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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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还是不想要?”

“我明天上午就会先付一半给你。”

“不行,你得今晚就付。”

“那就依你。”

修表匠挂上电话。与此同时上百只钟表鸣响了四点的钟声。

8

维也纳

加百列从来没喜欢过维也纳的咖啡馆。是因为气味。二手烟的臭味、咖啡、酒精——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一种令人不快的成分。尽管他的天性沉静,却还是不喜欢长时间枯坐,浪费宝贵的时光。他很少在公共场所阅读,因为担心自己的宿敌会在暗中窥视。他只在早晨喝点咖啡提提神,而浓厚的甜食更让他恶心。他讨厌诙谐机巧的谈天;而别人的交谈,尤其是冒牌知识分子的神侃,他听了更会受不了。最令加百列煎熬不过的是,在有些场合下他不得不听那些彻底外行的人探讨艺术。

他上一次造访中央咖啡馆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了。这间咖啡馆成了历史的见证,一道人生的大门,它见证了加百列追随沙姆龙的学徒生涯的最后阶段一一身后是尚未成为特工的岁月,眼前则是未来世界的曙光。在加百列受训阶段即将结束之时,沙姆龙为他安排了最后一项测验,要看看他有没有为自己的第一项特工任务做好准备。当时,他被人半夜“空投”在布鲁塞尔的城郊,没有证件,身无分文。他接到的命令是,次日早晨去阿姆斯特丹的莱德斯普林会见一名特工。他偷了一名美国游客的护照,又偷了钱,然后搭乘早班火车成功抵达目的地。等待他的那位“特工”原来就是沙姆龙自己。他让加百列带上护照和剩下的钱继续赶路,要求他第二天下午抵达维也纳,还要换一套不同的衣服。他们在市立公园的一张长凳上会面,然后步行来到中央咖啡馆。他们的座位在一扇高大的拱形窗边。沙姆龙给了加百列一张前往罗马的飞机票和一把机场储物箱的钥匙。那里边放的,是一把伯莱塔手枪。两天以后,在安娜巴利亚诺广场的一座公寓楼门厅里,加百列完成了生平第一次杀戮。

接着,加百列来到了中央咖啡馆,眼前的情形一如当初,是个阴雨天。他坐在一张皮椅上,将一叠德文报纸放在一张小小的圆桌上,点了一份鲜奶油配清咖啡。咖啡端来了,盛在银托盘里,还配了一玻璃杯的冰水。他打开第一份《记者报》读了起来。头条消息便是战争索赔处的爆炸案。内政部长承诺会尽快拿获元凶。右翼势力借此要求紧缩移民政策,以防范阿拉伯恐怖组织,阻止其他的麻烦事进入奥地利的地界。

加百列读完了第一份报纸。他又点了一份清咖啡配奶油,然后翻开一份名叫《轮廓》的杂志。他环顾了四周。店堂里的客人迅速增加,都是些维也纳的上班族,回家路上转进来喝杯咖啡的。不幸的是,其中没有一个人同麦克斯·克莱恩所描述的路德维格·沃格尔有丝毫相像。

到了五点钟,加百列已经喝了三杯咖啡,而且对于见到这位路德维格·沃格尔,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接着,他注意到给自己服务的侍者兴奋地曲起了手腕,重心在双脚上一左一右地来回移动。加百列顺着侍者的眼光望去,只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绅士走进店门——一个老派的奥地利人,你懂得我的意思吧,阿戈夫先生。是啊,现在我懂了,加百列心想。下午好啊,沃格尔先生!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严重谢顶,所剩不多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他一张小小的嘴紧绷着,身上的衣服昂贵,而且搭配很考究:灰色的法兰绒裤子,双排扣夹克,枣红色宽领巾。侍者帮他脱下大衣,引着他来到他的专座,距离加百列不过几英尺。

“一杯奶油摩卡,卡尔。不要别的了。”

自信的男中音,一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声音。

“要不要来一款萨克大蛋糕?苹果干酪点心?今儿晚上的格外新鲜呢。”

回答他的是不耐烦的摇头,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今天不要,卡尔,一杯咖啡就好。”

“随您的意,沃格尔先生。”

沃格尔坐下来。与此同时,与他相隔两张桌子的座位上,他的保镖也坐下了。克莱恩没提到过保镖的事,也许他是最近才来的。加百列强迫自己低头看着杂志。

店堂里的座位安排远不够理想。很不凑巧,沃格尔几乎和加百列正面相向。如果换一个模糊一些的角度,加百列反而可以从容观察,而不用担心被对方发现。而且,保镖正好坐在沃格尔背后,眼光不停地四下巡视。他的夹克左侧隆起一块,由此判断,肩带里应该插着佩枪。加百列想换个座位,又怕引起沃格尔的怀疑,于是他原地不动,只是隔着杂志偷眼窥看。

就这样过了四十五分钟。加百列读完了手里最后一份报纸,拿起第一份《记者报》重新开始。他已经点了第四份奶油清咖。他一度发觉自己也成了被窥看的对象,不是被保镖,而是被沃格尔本人。又过了一阵子,他听见沃格尔说道:“今晚冷死了,卡尔。临走前给我来一小杯白兰地怎么样啊?”

“当然可以,沃格尔先生。”

“给那边那张桌上的绅士也来一杯,卡尔。”

加百列抬起头,只见两双眼睛正在审视着他,一双是侍者充满谄媚的小眼睛;另一双是沃格尔的一一蓝色的眼珠深不见底。他的一张小嘴巴弯成了一道钩,露出干巴巴的微笑。加百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路德维格·沃格尔显然很爱看他的窘相。

“我这就要走了,”加百列用德语说道,“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

“随你的意,”沃格尔看着侍者,“我想起来了,卡尔,我认为我也得走了。”

沃格尔猛地站起来,递给侍者几张钞票,然后来到加百列桌前。

“我为你点了白兰地,那是因为我发现你在看我。”沃格尔说道,“咱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我认为没有,”加百列说道,“如果我真的在看着您,那不是刻意的。我只是喜欢看看维也纳咖啡客的各色面孔。”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谁能料得到自己会与谁相逢?”

“我完全同意你说的。”又是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你确定我们真没见过?在我看来你的面孔非常熟悉。”

“我非常肯定。”

“你是中央咖啡馆的新客人吧,”沃格尔语气肯定地说,“我每天下午都会来。我是这位卡尔的最佳顾客。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我通常都去施佩尔咖啡馆。”

“啊,施佩尔。他们的干酪点心不错,不过他们台球桌噪音太大,会干扰我的注意力。我必须得说,我还是喜欢中央。也许我们还会见面的。”

“也许。”加百列含糊地答道。

“从前有个老头儿也经常来这家店,他和我年纪相仿。那会儿我们很谈得来,他有很久没来了。我希望他一切都好。人老了,有时候一下子身体就不行了。”

加百列耸耸肩:“也许他改去别的咖啡馆了。”

“也许吧。”沃格尔说。接养、着他向加百列道了晚安,走上了街头。保镖远远跟在他身后。隔着玻璃。加百列看见一部梅赛德斯-奔驰轿车滑入视野。沃格尔最后瞥了加百列一眼,随即一矮身,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上。车门关了,轿车疾驶而去。

加百列坐了一阵子,回味着这一番不期之遇的每个细节。接着他付了账,走进了寒夜中。他知道,对方向他发出了警告。他还知道,他留在奥地利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离开中央咖啡馆的是个美国人。他在门口停下来,竖起博柏利大衣的衣领,一边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像一个间谍,一边望着以色列人消失在夜幕下的街道里。接着,他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这个下午真有意思。沃格尔这步棋够大胆,不过这也恰是沃格尔的风格。

大使馆位于第九区,路途不近,不过这位美国人发觉今晚的光景不错,适宜步行。他喜欢在维也纳散步,正好对他的胃口。不错,他最想要的莫过于在这个间谍之城做一名间谍,而且用自己的青春岁月为此做好了准备。当初,他趴在祖母的膝盖上学会了德语,又在哈佛大学学习苏联政策,凭着出众的聪慧成了这个领域里的翘楚。毕业后,中情局的大门顺理成章地向他敞开。后来苏维埃帝国崩溃,中东的土地上升起了新的威胁。流利的德语加上哈佛的学位在新时代的调查局里都不吃香了。今天的明星都是些铁骨铮铮的武行,他们可以在蛆虫堆里生存下来,可以同部落土人一道徒步一百英里,满脚燎泡也毫无怨言。这位美国人来到了维也纳,却发现维也纳已失去了旧日的重要地位。她已经沦为欧洲的一块穷乡僻壤、一个死胡同,这种地方,只能毁了一个人的事业。

感谢上帝——尽管只是暂时的,但沃格尔的案子,毕竟给他带来了一丝振奋。

美国人转进了伯茨曼小街,在坚固的安全门前停下来。陆战队的门卫检查了他的身份证件,然后放他进去。这位美国人有一个官方的掩护身份。他是文化处的雇员一一这让他越发感到自己是个废品。一个间谍,给文化处打工,这样的搭配也太古怪了。

他乘电梯来到五楼,在一道安装了组合锁的门前停下来。在这道门的后面,正是中情局维也纳站的神经中枢。美国人在一台电脑前坐下,登录,向总部发简报。收件人是一个名叫卡特尔的,他是行动部的副主任。卡特尔讨厌在专线网络上啰唆。他曾命令美国人找到一条最关键的信息即可。美国人做到了。卡特尔最终需要的是:将中央咖啡馆苦苦侦查所获得的全部细节发送给他。此前,这个要求听起来似乎咄咄逼人。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搞定了。

他打了一行单词一一“亚伯拉罕在棋局中”一发送了出去。他等待着。为了打发时间,他继续写他的文章。这是一篇本次大选的预测分析。不过他知道,他这篇东西,兰利研究中心的七楼估计是不会调阅的。

他的电脑发出鸣声。有新消息了。他点击打开,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继续盯住以利亚。”

美国人急忙又发出一条消息:“以利亚离开本埠,又该怎么办?”

两分钟过后:“始终盯住以利亚。”

美国人退出系统。他将那篇选举的文章撂在一边。这一刻,他又回到了棋局之中,至少此刻是又回来了。

当晚余下的时间,加百列都待在医院里。玛格丽特是夜班护士,他来到医院一个小时之后,她开始上班了。医生检查过之后,她允许他坐在伊莱床边。继上一次之后,她再度建议加百列同他讲话,接着,她就溜出房间,把私人的空间留给了加百列。加百列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他俯身贴近伊莱的耳朵,用希伯来语悄声叙说着案情:麦克斯·克莱恩的出现,雷娜特·霍夫曼,路德维格·沃格尔……伊莱纹丝不动,头缠着绷带,双眼被蒙着。后来,在楼道里,玛格丽特向加百列透露了伊莱的病情:毫无改善。加百列在相邻的候诊室里又坐了一个小时,隔着玻璃望着伊莱,然后才打出租车回到自己的酒店。

房间里,他在写字台前坐下,扭亮了台灯。他从第一个抽屉里找出几张酒店的便笺纸和一支铅笔。他闭目片刻,回放着他在中央咖啡馆遭遇沃格尔的片段。

“你确定我们真没见过?在我看来你的面孔非常熟悉。”

“我非常肯定。”

加百列再次睁开眼睛,开始画速写。五分钟后,纸上的沃格尔瞪起了眼睛,开始盯着他看了。他年轻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他继续描画,添加了更浓密的头发,抹去了眼袋和眼角的皱纹。他涂掉了一些前额上的抬头纹,将下颚的线条拉紧了些,将鼻翼两侧直至两侧嘴角的深槽去掉。

这下满意了,他将新画的素描摆在第一张的一侧。加百列又开始画第三张了,这一次他画了一件高领紧身制服,再配上一顶党卫军的帽子。这张图完成之后,他定睛看去,只觉得脖子热辣犹如灼烧。

他打开了雷娜特·霍夫曼之前给他的卷宗,读到了沃格尔别墅所在地的村镇的名字。他在抽屉里找出旅游地图,找到了这个村的位置,接着拨通了一家租车公司的号码,为次日早晨预订了一辆车。

加百列带着素描上了床。他斜倚着枕头,盯视着三个版本的沃格尔。最后,穿着党卫军制服的沃格尔看起来有些面熟了。他隐约感到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此人。一个小时过后,他坐起来,带着素描进了浴室。站在水池前,他依次将三张画烧掉:维也纳体面绅士沃格尔、五十年前的青年沃格尔、党卫军杀人狂沃格尔……

9

维也纳

次日早晨加百列去卡恩特纳大街采购。天空如一座蓝色的穹顶,点缀着大理石纹路般的云彩。穿过斯蒂芬广场的时候,他几乎被风吹倒。挪威的峡湾和冰川令北极风变得冰冷,波兰的雪原使它越发劲疾,此刻它已叩开了维也纳的大门,犹如大举犯境的蛮族部落。

他走进一家百货商店,看了看指示牌,然后乘自动扶梯上楼,来到了专卖大衣的楼层。他在那里选了一件蓝色雪地夹克,一件羊毛套头衫,一双厚手套,还有一双防水徒步靴。他付了钱,又回到街上,沿着卡恩特纳大街漫步,一手拎着一只塑料袋,仍不忘留心有没有跟踪的“尾巴”。

租车公司距离他的酒店只有几条街远。一辆银色的欧宝面包车正等着他。他把塑料袋装上车,在租车合同上签了字,然后坐进驾驶座疾驶而去。他兜了半个小时圈子,查看有没有遭人监控,之后才驶入了A1高速路的入口,向西而去。

云层渐渐浓密起来,朝阳消失无踪了。他抵达林茨的时候,雪下得正酣。他在一处加油站停下,换上之前在维也纳买的衣服,继续开上A1,向萨尔茨堡驶去。

他抵达的时候午后时光已过去一半。他把欧宝停在一处停车场。在午后余下的时光里,他徜徉在大街小巷和旧城的一座座广场之间,扮演着游客的角色。他沿着石雕台阶爬上蒙彻斯山,站在教堂尖塔上欣赏着萨尔茨堡的景色。接下来又来到大学广场,观赏巴罗克时代的大师菲舍尔·冯·埃拉的传世杰作。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回到老城区,吃了一顿提洛尔小方饺。那是一家古意盎然的餐厅,深色嵌板的墙龛里摆满了狩猎比赛的奖杯。

八点钟,他再次坐在欧宝车的驾驶位上,向西驶出萨尔茨堡,进入萨尔茨卡默古特地区的腹地。雪落得更大了,高速路也一路攀升,引向山地。他经过福斯尔湖南岸一座名叫霍夫的小村。接着又走了几英里,来到了沃尔夫冈湖。因湖而得名的小镇一一沃尔夫冈镇就坐落在湖对岸。阴影遮蔽之中,还能隐约分辨出朝圣教堂的尖顶。他记得,教堂里保有全奥地利最精美的圣坛壁画。

在沉睡中的小镇泽兴巴赫,他向右转弯,进入一条窄路,陡然爬上一道山坡,把小镇甩在了身后。沿路是一座座村舍,白雪盖顶,壁炉的烟曲曲弯弯地从烟囱里冒出来。加百列经过的时候,恰好有一条狗吠叫着从房里跑出来。

他驶过一座单行道的桥,然后缓缓停下来。道路好像经过了长途跋涉后也累坏了,缩成了一条拥挤狭窄的小道,只能通过一辆车。小道向前延伸,通向一片桦树林。再向前大约三十米,有一道大门。他熄灭了引擎。林中的静寂太深沉了,令人压抑。

他从车内隔层里取出手电筒,下了车。大门是原木纹式样的,只有齐肩的高度。标牌上写着“私人产业,严禁擅入,违者必罚”的警告语。加百列一脚踩上一条木杠,一跃而入,落在了门内的雪垫子上。

他扭开手电,照亮了小径。这是一条陡坡路,蜿蜒向上,消失在一堵桦木墙的后面。地上看不见脚印,也没有车辙。加百列熄灭手电,驻足犹豫片刻,等待着瞳孔适应了黑暗,这才再次迈开脚步。

五分钟后,他来到了一大片空地前。在空地的一端,大约一百米以外,有一座传统的山间木屋。房子很大,斜屋顶,屋檐远远地盖住了建筑物的外墙。他驻足片刻,倾听着自己的靠近有没有被人察觉。彻底放心之后,他贴着树篱绕着空地走了一周。房里一片黑暗,一盏灯也没亮,室外也无灯火。四周也没有任何车辆。

他又站定了一会儿,思量着要不要在奧地利的土地上涉险犯法,破门而入。无人居住的木屋也许能打开一扇窗,使人由此窥见沃格尔的生活情状。这样的机会也肯定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他想起了一个反复做过的梦。梦中提香有意同加百列一道讨论一张画的修复问题,而加百列一直推却,因为他的日程排得太紧,没法安排时间面谈。提香受了严重的冒犯,大怒之下收回了意向。加百列独自面对着一张无边的画布,失去了可供咨问的大师,寂寞无助地工作着。

他开始迈步穿过空地,同时回头一瞥:不错,他必定会在身后留下明显的足迹——从树脚下一直到房子的后门。除非很快再下场大雪,否则足迹会留在原处,人人可见。“继续前进吧,‘提香’在等着呢。”

他来到木屋的后部。贴着外墙堆满了木柴,柴垛子尽头是一扇门。加百列伸手一试,不用问,门锁着。他摘下手套,取出他一贯藏在钱夹里的金属棒。他耐心地摆弄着钥匙孔,直到门锁败下阵来为止。接着他旋开门闩,进入室内。

他打开手电,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放脏衣物的储物室里。贴着墙端正地摆着三双威灵顿雨靴。一件罗登呢外套挂在一枚挂钩上。加百列朝外套兜里一摸:零钱、一条揉成团的手绢,其中还裹着老头子干硬后的浓痰。

他走过一道门廊,来到一段楼梯前。他轻捷地拾级而上,手里捏着电筒,一直来到另一座门前。这道门没上锁。加百列缓缓开门。干涩的铰链发出呻吟声,在巨大空荡的房舍里回响不绝。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餐具室,室内的情形倒像是遭了散兵游勇的劫掠:架子上几乎空了,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与之相连的厨房是传统与现代的混合:德国制造的电器,不锈钢的外壳,铸铁的锅子挂在一座开放式灶台的上方。他打开冰箱:一瓶喝了一半的奥地利白葡萄酒,一块长了绿毛的芝士,几瓶陈年的调味料。

他穿过餐厅进入一间大厅。他用手电照着各处查看,最后在一张古董写字桌前停下来。桌子有一个抽屉,酷寒的天气使它变了形,紧紧地卡住了打不开。加百列用力地将它拉开,几乎将把手也拽下来了。他用手电一照,有圆珠笔和铅笔,生锈的纸夹子,一堆多瑙河谷贸易和投资集团的信笺纸,个人抬头的信笺——路德维格·沃格尔案头之物……

加百列合上抽屉,用手电照向桌面。在一个纸匣里有一摞信件。他一页页翻看,有几封私人信函,还有生意上的文件。有些文件里还附有备忘录,都是用细长的笔迹写成的。他抓起一叠,对折后放进了夹克前胸的口袋里。

电话是数字显示的,还带有自动留言功能。时钟上的时间是错的。加百列打开机座上的磁带盖子,里面装着两盒迷你卡带。根据他的经验,留言里的录音从来不会完全洗干净,许多重要信息往往会留在里面,只要有一名技师,使用适当的设备,就能轻易听到这些声音。他取出磁带,将它们滑入了自己的口袋。接着他盖好盖子,又按下了“重拨”的按钮。一阵拨号音嘟嘟响起,一串数字闪现在窗口上:5124124。是个维也纳的号码。加百列把它记在了心里。

奥地利的标准铃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不等铃响到第三声,那头一个男人接起了电话:“喂……喂……哪位?路德维格,是你吗?哪位啊?”

加百列一伸手,掐断了电话。

他爬上了正面的主楼梯。在电话那头的男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他还有多少时间?他能不能调动自己的能力,尽快发起反击?加百列分明听见了倒计时的钟声。

在楼梯尽头是一间壁凹似的小厅,布置成了休息室的格局。椅子旁边有一摞书,书堆上放着一只小酒杯。在小厅两侧分别有一条小走廊通向一间卧室。加百列走进了右边的那一间。

天花板是个尖顶,反衬出屋顶的形状。四壁空空,只有一座耶稣受难像俯视着没有整理过的床铺。床头柜上的数字闹钟闪烁着12:00……12:00……12:00……一串黑色的念珠盘曲在闹钟前面。床前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台电视机。加百列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尖划过屏幕,在一层灰尘上留下了一条黑线。

没有衣帽间,只有一个爱德华风格的大衣橱。加百列打开门,用手电向里面照着:几叠折叠整齐的汗衫,挂在衣钩上的夹克、衬衫、裤子。他拉开一只抽屉,里面有一格毛毡垫的首饰盒,里面是几颗污旧的袖扣,几枚印章戒指,一块古董手表,黑色的皮表带已经破裂。他翻过手表,查看背面:赠与埃瑞克,敬慕你的莫妮卡。他拿起一枚戒指,沉重的黄金印章上镌着一只鹰。上面还刻着字,是贴着戒指内圈的一行很小的字:1005,干得漂亮,海因里希。加百列将戒指和手表都滑入了自己的口袋。

他离开了卧室,在小厅处逗留了一阵子,向窗外一瞥,车道上没有动静。他又进了第二间卧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玫瑰和薰衣草精油的香气。地上铺着一张浅色的软地毡,一袭印花丝绒被盖在床上。爱德华衣橱同另外一间的一模一样,只是在门上多了面镜子。在橱里,加百列发现了女人的衣物。雷娜特·霍夫曼曾告诉他,沃格尔一生单身。那么这些衣物是谁的呢?

加百列来到床头柜前。一大部真皮封面的《圣经》摆在蕾丝桌布上。他抓起书脊,用力地翻动书页。一张照片弹落在地上。加百列用手电一照,仔细地察看。照片上是夏日的山间草地,有一名妇女,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名中年男子,都坐在一块毯子上。他们都在对着镜头微笑,妇人的胳膊搂住了男子的肩头。尽管照片是三四十年前拍的,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认出来——其中的男子就是路德维格·沃格尔。女的是谁呢?“赠与埃瑞克,敬慕你的莫妮卡”?那少年很英俊,穿戴得整齐干净。奇异的是,他看起来颇为面熟。

他听见外面有动静。那是一种含糊低沉的隆隆声。他拉开窗帘,只见一对车头灯正缓缓穿过树丛。

加百列将照片滑入口袋,快步下楼。大厅里已经被车头灯光照亮了。他沿着原路返回——穿过厨房,穿过餐具室,走下背面的楼梯——一直回到来时经过的储物间。他能够听见脚步声在头顶响起——不错,已经有人进入室内了。他悄然把门打开,又无声地回手把它合上。

他绕到房子的正面,紧贴着屋檐下走着。那辆车就停在正门前几米远的地方,是一辆四轮驱动运动型跑车,一侧的车门敞开着。加百列能够听到电子警报器的低鸣声,显然是钥匙依然插在车上。他矮身抢到车前,拔出钥匙,将它拋进了暗夜之中。

他穿过草地,走下山坡。雪积得厚,靴子沉重,让他十分着恼。寒气扼住了他的咽喉。等他终于走过最后一个弯道,却看见木质大门已经敞开,有个男人就站在他的汽车旁边,用手电探照着车内。

加百列完全不怕一对一的对抗。不过如果是以一敌二,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决定继续前进,正面出击,在另一个人下山之前解决问题。于是他用德语吼道:“说你呢!你干吗动我的车?”

那男子转过身,用手电照着加百列。从他的姿态看,并没有要伸手拔枪的意思。加百列继续往前奔,假装出一副因为别人侵犯了他的车而怒不可遏的样子。接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手电筒,挥手向那男子砸去。

男子举手隔挡,厚重的外套消解了这一砸的力道。加百列甩掉了电筒,一脚狠狠踢在了男子膝盖的内侧。他痛得呻吟出声,奋力还了一拳。加百列脚步移动,轻易就避开了,又稳稳立定,不让自己在雪地里失去重心。他的对手是个大块头,大约比加百列高六英寸,体重至少超出五十磅。如果打斗变成了缠斗,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那男子又狠狠发出一拳,这是一记勾拳,从加百列的脸颊前面掠过。一拳落空后,他失去了平衡,身体左倾,右臂甩落下来。加百列抓住他的胳膊,向前迈步,又屈起手肘,对准男子的颧骨连续发出两记肘锤,同时精确地避开了耳朵前面致命的区域。男子瘫倒在雪地上,天旋地转。加百列又拿起电筒,给了他的脑袋精准的一击,男子失去了知觉。

加百列看了看身后,另一个人还没有返身回来。他拉开男子夹克的拉链,搜找着他的皮夹。在胸前内侧的口袋里,他找到了。夹子里有一块标明身份的名牌。他对姓名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人的身份:昏厥在草地上的男人是一位联邦警察的警官。

加百列继续搜身,在胸前口袋里,他又找出了一本皮革封套的警员笔记本。就在第一页上,用孩子气的大写字母抄写了加百列的车牌号码。

10

维也纳

第二天早晨,加百列一回到维也纳就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电话打给以色列大使馆的一个内线分机。他自称名叫克鲁吉,这是他众多电话化名中的一个。他还说,要确认与领事处鲁宾先生的一个预约。过了一阵子,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奥伯恩巷一一你认识吗?”

加百列有点恼火地说他认识。奥伯恩巷是卡尔广场下面的一条肮脏的人行通道。

“从北面走进去。”那声音道,“走到一半时,在你的右边可以看到一间帽店。十点整你要准时经过这家店。”

加百列掐断了电话,随即拨通了麦克斯·克莱恩在第二区的公寓的号码。无人接听。他把话筒放回座机,站着愣了一会儿,琢磨着克莱恩可能会去哪里。

同信差接头之前,他还有九十分钟时间。他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做件有实效的事情——抛弃租来的汽车。现在的局面必须小心应对。加百列已经拿走了联邦警官的笔记本。万一那警官醒来之后仍然记得车牌号,那他只要花几分钟就能找到维也纳的租车公司,然后就能查到这位名叫葛迪恩·阿戈夫的以色列人了。

加百列驱车穿过多瑙河,绕过联合国大楼,在街边找寻着停车位。他找到一处,距地铁站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他停好车,掀开前盖,松开蓄电池电缆,然后回到方向盘前,试着转动车钥匙,没有动静,他这才合上车前盖,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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