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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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佐盯着对街缓缓踱步的队长。

“咦,当然是在找线索啊。”他淡然解释。“他一定会找到什么作废的法国邮票啦、少了小指的左手手套啦,或者单单一根火鸡羽毛,然后他就会侦破谋杀案,升任副探长。他妈的你以为他在做什么?”

巡警不知道,巡佐也不知道。

狄雷尼想,另一个可能性是凶手与隆巴德并肩同行,两入是朋友。但凶手若取出武器、闪到被害人身后、直接由后方将他击倒,隆巴德怎可能不警戒转身、闪躲、或试着挡开对方的攻击?

最胶着的一点,依然是这袭击来得如此突然,而隆巴德这样高壮的男人却看似毫无抵抗,任由凶手从后接近下手。

狄雷尼停步片刻思索:他往前跑太快了。也许凶手不是从后方接近。也许他从约克大道直接朝隆巴德走来,如果他衣着讲究,步履匆匆,看似住在这条街、午夜时分只想尽快回家的人,隆巴德可能会在对方接近时加以打量。如果那人看来没问题,隆巴德可能会稍稍往旁移开,让他经过。

当然,武器必须藏着。但若凶器是水管或榔头,有不少方式可以藏——藏进折起的报纸,藏在大衣下挂在手臂上,甚至藏在伪装的包裹里。然后,跟隆巴德错身而过的那一瞬,当被害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前方时,凶手便可以露出武器,陡然转身,狠击隆巴德的头骨。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如此隆巴德毫无预警,向前仆倒时已经死亡。然后凶手重新藏起武器,沿原路走回约克大道,甚至继续往前走回他住的公寓——如果他是这条街的住户的话——或者走向朋友的公寓,或者走向停在方便逃逸之处的车。

狄雷尼把这假设从头再想一遍,愈细想愈觉得可能。这假设感觉很对。如此假设的前提是,走向隆巴德的凶手是陌生人,但如果他衣着讲究,模样“合法”,看似正匆匆赶回家,不管隆巴德还是谁都不太可能会避到对街去免得遭袭。至于凶手行凶后继续走回自己家或朋友家这一点,队长决定排除;凶手一定猜得到这条街每一名住户都会被警方询问,凶杀发生时间的行踪也会受到查证。不,凶手要不就回约克大道,要不就开停在附近的车逃逸。

狄雷尼走回挡住东河路的围栏,过街,低头盯着人行道上的陈尸处,面朝被害人当时的前进方向。

现在我是法兰克·隆巴德,很快就要死了。我刚跟母亲共进晚餐,午夜离开她的公寓,急着回到布鲁克林的家。我走得很快,随时环顾四周,甚至往赤褐砂石建筑被灌木包围的门口下方看,我非常清楚街头袭击事件的发生率,我确定没人埋伏在哪里等着敲我的头或抢我的钱。

我抬头看前方。有个男人从约克大道朝我走来。在新街灯无阴影的刺眼灯光下,我看得出那人穿着讲究,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他也行色匆匆,急着回家。我了解这感觉。他愈走愈近,我们视线交会,两人都点头,露出让对方安心的微笑。“没问题。”这微笑说。“我们都衣着讲究,我们看来没问题,我们不是抢匪。”我往侧让开一点点,让那男人走过。下一秒我就死了。

狄雷尼停在人行道上的粉笔人形旁。这假设在他看来愈来愈真实,解释了隆巴德何以似乎毫无自卫动作,何以没时间做任何动作。队长慢慢走向约克大道,转身,开始走回河畔。

现在我是凶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藏在大衣下的手紧握一把榔头。我走得很快,步伐坚定。前方橙色刺眼灯光下,我看见我要杀的那个人。我迅速走向他,接近时点头微笑,准备与他错身而过。现在他直视前方。我经过,露出榔头,陡然转身,高举榔头敲下。他颓然趴倒在地。我重新遮好榔头,快步走回约克大道,逃逸。

狄雷尼队长再度停在粉笔形状旁。是的,事情有可能这样发生,如果凶手够大胆、够坚定的话——当然,还要够幸运。运气永远很重要。恰好没人看向窗外,没人那时候过街,没有出租车突然从约克大道开来,大灯正照见行凶当下的他。但假设凶手够幸运,这一切——啊,老天爷!皮夹!他完全忘了那该死的皮夹!

皮夹是对折式,男人通常放在裤子后口袋。事实上狄雷尼先前注意它已出现贴合臀部的微微弯度。他自己的皮夹也是这一类,用了几个月之后便会开始弯曲。

隆巴德身穿便装短大衣,前襟用木质绊钮扣住。大衣背后和底下的西装外套都被拉起,足以露出他的后裤袋。为什么凶手要停下来搜出被害人的皮夹,然后打开放在尸体旁,尽管皮夹里塞满了钱?凶手每多待一分、一秒,都有致命危险,然而他却特地搜出皮夹,然后敞开放在尸体旁。

他为什么不拿走钱——或拿走整个皮夹?并非因为他被窗边或街上出现的人吓跑。一个大胆得足以从前方接近被害者的人,也会大胆得足以搜刮战利品,就算要冒险。拿了皮夹也不会跑得比较慢。不,他根本不想要钱。他要的是什么?检查被害人的身份——或者他从皮夹里拿走了什么,某样他们还不知道的东西?

狄雷尼走回约克大道,转身,重新走回去,再度整个思考一遍。

现在我是凶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藏在大衣下的手……

狄雷尼跟市警局里任何人一样清楚这件命案的破案机率。他知道,一九七一年纽约市死于谋杀的人比同时期美国部队死于越南战场的人还多。纽约平均每天有将近五人遭到枪击、刀捅、勒毙、打死、烧死、或从屋顶被丢下。在这么可怕的一片血海中,多一件案子又如何?

但如果这种态度变得普及,变得为人接受,变成整个社会的态度——“多一件案子又如何?”——那么法兰克·隆巴德被杀就成了毫无意义的事。当瘟疫来袭,有谁会哀悼单单一人的灵魂?

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对记者解释自己何以当警察时,说的都是心里想的话:他相信宇宙所有会动与不会动的事物之中有一份永恒和谐,而犯罪是星辰天体悦耳旋律中的不和谐音。狄雷尼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轮流扮演被害人与凶手,首度粗略尝试了解这桩罪行的案发经过、并研究可能破案方式之际,他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有个更深的动机,与其说思考不如说是感觉。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没跟芭芭拉说过,尽管他想她可能猜得到。

也许是因为受天主教教育,使他一心想导正这个世界。他想当上帝在尘世间的代理人。他知道这是可耻的缺失。他认得出这桩罪愆。这是骄傲之罪。

那是什么?他辨识不出它的形状或意义。白床单与蓝毛毯下一个孱弱的躯壳,细瘦双臂被放在毯外。沉重的眼皮与其说闭着不如说卡住,颧骨突出,苍白嘴唇往后拉出一个骷髅的微笑,躯体孱弱得彷佛光是毛毯就足以压扁它。还有插管、绷带、钢铁与塑料的瓶罐和排液袋——这些是新器官。他狂乱寻找生命迹象,瞪了又瞪,终于看见平坦一如男孩的胸脯疲惫地缓缓起伏。他联想到法兰克·隆巴德的尸体,纳闷两者关连何在?然后他醒悟,他看见这两者时都是透过雾气,双眼潮湿沉重。

“她现在镇静剂的药效很重,”护士低语,“但她恢复得不错。伯纳迪医师在外科医师休息室等你。”

他寻找可以亲吻的部位,寻找一块没有插管、针头、胶带、纱布的肌肤。他只想发出一个讯号,一个讯号就好。他弯身吻她的发,但发触唇际犹如铁丝。

“我先前提过。”伯纳迪边说边研究自己的指甲,然后抬头指控地看着狄雷尼,彷佛看他敢不敢否认,“你应该记得我提过变形杆菌感染。”

队长稳稳坐着,毒虫般渴睡。两人在外科医生休息室隔着牌桌而坐,扑克牌散满桌面,大部分正面朝下,但红心皇后和黑桃九正面朝上。

“变形杆菌感染。”狄雷尼沉重覆述。“你怎么知道?”

“化验室的结果。”

“你认为这个化验室比你和你那些诊断我太太肾结石的同僚有知识吗?”

医师闪烁的眼睛再度笼上那层不透明的薄翳。他身体变得僵硬,做出一个狄雷尼以前从不曾见他做过的动作:右手食指抵住右耳,拇指翘起,就像要举枪打烂自己的脑袋。

“队长,”他以油腔滑调的声音说,“我向你保证——”

,好了,好了。”狄雷尼挥手止住他的道歉。“不要浪费时间。变形杆菌感染是什么意思?”

每当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博学,伯纳迪都会脸色一亮。现在他做出平常的习惯手势,双手食指互抵,按着嘟起的嘴唇。

“变形杆菌原名叫Proteus,”他高兴吟道:“是希腊神话中可以自由变形的海神。你应该会对这很有兴趣,队长。自由改换一百万种不同的形体和伪装。这会让警察的工作变得很复杂吧?嘻!”

狄雷尼厌恶地闷哼一声。伯纳迪充耳不闻。

“因此这种感染被冠上这名称。并非所有感染都是疾病——但我们不需要谈那么多。只消说,变形杆菌感染常以十几种其他感染和疾病的形式、样貌、型态、症状出现,非常难以诊断。”

“罕见吗?”狄雷尼问。

“变形杆菌罕见吗?”医生说,扬起眉毛。“我认为不算罕见,但也不太常见。相关文献不很多。今天早上我就在研究这个,因此没回你电话。我正在读我能找到的一切关于变形杆菌的资料。”

“病因是什么?”狄雷尼间,试着不让声调流露出痛恨,试着跟这个意大利佬一样临床化而而不涉情绪。

“我跟你说过Proteus杆菌,简称B Proteus。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通常存在于肠道,你知道,我们身体里有各式各样好的坏的小小微动物到处钻来钻去。有时候,通常是在腹部动过手术之后,B Proteus就开始作乱,肆虐。有时在尿道或某个器官,很少出现在血液。一般症状是高烧,发冷,头痛,有时会恶心,但这些症状——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也会出现在另外十几种感染。变形杆菌也会造成血液的某些变化,很难确切指出。这种感染的推荐疗法是施用抗生素。”

“这你试过。”

“对。但我向你保证,队长,我还没用遍所有抗生素。这些所谓的‘神奇药’并没有那么神奇。一种药可能会抑制某一种病菌,同时却鼓励另一种更凶恶病菌的滋生。抗生素不能随便施用。在尊夫人的情况,我相信变形杆菌感染是子宫切除手术引发的。但当时所有症状都指向肾结石。检验和X光片也没有任何不符此一诊断的迹象。史宾塞医师开刀时,我们发现一侧肾脏必须切除。必须。你了解吗?”

狄雷尼没回答。

“我们看到体内还有一些零星的小感染,无法以手术清除。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开始。希望主要感染源已经消灭,可以用抗生素清除剩余的小感染。”

“你说希望,医生?”

“是的。希望,队长。”

两个男人互瞪。

“她快死了,是不是,医生?”

“我不会这么说。”

“不。你不会。”

他艰难起身,跌跌撞撞离开休息室。

现在我是凶手,变形杆菌。我在我妻子的肾脏里。我要……

他在午后烈日下回到分局。他想他要陪她。他不是想他必须或应该陪她,而是他要。他知道自己若要长时间照顾她、又要称职扮演纽约市警局的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一定分身乏术。他用老旧的手提打字机打出一封给巡查部伊伐·索森副督察的信,请求立刻退休。他填好“退休申请表”,另附一张私函告诉索森,他申请退休是因为妻子生病,并请这位老友加速处理他的退休文件。他封好信封,贴上邮票,走到街角邮筒投递寄出,然后回家,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他可能睡了三分钟,可能睡了八小时。床边电话的清脆铃声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

“艾德华,我是佛格森。你跟伯纳迪谈过没?”

“谈过了。”

“我很遗憾,艾德华。”

“谢谢。”

“抗生素或许会有用。主要的感染源已经没了。”

“我知道。”

“艾德华,我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

“我想你或许会想知道。”

“知道什么?”

“隆巴德凶杀案。凶器不是榔头。”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头骨的穿刺伤深约三四吋,形状是圆锥形。外侧的洞,外侧的洞,也就是入口,直径约一吋。然后越来越窄,变成一个尖锐的点。像锥子。我的报告要不要给你一份副本?”

“不要。我退休了。”

“什么?”

“这不关我的事了。我填好了申请退休的文件。”

“哦,老天爷。艾德华,你不能退休,这工作是你的生命啊。”

“我知道。”

狄雷尼挂电话。然后躺着未再入眠。

三天后,狄雷尼队长接到了他一直在等的电话:索森副督察的助理问他当天下午四点是否能与索森见面。狄雷尼搭地铁进市区,身穿制服。

“请直接进去,队长。”他报上姓名,索森的漂亮秘书说。“他们在等你。”

狄雷尼纳闷“他们”是谁,在索森办公室的沉重橡木门上敲了一下,然后推开。坐着低背安皮椅的两个男人站起,副督察微笑走上前来。

伊伐·索森是狄雷尼在市警局的“拉比(译注:rabbi,犹太教的神职人员)”。这词是当下流行的警界俗语,代表市府里一名上司警官或高等官员喜欢某位警官,关心他的职业生涯,大致上引导他较为轻松的晋升。若“拉比”升职,受他庇护的人迟早也会往上升。

伊伐·索森副督察年近六十,不难看出部属何以叫他“海军上将”:他个子较矮,身材苗条结实,全身是肌肉和肌腱,走起路来步伐轻快灵活。他肤色白净,五官是典型的北欧长相,但没有软弱之处,淡蓝色的眼睛可以凌厉得吓人。一头白发似乎从没梳过,而是猛力刷到紧贴头形,左侧分线处露出粉红头皮。

他与狄雷尼握手,然后转向房里另一个人。

“艾德华,我想你认识强森督察。”

“当然认识。很高兴见到你,督察。”

“彼此彼此,艾德华。”咧嘴而笑的黑佛陀说着伸出一只大手。“近来如何?”

“没什么好抱怨的。唔……其实我有得抱怨,但没人要听。”

“我知道,我知道。”大个子吃吃笑,沉重肚皮上下移动。“真希望我们有时间多聚聚,但他们把我锁在那些该死的计算机前面,我想多到上城走走都没机会。”

“我拜读了你对逮捕与定罪百分比的分析。”

“真的?”强森叫,语气是真的开心,“你一定是唯一读过那东西的警察。”

“等一下,班。”索森抗议。“我也读过啊。”

“才怪。”黑人讥笑他。“你大概看了开头,然后读最后一段。”

“我发誓我每个字都读了。”

“我跟你赌五比一你没读完——而且我可以问问题证明。”

“跟你赌了。”

“轻罪。”狄雷尼随即接口。“违反赌博法,我可以逮捕你们两人。”

“不然。”强森摇摇他的大头。“法院判定,两位绅士之间私下的打赌不能以反赌博法规起诉。参见‘哈宾纳对纽约市政府’判例。”

“参见‘普雷西对诺维克’。”狄雷尼反驳。“法庭判定两人之间私下打赌的未付赌金不能交由司法裁判,只因为打赌本身就是违法的。”

“拜托,”索森呻吟。“我可不是找你们来这里辩论法律的。坐吧。”他挥手要两入坐安乐椅,自己坐在玻璃垫办公桌后的旋转椅,一按对讲机。“艾丽斯,除非有繁急事件,否则电话一律不接。”

强森督察转向狄雷尼,好奇注视他。

“你觉得我那份报告怎么样,艾德华?”

“那些数字令人震惊,督察。而且——”

“你知道,艾德华,如果你叫我班,我真的不会以违纪犯上的罪名逮捕你。”

“好吧,班。唔……那些数字令人震惊,你的分析非常精彩,但我无法同意你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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