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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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你会错过航班的。”

“我说了,就给我一分钟的时间!”

“你是怎么了?那个混蛋活该,他就该死!”

“那是你没看见他的脸,本。你没看见他那张该死的脸。”

在接下来的十八个月里,沙姆龙带领的组织暗杀了十几个“黑色九月”的成员,加百列自己就杀掉了其中六个。这次行动结束之后,本杰明继续他的学术生涯。加百列本打算回到贝特索艾尔美术学校去继续自己的学业,可是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亡灵一直萦绕着他,令他创作的灵感全无。他把莉亚一个人留在以色列,自己去了威尼斯,和翁贝托·孔蒂学习修画技艺。在修画的过程中,他找到能够治愈自己伤口的东西。孔蒂这个人对加百列的过去一无所知,不过,他似乎能够理解这样的加百列。夜里很晚的时候,他会来到加百列居住的小旅馆,把他拽到威尼斯的大街上去欣赏艺术。一天晚上,在弗拉里教堂,他站在提香伟大的画作前,抓着加百列的胳膊说道:“一个自满的人只能是一个合格的修画师,但称不上伟大。只有自己的人生画作曾经遭受损坏的人,才能成为一名真正伟大的修画师。这对你来说是个启迪,是次洗礼。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修画师。你会比我出色,我坚信这一点。”

孔蒂不会知道,在第一次执行沙姆龙派给他的刺杀任务的前一晚,沙姆龙就对加百列说过同样的话。

六点半整,加百列站在盖斯塔特艾辛格酒店门外。赫尔穆特·伯格骑着自行车经阿玛利亚大街来了,加百列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自行车的车灯。之后,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腿有节奏地蹬着自行车,耳朵旁边几缕稀疏的头发飘扬着,像挥舞的小翅膀一样。他背着一个褐色的皮质背包。

乍一看去,教授好像是个可爱的人,不过,几句话之后,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和很多德国知识分子一样,赫尔穆特·伯格身上带着一种要把一切低智商的人消灭掉的架子。他对加百列说,他只有喝一杯啤酒的时间,不过,他还是让加百列从菜单上点出想要吃的东西。加百列只点了一杯矿泉水,这种做法似乎让这位德国教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你的兄弟,我感到很遗憾。对不起,应该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在教工中间,他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他的死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打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诚意,就好像这些话是由一个大学毕业生事先替他写好的一样,“兰多先生,我要怎样帮助你呢?”

“本杰明是在休假期间遇害的吗?”

“是的,没错。他当时正在写一本书。”

“你知道那本书是关于什么的吗?”

“说实话,我并不了解。”

加百列用很惊讶的口吻问道:“真的吗?有谁能在不告诉您缘由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学院去写书,还不告诉您是什么书?”

“确实没有这种情况。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本杰明就对这本书的内容很保密。”

这时,加百列觉得还是不能把气氛弄得太紧张,于是,他接着问道:“你知道本杰明都受到过哪些恐吓吗?”

“恐吓太多了,很难说清楚。本杰明认为德国人在战时的做法是错误的,他的这一系列观点让他在很多情况下都很不受欢迎。”

“听您这话,感觉您好像也很不同意他的观点。”

教授耸了耸肩,说道:“几年前,我写了一本关于战时德国天主教教堂方面的书。对于书中的结论,本杰明持反对看法,并且以极为公开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当时我们闹得很僵。”教授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对不起,我另外有约。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上个月本杰明去了意大利。您知道他为什么去那儿吗?和他写的书有关吗?”

“不知道。斯特恩教授从来没有把旅行计划提前告知我的习惯。”他喝干了最后一口啤酒,然后站了起来,就好像教授宣布下课—样。他又说了句:“再次向您表示遗憾,兰多先生。希望您的调查进行得顺利,祝您好运。”

加百列看着伯格教授走出酒店,骑车走了,心想,好运个鬼。

在返回旅馆的路上,加百列走进了一家大型学生书店。他先是盯着书店指示板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楼上,步入了旅游区。他找到了一个装满了地图的陈列箱,从中翻出一张意大利北部的地图。

他在附近的一张桌子上把地图展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明信片。本杰明原来居住的那家旅馆是在一个名叫布冷佐奈的小镇。从照片上来看,小镇位于意大利北部某处湖岸边。他从西往东慢慢地查找着,从马乔里到科莫,再到伊塞奥,最后再到加尔达,在意大利北部每一条大湖的周围,他仔细地查找着小镇和村庄的名字。布冷佐奈。找到了,在加尔达湖的东岸、意大利南部较广阔的地带和北部像匕首一样的地带中间的地方就是布冷佐奈。

加百列把地图合上,带到了楼下收银台。一会儿过后,他从旋转门出来,来到了大街上,口袋里稳稳地揣着地图和明信片。他的眼睛本能地扫视了一下路况,包括街上停着的车以及周围建筑物的窗户。

他拐向左边,朝自己所住的旅馆走去,心里琢磨着为什么自己在书店的时候,阿克塞尔·韦斯会一直坐在街对面的咖啡厅里,为什么就连现在穿过慕尼黑中心地带的时候还是跟着自己。

加百列可以很轻易地把他甩掉,或者是让这位德国侦探行迹暴露。不过,现在还不是露一手的时候,因为这样会暴露他职业特工的身份。到目前为止,阿克塞尔·韦斯能知道的只有加百列是埃胡德·兰多先生,是历史学家本杰明·斯特恩这名被害人的兄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一直跟踪呢?这让加百列觉得更加好奇了。

加百列走进了马克西米立安大街的一家旅馆,用大厅的公用电话打给了某人。他从旅馆出来,继续往前走。他注意到身后五十米的地方,那个警察还站在街对面。

加百列径直朝自己住的旅馆走去。他从前台工作人员那里领到了钥匙,然后坐电梯上楼,来到自己的房前。进门后,他把衣服收拾到一个黑色的皮质服装袋里,把房间的保险箱打开,拿出了以色列领事馆长官给他的资料,还有那个装有本杰明·斯特恩眼镜的信封。他把这几件东西放到手提箱里,盖上箱盖。他关掉了屋内的灯,走到窗前,把窗帘挑开一个缝。街上停着一辆车。加百列能够看到车内驾驶员的位置上一闪一闪有香烟的光亮。是韦斯。加百列把窗帘放下,坐在床头,等着电话铃响。

二十分钟后,电话响了,加百列拿起电话,说:“兰多。”

“地点是赛茨大街和安所得大街交汇处的拐角,就在普林里格南边。你知道那儿吗?”

加百列回答道:“知道,告诉我车牌号码吧。”

一共有九位数字。加百列没有用笔,听过一遍就记住了。

“车钥匙呢?”

“还是在老地方。后保险杠,靠近人行道这边。”

加百列挂掉电话,穿上夹克。他向大厅里的晚间值班人员解释说他要提前结账。

“兰多先生,您需要出租车吗?”

“不了,有人来接我。谢谢。”

前台递给了他一张账单。加百列用沙姆龙给他的其中一张信用卡结了账,然后走了出去。他快步走向左边,一手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另一手拎着手提箱。二十秒后,他听到了车门一开一关的声音,接着传来了在安娜大街那潮湿的鹅卵石路面上行走的脚步声。他仍旧按照原来的节奏往前走着,忍住不去回头看。

“……赛茨大街和安所得大街交汇处的拐角……”

走过一座教堂,加百列向左拐,在一个小广场稍微歇了一下。接着,他又朝右拐进一条狭窄小路,朝普林兹莱格顿大街繁华的车流声中走去。韦斯仍然在后面跟着他。

他沿一排停着的轿车走着,一边留意车牌号,一边走到一辆黑灰色德国欧宝前。他没有丝毫迟疑,弯腰把手指伸到后保险杠里找到了车钥匙。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好像韦斯都没有注意到。加百列抖开钥匙。

他按了一下最边缘的按钮。车门自动解锁了。他打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把袋子扔到了副驾座上。他往右边看了看,韦斯正朝他这边跑来,脸上满是惊慌的表情。

加百列爬进车里,快速用钥匙打着火,接着发动引擎。他猛地调转车头,驶离停车位,朝右急转弯,消失在夜晚繁忙的车流中。

阿克塞尔·韦斯侦探看到加百列从宾馆里出来的时候,一时着急,从车上跳下来,把手机忘在了车里。被加百列彻底甩掉以后,他一路跑回到车上,在拨通电话报告情况之前,他停下来赶紧喘上几口气。他向身在罗马的上级报告,那个名叫兰多的以色列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

韦斯尴尬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你至少应该有他的照片了吧?”

“今天早些时候,在奥林匹克村我拍到了一张。”

“村子里?他去那儿干什么?”

“他盯着康诺利大街三十一号公寓楼看了一段时间。”

“就是‘那件事’的事发地?”

“是,没错。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到那儿去很不正常。”

“那么,对于犹太人来说,调查整个事件并且十分顺利地完成了一次反追踪行动,这就正常吗?”

“同意您的观点。”

“把照片发给我——今晚就要。”

接着,身在罗马的那位上级挂掉了电话。

7

意大利列蒂省附近

看着加拉蒂纳别墅,你会感到一种浮夸的美。这里原来是本笃会修道院,屹立在意大利拉齐奥区山坡的一大片花岗岩上。它站在那里,不以为然地俯视着下面那座跻身于杂草中的村庄。十七世纪的时候,一位有名的红衣主教买下了这座教堂,把它改装成了一处避暑豪宅,使他能在八月躲过罗马的酷暑。设计师在建筑的外观保护上下了大功夫,黄褐色的正墙和墙上碉堡的齿状部分都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三月初的一个早上,一个人高高地站在冷风呼啸的护墙上。那人戴着四角帽,是名狙击手,肩上扛着的可不是弓箭,而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狙击步枪。这座豪宅现在的主人很重视自身的安危,他的身份是金融家、工业家,在意大利的影响力相当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教会亲王。他的名字叫罗伯托·普奇。

一辆梅赛德斯装甲轿车停在了大铁门前,门口两个古铜色皮肤的保安朝车内打了个手势。坐在车后面的那个人摇下车窗,其中一名保安看着他的脸,然后又看了一眼奔驰轿车上那独特的车牌。是梵蒂冈的车牌。罗伯托·普奇家的大门打开,一条柏油路出现在眼前,路两旁种着柏树。从这里往山坡上走一刻钟的车程就是加拉蒂纳别墅了。

梅赛德斯轻快地沿着柏油路开到山上,来到一个院子。地面是用碎石铺成的,院子里松树和桉树的树荫像遮阳伞一样笼罩着整个院子。这里还停着其他二十几辆汽车,周围有一小群保安和雇佣司机。坐在后排的那个人从车上下来,没有带上自己的保镖,径自穿过小院,朝礼拜教堂的钟楼方向走去了。

他叫卡洛·卡萨格兰德,曾经是意大利红极一时的人物,名字几乎家喻户晓,因为他就是卡洛·卡萨格兰德将军,意大利宪兵队反恐组织的领导者,曾经成功粉碎了“红色旅”。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罗马城外的情报组织中,很少有人能够认出他来。

如今,卡萨格兰德已经不再效力于宪兵队。1981年,约翰·保罗二世教皇遇刺一周后,他辞掉了职务,自此从梵蒂冈城消失了身影。但在某种程度上,卡萨格兰德还是一直在为教皇组织做事。他掌管了安全局,发誓说永远不会再一次让教皇乘坐救护车离开圣彼得广场,永远不会让教皇向圣母玛利亚祈祷以求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规模调查枪击事件,这样一来好揪出事件背后的主谋,也可以在教皇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胁之前震慑住那些人,让他们趁早打消念头。后来,调查结果出来了,由于所涉及的问题很敏感,所以他只把结果告诉了教皇。

卡萨格兰德已经不再直接负责教皇的人身安全了。在过去的三年里,为了深爱的教会,他一直从事着另外一项工作。他名义上是在安全局工作,其实只是个幌子,令他可以利用职务便利来做事。他现在是一个特别调查组的头儿,身份极为保密,梵蒂冈城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卡萨格兰德走进教堂。里面凉飕飕的,还有一股蜡油的味道,熏香缭绕,轻抚着他的脸颊。在圣所里,他把手指浸到圣水中画着十字。之后他沿着中间的过道朝圣坛走去。管这里叫礼拜堂真是有点委屈了它,实际上,这里是座大教堂,而且比附近小镇上大多数教堂的规模都要宏大。

卡萨格兰德在第一排座位上坐下。罗伯托·普奇穿着一身灰色西装,里面配着白色敞领衬衫。他朝卡萨格兰德点了点头。虽然普奇已经七十五岁,可浑身上下仍然散发着斗志昂扬的气息。他有一头白发,肤色犹如皮质马鞍一样油光发亮。他用一双黑眸子冷冷地审视着卡萨格兰德。典型的普奇式目光。不管什么时候,他看你的眼神总会让你觉得他正在思忖着是要用匕首直接刺向你的胸膛,还是割断你的喉咙。

和卡洛·卡萨格兰德一样,罗伯托·普奇也是个“受信者”,一个身负重任的人。只有那些身怀一技之长,且被梵蒂冈主宰者认可的在俗信徒,才能获得这份殊荣。卡萨格兰德是安全和情报方面的专家,而普奇的优势是丰厚的资产和政治影响力。在意大利政界,他就是幕后老板,他的影响之大,官员如果事先不到加拉蒂纳别墅去拜访,祈求他的祝福,那么任何政事都不可能办成。不过,意大利政界的当权派中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普奇在另一个天主教国家——梵蒂冈也有同样大的影响力,因为他秘密掌握着天主教教会很大一部分股票和不动产。在他的操控下,梵蒂冈的投资组合净值经历过爆炸式的增长。不过,和其他几位前辈不同,在赢得名利的同时,他并没有招来诸多非议。

卡萨格兰德朝身后瞥了一眼。其他人都散坐在剩下的几排座位上,其中有意大利的外交部长、天主教教义部的一位重要红衣主教、梵蒂冈新闻办公厅主任、科隆市极具影响力的保守派神学家、来自日内瓦的银行家,法国极端保守主义的领导人、西班牙媒体联合大企业的老板、欧洲最大汽车制造企业之一的老总,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有基督教信仰,都拥有雄厚的政治和经济实力,都致力于把教会重新推到神圣不可侵犯的位置,就像改革浪潮兴起之前一样。卡萨格兰德隐约感觉到之前听说的一个争论很逗趣,人们争论在罗马天主教内部,真正的权力到底掌控在谁手中。是大教区的主教团吗?还是枢机主教团?还是教皇自己?卡萨格兰德心想,都不是。其实,天主教教会背后真正说了算的人就是这儿的主人,住在罗马城外小山坡上教堂里的这个人,没错,就是这位兄弟。

一名穿着普通小教区牧师服的红衣主教走到圣坛上。其他人都站起身来,接着弥撒曲响了起来。

“以圣父、圣子以及圣灵的名义。”

“阿门。”

红衣主教带领大家用轻快的节拍唱着,从《进堂式》到《忏悔词》,再到《怜悯经》《荣耀经》。他颂扬了一会儿弥撒仪式。将礼拜形式恢复到和拉丁式礼拜一致的状态,正是同盟组织的工作目标。

在这种集会场合上,宣讲教义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呼吁大家团结一心,面对敌人要保持镇静,致力于扫除社会和教会内部自由主义和现代主义的腐化势力。红衣主教倒是没有提及那个同盟组织的名字。天主事工会、基督教团体以及圣庇护十世团体都公开存在,而它却不一样,它的名字也从未被提起过,它的成员只称呼它“协会”。

卡萨格兰德已经听过无数次这种布道内容了。他任由自己的思绪到处游荡。他突然想到慕尼黑那边的情况,想到了那个名叫兰多的以色列人。他感觉到麻烦正在一步步逼近,兰多对于教会,对于那位盟友来说,似乎是个不祥的人物。他需要红衣主教的保佑以及罗伯托·普奇的钱来解决这一切问题。

红衣主教吟诵着:“Hic est enim calix sanguinis mei.”又翻译道,“圣杯中盛装着我的血液、永恒的圣约书,还有信仰的秘密。为了扫除你们的罪孽,这些应该与你们分享。”

卡萨格兰德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弥撒曲上。五分钟后,祝圣礼完毕,他站起身来,排队站在罗伯托·普奇身后,朝圣坛走去。前面一位金融家领到了他的那份圣礼。接着,卡萨格兰德走上前去。

枢机卿马科·布林迪西红衣主教高举着圣杯,直视着卡萨格兰德的眼睛,用拉丁文说道:“愿我们耶稣基督伟大主的身体能够让您的灵魂得到永生。”

卡洛·卡萨格兰德小声说道:“阿门。”

这种场合是不准谈论生意或是工作方面的事情的。豪华自助午宴开始了,食品摆在宽大的走廊里,走廊的楼梯上吊着漂亮的挂饰。此时的卡萨格兰德心思正在别处,根本没有胃口。在和“红色旅”对抗的那段漫长时间里,他时常得躲在地堡或是军人的营房中,身旁围着一些吵闹的军官。打那以后,即便是在梵蒂冈,他还是一直不能适应这种豪华安逸的生活,他也不能像今天到场的其他客人一样充分享受罗伯托·普奇的这顿盛宴。

他为自己选了一条熏制的鲑鱼,放进盘子里。布林迪西红衣主教娴熟地操控着仪式的各个程序。布林迪西是梵蒂冈的终身官员,不过他不喜欢玩元老院内部那些来来回回的逻辑推理游戏,也不愿意加入那些尔虞我诈的讨论工作。这位红衣主教是个行动派人士,主持仪式风格有些在会议室开会的韵味。卡萨格兰德心想,如果他当初没有成为一名教士,那么他现在很有可能是罗伯托·普奇最强有力的对手。

今天列席的各位都觉得,民主式的管理既杂乱无章,又效率低下,而且罗马天主教教会本身,以及那个盟友组织也没有想过要实行民主。所以布林迪西被委以重任,手握重权,并且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能一直使用这种权力。到场的每名协会成员都身担负责人职务。回去以后,他们每个人都会再举行一次类似的宴会来招待自己的手下。这样一来,布林迪西的命令就会传达到组织的每个角落。协会的管理方式中,没有任何创新和个性可言。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卡萨格兰德从来不在这些负责管事的小人物面前提及自己的工作。他只和高层管理人员说,像今天这种场合,他就得在会议中间暂停休息的时候,到加拉蒂纳别墅那宽阔而带有台阶式建筑的花园中,找布林迪西、普奇两个人说话了。布林迪西昂首阔步地走在中间,两手手指交叉着放在肚子上,卡萨格兰德在他左边,普奇在右边。在协会中,他们三个是最有实力的领导者:布林迪西是精神上的领导者,普奇是经济上的领袖,卡萨格兰德则是安全和情报方面的总管。协会中的其他成员私下里讨论说,他们简直就是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组合。

其实协会本身并没有设置情报部门。卡萨格兰德只对梵蒂冈警务人员、忠实于他的瑞士近卫队以及协会中很少一部分核心人员负责。他那传奇般的身份在意大利警局以及情报部门都很吃得开,甚至还可以自由使用这些部门的情报资源。再有,他早就建立了一张全球特工和各大官员的情报安全网,甚至还包括美国FBI的一位高级官员,网中的所有人都随时听候他的调遣。那位叫作阿克塞尔·韦斯的慕尼黑警探就是卡萨格兰德情报网中的一员,此外,他还拉拢了以天主教为主要信仰的巴伐利亚地区的内政部长。当初就是在他的建议下,韦斯才被派去插手斯特恩这个案子的。他早就把一些敏感的现场佐证从那位历史学家的公寓中除掉了,然后一步步地引导着警方的调查方向。斯特恩的被害和新纳粹分子有关,这个结论是卡萨格兰德想要警方得出的。现在,居然冒出了一个名叫兰多的以色列人,他很担心慕尼黑那边的问题会暴露。所以他就在加拉蒂纳别墅的花园中和布林迪西红衣主教、罗伯托·普奇说出了他的忧愁。

普奇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卡萨格兰德心想,是啊,杀掉他,普奇式的做法。卡萨格兰德已经记不清这位阴险的金融家身上到底背有多少条人命了。他小心翼翼地措辞,不想公然和普奇针锋相对。想当初,有人因为向普奇的女儿抛了个媚眼,就招来了杀身之祸。说起来,普奇杀人的手法比“红色旅”那些轻狂的青年信徒更为阴险巧妙。

卡萨格兰德斟酌好语言,然后用谦逊的口吻说:“我们早就预料到处理掉本杰明·斯特恩会造成很大的风险,但他手里的东西让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从那个兰多的举动来看,以色列情报局不相信他们这位曾经的探员是被新纳粹分子所杀。”

普奇打断他说:“说来说去还不是回到我刚才给你的建议,为什么不杀掉他?”

“我说的可不是意大利情报局,普奇,我说的是以色列情报局。作为安全部门的主管人员,保护协会是我的责任。在我看来,和以色列情报局公开对战这种做法大错特错。他们也有自己的杀手,能在罗马的大街上把人杀掉后逃之夭夭,而且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卡萨格兰德隔着中间的红衣主教看着普奇,接着说,“他们的杀手甚至可以进入这座教堂,普奇。”

布林迪西红衣主教在中间充当调解人的身份,说道:“那么,卡洛,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小心为妙。如果那个兰多真的是以色列情报局的人,那么我们可以让欧洲情报局里的朋友给他点厉害瞧瞧。而且,我们还要让他毫无线索可寻。”卡萨格兰德停了一下,“恐怕,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从斯特恩教授公寓把材料拿回来之后,我研究了一下,结论是,他还有个同伙,而且这个同伙过去曾经给我们制造过麻烦。”红衣主教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悦,就像一块小石头突然打破了清晨水面的平静一样。不过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那么,卡洛,其他方面你还调查到了什么?你查到是谁最先把文件泄露给斯特恩的吗?”

卡萨格兰德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慕尼黑公寓把那些资料带出来以后,他花了多少时间去寻找线索?从笔记本到电脑里存着的资料,再到住址名册,卡萨格兰德找遍了所有的东西,就是想弄明白给斯特恩教授提供信息的人的身份。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教授把自己和他人的联络行迹隐藏得非常好,好像所有资料都是幽灵给他送来的。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保密为好,大人。如果这种背叛性的劣行真是梵蒂冈的某人所为,那么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出真相了。况且元老院里的人本身就很擅长这些事。”

这一席话引来了布林迪西的一阵发笑。他们一起静静地散了会儿步。红衣主教的眼皮一直低垂着。

布林迪西说:“两天前,我和教皇一起吃了顿饭。正如我们所料,他的意思是要和犹太人和解,并且马上要执行这个计划。我试着劝说他,可没有用。他下周就要去罗马的犹太大教堂。”

罗伯托·普奇吐出一口痰在地上。卡洛·卡萨格兰德重重地吸了口气。他倒不是因为听了红衣主教说的这个消息而感到吃惊。卡萨格兰德和布林迪西在教皇组织人员中安插了眼线,是教皇身边的一个秘书,同样是协会中的一员,负责向他们汇报教皇组织内部的情况。几周以来,他提供的情报里一直都有这方面的内容。

普奇突然说道:“他只是个临时的,应该学着守本分。”

卡萨格兰德屏住呼吸,等着普奇提出他最惯用的解决方案,不过这次普奇并没有吭声。

“对于我们过去的一些做法,教皇不单单想让我们再次向犹太人表示歉意,还要公开秘密档案室的资料。”

卡萨格兰德说:“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我觉得他是认真的。问题是,如果他把秘密档案室的资料公开了,历史学家们会发现什么吗?”

“档案里有关女修道院那次会议的资料全部都被删掉了。至于目击证人,也都被处置掉了,个人档案也全毁了。如果教皇坚持要重新调查,那么秘密档案室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露马脚。除非,以色列人成功地把斯特恩的作品恢复出来。如果那样的话——”

红衣主教接过卡萨格兰德的话:“——那样的话,教会、协会的性质就会深遭质疑。所以,为了维护教会的神圣,以及所有信奉它的人,女修道院的秘密是万万不能揭开的。”

“是的,大人。”

罗伯托·普奇点着了一支烟,说道:“也许我们那位潜伏在教皇组织内部的朋友能够让教皇想明白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大人。”

“我试过了,普奇。那位朋友说,秘书提的建议也好,元老院提的建议也罢,教皇统统不予理睬,他是下定决心要那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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