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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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我看你们的权力太大了点,”颜雄飞说道,“对付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所谓无冕之王,只能以暴制暴。杨玉茹,你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们。看他们哪个敢拍!”

刚才被拍照的女孩子眼眶早已湿润了,眼泪不停地打转。

颜雄飞继续说道:“每个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们。”

作为一个外来人,苏镜有点紧张,因为有几双狐疑的眼睛看向了自己,他赶紧也去看着那几个记者,脸颊兀自发烫。几十双眼睛有的愤怒,有的好奇,有的充满挑逗,有的不屑一顾,一句话,大家就像进了动物园,还是免票的。灼灼的目光把几个记者的脸都烧红了,但是他们仍然倔强地看着前方,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颜雄飞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看着他们吗?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行使媒体暴力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一个记者不干了:“颜雄飞,你干什么骂人?”

“闭嘴!这是我的课堂!”颜雄飞一声断喝把那记者骂哑了,然后接着说道,“让你们看他们,是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将来你们大部分人都会走上工作岗位,到报社电台电视台工作,你们很多人会当上记者或者编辑,将来你们中的一部分幸运儿还会当上媒体的负责人,但是我要你们记住今天的一幕,拒绝媒体暴力,远离媒体暴力,如果将来你们当中有谁走上跟他们一样的道路,就会跟他们一样,遭到千人万人的唾弃。做人渣还是不做人渣,在乎一心,同学们好自为之。”

这就是骂人了。矮胖子不干了,呼地站了起来,准备理论或者是吵架,可是颜雄飞却不屑一顾地看了看他,然后不愠不火地说道:“好了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矮胖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继续站着还是坐着,还好同行拉了他一把,他算是找了个台阶坐下了。

颜雄飞拿起粉笔,片刻间在黑板上画出了那个八圈十一箭头的图案,说道:“今天,我们就讲讲媒体暴力的产生过程。”

接下来的内容跟沈博士讲的大同小异,苏镜耐心地听着,只是那几个记者很不服气地叽叽咕咕个不休,似乎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学生不耐烦地回头瞅他们,但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没办法,人都是要面子的,丢了面子,总得想法找回来。

颜雄飞喝道:“滚出去!”

“颜雄飞,你嘴巴放干净点!”

“这不是你家,你才应该滚出去呢。”

颜雄飞说道:“最近你们已经有四个同行被杀了,还不收敛点!”

“屁股蛋子都上网了,还充什么大个?”矮胖子说道。

颜雄飞气得浑身颤抖,那段视频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最初他一上课就从学生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想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磊落一点,坦然地对学生们说了经过。事实证明,揭开盖子比捂着效果好,学生们果然不再议论了。所以,他能被铁路部门聘请为公关顾问绝不是偶然。可是现在,当着一群学生的面,这几个以正义使者自居的无良记者竟然公开叫骂,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将粉笔用力一甩,准备上前拼命,教室里非常安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可就在这时,后排一个男子站了起来,走到几个记者身边,颜雄飞已经注意他很久了,他料定此人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没想到,这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只见他轻声说道:“几位记者大人,颜教授请你们滚出去。”

平静。

更平静了。

这意味着暴风雨的级别提高了,热带风暴即将变成强台风。

一个记者伸手指向苏镜的鼻子,还没等说话,苏镜一把抓住他胳膊,反向一拧,将他按倒在地,另外一个记者见状扑向前来,还没靠近苏镜,就被苏镜伸出一脚绊倒在地,然后踩住了他。第三个记者又来了,他不知道这个出头鸟是哪来的,反正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谁知道刚刚凑近了这个“出头鸟”,该鸟人的手肘就横向撞了过来,胸口挨了重重一击,他向后倒退几步,还好一把抓住了桌子,要不就从从阶梯教室滚下去了。另外两个记者不敢动了,但是又不能走。

苏镜说道:“你们这是破坏公共秩序,要我报警吗?”他松开两个记者,说道,“走吧,颜教授还要上课呢。”

“你是什么人?”一人问道。

苏镜斜睨了一眼,没搭理他。

“你走着瞧!”

苏镜还是没有搭理他,这句“你走着瞧”其实就是跟再见、Byebye差不多,千万不能太当真,这只是一句表示还要面子的话。

记者们走了,学生们惊讶地看着苏镜,然后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颜雄飞也笑了,然后说道:“我们继续上课,刚才讲了霍尔的媒体暴力结构图,现在再来讲讲中国媒体的三大情结,注意,以下并非原创,大家不要出去招摇说这是我们颜教授说的,到时候我可就糗大了,搞不好被媒体冠以学术腐败、剽窃论文的名头。这三大情结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我觉得总结得非常精辟。是哪三大情结呢?分别是正义使者情结,无冕之王情结和主子奴才情结。”

颜雄飞说,所谓正义使者情结,在于中国的记者在采访报道恶性事件时,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视为法官或事件的定性者。他们以中国普世的道德观念和一己的好恶,来对事件进行舆论诱导乃至定性,其做法已经把自己凌驾于司法之上,妄图影响和操纵法官的思想,来决定事件当事人的命运。

颜雄飞举例说道:“比如,1995年发生的四川省技术监督局处罚印制假商标的夹江县彩印厂,后者对技监局提起行政诉讼,明明是技术监督局越权处罚,但是在媒体‘打假者反而当了制假者的被告’之类的喧嚣中,以法院胡乱判决驳回夹江厂的起诉了事,就是媒体报道影响法院判决的典型个案。按照法律,只有法官才能确定一个人是否有罪,而在司法过程中,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都必须得到体现,但是由于有了媒体,程序正义经常得不到保障。在本案中,媒体通过大量的自我分析报道对观众进行诱导,对法院施压,公然践踏法律,对中国法治化进程的破坏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巨大反作用。最后媒体胜利了,观众被愚弄了,法律人心死了。再比如2009年重庆打黑案的报道,每一家媒体标题都是‘涉黑团伙’、‘公交霸王’、‘万州一霸’之类的字眼,当然这些犯罪分子的确有罪,但是在法院宣判之前就这样定性,是否合适?正因为看到了媒体可以左右司法审判的力量,所以英美很多国家在进行重大宣判的时候,都把陪审团隔离了,不让他们接触到任何媒体。”“再来看无冕之王情结,”颜雄飞继续说道,“这种情结在于媒体执业人员自大自私而不自控,他们凭借一纸记者证出入各种场所以及重要设施,使用一切手段和关系攫取所谓的独家新闻,而全然不顾保密规定和法律禁忌,把自己真当成了‘无冕之王’。他们信口开河指鹿为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然忘了自己作为新闻从业人员应遵守的准则,拜伏于记者证之下,陷入极大的自我陶醉与自我满足之中,不思进取固步自封,看看刚才那几位记者,就是这种典型。”

颜雄飞解释说:“主子与奴才情结,在于媒体以利益为主子视观众为奴才。为了赚取利润,他们可以疯狂地在电视剧中插播广告;为了利润,他们可以把‘老军医’们堂而皇之地搬上荧屏;为了利润,他们可以采写批评报道要挟对方投广告;为了利润,谢才萍明明只有一个情人,却故意写成有十六个情人。尼采说,上帝死了,我要说,媒体疯了!”

苏镜忍不住鼓起了掌,在他的带动下,学生们也报以热烈的掌声。就在这时候,先前被记者疯狂拍照的杨玉茹站了起来,朗朗说道:“颜教授,有一点你还没说到。媒体暴力的确是可怕的,但是当媒体与公权力相勾结的时候,就更可怕了。”

颜雄飞微微笑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2009年底,重庆打假曝出一桩轰动全国的律师李庄造假案,相关媒体不负责任地刊登了李庄造假的细节,可问题是,这些细节都是举报人龚刚模的片面之词,而且都是由有关部门公布的,却没有对当事人李庄的采访,这种报道本身就是有失公正的。在李庄案还没有开庭审理之前,媒体就说李庄曾经发过‘人傻、钱多、速来’的短信给北京的同行,但是后来在法庭当中,公诉人却从未出示过这份证据。在造谣而造成舆论之后,这个审判即使在大众瞩目下,也具有了某种正义性。这是不是就是颜老师常说的媒介审判呢?”

颜雄飞赞许地点点头。

杨玉茹继续说道:“我在网上看到一条消息,真的假的我没法求证,这条消息说,在对李庄案的报道中,部分媒体是在操纵下报道的,但是也有一部分媒体是有关部门通过拉关系的手段才刊登所谓律师造假的新闻的。如果真是这样,难道不正是媒体暴力与公权力的勾结吗?”

这次是颜雄飞带头鼓掌了,等掌声渐渐平息,颜雄飞说道:“公权力和媒体,在我国是两个畸形。由于公权力畸形,所以才会发生开胸验肺、断指鸣冤之类的事件,才会有官员爆出‘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之类的惊人之语;由于媒体畸形,才会出现顺宁电视台主持人被谋杀在直播台上的事此事参见《杀人游戏之现场直播》。如今,这两个畸形结合到一起,破坏力量尤其强大,对我国的法治进程将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下课后,等学生们都离开了教室,颜雄飞呵呵笑道:“是苏大队长吧?”

“不敢当不敢当,颜教授认识我?”

“几年前顺宁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被谋杀在直播台上了,是你破的案吧?他们记者还采访你了呢。”

“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刚才那个叫杨玉茹的女学生是怎么回事?记者为什么来采访她?”

“今天的《顺宁快报》没看?”

“没。”

“她父亲杨廷翔,是这次火车脱轨事件专家调查组组长,《顺宁快报》的记者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杨廷翔的女儿在这里读书,昨天采访了几个学生,今天见报了,然后就把其他媒体的记者都引来了。”

“采访他女儿干什么?”

“低级趣味,就为了多卖几张报纸。”

“也是媒体暴力。”

“中国的媒体再这么下去堪忧啊。苏队长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来听课吧?”

苏镜呵呵笑道:“实不相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颜教授。”

第七章 黑日杀机

观看日全食,有人却被谋杀了!

日全食是大新闻,可是现在日全食已经结束了,谋杀已经变成重要的新闻!播,还是不播,这是一个问题!经过短暂交锋,余榭决定孤注一掷:“扛着摄像机,马上过去拍!”对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来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新闻事件的,哪怕可能会为此受处分挨批评。每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因为每个人曾经都有过理想。

1、大学教授撇清了嫌疑

如何面对颜雄飞,苏镜颇是费了一番思量。凶手是一个很狡猾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询问每个稍微有点疑点的人,比如说这位颜雄飞颜教授。苏镜只能实话实说开门见山,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绕,都将表明一个态度:颜教授,我怀疑你了。

“颜教授,实不相瞒,我是来追查最近四宗谋杀案的。”

“我,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苏镜指着黑板上那个结构图,说道:“每个死者身边都留下了一张卡片,上面画着这个图。”

颜雄飞沉思片刻:“难道这几个人因为媒体暴力被人杀掉了?”

“我怀疑是。”

“好吧,你想问我什么?”

“你认识姚琐涵吗?”

“《顺宁新闻眼》那个记者?不认识。”

“那知道美光地板的事情吗?”

“听说过。”颜雄飞呵呵一笑,“历史啊,总是惊人地相似,美光地板算是第二家倒霉的地板了,本来事也不大,但就是被人逮住了,然后往死里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正义使者情结。”

“做美光地板新闻的就是姚琐涵。”

“不,不是姚琐涵,而是我们这个浮躁的社会。如果这仅仅是个案,我们可以质疑姚琐涵的人品,可现在个案多了,就成了一种现象,我们必须从制度上找原因,而不能单单责怪哪一个记者。当然这么说,并不是记者就没有责任,而是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根子上找原因。”

“杀了他不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吗?”

“警察难道现在都主张暴力了吗?”

“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激烈反对媒体暴力的有两个人,一个人是《顺宁新闻眼》的余榭,一个就是您了,而且你还是媒体暴力的受害者。”

颜雄飞笑道:“哈哈,原来如此,苏警官怀疑我了。”

“不好意思,任何疑点我都不能放过,”苏镜说道,“请问姚琐涵遇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翻下日程表,”颜雄飞拿出记事本翻了起来,然后说道,“你看,我在顺宁书城有一次讲座。”

“讲座是下午的,姚琐涵遇害是晚上10:00—12:00。”

“这就难办了,我得想想。”

苏镜看着他闭目沉思的样子,总觉得这位教授在耍什么花招,末了,颜雄飞说道:“我应该是在备课,只有一个不可信的证人,我老婆,而且我也不敢保证她还记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

“刘宁遇害那天你在哪儿?”

“也就是火车脱轨事故当天?”

“是。”

“在金色时代夜总会唱歌,顺宁市铁路部门很快组织起专家,又在第一时间发布了调查结果,然后立即遭到了质疑,于是他们当天傍晚就找到我,希望我能担任他们的危机公关顾问。那天我们先吃了饭,研究了对策,晚上便去了夜总会,”还没等苏镜发问,颜雄飞抢先问道,“皮华明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火车脱轨第二天晚上。”

“我还是跟专家在一起,这些你都可以去调查的。”

“昨天中午呢?”

“那是樊玉群遇害的时间?”

“是。”

颜雄飞不再翻本子了,直接说道:“复旦大学来了一位青年学者,叫沈国麟沈博士,我们中午在一起吃饭,还有另外几个老师,从中午11:30吃到下午1:00。你可以去问他们。”

苏镜问了,每天都问了,结果证明颜雄飞没有撒谎,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作案时间。他翻看着这些天来的笔记,想从中再找到一些曾经忽略的线索。他一度非常怀疑余榭,可是余榭也提供了一套不在场证明。

姚琐涵被杀的那个晚上,他在家里,没人证明。但是从小区监控录像看,他是晚上8:10回家的,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离开家门。当然,如果他要躲开摄像头也是有可能的,邱兴华观察了每个摄像头的位置之后就亲身试验了一番。不过,小区保安说,他们晚上还会时不时巡逻,也就是说,余榭如果要偷偷溜出去,不但要躲开摄像头,还要躲开保安,难度比较大,但并非没有可能。

刘宁被杀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去听音乐会了,从晚上8:00开始,到11:00结束。从入口处的监控录像里,邱兴华看到了余榭,但是出口处的监控录像则没找到他,因为观众纷纷出场,很多人都被挡住了。所以,这个不在场证明并不算完美。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一直没看到他,就说明他没有提前退场。

皮华明被杀的那个晚上,他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不但朋友能作证,就连酒楼的服务生都可以证明。

樊玉群遇害的时候,他正巧也在山上,这有点说不过去,可这偏偏是他多年的习惯。

想到这里,苏镜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凶手知道他的习惯,于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呢?而那个浑身包裹的神秘男子,只露出一个耳朵,耳朵上偏偏长了一个黑色的痦子,如果要栽赃余榭的话,这个痦子是很致命的!为什么全身都包裹了,偏偏露出了耳朵呢?他翻出了那个人的画像,除了这个痦子外,画像任何信息都没有透露。也许,余榭真的是钻进了圈套。另外几个人的画像则生动许多,一个背着相机的胖子,一个妖娆的女人,一对亲嘴的年轻男子和一个抽烟的男子。

看着看着,他就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兴趣,这几幅画像不仅描摹了五官的轮廓、特征,甚至把衣着也交待了。那个女人穿着一身连衣长裙,踏着一双高跟鞋。当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的时候,何旋回来了。

“你老婆我回来了,还不跪迎?”

苏镜一脸茫然地看着何旋,思绪还没从画像中抽出去,何旋哼道:“这个女人很摩登嘛!”

“你会穿着高跟鞋去爬山吗?”

“疯了我?”

“她就是这样去爬山的。”

“男扮女装,”何旋一口咬定,“你看,多像个男人啊,不是男人,也是男人婆。”这就不是理智判断了,而是一种醋劲的发作,哪怕是嫌疑人的画像,这个女人也不容老公多看几眼。

“有可能,因为她没有坐索道下山,穿着高跟鞋,难道她会走下山去?”苏镜思虑片刻,说道,“给我讲讲乔昭宁的事。”

“讲他?为什么?你怀疑他?”

“有一点。”

“为什么?”

“你先说嘛,今天在你们台里,你不是说乔昭宁把一家餐馆都整倒闭了?”

“那事也是你眼中的媒体暴力,”何旋不屑地说道,“被杀的四个人都参与过媒体暴力,乔昭宁也参与过,他没被杀就烧高香了,还去杀别人?顺宁有个哮天犬田鸡火锅店,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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