车公司的职员,为沙姆龙的前线特工提供交通服务;他们当中还有记者,可以提供渠道,帮助沙姆龙传播谣言。再没有其他国家的情报部门能拥有如此庞大的编制外军团了,对于阿里·沙姆龙来说,这些散居各地的犹太人是一份秘密的馈赠。

朱利安·伊舍伍德是“掮儿”中的特殊成员。沙姆龙将他吸收进机构,就因为他是个相当重要的情报人员。因此沙姆龙对他总是破例地耐心,包容着他起起伏伏的情绪波澜。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现在不能去找加百列,”伊舍伍德开口了,“去年八月有一副很脏、很破损的画出现在赫尔市的一场拍品展示会上,那是一幅十六世纪意大利的木版油画,是祭坛后的装饰品,名叫《牧羊者的爱慕》,画家佚名。这是最重要的部分,画家佚名。你有耐心听下去吗,海勒先生?”

沙姆龙点点头。伊舍伍德继续说下去。

“我对那幅画若有所感,于是就在车里装了一摞书,赶奔约克郡去看个究竟。简单査看了一下作品,我对自己的直觉感到满意。所以,等到这幅很脏、很破损、画家佚名的作品在佳士得拍卖行庄严拍卖的时候,我就以低价把它拍下来了。”

伊舍伍德舔了舔嘴唇,身子前倾,露出一副鬼鬼祟祟的姿态:“我把画拿给加百列,他替我做了几个测试。X光,红外线摄影,还有别的老一套。他的检查更详尽,也确切证实了我的直觉。这幅赫尔市展示会上又脏又破的作品的确就是威尼斯圣塞尔瓦托大教堂祭坛后面遗失的那幅装饰画。作者恰恰是弗朗西斯科·韦切利奥,伟大的提香的兄弟。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加百列,正因为如此,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斟酒侍者上来服务了。沙姆龙一边拨弄着桌布上一个脱了线的线头,一边听着伊舍伍德详细地讲述着检査的过程。只听他不屑地哼唧着,呷着酒,沉思着。有几次,他的情绪不大安宁,不过片刻之后,他大声赞美了葡萄酒,迅速饮下一杯,随即又斟满。

等到他平复下来,他的嗓音变得充满忧思,眼睛也润湿起来。

“还记得当初吗,阿里?我曾经在新邦德街有一家画廊,紧挨着著名的格林画廊。如今我是付不起新邦德街的房租了。那儿全都是古驰、蒂凡尼、拉尔夫·劳伦,还有什么御木本。你知道是谁占了我的地盘吗?是那个恶心的贾尔斯·皮特威!他光在证券街就有两家画廊,年内他还计划再开两家。基督啊,他扩张的速度就像伊波拉病毒——能够变异,还能壮大,把好端端的生命都杀死。”

一位胖乎乎的画商,身穿粉色衬衫,臂上挽着位漂亮女孩子,从他们的桌边经过,伊舍伍德愣了很久才开口道:“你好,奥利弗。”又向他发出一个飞吻。

“这幅韦切利奥是一支奇兵,每隔几年我就需要一匹这样的黑马杀出来,就靠它们我才能在这行里站住脚。它们能敌得过我所有压货赔的钱,一单一单小打小闹的生意全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么一幅。”伊舍伍德停顿下来,喝了一大口酒,“我们都需要奇兵,需要黑马,需要绝地大反击,对不对,海勒先生?我猜想,即使是你那条线上的人,也时常需要赢一个大彩头,弥补以往的失败。来,干杯。”

“干。”沙姆龙说着,极浅地呷了一口。

“贾尔斯·皮特威本来也有可能买到这幅韦切利奥,可他放弃了。他放弃是因为他和他的伙计们根本就没做好功课。他们没本亊鉴定,拿不准真伪。我是唯一知道底细的人,因为我是唯一做足了功课的人。贾尔斯·皮特威根本搞不清韦切利奥还是猫咪吃梨。他卖的东西是垃圾,上了层油彩的垃圾。你见过他的东西吗?彻底垃圾!不折不扣明信片儿似的垃圾!”

沙姆龙,继续扮演着海勒先生的角色,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位声名不佳的皮特威先生的画廊了。

伊舍伍德身子一倾,罩住了桌子,眼睛睁大了,嘴唇湿乎乎的。“我要把这幅韦切利奥洗干净,为春天的拍卖会做好准备,”他用低低的声音说着,“如果准备不好,买家就跑了,尤其是这幅韦切利奥圣坛画。有可能下手的买家屈指可数。一旦买家信心受挫,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下一个了。要是找不到下一位买家,我的韦切利奥就可能又是一件滞销的库存。‘烧掉了’,这是我们行里的话。你们可以‘烧掉’一个特工,我们就可能‘烧掉’一幅画。一件作品要么一朝选入王侯的宫殿,要么就永远尘封在画商的库房里。一旦一幅画‘烧掉’,就不值钱了,就像你们的特工。”

“我理解你的难处,朱利安。”

“你真的理解?全世界也许只有五个人能真正修复这幅韦切利奥。加百列·艾隆恰好是其中之一,而其他四位绝对不可能放低身段为我这样的人工作。”

“加百列是个有天赋的人。不幸的是,我也需要他的天赋,而我的使命比一幅五百年的老画更重要一点点。”

“啊,不要啊!我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鲨鱼,银行也威胁要抛弃我。我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再去找棵大树支持我?贾尔斯·皮特威有很多棵大树!劳埃德银行!趁着艺术界和高端金融界还在蜜月的时候,我得赶紧找个地方打造一条诺亚方舟!”伊舍伍德顿了一顿,又说,“话又说回来,海勒先生,人生中很少有什么东西比好画更重要。我才不管他们的年头有多老。”

“看来我应当选择更恰当的措辞,朱利安。”

“如果我急着脱手,我就得赔上裤子钱,”伊舍伍德说道,“一英镑能拿回三十便士就不错了。”

沙姆龙对他的恳求全然不为所动:“他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需要他,朱利安,我们需要他。”

“哦,基督啊!别给我来这一套,这回它不管用了。我听说了你所有的故事,我也能料想事情的结局会怎样。顺便告诉你,加百列的感受也是—样的。他对你也已经受够了。”

“那就告诉我他在哪儿,又能有什么妨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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