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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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等以后看看再说吧。”

听她的口气,好象骆子宾只是她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的临时替代品。偏偏骆子宾无从回复,只能在内心中感受到更多的愁伤。

圣克拉诺宾馆一楼的餐厅门前有两只两米多高的釉瓷巨瓶和八个大字:“江淮名菜,唯我独尊”,非常霸道的将餐厅的档次与品味做了一个形象的标榜。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些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混迹于他们之间秦迪如鱼得水,女人就是这样的不可救药,高质量的优雅生活对她们是一种致使的诱惑。秦迪最喜欢点的一道菜是水晶脍珍,还经常提醒骆子宾:“记住啊,等你发了财,要天天请我吃这道菜。”每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骆子宾就犯小心眼,心想我要是发不了财,你还吃不吃了?还是找一个能够供得起你的人呢?当然这话他不会说不出口,太煞风景不合时宜。

有一天两人开过房间,下楼吃过饭,秦迪一边从坤包里取出妆盒补妆,一边告诉正在埋单的骆子宾,她最近要去启江市出差,有一个采访任务,是采访启江远风集团的董秘,因为远风科技的报表有一个大大的疵漏,说不定会从这里边挖出什么富有价值的新闻来。说话的时候,骆子宾忽然看到邻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冲着他笑,这人竟然是叶永平。

9 )

南江系中的高层人物中,骆成宾最喜欢的就是叶永平,这也是叶永平对他最为友善的缘故。这时候突然遇到叶永平,骆子宾当然不肯放过,急忙撇下秦迪,走过去同叶永平打招呼。

“叶总,最近忙什么呢?”

“忙什么你最清楚,”叶永平扭头看看秦迪,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借你的老骆说句话。”秦迪正全神贯注补妆,忽然听见有人和她打招呼,一派茫然的看过来,叶永平已经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骆子宾坐下:“老骆,前两天陈董还问起你,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们都挺为你惋惜的,正通你既然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来我的华正怎么样?我可是诚意的啊,正缺人呐。”

骆子宾怔了一下,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的不愿意去正通?猛然醒悟这事多半是申纪鹏捣鬼,但在这种场合他当然不能说出来,只好装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哈哈一笑:“叶总,要说我不愿意去正通,那是假话,要说我这手边的事情太缠手,这才是实话。”

叶永平犹豫着,有所期待的问他:“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腾出手来?”

骆子宾心想,我的手要是不搂着秦迪的小细腰,天天都他妈的闲着,回答道:“两个星期怎么样?要是实在不行我再争取一下,十天怎么样?”

“十天?”叶永平有些为难的摇摇头:“老骆,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骆子宾强仰制住心头的狂喜,故作淡然一笑:“叶总啊,干咱们这一行的,沉不气就沉底了。”此话一出,叶永平哈哈大笑起来,当即把骆子宾的手一握:“那就说定了,不过老骆,你可不能让我们都沉了底啊。”骆子宾趁机放声大笑,郁积多日的胸臆,终于在此一刻得以尽情的舒展。

虽然得意,但骆子宾却也不敢过于忘形,知道叶永平约了人有事商谈,握手就是分别之意,于是礼貌的同桌上的几个人打过招呼,回到秦迪身边坐下,越看越这个骚娘们越漂亮,心里对她说不尽的感激,如果不是秦迪过于喜欢这里的情调,一定要在这里吃饭的话,他怎么有可能在街边的大排档上与叶永平相逢?感激之下,不由得喃喃说到:“操,男人就是要在这里吃饭,一点没错,这里才是真正男人应该呆的地方。”

“那个人是谁?”秦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永平:“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面熟就对了,”骆子宾伸出手,在秦迪的大腿上狠拧了一下:“走,咱们再回房间。”

秦迪吃惊的看着他:“你行不行啊,咱们可是刚刚下来。”

“行不行等你上去就知道了,”如果不是顾忌叶永平在场,骆子宾真有可能拦腰把秦迪抱起来:“这一次咱们上去,不弄你个天昏地暗不算完。”

这次事件过后的第三天,骆子宾就接到了南江集团董秘杨清影的电话,杨清影在电话中对骆子宾说,陈董今天有点时间,想和骆子宾聊聊,他问骆子宾能不能抽出时间去一趟。这一次骆子宾丝毫也不敢拖延,立即答应下来。

他在南江集团总部的那间会议室里等了不到十分钟,杨清影过来把他请到了陈董的办公室。陈昭河的办公室陈设令人不敢相信的简单,除了一把悬挂在墙壁上“乾”字符号之外,别无它物。

“乾为天,为龙,为首,为人间浩然正气,为创业者当仁不让非我莫属的凛然风骨。”发现骆子宾的眼睛瞄了一下乾字符号,陈昭河颇有得意之色的解释了一句,然后他问道:“骆先生,你让我很纳闷啊,那次你打电话说是想来我这里,然后又突然改了主意,现在你又愿意来了,是什么原因让你朝三暮四的拿不定主意呢?”

骆子宾听了,满头大汗,张口结舌。他敢跟叶永平当面扯谎,那是因为他欺负叶永平年轻,但在陈昭河面前,他却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在这种情况下别无选择,只好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经过全部讲了出来,当然在讲述过程中注意替申纪鹏掩饰,尽可能的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以免因攻讦申纪鹏引起陈昭河的疑虑,再度征求申纪鹏的意见,那他就彻底没戏了。

陈昭河听后好长时间没说话,后来才说了句:“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咱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然后他望着骆子宾,随手翻了翻手边的一本资料:“凤城和永平都很推祟你的技术分析,不过我更看重你的分析能力,对目前资本市场的态势你能不能替我分析一下这家公司的股票行情。”

骆子宾又一次的汗流如注,这一段时间他除了与秦迪鬼混,再就是自怨自艾悲观绝望,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接触股市了,突然之间被陈昭河问起,一时之间无辞以对。

见他满脸尴尬的表情,陈昭河说了一句:“骆先生,你随便说,随便讲,我也只是听听而已。”

这是陈昭河第一次对骆子宾说这句话,在此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步入了南江集团总部就职。

10)

面对陈昭河鼓励的目光,面对曲凤城、叶永平、祝高龙、符连双和苏妍冰的等待,骆子宾一定要说点什么,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要言必有中,否则,他就有可能失去在这些人心目的份量,彻底影响到他以后的前途。惶急之中,他脱口而出:“因为经过洗盘后的20% 死多头手中的筹码是绝不会轻出,所以第三个庄家要建仓吃进,只有两条渠道,一是从广州东联手中吃进,二是从我们手中吃进。但是现在的情形是我们的广州东联都没有斩仓,那么,在这件事中一定是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那么,第三种可能会是什么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绞尽脑汁的琢磨着,真的有第三种可能吗?如果没有的话…大脑在飞快的运转,但是他的嘴吧却始终没有停止下来:“第三种可能如果不是流通配股的溢价公积金带来的利润在起作用的话,那就是我们和东联的资本结构发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不知道就意味着被动,意味着屈于下风,意味着有人正在通过资本运作抢我们的钱!”

费尽全身力气才说完这两句话,骆子宾感觉到一种虚脱了的乏困。偷眼望向陈昭河,只见他正漫不经心的用手指弹着杯子,若有期待的样子。看到陈昭河手中的杯子,骆子宾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秦迪,他和陈昭河处于事物的两极,那只粗口罐头瓶所表怔的是对情感的忠诚与忠贞,而他与秦迪的感情却是一种苟且与仓促,奇怪的是,他们两人分别从自己的忠诚或是苟且中获得了自我的人生升华。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都是多重身份,比如说…多重…没错,是多重…

…激动之下,骆子宾突然站起来,大声的说道:“没错,是双重身份!”

他突然起立,大声喊叫,把包括陈昭河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什么双重身份?”

“陈董,我的意思是说,”骆子宾终于悟出了正在发生之中的事情真相:“曲总叶总,几位老总,我们大家都想岔了,想错了,我们以为新庄家的介入就意味着资本结构的变化,而资本结构的变化就意味着有人对我们进行掠夺式运作,但事情完全可能根本不是我们所想象的这个样子,咱们大家都钻了牛角尖了。”

“你这个人罗哩罗索到底想说些什么啊,”苏妍冰头一个不耐烦了:“绕来绕去的,简单点好不好?”

“好,简单点当然好。”骆子宾俯身面向陈昭河:“实际上,我们发现的新庄家介入,庄股结构发生变化只是一个表面现象。我们把这个表现当做了本质,围绕着它百般思索不得其解,而实际情形是,在这个表面后所隐藏的事实真相却有可能是一个双重身份的…”

“你等等!”符连双突然打断骆子宾的话,用手指指着骆子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骆子宾大急,生怕符连双抢在他前面把结论说出来,那样他就失去了这次难得的表现机会了,但是他的嘴吧张开,刚刚吐出一个字,就被祝高龙猛的一拍桌子,把他的话吓回去了:“我早料到情况会是这样,这事八成是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他转向苏妍冰,苏妍冰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永平却笑眯眯的替她说出来:“这事八成是广州东联那个叫杜景伤的财务顾问搞的鬼!他巧妙的运用了李雪英既是私募基金经理又是广州东联的操盘手的双重身份,从苏东纸业中抽出了一笔不少于6000万的资本金,用苏东纸业拖住我们,而他却用那笔钱去搞运作。如果再加上股权抵押这部分资金,那广州东联至少要拿上3 亿元的资金准备大干一场,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广州东联到底是想运作哪一家?”

陈昭河在微笑,曲凤城仍然没有任何表情,骆子宾终于看出来了,这些人中,唯有陈昭河和曲凤城最早察知了事态的真相,符连双与叶永平是后知后觉的聪明人,一点就透。苏妍冰则具有女人的天然直觉,但缺乏逻辑关联性思考,她知道谁应该对这起事件负责,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祝高龙,这只老狐狸,他却是存心故意的搅混水,他甚至有可能连事态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没弄明白,却硬是装出一副洞若观火胸有成竹的模样,然后再在他们继续的讨论中混水摸鱼。

“重要的不是事件的真相,而是我们应对之策。”曲凤城苦着脸缓声说道:“子宾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有一种变化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不知道就意味着被动,意味着屈于下风,意味着有人正在通过资本运作抢我们的钱!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杜景伤,不论他正在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对我们有害,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我们失去对局面的掌控,即使事件对我们无害,最终也会演化成对我们的严重伤害。”骆子宾从曲凤城口中接过话,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自以为自己是肉食动物,对方也会抱有同样的看法。如果忽然有一天,对方惊讶的发现我们不过是性情温和的大型食草动物,且肉味鲜美体形肥胖,对方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狠狠的一口咬下!”说到最后一口咬下四个字,他无意识的冲着苏妍张开嘴吧,恶狠狠的做了个一口咬过去的动作。搞得个苏妍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子宾这个比喻…这个有点那个…”陈昭河皱起眉头,显然也被骆子宾的口不择言搞昏了头:“这个嘛…老祝,你怎么看这件事?”

祝高龙皱起眉头:“子宾老弟是个文人,文人嘛,哈哈哈,其实陈董也没必要和他计较,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我们是肉食动物,那就别趴在草地上冒充绵羊野牛了,马上调动我们的关系人,这就是咱们的爪牙啊!先张牙舞爪一番,让杜景伤知道我们也在蠢蠢…那个欲动,哈哈哈,都乱套了,都让骆老弟搞乱了套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哈哈哈。”

祝高龙的笑声浑厚生动,非常富于感染力,所有的人都随之哈哈大笑起来,陈昭河也是忍俊不住,端着他的罐头水杯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就由老祝和小苏你们两个调动我们的关系力量,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把资料汇到子宾那里,有了眉目之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的具体应对事宜。连双你把新加坡上市的那四家企业情况跟大家说一说,企业是从凤城和永平苦心建立的投行项目库中提取出来的,注意一下部门之间的防火墙设置。现在高层监管周密,无论做任何事我们都不能授人与柄。”说到这里,他很是无意的瞟了骆子宾一眼。

知道陈董在含而不露的点拨自己,骆子宾急忙收敛起脸上的狂态,慎重的向陈董点了点头,表示他完全明白陈董的话意。这时候苏妍冰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倒了几杯水,先把第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依次是曲凤城、叶永平、祝高龙和符连双,骆子宾有礼貌的点了点头,领悟了这个姿体语言的明确含义——他已经在这个财富圈子中获得了认同。

接下来骆子宾仍然是全神贯注的记录会议的进程,他精心推敲着每一个人的讲话风格,学习着对方那种巧妙的遣辞方式,体验着一种极度理性的思维模式,会议在半个小时以后结束。

目送所有的人走出南江集团总部,骆子宾急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会议记录,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听,竟然是老狐狸祝高龙打过来的:“老骆,趴在屋子里干什么?孵小鸡吗?马上下来,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骆子宾急忙答应一声,匆匆收拾一下东西,跟董秘杨清影打了个招呼,然后下楼向正在楼上停车场等待他的祝高龙那辆黑色奔驰走了过去。

11)

祝高龙正坐在驾驶席上,同坐在他身边的苏妍冰眉飞眼笑的聊着什么,见到骆子宾走来,他落下车窗,冲着骆子宾哈哈一笑:“他妈的老骆你可真有一套,我得建议陈董立即将你斩仓,要不然再让你这样胡搞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大家都会被你套牢。”

“管它建仓还是斩仓,只有有利可图,祝总你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心情愉快的说着,骆子宾拉开后车门,坐在后排座位上。车开了,苏妍冰翻开电话号码本,打起电话来,她好象是在对什么人下达命令,口气很是倨傲,她打完一个,翻翻小本子再打一下个,轿车一直驶到曲凤城的正通证券门前停下来,她的电话仍然没有打完。

表面上,正通证券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包括南江集团在内一共有十个股东,但事实上这十家股东大部分只具有象征意义,真正控制着正通证券的只有陈昭河及南江集团。几年前股市火爆之时,正通证券也曾门庭若市,大厅里黑压压的挤满了股民,但近几来随着投资者理性的增强,聚在大厅里的股民人数越来越少,当骆子宾一行来到之时,门前稀拉拉的只有几个退休没地方去的老人正坐在大厅里享受着冷气。

下车之后,祝高龙当先而行,骆子宾紧随在他的身后,苏妍冰仍然是不停的打着电话跟在最后。他们没有进入办公区,而是来到了三楼的大户室,有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正候在这间近百平方米的房间里,一见祝高龙他们急忙恭瑾的迎上前来,祝高龙和他们握过手,简单的把骆子宾介绍给他们:“老骆,陈董首席智囊顾问。”那几个人立即面有惊喜之色,急忙摸出花花绿绿的名片趋步上前,对骆子宾刻意巴结。霎时间,骆子宾感受到一种小人得志的趾高气扬,急忙收敛心神,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他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久违了的申纪鹏带着几个人进来了,他小声的指挥着工作人员将茶几排成一排,眼睛不时的向骆子宾这边瞟过来,骆子宾发现他的姿式很是僵硬,知道事易时移,他和申纪鹏的地位已经掉转。他在这个圈子里是个陌生的访客,眼下最需要的是建立自己的人脉,而象申纪鹏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物对来说有很大用处。于是他轻松自在的走到申纪鹏身后:“老申,这一阵子你在忙什么呢,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酒,陈董指示,要为你办一桌谢师宴。”

申纪鹏身体一阵颤动,拼命掩饰着自己的的侥幸与荣幸,他装做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声音干巴巴的问道:“骆总,陈董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陈董说让我宰了你,现在你口口声声骆总骆总,忘了你拿我当孙子训的时候了?”骆子宾在心里咒骂着,脸上却充满了真诚与情谊:“你什么有空儿,咱们就约在圣克拉诺吃淮菜。那里的水晶脍珍很有味道。”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脱口而出说出了他经常与秦迪幽会的场所。忽然之间他的下身一阵冲动,居然从未象现在这样思念秦迪,这个骚娘们对他真是太好了,扒了他骆子宾的皮也无以回报,等她一出差回来,他一定要好好的把秦迪干个人仰马翻,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他心中对她的感激。

安抚过申纪鹏之后,骆子宾心里想着秦迪那一身美人皮,心不在焉的走到祝高龙身边坐下,仔细一看房间里,吓了一大跳。

此时房间之内,每张茶几上各坐有一人,或是衣冠楚楚,或是蓬头垢面,茶几上放着一部部的手机,那些人接完这只手机再打另一只手机,说话的口气时而颐指气使时而低声下气,都在哇哩哇啦的讲着话。看骆子宾目瞪口呆的模样,苏妍冰嗤的一笑,侧身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老骆没见过这架式吧?这些人都是和广州东联有关系的,大户室里的秘层操作都是这样。”

再听那些人的电话,几乎全都是打往广州东联公司,有的是找同学,有的战友关系,有的以前曾经共过事,有的纯粹是八杆子打不着。所有的人都在电话里东拉西扯,似乎是在叙旧扯淡,骆子宾却立即听明白了这些人都在绕着弯的套对方的话,尽可能的搜集关于杜景伤的个人资料。

骆子宾恍然大悟,终于切身的体会到股市中的散户与庄家相比是何等的不对称,都知道庄家有内幕消息,可又怎么知道验证这消息的确凿性又需要投入多大的资源成本。忽然嗅到一种淡淡的清香从苏妍冰身上传来,不象秦迪身体上的气味那样浓烈,骆子宾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偷瞟了苏妍冰一眼,见她正全神贯注的翻阅着记事本,又急忙把目光收回来。

各种各样的手机声此起彼伏,吵得骆子宾头大如斗,忽然之间苏妍香用指尖捅了他一下,骆子宾顿觉全身说不出的麻痒,好半晌才弄明白苏妍冰正在同他说话:“老骆,你的电话怎么不接?”

第二章:资本运营商(1-2)

1 )

骆子宾急匆匆赶到雅水轩,陈董已经在包间里等了好一会儿了,陪同陈董的是曲凤城和集团公司总部的一个叫袁志冲的副董事长。

袁志冲此人五十出头,一双眼睛黯淡无光,脸形狭长,左颊上还留有一道骇人的疤痕。这道疤痕是文革时期的馈赠,当年袁志冲在成江拖拉机厂任技师,武斗时被对立面捉住,在他的脸颊上刺了大王八三个字,从此这几个字再也无法抹掉,只好将刺字划破,扩大伤疤面积,最终破了袁志冲的相。对袁董骆子宾不是太熟悉,只知道他是成江当地人,曾经多年担任成江第一机械制造厂的厂长,是成江为数不多的赢利企业。后来省府为了打造一家国际性公司,壮大南江集团的实力,发下红头文件强令正值如日中天的成江一机厂成为南江集团的辅翼,袁志川含泪上书苦苦求情,但终归是无济于事。各方力量平衡妥协的结果,是南江集团入主成江一机厂,袁志冲便成了集团公司的副董事长。因为有袁总在,骆子宾不敢冒失,小心翼翼的同大家打过招呼,陪坐在一边,听他们讨论着正达汽车贸易有限公司的控股进程。

这些日子以来,骆子宾已经对公司的发展历程有了初步了解。

南江集团源起于长华汽车制造厂,而长华汽造不过是89年初省政府班子为了发展汽车支柱产业而刻意打造的一个形象工程。由于长华汽造的车型与众不同,前宽后窄,车体庞大,即不象公务用车,也不类似于私家用车,就连车型的设计师都搞不懂这辆车的实用功能与价值,因此始终未能进入国家生产名录,致使长华汽造非但没有形成经济效益,反而拖欠了银行近七个亿的贷款,负债总额已经超过其资产总值的20倍还要多。

1991年,以资本运作闻名的陈昭河从家乡平州市来到成江,接掌了这家已经名存实亡的企业。省委、市委领导对陈昭河的期望是,只要让长华汽造平平安安的关门,不至于引发大的社会动荡,陈昭河就是成江市的一大功臣。

陈昭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债务剥离,第二步工作则是精心打造资产得到优化之后的长华管理团队,然后在省府及市政府的配合与支持下,对全省境内十几家性质类似的企业以注入软资产的模式进去运作,简单的说来就是不费一文连续吃掉包括成江一机厂在内的十几家资产规模远大于长华的企业,成立了南江集团的雏形。

由于国内上市辅导期过长,远水难济近渴,陈昭河不惜血本不计代价,果断选择了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收购了一家壳资源之后,通过在股市上的圈钱迅速完成了对长华汽造的初期原始积累。在此之后,陈昭河聘请国际知名的美国汽车设计专家斯耐尔·巴布对长华轿车进行了重新设计,再广做宣传,一举打开了销售市场。曲凤城的加盟意味着南江集团超常规发展的又一次腾飞,陈昭河非常看好国内的资本市场,利用曲凤城的才干迅速的积敛资本,精心打造的正通证券成为南江集团的核心力量,当陈昭河开始打造基金公司的时候,南江集团已经是一家拥有两家上市公司、四十七家直接控股子公司的大型财团。

这时候陈昭河正在说话,此时他所说正是他的心声,骆子宾认真的倾听着,感受着来自于这位领袖人物身上的那股力量。陈昭河说:

“本人不喜欢埋头苦干,喜欢掠夺,掠夺的乐趣在于个人价值的升华,一个人只有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他人之上,才是积极的、有意义的人生。那些甘愿附首贴耳,任人驱使的生活方式,是对自己生命价值的最大亵渎。所以我刻意于资本运作,只有资本运作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系统获得最大程度的扩张,当然,系统的稳定性是系统扩张的前提,如果我们的行为失之不规范,那么随着熵值的加大,系统的扩张只能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忧患。也之所以我瞩意于骆子宾的加盟,我喜欢的就是子宾身上那种稳健之后的大胆与疯狂,这是一个人获得成功的最基本条件,至于其它,可在所不论。”

见骆子宾听得满脸茫然的表情,曲凤城拿起茶壶,替骆子宾斟满茶水,笑道:“老骆你是头一次来这里,这里是咱们的一个据点,凡属公司重大性决策,多半都是在这里酝酿成熟的。”

几个人正在聊着,忽然有一个西装领带的人物走了进来,用手指着陈昭河,一字一句的说道:“陈老昭,我终于找到你了,还记得我吗?”见到这个人,陈昭河推桌而起,急忙迎上前去,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小陆,小陆,小陆!”连呼三声,面有激动之色。

骆子宾等人急忙站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人,此人身材适中,刮得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腹部微凸,对陈昭河讲话时语气亲怩而不失分寸。陈昭河拉着他走到桌边:“来来来,我给你们几位介绍一位政坛风云人物,陆红志,我的舍命之交,现在是平州市计委主任。”陆红志嘻笑着向大家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又混出点名堂,尸位素餐,是平州副市长了,主抓招商引资工作。”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名片给大家分发:“各路财神,要想发大财,那就来我们平州,要是哪一位嫌赚的钱不够数,那是我陆红志失职,我先谢罪。”

陈昭河哈哈大笑起来:“陆市长,你这话不错,要想发财,还得靠你们,小陆你先坐下,别急着招商,让我们祝贺你高升之后再论其它。”骆子宾无意中发现,陈昭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犹豫,失去了惯常的那种流利与风格。似乎他想说的不是这些,那么他想说什么呢?这就不是骆子宾能够弄明白的了。

事实上陆红志与陈昭河之间有一种很深的关系,这种关系陈昭河从未对人提起过,但是他却未曾有过一日忘怀。所以突然之间在这里遇到陆红志,自然有些失态,只不过他见惯风雨,善于掩饰罢了。

2 )

陆红志能够升任副市长一职,自有其过人之处,他坐下之后,很是自然的换了称呼:“陈董是我们平州父老的骄傲,我们平州三千年一共出过两个名人,一个是东汉时候的张衡,他的四愁诗天下知名,发明的地动仪更是文明瑰宝。第二个呢,就是陈董了,不容易啊,与汉代终其一生未曾得志的张衡相比,陈董的事业如日中天,更值得我们平州人景仰。”

陈昭河哈哈笑着摆摆手:“说过头了,说过头了,这可不是一个市长应该说的话嘛,我党的宗旨就是实事求是,陆市长你不实是求是,这可不好。”

陆红志久居官场,应付这种场合很是娴熟,当即开玩笑道:“陈董,我这话可是一点没有夸张之处,实话跟你们说,平州正打算建立一个名人纪念馆,为的是开发我们的旅游资源,扩大引资途径,张衡的四愁诗真本已经轶失,我们只好求助于从陈董身上多开发点资源了,求你一幅墨宝,不过份吧?”他一再提起张衡的四愁诗,似乎是话中有话,偏偏骆子宾和曲凤城等人对此中缘由懵懂不解,只好陪在一边干笑。

南江集团的副董事长袁志冲也是久惯应酬之人,听这陆红志来意不明,语言暧昧,说什么成立名人纪念馆纯粹是瞎扯蛋,当即借力打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随口附和道:“陆市长你是不太了解陈董,就他那两笔字,比猫爬的强不了多少,你非要他出乖露丑,这不是增加我们南江集团的不良资产吗?”

陆红志哈哈一笑,趁机急瞟一眼袁志冲刚刚递过去的名片,弄清楚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谁之后,不由得面有讶然之色:“原来这位就是成江市鼎鼎大名的解困大王袁董事长,人称您是成江最具价值的实业家,经您的手解困扭亏的成江国企,怎么也有七、八家了吧?”

袁志冲矜持的一笑,对陆红志的话未置可否,曲凤城却笑道:“陆市长你的数据有误啊,袁董事长在加盟南江之前,亲手扭亏为盈的企业一共十二家,这还不把一机厂包括在内。总计七万企业职工正因为袁董事长经营才干才没有下岗,所以说袁董事长不仅在成江,即使在省里也是赫赫有名的解困大王。”

陆红志听了,惊羡不已,脱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们平州,就是缺象袁董事长这样既懂经营又富创新意识的实干家。”果然,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被袁志冲抓住了把柄:“五步之内,必有芳草。远来的和尚,未必会念真经。”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志冲瞄了陈昭河一眼,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陆红志又何偿听不出来对方话中的讥讽之意?但在这种场合失招不得,只好继续真诚的微笑着:“袁董事长咱们今天既然见了面,就是朋友了,我陆红志这人没别的,就是爱交朋友,什么时候袁董事长有空,来我们平州看一看,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袁志冲只是性格直率,但待人处事的分寸还是清楚的,心里正为自己刚才得理不饶人的过失而在心里暗暗懊悔,听到陆红志的邀请,不由得叹息一声:“陆市长的诚意我心领了,南江集团目前也正面临着投资的选择,资本没有进口固然痛苦,没有出口也是一样的苦恼啊——与平州的合作,对南江来说应该是一个机会,只不过——只不过我怕我吃不惯你们平州的肠蛋面啊。”

听了袁志冲的话,骆子宾心里猛然一惊,他隐隐约约把握住了袁志川在南江集团的地位。他多半是奉旨监察,代表省政府入驻南江集团,目的就是替成江市掌控着南江集团的庞大资产,不使其外流。所以他借陆红志的玩笑含而不露的警告陈昭河不可轻动。这么看起来,陈昭河虽然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其实头上还有一道箍,那就是地方政治势力集团的倾轧。

陆红志是个聪明人,当即哈哈大笑:“这我可要多求袁董包涵了,我们平州人最爱吃的就是肠蛋面,一顿不吃就象丢了魂似的。”听他这么一说,陈昭河脸上的微笑愈发僵硬。骆子宾见有表现机会,岂肯放过,当即假装不通世故的跳出来为陈昭河解除尴尬,开口说道:“陆市长想求陈董的墨宝,这事还真让陈董为难,陈董的事业与张衡的四愁诗相比在文物价值上可是没有可比性的啊,陈董是实业家,而张衡才华惊艳,四愁诗更是他的惊世之作。”轻轻用手指拍着桌面,他随口吟道:“我所思兮在泰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骆子宾说完,神色不动的望着曲凤城,他不想表演太过火,凡事总要给别人一个机会,这样才会让自己功劳获得别人的认同。

曲凤城站起来替陆红志斟茶,笑吟吟的接着骆子宾的话说道:“纵然美人情重,相赠宝刀,奈何路远,只能是空自忧心烦劳。我不了解张衡,不过听这首诗的意思嘛,张衡的失意也有着他客观的理由。”他的话同样是语夹刀锋,隐隐透露出一种你既然景仰陈董,那为什么不在当初而却在陈董功成名就的时候找上门来的意思。话说得咄咄逼人,却偏偏让对方抓不住任何把柄。

几个人勾心斗角,各逞心机,陆红志也知道自己过于急切,陈昭河手下的人正在暗示自己知难而退,尤其那个袁董不仅难对付,居然还隐隐透露出一种凛戒,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他无法确定这几个人对陈昭河的影响程度会有多深,当即警惕的敛住话头。然而这次成江之行,陆红志是有为而来,绝不会轻易打退堂鼓,更何况他对此行充满信心,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喝了口茶算是领曲凤城和骆子宾的情,立即站起身来:“陈董,不好意思茂然打扰诸位,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要应酬,来日方长,希望哪天能够有机会和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陈昭和站起来和陆红志握了一下手:“会有机会的。”听了这句话,陆红志笑了,这句话是一个保证,也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

3)

送走陆红志,陈昭河借故离开了雅水轩,独自一人驾车驶出了城区,来到了成江最有名的高尚住宅区清江小筑。

清江小筑人居环境优雅,依山傍水,绿荫遮蔽,除了几十幢高层建筑之外,西南角的芒果林中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二十八幢三层梯状的小型别墅,别墅群落建筑风格不一,有的外形古朴传统,有的外形呈现一种欧陆风情,每幢各自有着自己的特点。

陈昭河把车子行驶到二十二号别墅前,刚想下车,却突然突然犹豫起来,他心里烦燥的在衣兜里摸来掏去,却找不到香烟,他已经把烟戒掉几年了。他驱车驶出住宅区,找了家零售店下车买了一盒大中华,回到车里坐下抽出一根放在嘴上,又发现刚才居然忘了买火。陈昭河哭笑不得的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象这种六神无主的情形,他已经非常陌生了。多少年来他一直凭着自己的强势力量扩张着自我主张,习惯于居高临下的全局性思考,对于这些烦琐小事——他将烟丢开,开车又向市区方向驶来。

快到城区的时候,他忽然又改了主意,轿车在一个大转盘处掉了头,重新驶回清江小筑,途中他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曲凤城打来的,另一个则是骆子宾,两个人在电话里含糊其辞,陈昭河清楚他们是在关心自己,但对他们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却很恼火,曲凤城和骆子宾分明是感受到了陈昭河的不快,吱唔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扔掉手机,陈昭河习惯性的考虑起今天在遇到陆红志时手下人的表现,曲凤城的出色是正常的,那是他多年精心栽培的结果,但是骆子宾的表现却让他暗暗吃惊,看来年龄与经验为一个人所带来的智慧确然不可低估,骆子宾今天表现得滴水不漏,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装傻的时候傻气,而且每句话每个字都象是精心雕琢之后才说出来的,简直让他找不到一点毛病。陈昭河突然警惕起来,对骆子宾此人他必须重新评估,千万别一不留神让他成为第二个袁志冲。

当车子停靠在二十二号门前的时候,陈昭河的心境再次烦乱起来,他抓起烟,想起了刚才没有买火,忍不住气恼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方向盘,正要再把车子掉头,后面一辆颜色绚丽的别克无声无息的抵在了他的车尾上,他看了看出现在后视镜中的苏妍冰,紧紧的抿起了唇角,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不洁的欲望,却最终无法毅然离去。

苏妍冰走到车前敲了敲窗子:“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坐一会儿吧,昨天我刚刚买了盆水玲珑,陈董你帮我鉴赏一下。”

水玲珑是什么?陈昭河搞不清楚,但是苏妍冰已经拉开了车门,他只好行动迟缓的下了车,锁上车门,跟在苏妍冰身后进了她的家。

苏妍冰是一个祟尚欧洲生活情趣的女人,室内装饰是请一家有意大利背景的公司专门设计的,一楼的客厅内没有沙发,而是木制隔板,地面上是厚厚的绒毯,所有的家具均是从欧洲空运过来的喷雕玻璃制作,是在玻璃上进行艺术喷雕、磨砂创作加工而成的呈现出立体图案的装饰材料。它的色彩亮丽,给人以美的遐思、美的享受,能渲染出美妙绝伦的艺术气氛。即可用于室内屏风隔断装饰,又能为居室增添高雅的情调。靠近低矮的酒柜的地面则铺上了海狸皮毛,松软适宜,最适合于养护女性娇嫩的肌肤。高大的壁炉完全是模仿西欧式样,虽然壁炉中没有火,陈昭河却感受到了强烈的炽热。他身体向后缩了缩,避开蹲下身想替他脱鞋的苏妍冰,怀着无限懊恼的心情,用脚蹬落鞋子,走进了这座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温柔窝。

“在这儿坐一下吧,”苏妍冰了解这个男人,知道如果不是心里承受着强大的压力的话,陈昭河绝不会踏入她的家门的。她什么也没有问,倒了杯矿泉水给陈昭河:“坐下来放松一下,你也不是一个铁打的人。”然后她扬声喊道:“梅梅,梅梅,”连喊了四,五声,才见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揉着惺忪睡眼从楼梯上走下来,望着苏妍冰她张开嘴吧打了一个哈欠:“苏姐回来了,什么时候吃饭啊?我的肚子好饿。”

“饿饿饿,你就知道吃,养你不如养头猪,猪还知道…你打辆出租去西郊牧场,替我买斤鲜牛奶回来。”苏妍冰一边横眉立目的骂着梅梅,一边从坤包里取出一张百元钞票,递到胖女孩手上:“记住,一定要西郊牧场刚挤出来的鲜奶,听清楚了没有?”胖女孩还没有点头,陈昭河却插进来说道:“不用跑那么远了,现在哪有什么新鲜的牛奶?都是兑了牛尿保鲜的,一股骚味,还是让她就在附近的超市买脱脂奶吧。”苏妍冰横了陈昭河一眼:“我的事不用你管!”然后又对胖女孩吩咐道:“把钱拿好,一定要牧场的奶,你要是拿兑了水的陈奶哄弄我,我就跟你新帐老帐一起算!”

这个胖女孩,是苏妍冰雇的小保姆,表面上看着老实,却极有鬼主意。自从她来到苏妍冰家里之后,不是干活时摔坏值钱的瓷器,就是老喊叫肚子疼腿疼,搞得苏妍冰天天要伺候她,实在是有些头大如斗。苏妍冰的本意是将她支走,可是陈昭河却明确表示不希望这样,摆明了他这次来只是坐坐而已,没有其它方面的事情。这让苏妍冰心里感受到一种更加强烈的幽怨。

4)

小保姆极不情愿的走了,陈昭河蹲身摸了摸毛绒绒的海狸皮:“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味道好腥。”

“硝得不好,我正准备换一张。”苏妍冰把水推到陈昭河的面前,怒气冲冲的发牢骚道:“梅梅这个死丫头太不顶用了,什么活都不干,现在家里的卫生清洁工作我又雇了一个下岗女工,她每天下午四点半准时来,花半个小时收拾好房间。现在家里也不用做饭,直接从饭庄里订,也不用洗衣服,洗衣工定时上门,你说我还要雇这个小保姆干什么?笨得象只猪,吃起来赛过一只猪,你刚才也看见了,她都胖成什么模样了!就这她还迷郑少秋呢,她以她是谁?肥肥?”

陈昭河心不在焉的看了看房间四周:“我记得你去年就说过要辞掉她的。”

“我说过这话吗?”不知什么时候,苏妍冰的身体已经移到陈昭河的身后,她用手轻轻的揉搓着陈昭河的后颈:“可能我是说过这话,不过梅梅在我这里做了这么久,整天除了吃就是吃,要是炒掉她的话,恐怕这小丫头一天也受不了——再说——再说你也得让我有个说话的伴吧!”说到这里,她的手指突然在陈昭河的后颈上用力掐了一下,痛得陈昭河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她已经伏在陈昭河的背上失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的拿拳头往陈昭河的后背上打:

“昭河,你怕什么呢?我就是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苏妍冰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人要了?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嫁不出去了?是不是怕我缠上你?”

陈昭河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阴沉沉的一张脸没有半点表情。苏妍冰哭了很短的功夫,就恢复了常态,替陈昭河重新换过茶,抱着膝盖与陈昭河面对面的席地而坐:“你不是和老袁他们在雅水轩商量事嘛,怎么突然之间心情恶劣起来了?这在你来说可是太少有了。”

“我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关于——关于——”陈昭河满腹焦虑的望着苏妍冰:“妍冰你说,如果我们兼并北京风河汽造,市面上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可不是曲凤城,”苏妍冰满心不快的嘟囔道:“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你不和曲凤城商量这事?”

“我是在路上突然想起来的,丰河的老总叫罗利名,是个鬼精的湖北人,”陈昭河显然心情极乱,口不择言:“湖北人不太好对付,当年孙中山在海外组建革命党,为推翻满清费了多大功夫多少心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眼看水到渠成,湖北人却突然来了个武昌起义,摘下了胜利的桃子,他们早干什么去了?闷饭做菜时找不到他们,饭熟了菜上桌了,他们早已在最好的座位上等着了——跟你说这话也只是顺便提一提,这种可能性——对了妍冰,你不是说你刚刚买了盆水玲珑吗,在哪儿,让我看看。”他在说这些些话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弃妇式的幽怨,而这种幽怨是针对陆红志的。

“水玲珑?什么水玲珑?”苏妍冰早忘了自己进门时说过的话,瞠目结舌的望着陈昭河:“你怎么说话象那个满脸晦气的骆子宾,东一槌子西一郎头,跳跃式思维。”

“你提起骆子宾——觉得他这人到底怎么样?”陈昭河顺势问道。

“他是挺会钻营的,只可惜年纪太大了,”苏妍冰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思维已经形成定势,知识结构早已固化,你看他今天在会议室里说话时候的样子,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就象一只滑稽的大马猴,这种人——这种人——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让他到公司里来。”

“你还记得曲凤城原先是干什么的吗?”陈昭河冷笑道:“曲凤城原来也只不过是交易柜台里的清算,还有你,当初我指定你们几个出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反对,认为我陈昭河所托非人,结果怎么样?你自己也已经看到了,养活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口子就指望着你们几个。”说到这里他长身而立,左臂抱着托着下颌的右手,恢复了往常那种气定神闲:“骆子宾身上有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是成就大业最基本的,这就是我选择他的理由,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成了气候,还得看他对自己的把握程度了。”

“昭河,”苏妍冰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陈昭河垂下眼睑,身体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仿佛突然之间被人从他身上将所有的力气抽光,他无力的跌坐在柔软的海狸毛皮上:“什么事,说吧。”苏妍冰失声啜泣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能够有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是多么的不容易,可就在这种时候你总是无休无止的谈论工作,昭河啊,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会突然的盼望着你倒霉运,别那样看我,你只有情绪非常恶劣的时候才会想到我,除非你倒了霉运,否则我连句话都无法对你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幽怨,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陈昭河叹了口气,做为一个成功男人,他感受到份量最重的就是这份情感的压力,情感曾经彻底的压跨了他,完全是靠自己的过人意志与毅力才重新站起来,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持清醒与冷静,但是对于苏妍冰,他却最终无话可说。

他和苏妍香的暧昧关系,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5)

有一件事谁也不知道,苏妍冰其实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那桩婚姻虽然已经成为过去,现在连对方长得是什么模样都模糊了,但是那个男人终究是一个客观的存在,这却是苏妍冰无力否认的。

苏妍冰今年二十八岁,阜江人氏。在她十九岁的那一年,苏妍冰来到成江,受聘于刚刚开张的成江大酒店做前台,五个月后升任大堂领班。由于她姿色明媚,光彩照人,青春奔放,性情娴婉,引得许多客人围着她大献殷勤。这其中有一个港客陈柏生对她追求得最是热烈,不遗余力,陈柏生除了长住酒店,一天赠送苏妍冰一个大花蓝之外,更是抓住一切机会向苏妍冰渲染香港大都市的繁华生活和他的满腔爱意。他经常自作主张的替苏妍冰请了事假,带着她去看桂林的山水,云南的原始森林,到启东的长江入海口一揽三水汇聚的壮丽,到哈尔滨的观赏水晶一样的冰灯。时间久了,终于打动了少女苏妍冰的心。他们在成江大酒店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之后,立即飞往东南亚渡蜜月。

到了香港,见到陈柏生的母亲之后,苏妍冰才如梦方醒,原来陈柏生不过是香港的一个出租车司机,每个月惨淡营生,勉强维持温饱,此尤罢了,此人竟是个瘾君子,苏妍冰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被陈柏生几口就吸干抽净。所幸的是,陈柏生终有千般不是万般错,他毕竟不是个坏人,而且是真的喜爱苏妍冰,对苏妍冰呵护有加爱护备至,只是因为香港消费水平过高,他娶不起香港老婆,才假充大款随旅游团来到内地打起了没见过世面的大陆妹的主意。

象几乎所有的女人一样,苏妍冰在这种情形下只能接受现实,寄望于陈柏生戒掉毒瘾,只可惜毒瘾沾染容易,想戒掉却是绝无可能。为了生计,她同陈柏生商议,返回大陆深圳做旅行社生意,但要是想学做旅行社的生意,头一件是要弄清楚旅行社的营业运作,于是苏妍冰受聘于居于深圳罗湖口岸的一家名为国华的私家旅行社做起了导游。但这件工作对苏妍冰来说极不理想,她必须要花言巧语的哄骗内陆客人把钱汇入指定的帐户,然后再转手将客人包给大型的、真正具备营业资格的旅行社,就在她准备向老板提出辞呈的那一天,老板却吩咐她先去威尼斯的一个客人处送票。

苏妍冰冒着烈日来到了威尼斯,找到了老板告诉她的房间,敲了敲门,一个形貌堂堂、衣冠楚楚的男人替她打开了门。

这个男人就是陈昭河。

当时陈昭河正为改造之中的长华汽造焦头烂额,他穿着高级西装、住着五星级酒店,谈笑风生的与投资商进行接洽,陪着客户出入于风月场所一掷千金。但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却偷偷躲在房间里啃方便面,算计着回去的路费是否还有得赢余。这种苦日子对陈昭河来说却是甘之如饴,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开创着一个前景无限的庞大事业。当时他在国华旅行社预订了票,准备以游客的身份进入香港之后去交易所碰碰运气,说不定会遇到对长华汽造感兴趣的投资商。陈昭河没想到来送票取钱的人竟是苏妍冰,他当然认识苏妍冰,当初成江大酒店最漂亮的大堂领班是很难让象他这样无限扩张自我与欲望的男人忘记的。但是,苏妍冰对陈昭河却毫无印象,这是可以理解的,当年的她被太多的款爷簇拥着,怎么会记得起一个亏损企业的小经理?

陈昭河是个很深沉的男人,虽然认出了苏妍冰,他却不动声色,直到苏妍冰从他的口音中听出来同是故乡人,一时激动,他这才漫不经心的提一下省领导市领导的名字,强化他这个老乡在苏妍冰心里的重要程度。果不其然,对香港笙歌夜舞的幻想破灭之后的苏妍冰,仿佛陈昭河就是在她绝望之际出现的救命稻草,她立即牢牢的抓住了他。不遗余力的帮助陈昭河,向他合盘托出了旅行社的内幕,并愿意替陈昭河引荐几个与恒指相关的人。香港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她老公陈柏生又是当地人,多少有点朋友关系可以借用。

因为突然与家乡人相遇,苏妍冰当时的情绪很冲动,一口气讲了二十多分钟才停下来,她以为陈昭河会对她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陈昭河只是淡然的摇了摇头,对她的建议不预置评。

很长一段时间,苏妍冰也无法摸清楚陈昭河当时的心态,事实上他当时是非常需要苏妍冰的帮助的,但是,他却很有礼貌的拒绝了,此后他又多次往返于深港之间,却从来没有主动与苏妍冰联系过。而苏妍冰自己开办旅行社的梦想却始终无法实现,她花费两千八百元的港币在香港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却无法解决经营上的困难,只能是换了一家公司又一家公司,在打工阶段无望的等待。

忽然有一天,有一个叫曲凤城的男人拨通了她的电话,曲凤城用不疾不徐的口吻提到了陈董的称呼,并询问她是否愿意在南江集团深圳办事处做一名职员,就这样她去了南江集团设在宝丰大厦的办事处,并惊讶的发现等待在那里的竟然是陈昭河。这时候的陈昭河已经是志得意满,南江集团纳斯达克上市成功,正处于高速扩张的状态之中,就象从荒岛监狱中刚刚逃出来的基度山一样,鼎鼎大名的陈董再也无须偷偷躲在星级宾馆的房间里啃方便面了,这时候的他需要了结自己的几个心愿,苏妍冰就是其中之一。

他亲自开车带着忐忑不安的苏妍冰去华强北吃香辣蟹,言谈举止中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这顿饭他们一共吃了足足两个小时,陈昭河吃得很少,基本上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抽着烟——当时他还没有把烟戒掉——坐在苏妍冰的对面,闷不出声的盯着她看。这时候的苏妍冰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孩子了,陈昭河目光中所透露出来的焦虑与渴望她绝不会误读。被这双眼睛盯得时间长了,苏妍冰有些手足无措,几次提出来要走,但陈昭河却不吭气,仍然是一支接一支的吸烟,直到苏妍冰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执意要求离去,他这才挥挥手,招呼站在门外的服务小姐埋单。

陈昭河开车一直把苏妍冰带到了深圳证券交易所门前,然后率先走上了横跨深南大道的蔡屋围人行天桥,苏妍冰忐忑不安的跟在他后面,不明白这个奇怪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陈昭河站在人行天桥上,长时间的看着轿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苏妍冰站在他的右边,左边有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不停的冲着他们两人摇晃着一只装着硬币的瓷缸子,哗啦啦之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这个乞丐给苏妍冰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似乎以这座人行天桥为家,长年守在这里。连续几年,只要陈昭河来到深圳证券交易所,就一定要蹬上蔡屋围人行天桥,他至少来过这里几十次,每一次都是苏妍冰陪同着他,每一次苏妍冰都遇到那个乞丐,那摇晃的塘瓷缸子,那哗啦啦的硬币之声,甚至进入了她的噩梦之中纠缠着他。

正如同苏妍冰的婚姻状况是一个秘密不为人知,陈昭河也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蔡屋围人行天桥上那个乞丐所占据的位置,一度曾经是他陈昭河的。当年他做生意遭人欺骗,流落深圳被迫乞讨求生,那种辛酸与苦涩,永远也不足为外人道,即使是他的亲信曲凤城,对此也是一无所知。这段经历是他一个人的财富,他无意与他人共享。

早年的陈昭河胼手砥足,从小本经营做起,辛辛苦苦的积攒下了三十万元,然后他以这三十万元做为资本,同一家名为晟城的港资公司做计算机芯片生意,他把第一笔款五万元汇过去,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货,还不到一周的时间,他转手赚到了一倍的利润。但是接下来,晟城公司却拒绝再与他进行交易,理由很简单,他订货数量太少了,晟城是家大公司,寻求的是具有实力的大客户。陈昭河很清楚这是他能够抓住的最好机会,当然不肯放过。于是他先来深圳赴晟城公司考察过之后,便从所有的朋友那里筹集到二百万元,全部汇了过去。但是这一次,那二百万元现金犹如泥牛入海,却得不到晟城公司的任何答复。惊怒震骇之下陈昭河借了路费再次赶来深圳,才发现晟城公司早已是人去屋空,他被骗了,而且是骗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境地。

就这样,陷入绝境之中的陈昭河沦落为乞丐,在蔡屋围人行天桥上整整行乞了半年之久的时间,直到有一天他在天桥上看到一个熟识的朋友,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对方的姓名,这才得有机会重返故里。那个朋友的出现似乎是奉从于一个神秘的意旨,她为陈昭河提供了一切的便利条件,替他整束一新,纠正他行乞日久而养成的唯唯诺诺的习性,克服日久天长而养成的卑微心态,终于有一天,陈昭河恢复了信心,昂首挺胸的站在众人面前,以“从深圳归来的成功者”的身份向人们讲述他在深圳的“传奇发家经历”。

从炼狱中归来的陈昭河,从此再也无所畏惧,骗子也好运作也罢,奋斗失败最坏的结果也未必比得了蔡屋围人行天桥。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强,知道他的成功只是一个必然的历程。

一个时代的帷幕无声的落下,又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

 6)

苏妍冰的幽怨不是没有理由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陈昭河从未对她提出过情感的要求,尽管他非常需要她,不论去什么地方总是带上她,就连最了解内幕的曲凤城都把苏妍冰视为“陈董的女人”,但是,陈昭河却从未认同过这一点,他对待苏妍冰的态度很是奇怪,甚至连苏妍冰自己都把握不准她在陈昭河情感中的定位。

十年前,他们之间勉强可以定位在一个趾高气扬的暴发户与一个美丽女人之上,这其中有着欲望和矜持,充满了悬念与期待。但是十年后,这种关系已经变得混乱起来,苏妍冰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应该算是陈昭河的部属呢?还是他的红颜知已?情妇?亦或是他的保姆?

苏妍冰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怨恨陈昭河的冷漠与无情,她所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他和她错过了相遇之机。在当年,一个心神迷乱的美丽女人和一个趾高气昂的暴发户未曾发生的事情,在今天,同样不会发生在一个满腹幽怨的女人和一个功成名就的成熟男人身上。

陈昭河遭遇了人生太多戏剧性的事件与变化,大起大落的人生极易令人看破红尘,年轻的叶永平尚且要依靠颂读《金刚经》做为自己的精神寄托,更何况陈昭河?如果说陈昭河对于苏妍冰缺乏兴趣是毫无道理的,他毕竟是一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在苏妍冰的娇媚面前无动于衷。只不过,渡过了苦难之河的陈昭河已经脱胎换骨,心无杂念,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才能够挑起他的兴奋点,而苏妍冰,他宁愿做为一个永远的遗憾长留心中,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磨砺与人生的升华,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未免过于残酷。有时候午夜梦回之际,苏妍冰仿佛又回到了深圳威尼斯酒店那豪华的套房,但是那个充满了欲望与贪婪的面孔却消失在陈昭河那伟岸的人格之后,再也无法找到了。女人的小心眼让她不能不这样想,陈昭河是在有意惩罚她的冒犯,只是因为他当初的无言请求遭到了拒绝,自尊受到了挫伤,便有意在苏妍冰终于爱上他之后,毅然决然的回复到一个传统男人的归宿,让她空怀满腔忧怨,却只能在无人的午夜悄然啜泣。

爱上陈昭河这个男人,对苏妍冰来说是件别无选择的事情。做为一个男人,陈昭河过于优秀了,正象他自己曾经对骆子宾说过的那样,他是同代人的皎皎者,其德品风骨堪为年轻人的楷模,即使是年长者在他面前也会感受到那种秉天地正气的浩然之势。

陈昭河的学历并不高,只不过是高中毕业,但是他对于知识却有着一种疯狂般的汲取欲望。他学习的方式非常独特,所有他希望了解的知识领域,总是寻求这方面的专家长谈,他需要掌握的不是知识的细节部分,而是整体知识体系的架构与系统模型,这种高屋建瓴的学习方式令他把握住了知识体系内在的基本规律,从此一通百通,他在许多从未曾涉足的领域所提出来的见解,令钻研一生的专家学者们都为之瞠乎其后。此外,陈昭河更加洞察人情世故,驾驭着庞大的南江系人马纵横于资本市场之中,在规范的架构内以创新的名义不择手段,大肆劫掳,在南江集团的资产迅速扩张的同时,完成了他的人格自我完善与升华。

已经进入南江系决策圈子的苏妍冰目睹陈昭河变得越来越富于智性,曾经被压抑的创造力与非凡的智慧厚积薄发,喷薄而出,那种以乾卦为表征的创业者的舍我其谁的气势俨然成形并对她形成了无法抵御的诱惑,她心甘情愿成为陈昭河的情妇——如果这个男人需要一个情妇的话,那一定会是她,因为她经过长时间的苦心运作,在获得曲凤城的帮助之下将所有的竞争者逐出了圈子,此时只有他和她,未来勘可预期,越来越明朗。

更多的时候,女人对于男人的性爱表现为一种信任与依赖,尤其是发现这个男人是可以依赖并对她有着深切的情意的情况下,这种心态就会表现得淋漓尽致。苏妍冰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典型。

有一次陈昭河带她开一辆大奔去綦州考察一家配件厂,綦州人口少,地势平坦,刚刚拿到驾照的苏妍冰趁此机会试车,一个人开着那辆坦克一样笨重的大奔在一条公路上绕来转去,忽然前面跑来一条狗,苏妍冰一急,错踩了油门,霎时间大奔风骋电掣般窜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一株有五百年历史的银杏树上,猛烈的撞击下车头象纸一样折叠起来,苏妍冰被卡在驾驶室里,肋骨折断两根,额头被车窗玻璃划得鲜血淋漓,血浆倒涌入气管,除了无力的咳着血,她只能奄奄待毙。

无望的等待之中,她依稀听见陈昭河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喊,蒙胧中只见他疯了一样向这边跑过来,在当时,她陷入詹妄状态之中,无法明确陈昭河在当时所做的事情,但是后来她终于知道了,陈昭河对她的爱意甚至比她更为炽烈。当时陈昭河是用手生生的掰开扭曲变形的车门,从他的手伤处流出来的鲜血甚至比遭遇重创的苏妍冰流的血更多。然后陈昭河噙着泪水,小心翼翼的将她从车里拖了出去,抱着她疯狂的在路上奔跑,见人就询问医院的方向,这是陈昭河第一次抱起她,那种温馨的依托令她潸然泣下,她期待着这能成为永远。

苏妍冰在医院里卧床的时间远比她期待得更久,这段时间以来陈昭河就一直默默的陪坐在床边,照拂她的饮食,包括大小便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每当这种时候苏妍冰就羞得无地自容,陈昭河却象是个机械人没有任何表情,有一次她嗫嗫开口,劝陈昭河回公司,公司有太多的事情等他来处理,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误了正事。但是她只说了几句就打住了,陈昭河两只没有半点表情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这双没有表情的眼光乍一看起来似乎很酷,但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是多么的令人羞恼。

苏妍冰的身体渐渐恢复,开始偿试着下地走路,陈昭河怜爱的在一边搀扶着她,走累了,她就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陈昭河身上歇息一会儿,因为天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陈昭河又象喂猪一样的逼她吃进大量的营养物质,她的体形象个气球呼呼的膨胀起来。当她靠在陈昭河的怀里时,陈昭河很纳闷的搂住她的腰,表情就会变得极为古怪,显系苏妍冰的发胖对他来说是件不可理解的怪事。

令苏妍冰惊讶的是,当她伤愈出院后,陈昭河仍然鼓励她继续开车:“人必须体验失败,只有失败才会促成人的成长,你继续开,我先睡一会儿。”他说到做到,自己到后排座位上和衣而睡,苏妍冰则吓得全身颤瑟个不停,把这辆新买的奔驰开得蜗牛一样慢,一直到后面有一辆急不可耐的富康猛的窜上来,在大奔的屁股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陈昭河这才睁开眼睛,徐徐说道:“看见了没有,这一次车祸就比上一次轻微了许多,什么叫进步?这就是了。妍冰你要知道大多数车祸就象你现在遇到的一样,它们一点也不可怕,需要的只是你具备足够的争吵能力。”

苏妍冰哭笑不得,只好撇下陈昭河下车,跟肇事的富康车主吵起来。大奔与没屁股的富康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对方在苏妍冰的伶牙利齿下溃不成军,苏妍冰的自信心莫名其妙的恢复了,从这以后她再也没有出过车祸。

他们有过太多的类此经历,双方都把自己的生命印在了对方的成长过程之中,任何力量都难以再把他们分开,一如骆子宾与秦迪后来所发生的故事一样,总会有些事情要发生,这是不言而喻的。

曾经有一次,但仅仅就一次,苏妍冰差一点委身于陈昭河,但差一点就是差许多,这个男人与她的距离从未象那样的接近,但瞬息间又迅速远去了,那一次机会的错失,从此苏妍冰永久的失了这个男人。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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