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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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一落,荷叶就像是抹上了一层绿蜡一般,远处能够隐约地看到小舟在荷叶之间穿行,适夏得小曲也在夏雨中隐约传来。

这场雨下了很多时日,一直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蓄水的水缸已经盛满了水,滴滴答答得被雨水打着涟漪,因为雨大,路上行人很少。

此时从柳林的深处走出一个穿着蓑衣斗笠,手里提着个酒壶的人,他嘴里不时地念叨着什么,仔细听尽是些酒语醉言。微微翘起的嘴角,虽未笑,却风流。此人不是胡悦又是何人?

只见胡悦微微抬起斗笠,细长地眼角看着雨唰唰地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树林边上还有卖夏季特有的果实和种生(把豆类放在水的器皿中浸泡发芽,宋代称呼为种生,多见于农历7月期间的习俗)。在这样的梅雨天里生意不好,到了这个时间居然还没有收摊。摊主抬头看了看来人,觉得来者不会买他货物,便又低头打瞌睡了。

摊主闭着眼开口道:“少年人可是要去坐船?”

胡悦欠了欠身道:“正是如此。”

“那么大雨没有船的,这儿已经发生了好几次翻船灾事了。”

胡悦整了整斗笠,轻笑道:“我坐的船,今日一定会来。”

摊主歪着头,看似是真的睡着了。

胡悦抹了一把脸脸上的雨水,夏雨虽然非常的急,但是却没有阴寒的感觉,反而那种无法蒸发的水汽让四周变得分成的沉闷。让四周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隔离感。

胡悦一个人朝着护城河处走去,大雨中的护城河弥漫着水雾,看不清远处的景色,胡悦站在河畔,打了个酒嗝。他微微挑起斗笠的帽,眯眼看着护城河,大雨磅礴,也听不清远处是否有划船的声音,只能慢慢地等。只是的确,这样的大雨天怎么还会有船只呢?

胡悦朝着边上看去,有一对母女靠在一棵柳树下,胡悦朝她们点点头,母亲也微微欠了欠身。

这位夫人的表情有些哀伤和焦急,微微蹙着眉头,整张脸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血色,苍白又消瘦,在他身边是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孩,女孩虽然并没有那么悲伤的表情,但是却同样的清瘦。她们同样看着灰蒙蒙的湖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色也越来越暗,雨终于停了,但是灰黑的云层依然厚重,胡悦看着天空,他喃喃自语说:“果然雨停了。”

此时从模糊的水雾中,缓缓的映出了些许灯光。摇摇晃晃之间隐约有一艘乌篷船的轮廓。

母女二人起身朝着河岸走来,胡悦捏了捏怀中的酒壶,也跟着上去,就在三人准备登船之时。从远处传来叫声“等等!船家!等等我!”

一个背着褡裢,包着头巾的年轻人朝着乌篷船挥手。年轻人那么大雨居然没有打伞也没有带蓑衣,浑身上下已经被淋了透。

他抹了一把脸,喘着气地站在了胡悦的身边,抬头看着船只缓慢地靠近岸头。胡悦问道:“如此大雨,兄台竟不打一把伞?”

年轻人一边擦着脸,一边整理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头巾说:“出来匆忙,见笑,见笑了。”

此时一直拽着母亲一角的小姑娘,指着年轻人的头说:“越拉帽子越歪。”

年轻人动作一停,更加不好意思只能干笑朝着河边看去。乌篷船终于靠岸。船夫浑身上下都穿着厚实的蓑衣,看不清他的样貌,他朝着岸上吼了一声,四个人便上了船。

但是胡悦发现在乌篷内还有三个人,他们缩在一个角落里,看样子是为了给来人空出地方。只是乌篷内非常的昏暗,一点灯光也没有。但是位置正好够他们四个人。

忽然胡悦顿了顿,猛然回首:“前面船上不是有灯光的吗?为什么现在一盏灯都看不到呢?难道船灯被这雨水给冲灭了?”

就在胡悦迟疑之时,船已经驶离了岸边,胡悦坐在靠着船头处的位置,船夫在船尾,所以他看不到船夫的模样。他朝着另外三个人看去,那三个人正好也在打量着他们。胡悦和他们其中一个最瘦的人的视线相交,那个人的眼神却非常涣散,只是这样涣散的眼神中却也有一丝诡异,胡悦只是宛然一笑,随后便转过头,看着窗外昏暗的湖面。

在坐的七个人除了互相打量其他人的样子之外,也就没有任何的交谈。也许是少儿无法忍受沉默和无聊,她拽着母亲的衣角晃了晃,轻声说:“娘,我渴了。”

妇人为难地看着女儿,显然她没有水,胡悦看了看自己的酒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有酒,孩童喝是否不太妥当?”

那个年轻人连忙放了放布袋,他说:“我这儿有水,给小姑娘喝吧。”

小女孩不敢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妇人,妇人低头谢过年轻人后接过了茶壶。给女孩喝了些水。她的脸色也稍微有了些好转,看似是赶了很久的路,实在是有些乏了,喝完水就趴在母亲的膝盖上睡去了。

年轻人朝着船夫说:“船家真不容易啊,那么大雨还作营生。本来以为下雨就没有船会来了。”

船夫没有回答,年轻人觉得有些不自在。胡悦却皱了皱眉,原本就在船上的三人中的一个开口发话道:“几位都是要去哪里?”

年轻人先回答道:“由蔡河入淮,去泗州。嘿嘿,在下只是个学徒。”

妇人因为年轻人赠水之情,也不似之前那么生疏,便开口道:“奴家所去不远,就到洙桥岸头就可以了,我爹爹因为重病,想要最后看一眼外孙女,这才连日赶路。只要过了河就到了。”说完便安慰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胡悦微微一笑,道:“我去……”

他话还没说完,船只就开始剧烈的摇晃。船夫朝着舱里喊道:“有风浪了,你们抓紧些,如果不行,我就把船停到最近的河岸,歇歇再上路。”

女孩也被惊醒,害怕的抓着妇人的手臂,所有人都牢牢地抓着栏杆,但是即使如此,船舱外依然一片灰霾,看不清哪儿是河,哪儿是天。风非常的大,所有人除了拉住栏杆就没办法做其他的动作。夫人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拼命的搂着女儿,嘴里不停地祷告。

还没等七个乘客有所反应,船家就掉了一个头,众人提心吊胆得不敢发一言,只觉得好像小船像是一片叶子掉落在巨大的海涛之中,船一会往右倾斜,一会往右,就这样不知剧烈摇晃了多久,终于船身重重地装上了什么东西,差一点就把小女儿给撞了出去,幸好胡悦一把揽住,女孩才被胡悦拉回怀里。但是那一撞击之后,便稳当了许多。

七个人在船上等了一会,但是依然没有动静,胡悦探出了头,这才发现船家居然不见了。

此时外面已经风平浪静了,但是却停在了一个陌生的树林之中,胡悦看了看外头说:“奇怪,船家人呢?”

这是其他人都朝着船外看,但是依然没有找到人,忽然间那妇人大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在远处,漂浮着一个类似像是人形一样的东西。远远看去像是船家的摸样。

胡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但是随后那个年轻人则吓得浑身颤抖,他说:“如果……如果那是船家,那么……这船是谁拴上岸头的?有人杀了他?这里能报官吗?”

他指着绳子所绑住的那颗树,这些女孩儿发出了呜呜地哭声,显然是被吓坏了。

而在林子的深处好像有灯火,而且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三个一直非常沉默的船客开口道:“看这天又要下大雨了,我们在这船上不安全,如果一不小心绳子断了,船被吹到河里,我们就麻烦了,先上岸吧。”

但是此时胡悦却说道:“如果是有人把船夫杀了,抛尸在河里,对面的那些声音岂不是对我们非常危险?万一是河上的匪类,我们去就是自投罗网。”

胡悦话刚说完,天空就像是和他开玩笑似地,打了一个响雷,随后便开始刮起大风,随时都会下暴雨的样子。而且船又开始摇晃的厉害,那绳子发出非常脆弱的嘎吱声。

胡悦叹了口气说:“看来只能下船了。”

七人刚刚下船,那绳子就像是纸做的一般,吧嗒一下便断了。那艘船被风缓缓地吹离了河岸,朝着湖中心飘去。

这下七个人见此状况,心有余悸,他们想要离开此处只有再等到有船的时候了。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四周。

林子看上去不是很大,而且也不像是无人的荒林,反而有一种被修建过的痕迹,还有一条小径供人行走。

他们七个人沿着这条小径笔直往林子里面穿,这里有许多的花草,开得非常茂盛,甚至有些花草非常名贵,四周的草木景色怡人,处处透着一股雅致。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类似庭院装饰的摆设,总之这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一般。

七个人走着走着便不像之前那么害怕,毕竟这样优雅的林间小道的尽头应该也不会是什么盗匪山寨窟吧。

小女孩指着一朵栀子花说:“娘,好香。”

妇人拉过女孩的手,摇了摇头道:“不可以,也许是这儿的主人种的。”

年轻人和胡悦并排而行,小道幽静,非常的长。胡悦脱下斗笠和蓑衣,拍了拍衣裳。年轻人看着他说:“公子居然如此年轻?”

胡悦挑眉笑道:“长得年轻而已,实际上我的岁数可不小了。”

年轻人红了红脸,他弯腰而拜道:“啊,在下唐突了,希望公子莫见怪。”

胡悦哈哈大笑,却没有接他的话。年轻人自知有些唐突,他赶紧跟了上去说:“公子猜测这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胡悦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兄台没有发现吗?”

年轻人说:“什么事情?”

胡悦指着最前面的三个人说:“他们仿佛来过此地,虽然这里有小道,但如果第一次来此的人,应当如你我,或者是那对母女,对此处多加观察,小心谨慎。但是这三个人却一点都没看四周的景色,已经走在很前头了,仿佛知道前头有什么。”

年轻人压低声说:“莫不是他们三人搞的鬼?把船家给杀了?”

胡悦这次没有回答,他拍了拍前边儿女孩的头说:“得快点咯,你看这天又要下雨似地。”女孩乖巧地点着头。拉着母亲的手往前赶,胡悦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周围,这里的景色苏日安怡人,但是去让人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空气好像非常的稀薄。

胡悦抹了抹脖子,小女孩忽然间拉住自己的母亲悄悄说:“娘,这里好像有人。”

妇人停下脚步看着四周,这里安静的连鸟虫之音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人的气息了。

妇人拉了拉自己的女儿,表示不要胡说。但是胡悦却同样也有人窥视的感觉,只是就连他都没有看到人影,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说:“小妹妹看到了什么样的人?”

小女孩半个身体缩在母亲的身后,她说:“一个大哥哥,手里拿着一盏灯。”

胡悦眼神一亮,妇人又向着四周看去,她说:“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连这里的天都是灰蒙蒙的,哪里来的人和灯呢?”

年轻人打圆场道:“些许只是因为小姑娘太害怕了,把树枝看做是人,把芭蕉叶看作是灯笼了吧。”

妇人微微点头,小女孩咬着嘴唇也不敢再说。再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胡悦他们看到那三人站在一处青瓦白墙的屋外,房子看上去非常老旧,但是所有的材料都是上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用的别院。

三人站在屋外,却并没有进去。待到胡悦几人赶上他们才抬头说:“这里有个屋子可以供我们歇脚,等明天我们再赶路吧。”

年轻人朝着屋内看去,房内只有七个位置,上面放置着吃食和碗筷,数量正好是七份。

年轻人睁大眼睛,他沿着唾沫看着胡悦说:“这?”

胡悦说:“看来我们来此处并非偶尔,我们先进屋看看,是否还有人在此处。”

说完进了屋子,房屋内已经点燃了灯,染了熏香。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看着都让人嘴馋。除了没有人之外,这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十分舒适。但是却依然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此外,这里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是石头做的。

小女孩睁大着眼睛说:“娘,那些菜我都没吃过呢!那个小包子好像小兔子啊。”

妇人抱着女儿,也是饿了一天了。但是看到这场景,也不敢先入座。

胡悦敲敲石头做的凳子,又敲敲石头做的花瓶和香炉。他开口说:“这些东西都是用上好的汉白玉石所制作。这些菜,啧啧,别说小丫头了,连我都没吃过。”

胡悦心想,如果楚珏在此,说不定就能给他道出个名堂,可惜啊可惜,在此者乃一届穷酸书生胡悦是也。

小女孩实在饿得有些受不了,拉着母亲的手就摇着说:“娘,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妇人为难道:“可是这屋子的主人还没找到,万一不是给我们准备的呢?”

年轻人说:“但是明明有七份碗筷呢,我们正好七个人。哪有如此之巧合呢?况且一路走来,这四周的布置也非常有高雅,相比这里的主人绝对是一个风雅之人,不会对我们几个落难的人有所苛责的吧。”

胡悦坐在凳子上,拿着筷子敲着碗碟说:“就是如此,才更加古怪。这饭菜虽然可口诱人,我们中有多少人有福吃呢?为什么他能猜到我们会来到此处,别忘了还有那疑似船夫的浮尸呢。”

妇人抱紧女孩,生怕孩子忍不住跑去吃饭。年轻人看着胡悦神气自若,他抱拳道:“公子是何人?看公子这样的神情气色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胡悦还礼道:“在下区区一个混迹江湖的写词文人而已,姓胡名悦,字慕之。”

年轻人整冠而拜道:“在下姓方,名鄢,我……哎,我怎么记不得我是什么人了?”

年轻人愣了愣,妇人也愣在原地,她看着胡悦说:“不对,我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夫家姓何,我娘家姓陈,她是我的女儿,小名唤悠儿。”

悠儿抬起大大的眼睛,看着母亲又看着众人说:“你们都不记得了?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呢,我叫何悠儿,家住西大街,李家巷。娘亲你忘了么?我们家是卖茶的。”

何家娘子捂着头说:“对,对,是的。我怎么就记不得了,悠儿你怎么都记得呢?”

胡悦在看着其他三人,三人脸色灰白,没有丝毫表情。他们没有参与到四人的对话中,胡悦朝他们看去摆手道:“三位又是哪里人?可否记得过去的事情?”

三人对视,之后其中一人说:“我们三人乃是外地人,原本是要进京城行商的。”

胡悦哦了一声道:“那么就是说,你们三人记得过去的事情,而唯独方公子和何家娘子记不得了?”

何家娘子和方鄢相互对看,但是却也找不到头绪。三人中年龄略大的一个对四人说:“这个屋子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但是三人中最矮的一个人却说:“饭菜应该是为我们准备的。”

胡悦却说:“但是这里有庭院,那么就一定有主人,既然有主人那么我们干脆等到主人来了,再作打算吧。”

第24章 黄泉灯(中)

小女孩睁大着眼睛说:“娘,那些菜我都没吃过呢!那个小包子好像小兔子啊。”

妇人抱着女儿,也是饿了一天了。但是看到这场景,也不敢先入座。

胡悦敲敲石头做的凳子,又敲敲石头做的花瓶和香炉。他开口说:“这些东西都是用上好的汉白玉石所制作。这些菜,啧啧,别说小丫头了,连我都没吃过。”

胡悦心想,如果楚珏在此,说不定就能给他道出个名堂,可惜啊可惜,在此者乃一届穷酸书生胡悦是也。

小女孩实在饿得有些受不了,拉着母亲的手就摇着说:“娘,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妇人为难道:“可是这屋子的主人还没找到,万一不是给我们准备的呢?”

年轻人说:“但是明明有七份碗筷呢,我们正好七个人。哪有如此之巧合呢?况且一路走来,这四周的布置也非常有高雅,相比这里的主人绝对是一个风雅之人,不会对我们几个落难的人有所苛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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