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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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这一天是启江市值得纪念的一个日子,启江附近城市的所有航班全都爆满,通往启江的高速公路上奔驰着一辆又一辆的高级轿车,那些走下飞机的衣冠楚楚之士则包下数量更多的出租车赶往启江,一时之间启江市高级酒店纷纷客满,市府门前拉起了鲜红的彩绸:南有博鳌,北有启江,距启江资本论坛开讲还有三十二天。市委丁书记一看到倒记时牌顿时勃然大怒:“怎么回事?这事应该哪个部门负责?一个月前立的倒计时牌到现在还没变,给我查清楚,是谁的责任要到市委会议上做检查!”

混杂在数量众多的高级轿车中,有三辆丝毫也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这三辆轿车来自于省府,其中一辆轿车驶到了启江市证券信托有限公司、也就是原财政局开办的现在已经被南江集团收购下来资产。从这辆轿车上下来了三个面目普通的男人,年龄都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他们走进办公大楼后不久,南江集团派驻启江的总裁周总随同他们一起出来了,他的脸色青白不定,在三个男人的热情推搡下他钻进了轿车里,从这一特定时刻起此人就消失了,所以曲凤城才会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无法联系上他。

中午时份,三辆黑色轿车中的一辆出现在启江名气最响的高尚住宅小区嘉乐园,四个男人走进一幢楼里,十几分钟后,一个只穿着深棕色条纹睡衣、赤脚着一双拖鞋的男人被强行挟持下来。这个男人是南江集团的财务总监曹鸿,他正在休每年十五天的长假,但是他并没有把休假的事情告诉他的家人,却悄悄带了一个要好的女朋友到这里幽居,当他下楼的时候,绝望的眼睛转过去,看到了女友一双畏惧与胆怯的目光,于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到了晚上,三辆黑色轿车又行动了,一辆长途奔袭风崖谷口,在莫兰的配合下将苏妍冰控制了起来。看着极度震恐的苏妍冰被四个人中的两个女人强行挟持到她的房间,莫兰躲在树后面,吓得心脏砰砰乱跳,直到听不到苏妍冰不甘的尖叫声,她这才急忙忙的奔到宾馆楼后面的一座小二楼里的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一座佛堂,释伽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脸色惨白的莫兰,莫兰心神不定的跪下,泪水禁不住的淌流下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姐妹前世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啊,小冰这一次你可不要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她哭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揉着跪得太久而麻木的双腿,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忽然之间她站住了,朱胖子正站在她面前,一眨一眨的盯着她。莫兰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朱胖子对视。

好长时间过去了,朱胖子突然问了一句:“画呢?”

莫兰懵怔的抬头:“画?什么画?”

“你别跟我装糊涂!”朱胖子上前一步:“就是我画的那幅苏妍冰的画。”

莫兰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你给苏妍冰画过画吗?怎么我不知道?”

朱胖子抬起一根胖嘟嘟的手指,向着莫兰指了指,又放下了,象个泄了气的气球一下他突然瘫软下来:“好了小兰,你不要跟我斗气了,那幅画画的是苏妍冰不假,但却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她现在已经这样了,最起码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你把画还给我,我销毁它。”

莫兰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不告诉朱胖子她已经把画卖给了温蕴的事情,再说那幅画只卖了两万元,都怪温蕴那个女人太精了,明明说好的五万元,却只付了两万,后面那三万估计是不会再付的了。这事让朱胖子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她不喜欢任何人生气,所以就说道:“那幅画我已经烧掉了,我怕她看到不好。”

“你说的是真话?”朱胖子问道。

莫兰反问:“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朱胖子无语,两个人在夜风中站立了很久,冷风袭来,莫兰突的打了一个激颤,朱胖子见了这情形,叹息一声,说了句:“回去休息吧,这事,本来我们也帮不上忙。”说完,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迟缓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远处水族馆的餐厅里,欢宴仍然在进行之中,少了苏妍冰,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那个洋妹妹公务员感到奇怪,但想到没有了那个讨厌的女人在桌上碍事,她更开心,也就慢慢把苏妍冰忘掉了。

但是,三辆黑色轿车中的另两辆,却遇到了麻烦。

另两辆黑色轿车一直驶到了启江宾馆的门前,八个男人分坐在两辆车里,一声不响的吸着烟,一直等了快两个小时,才见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宾馆的门前,侍应生打开车门,就见一条腿从车里伸出来,接着,一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子扶着祝高龙从车上下来,刘凯付清车资,也下了车,用说不出恼火的目光看着祝高龙。就是因为祝高龙这个色鬼非要拉上那个三陪女回来,气得刘凯没敢开他那辆宝马,在启江他大小称得上个名人,让人看见有三陪女从他的车上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偏祝高龙很是自鸣得意,他今天晚上喝了至少一斤半的白酒,正在兴头上,扯着喉咙大喊大叫:“刘队,刘队,上一次那个女俘虏是你先上的,这一次该轮到我先了。”

“先你妈了个蛋!”如果手里有枪,刘凯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枪崩了这个王八蛋,这家伙的那张臭嘴简直比粪桶还臭,他把头低下,生怕宾馆的服务小姐认出他来,悄声的吩咐了那个三陪女一句:“你还等什么?快点扶他进去。”

三陪女扶着祝高龙在前面走,刘凯隔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走过前厅,上电梯到达祝高龙的房间门口,他从兜里掏出一千元来,扔给那个三陪女:“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不料骆高龙虽然喝得大醉酩酊,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反应,他的手在半空一抄,抢在喜形于色的三陪女前把钱抢了下来:“不用这个,刘队,用不着这个,对付一个女俘虏还用得着这个吗?”

刘凯火了,抓住祝高龙的肩膀把他猛的往墙上一撞:“立正!”祝高龙刷的站得笔直,这是战场血火中养成的条件反射,不听话会立遭处决的。刘凯又一声大喝:“向后转!”祝高龙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傻,真的一下子转过身去脸冲墙,老老实实的站着。这边刘凯打发三陪小姐:“走走走,快点走。”然后把手伸进祝高龙衣兜里摸出磁卡钥匙打开门,把祝高龙推了进去。这家伙进了房间看见床,嘻嘻一笑:“刘队,老是这样夜半偷袭不行啊,你替我放会儿哨,我打个盹。”说完,一头裁在床上,呼噜噜的打起鼾来。刘凯气恼的坐下来抽了支烟,又替他把鞋脱掉,本想再替他把衣服脱掉,想一想又算了,我他妈的是刘队又不是三陪小姐,脱他的衣服干什么?

独自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刘凯下了楼,忽然遇到一个外地上市公司的老总,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又被对方热情的拉进房间里坐一会儿,再出来时正遇三个面目冷竣的男子与他擦身而过,他也没理会,走到门前正想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却又遇到了熟人,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回去了——回去一坐又不知多久,回家晚了老婆不高兴的——可是这个熟人说什么也不依,居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起来,搞得刘凯哭笑不得。

这么耽搁的功夫里,那三个男子已经上了楼,走到了祝高龙的房门前敲了起来,祝高龙磨磨蹭蹭去开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喝多,他一个劲的跟刘凯装疯卖傻,只是希望刘凯别忘了当年在战场上是谁救了他的命,刘凯一走他就爬了起来,坐在床上拨那个被刘凯打发走的三陪女的手机,打开门发现来的不是三陪女,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大多有着一种预感,能够在危险来临之前感知到某种威胁,祝高龙又是武学世家出身,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更高,否则他也不会在七个越南兵的堵截包抄下毫发不伤的逃走。开门一见到来人的那几张冰冷的脸,他立即嗅到了一种危险,在还不能确定这种危险的缘由及程度的时候,他已经突然狂呕一声,张开大嘴冲着门外做势欲吐。

门外的人吓了一跳,怕被他吐到身上,本能的向后一闪,祝高龙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嗖的一声从三个男子闪出来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撒腿向楼下狂奔。三个男子呆了一呆,才突然醒悟过来,“快,不能让他跑了!”跟在后面飞快的追赶。

祝高龙可是特种兵出身,跑到消防通道处的楼梯口,抓住楼梯扶手哧溜溜滑了下去,后面追上来的四个人就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能三步并做两步,吭哧吭哧的在后面越追越远。但是楼梯口处却守着一个人,见祝高龙滑下来,急忙扑上,却被祝高龙猛的推开,冲到了大厅,立即,大厅里又有两个人向他拦截过来,后面的人也在大喊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他的喊声惊动了许多人,门外又冲进来两个男人,加入了追堵祝高龙的行列之中。祝高龙也高声的喊了起来:

“刘队,快救我!”

27)

刘凯和熟人握过手,正要转身离开,忽听祝高龙那一声呼喊,他的脑子恍然间一片漆黑,仿佛又回到了当场的战场上,眼看着战友祝高龙在越军的前后包抄之下拼死逃命,更多的越军从各个角度扑上去想活捉这个中国士兵。丝毫也没有犹豫,侦察连特务队队长刘凯飞快的冲上,脚下一个扫荡腿,只听叽哩骨碌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一脚也不知扫倒了多少个人,只看见地面上一堆面孔呲牙咧嘴。那个惹祸精祝高龙从人堆里跳起来,连看也没看刘凯一眼,撒腿向外飞奔,见他竟然临阵脱逃,刘队长勃然大怒,当即要执行军法,拨枪就射,一拨只拨出了部手机,才突然醒过神来,这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和平年代的宾馆大厅中。再细看被他扫倒的追赶祝高龙的那几个人,刘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掉头疾步向外就走,恰好一个人从外边走进来,刘凯收势不迭,砰的一声将对方倒撞了出去。

刘凯那是何许人物,当年老山前线侦察连特务队的队长,一身的硬功夫,肌肉就象一块生铁,一撞之下,那个人痛叫一声,踉跄后退几步,撞在玻璃门上,还好没把玻璃墙撞碎,不过这也够他受得了,被撞得鼻血狂喷,他捂着鼻子,呆若木鸡的望着他:“刘总,你的力气太大了。”

刘凯看了看这个倒霉的家伙,感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他脑子正在想着祝高龙趁着夜暮逃走的事情,今天他这个事做得莽撞了,不问情由乱插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来。不过又一想,祝高龙好歹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自己的一条命,今天就算还他这个人情了。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到底有些心虚,瞥了眼前这个人一眼,哼了一声,在被他扫倒的一个人爬起来追上来之前,急匆匆走出门上了司机恰好开到门前的轿车上,一溜烟的开走了。轿车开出好远之后,他回头向夜暮中张望了一下,才忽然想起那个被他撞破鼻子的倒霉鬼叫杜景伤,是广州东联的一个财务顾问,这几天老是打电话跟他提远风集团股权置换的事情,这下可好,他把人家的鼻子都给弄破了,印证了资本每一个毛孔带带着鲜血的老话。

狼狈不堪的捂着鼻子,杜景伤眼睁睁看着刘凯走远,还不好出声叫住刘凯,叫住刘总干什么?让他给自己止鼻血吗?这时候专门给广天证券王哲开车的那个丑女孩小邓走过来,手忙脚乱的从挎包里翻找出几张纸巾来,上前帮助杜景伤止血。广天和广东联关系密切,双方各自在对方的公司中掺股,搞资本运作的时候一家打两家牌子,两家资源尽可调用,所以杜景伤在启江和王哲用同一辆公爵王,这次小邓送他来宾馆,是想见过骆子宾之后直接去机场。

杜景伤意外负伤,就没有按时上楼,让房间里的骆子宾等得心神不定。

骆子宾和温蕴早就回到了他的房间里,温蕴跟来是怕他的房间太乱让人家广州东联的客人笑话,所以跟过来帮骆总整理整理。她还真来对了,经过服务员打扫过的房间很整洁的,但是一进房间就嗅到一股熏人做呕的臭味,温蕴捏着鼻子东找西找,才发现这股味道来自于骆子宾的脚上,急忙叫骆子宾把袜子脱下来,用个塑料袋装了扔到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再让骆子宾换上一双雪白的新袜子:“看男人的品味,要看男人穿的袜子,骆总你这样不行啊。”温蕴说。骆子宾涨红着一张老脸,心想秦迪说的是看男人品味要看短裤,不知她们俩谁说的对,也可能都有道理,总之是自己错了。

换过袜子,温蕴再细细一看骆总:“这样不行,你的头发太乱了,过来浴室我替你吹一下。”骆子宾只好跟着她进了洗手间,先把头发弄湿,再让温蕴拿起房间配备的吹风机替他做发型。骆子宾的头发又稀又软,头型偏长,两头带尖,怎么摆弄都好象缺了点威严,温蕴折腾了好久终于泄了气:“先就这么着吧,不知道现在美容院有没有颅骨整型这项服务,要是有就好了。”骆子宾挤挤鼻子,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温蕴的脖颈,一个劲的咽口水。洗手间里空间狭小,温蕴吹风的时候两个人身体挨来蹭去,蹭得骆子宾丑态百出,心想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有几次好象温蕴有点那么个意思,但他最终没敢动手。

好歹弄出个发型来,出了洗手间,温蕴又替骆子宾佩了条领带,考虑了一下又摘了领带,换了件圆领的休闲服,杜景伤管他叫骆老师,那么就应该象个老师的样子才对。这么折腾下来,早就过了跟杜景伤约好的会面时间,可是杜景伤却没有来,温蕴等得急,骆子宾更是心神不定。

终于,杜景伤带着小邓敲响了房门,温蕴开门,见到杜景伤不禁呆了一下,幸亏她是见过场面的女人,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杜总来了?骆总正在房间里等你呢。”杜景伤苦笑了一下,走了进来,见到他的模样骆子宾倒是无喜无惊,简单的握了一下手:“请坐。”

杜景伤坐了下来,先整了整衣领。刘凯那一撞害苦了他,突然涌出的鼻血把他雪白的衣领染红了,这家破宾馆居然没有洗衣烘干服务,害得他只好在一楼的公用洗手间把衬衣脱下来,洗干净再穿上,湿漉漉的领子真是说不出来的让他不舒服,可还得装没事儿人的样子,继续与骆子宾谈笑风生:“我对骆总是久仰了,这次居然能够在启江与骆总相逢,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返回广州之前与骆总见一个面,还希望骆总以后多多照顾。”

骆子宾哈哈大笑了起来:“小杜你真会开玩笑,现在你正值如日中天,说到照顾,我们南江集团还需要杜先生你多多照顾啊,有个什么重组啦,购并啦,买壳啦,对了,也包括做庄什么的,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大家多通通气,寸头调动方面我在公司里多少还能说上几句话,到时候帮你吆喝吆喝,能起多大作用不敢说,但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助益吧。”

杜景伤急忙点头:“谢谢骆总,有您这句话,咱们双方就能够找一个合作的基础。”骆子宾也点头:“没错,基础有了,双方的信任程度就会加深,这对实质性合作来说很重要。”点题两句废话,骆子宾心里就有了数,这个杜景伤显然不是商谈融资意向来了,那他来找我干什么?还准备再来几句桌面上的废话,温蕴却带着小邓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位老总停一停,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杜总,你把湿衣服脱下来我替你用吹风机烘干,这么穿在身上会得病的。”杜景伤心知肚明,知道是小邓刚才拉着温蕴出去,说清楚了他们来晚的原因,所以温蕴才会让他烘衣服,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便尴尬的望了望骆子宾,等小邓向骆子宾解释完,骆子宾哈哈的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快点脱下来吧,都不是外人。”杜景伤还有点不好意思,温蕴冒出一句:“真的没关系的,骆总的衣服也都是我给他熨。”一句话,落定了她和骆子宾有着暧昧关系。杜景伤这才当着大家的面脱下衬衣,交给温蕴和小邓,两个女人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用凉衣架把衣服挑起来,拿着吹风机对着衣服吹了起来。

一边吹风,温蕴一边竖着耳朵倾听骆子宾和杜景伤的谈话,还指望听到点运作内幕,也好跟个庄赚一笔什么的。替她拿着衣服架的小邓好象也是这个心思,两人是心照不宣。只听杜景伤开口说道:“骆老师,前些日子在深圳,有个朋友替我引荐了一个人,他现在正搞一种金融产品,名字叫做中国统一指数。”

听他突然改了称呼叫骆老师,骆子宾不能不慎重对待,他嗯了一声,半闭着眼睛听杜景伤继续往下讲:“中国统一指数拟将在文莱上市,国内可以通过在香港恒指建立帐户进行买卖,据我的朋友讲下一步还将推出期指,关于这个问题我同彭立明彭司长谈超过,他的态度很是慎重,我想听一听骆老师你的建议。”

骆子宾半闭着眼睛,慢吞吞的说道:“中国统一指数也好,期指也罢,本质都是对冲性质的理财工具,中国股市是一个单边市场,所承受的压力过重,稍有风吹草动人们就吵着要求政府托市,政府又不是谁家的保姆,哪管得了这么多的事?所以当前最需要的就是建立一个可靠稳妥的对冲机制。彭司长为什么不积极推动这个利大于弊的项目?”

“哦,”杜景伤解释道:“彭司长认为,这两个指数的买卖行为都不是建立在实物的基础上的,是典型的买空卖空,与其说是投资,勿宁说是赌博更恰当些,他担心高层的会对此产生抵触心态。”

“是这样,”骆子宾笑了笑:“这个问题嘛…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杜景伤大诧,急忙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讲故事?”他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拜访骆子宾,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可是骆子宾居然要跟他讲故事,有没有搞错?

“没错。”骆子宾加重语气,重复道:“讲故事!”

28)

“我要给你讲的故事,是ST品东酒业证券部经理陈健遇到的事情。”骆子宾好象不知道他和杜景伤只有短暂的会唔时间,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也就是半年前的时候吧,陈健请了内地一家企业的老总来启江吃河豚肉,还请了远风集团的刘凯和孙长征做陪。这个河豚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嘴的,世界上有名的美味,但是有剧毒,厨师必须小心的将毒腺剥离出去,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人命,中国有句古话:冒死吃河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所以国家对食用河豚是严格控制的,国内只有几家宾馆获得经营许可。那个内地老板胆子小,不敢下筷子,陈健就说,绝对没事,你看我吃给你看,说完他挟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吃完,还没等咽下去,突然就翻了白眼,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吓得内地老板连声惊叫,孙长征吓慌了神,急忙跳起来要去叫饭店的老板,还是刘凯这人有主意,说叫老板怕来不及了,眼下救人要紧,怎么救呢?听说河豚中毒只有大粪才能解,刘凯就让孙长征快点去弄点大粪去,孙长征办事就是快,去洗手间没两分钟就弄来大粪,掰开陈健的嘴灌下去,这一招还真有效,陈健慢慢的醒过来了,终于脱离了危险。然后,大家又吃起快凉了的河豚肉来。”

骆子宾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小杜你猜一猜,陈健刚刚脱离了危险,怎么刘凯他们又吃起了河豚肉?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是啊,”杜景伤听直了眼,重复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然后他摸了摸鼻子,心想,刘凯肯定没被河豚毒死,这一点他破了鼻子就是见证,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有被毒死呢?正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温蕴耐不住了,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猜到了。”杜景伤急忙转向她:“是怎么回事?”温蕴认真的分析道:“刘凯和孙长征他们没有被毒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服了解药。”杜景伤诧异的望了望骆子宾,见骆子宾强弊着笑的模样,知道温蕴没有猜对,小邓却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解药?他们从哪儿弄的解药啊?”温蕴大声道:“骆总不是早就告诉了你吗,解药就是大粪!骆总,我猜得对不对?”

骆子宾缩了缩脖子:“小温,你继续往下猜。”

温蕴道:“他们是先吃了大粪…不不不”感觉这事好象不是刘凯孙长征之辈所可能干出来的,她又改了口:“他们先吃河豚肉,等中了毒再吃大粪解毒,这一回应该没错了吧?”说完之后再仔细想想,好象也不对,情急之下索性撒起娇了:“骆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一点说嘛,都快要急死人家了。”

被温蕴这么含娇带嗔的一弄,骆子宾全身的骨头顿时轻了二两,再也顾不上卖弄玄虚,缓声解释道:“实际情况上,河豚肉中的毒腺已经全部剥除了,吃多少也不会中毒。”

温蕴呆了一呆:“那,陈健怎么就中了毒呢?”

骆子宾道:“陈健并非是中毒,而是他患有癫痫病,也就是抽疯了,突然之间发作了。”在杜景伤的哈哈大笑声中,他突地提高了声音:“资本市场本身是无害的,买空卖空也不见得就是一无是处,市场的缺陷不能成为我们拒绝完美市场的理由。以为拒绝市场的完善就能保证市场的良性运作,这同拿大粪治疗癫痫的逻辑有什么不同?一个健全的资本市场不可能少了对冲机制,就以为害东南亚的索罗斯来说,他的对冲基金就是桩功德无量的善事,它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股东在投机过程中的利益。小杜,你说的这两个项目都很不错,一定要坚持搞下去,搞出名堂来!”

杜景伤诺诺点头,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小邓,小邓很想继续再听故事,可是时间确实不早了,只好开口说道:“杜总,快到九点半了,再迟会误了航班的。”杜景伤急忙站起来,伸直手臂让小邓和温蕴替他把吹风机吹干的衬衫穿上:“骆老师,我有一个请求,你务必答应我。”骆子宾警惕的抬了一下眼皮:“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好了。”杜景伤呵呵笑道:“我正在为证监会起草一份报告,您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骆子宾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你上一次偷了我的我还没说你呢,这一会又跟我来这一手!表情却很是欣然的大笑起来:“没问题没问题,这个故事就归你所有了,另外你还需要哪方面的资料,尽管开口好了。”杜景伤果然不客气,开口便向骆子宾提出一大堆资料,骆子宾一口答应,还叫温蕴拿支笔记下来,双方都煞介其事的装做真有那么一回事,然后杜景伤就准备告辞。

走出门,杜景伤回头和骆子宾握手,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双方都有所期待,居然迟迟不肯松开。好一会杜景伤才讪讪的松开手,说了句:“骆老师,在资本运作方面,您的理论研究是我最佩服的,以后说不定哪一天,我遇到困难,还希望骆老师能够能够指导我。”这句毫无实际意义的话使骆子宾说不出的失望,只好礼节性的应付了一句:“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骆子宾能够说上话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然后他扭头对温蕴吩咐道:“小温,替我送一下杜先生。”温蕴的精明果然没有令骆子宾失望,没有套出杜景伤一句要紧的话来,今晚岂能就这么罢休?这个女人学着小姑娘把脚一跺:“骆总,要我说干脆你也跟我们出去走走,天天一个人弊在房间里干什么?”骆子宾假装犹豫了一下:“这个…你替我送不也一样吗。”温蕴一把拖住他:“我送怎么能和骆总你送一样呢?你们两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会让人家杜总笑话的。”

杜景伤也只好哈哈一笑:“这个怎么好意思麻烦骆总,”再看看表:“真不好意思了。”几个人脚步匆匆直奔楼梯,出了宾馆后温蕴怕小邓将这两个人抢走,干脆毫不避嫌的一手挽一个:“上我的车上我的车,骆总已经习惯坐我的车了。”眼看着她把骆子宾和杜景伤全拉进她的车里,小邓干瞪眼没办法,只好赌着气开着那辆公爵王跟在后面,两辆车直奔机场而去。

上了车,骆子宾和杜景伤却突然找不到话题了,两个人一声不响的坐着,温蕴心里急,却也不敢乱说话,终于到了机场,看着杜景伤换了登机牌,快到安检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孙雪英,她是专诚赶来机场为杜景伤送行的,孙雪英和广州东联有着秘密的合作关系,对于这件事南江集团总部的一次会议上曾经由骆子宾分析出来,而白天他和孙雪英同桌坐了许久,也没有看出端倪,直到这一步才证实了。

杜景伤过去和孙雪英握手,正说着话,忽然扭头对骆子宾说了一句:“骆总,红黄蓝的姜平姜董事长,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骆子宾点点头,唔了一声,好象谁也没介意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杜景伤飞走了,小邓、孙雪英、温蕴三个女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各自上了各自的车,返回市区了。把骆子宾送到宾馆门前,一路上始终未说过一句话的温蕴开口了:“骆总,到了,我还用上去吗?”

骆子宾一路上一声不吭,就是想怎么再让她回自己房间去,所以早想好了一句在这个时候说的话:“你上来一下,上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一下。”温蕴打了个哈欠,好不情愿的跟着骆子宾下了车上楼,进了房间。骆子宾摊开一张纸:“小温,你给我说一下,今天白天在海上风时,杜景伤他们那个雅间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们是怎么一个顺序坐着的。”温蕴呆了一呆:“骆总,你问这个干什么?”骆子宾说:“你别管,我有用就是了。”温蕴在纸上画了好半天,总是想不起来那一屋子人都是谁,伤透了脑筋才画了个禁不住推敲的大概。然后骆子宾收起那张纸,随口说了句:“你先洗个澡,我给曲凤城打个电话。”说完,他假装拿起手机拨号,心里却极度紧张的等待着温蕴的反应,说不定这个女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温蕴被他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是筋疲力尽,居然没什么表示,径直进了浴室。骆子宾心花怒放,这才拨通曲凤城的电话:“曲总吗?我是骆子宾,跟你说个事,想请曲总注意一个名叫红黄蓝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姓姜,叫姜平,我估计家公司有八成的可能正在与黄海渔场接触…我没说错,就是黄海鱼场,消息可靠不可靠?没有消息,曲总你先听一听我的分析…”这时候温蕴突然从浴室里探出头来:“黄海渔场?”骆子宾面有愠怒之色,不耐烦的向她摆摆手,温蕴的头又缩了回去,骆子宾继续对着手机讲道:“没错…黄海渔场的盘子是太大…但是…别别,你别挂了呀。”他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手机,摊了一下手,算了,他骆子宾已经尽了自己的力了,曲凤城爱听不听吧。

温蕴洗过了澡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骆子宾说:“睡吧。”骆子宾也说了句:“睡吧。”然后站起来向温蕴走了过去。

29)

一番折腾过后,骆子宾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温蕴好不乐意的嘟哝了一句:“谁呀,这么讨厌!”翻了个身,接着再睡,骆子宾急忙抓起手机:“喂?”没有回答,信号已经中断了,他带有几分恼火的把手机放下,正想再哄着温蕴再来一次,手机又响了起来,细看显示屏,居然是一串0,骆子宾吓了一跳:别是国外打进来的吧?可是再接,依然没有信号。就这样,手机莫名其妙的响了七、八次,吵得温蕴睡不成,不胜其烦,心情遭到了不可修复的破坏,坐起来说道:“我回去了,你这床太小了,两个人挤不下。”

该办的事都办了,骆子宾对于温蕴的离开也没什么意见,看着她在地上捡扔落的衣物,他又试着接了一下,这一次突然通了,意想不到的竟是池立秋的声音:“老骆,是不是老骆?”骆子宾哼哼了两声,脸色突然变了,拿着手机嗯嗯半晌,突然跳起来飞快的穿上衣服:“快快,你知道豁口庙在什么地方吗?”温蕴很奇怪的回答了一句:“知道啊,你打听这个地方干什么?”骆子宾心神不定的说了一句:“你别管了,麻烦你送我一下,我得马上去那儿有点事。”

三十分钟后,骆子宾在启江豁口庙处下了车,正东张西望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忽然看到一个成江晚报的一个记者正站在公共汽车站冲他招手,他顾不上跟温蕴告别,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那名记者带他从后门进了一家医院,来到了一间外表象是车库的建筑物前,池立秋和两个警官正愁眉不展的站的门前,见骆子宾走过来,池立秋急忙转身打开车库的门:“老骆,你来了,别害怕,过来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她。”

骆子宾惊心不定的走上前,两个警官很是警觉的看着他,他走路的姿式变得僵硬起来,终于走到门前,探头向里一看,不禁闭上了眼睛。

里边真的是一座车库,很空旷的空间,近门处放着几块木板搭在砖头上架起来的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不,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具女尸。女人与女尸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前者是美、活力与激情的表怔,而后者,却是恐怖的象征,尤其是这个女人的脸部已经溃烂的情形下,这种恐怖所引发的人们心灵的战栗就更为强烈。骆子宾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漂亮的女人死了之后竟然会变得如此恐怖,一张失去活力的脸,一张僵硬麻木的脸,一张透着阴森森的地狱气息的脸!

“是不是她?”警官走过来,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骆子宾:“她的银行卡和现金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张身份证。”骆子宾想说什么,却没有一点力气,池立秋在一边叹息道:“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去江堤干什么呢?”骆子宾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还想再仔细的看一看尸体,再认真的辨认一下,但是又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骆子宾一点也没有怀疑这具尸体是秦迪,如果不是,池立秋大半夜的把他叫出来干什么?这时候过来几个戴口罩的人把尸体抬了出去,骆子宾则无力的摆手,谢绝了池立秋邀请他上车的建议。他脚步踉跄的向前走着,走到一丛修剪得参差不齐的树墙下突然一跤跌倒。再扶着墙站起来,只觉得嗓子眼腥咸,胸口那一阵积淤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停留,扶着墙急步走着,刚走到路灯下想打辆出租,喉咙间一阵腥痒,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鲜血喷溅惨在淡路灯照耀下的石阶上,点点滴滴,猩红刺目。那种乏力的感觉再度袭来,他无力的坐倒,咬破嘴唇,从喉咙中说出四个字:

“远风科技”。

这就要怪秦迪她自己了,去年时有一个东方证券报社的记者跑来启江质询远风集团的年报披露问题,结果他的人被凶徒在闹市区追杀,身中数刀,手腕脚裸处的筋肉肌健全部被砍断。前车不远,血迹未消,秦迪竟然重蹈覆辙。她以自己的美貌风情做为通行证,遭遇到的却是冷血的残杀,这,就是资本世界的游戏规则。

失足跌在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鲜血中,骆子宾失声而绝望的啜泣起来。

他真的没有想到生命奔放追情逐欲的秦迪居然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太突然了。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物质女人的死竟然会引发他如此的伤恸,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和秦迪之间存在着爱情的因素,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不过是一场暧昧的通奸,缺乏道德因素的支持而流于下贱。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生命中所占据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也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当秦迪在死亡袭来之前苦苦呼唤他的时候,他却象最低贱的动物一样不停的换着异性进行交配活动,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厌腻了这个女人,现在他才知道不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她那双手,把他从沉沦与自暴自弃之中解救了出来,如果不是她用性爱滋润着骆子宾的生命,他骆子宾注定一事无成,这是一个何等高尚的女性,她用自己的身体培植起一个失败男人的自信心,却在这个男人即将获得成功的尊荣之时悄然离去了。生命中总有些东西会让人潸然泣下,这些注定永恒的事物是阳光下最烂灿的景致,但是他骆子宾,却是在阴暗的欲念中汲取了养份而成长起来,一个美丽的女人用自己对生命本质的追求铸成了他卑微生命里程中的一道分界线,在这道界线面前骆子宾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巨创。

骆子宾从未感受到过这样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巨痛,仿佛支撑自己的一种力量被人残忍的抽掉了,他决不会否认自己在内心中并不喜欢这个曾经有过婚史的女人,尤其是在他们未曾有过许诺之前她就轻率的委身于他,这更让他骆子宾从内心里不喜欢。但正是基于这点,他体验到的伤恸才会如此强烈,令他当场口吐鲜血。再也没有象秦迪这样追求感官快感与刺激的女人更能影响一个男人的生命历程了,她们的张扬与夺奔放表征着生命的一种本质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激励着骆子宾不甘平庸。源自于本体的伤哀令骆子宾感受到无尽的绝望,此时唯有痛哭,他一定要痛哭出来才能够释放出心中的伤郁。

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胸膛,骆子宾跪伏于地,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嚎淘之声,刹那间,极远的天边仿佛感受到这个男人那难以言齿的绝望悲恸,一道令人心悸的闪电划破天空,滚滚的惊雷湮灭了整个世界。他在雨中狂奔出去,凭任倾盆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从这一夜里,他的生命中阳光就已永远失去了,除非燃烧他自己,否则他无以赎补自己的恶行。

雨水落在脸上,遮掩了骆子宾的伤恸,他的泪流得更是无可竭止,他开始思考秦迪死亡幕后的缘由,秦迪是一个精明的、世俗的女人,她绝不会有意的去刺探什么人的私隐,如果她这样做了的话,那也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她不是正义的卫士,对维护公众利益缺乏兴趣,比他骆子宾更理智更清醒更能够把握住关键要素,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骆子宾被清除出局而她秦迪却在报社继续受到重用。如果她无意中刺伤了什么人的话,她会有巧妙的办法予以弥补,很难想象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女人下毒手。但事实俱在,他已经亲眼看到了一具女尸。

突然之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骆子宾的手抬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下,伤恸已经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但是,他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他内心中的悲哀,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

他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喂,”手机里响起一个声音:“喂喂,老骆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听声音象是祝高龙,骆子宾正在想怎么回答,那边却突然挂掉了。他把拿到耳边的手机放下,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耳膜中回荡着一声声巨响,他用手遮住脸,仔细一看,原来他心神大乱走到了马路正中,一辆富康轿车正用大灯照着他,冲他用力的鸣笛。

骆子宾神情呆滞的望着车,好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他蹒跚着挪开,看着那辆车擦身而过,车轮溅起的泥溅崩了他满身满脸。

30)

这辆车里的司机,竟然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孙雪英,她看着骆子宾只觉得眼花:这个人怎么跟南江集团的骆子宾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吧,现在骆子宾和温蕴已经回宾馆了,温蕴居然连骆子宾这种没品味的男人也要,真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心里这样想着,她又用力的按了按喇叭,以防前面再有人横穿马路,她这可是有急事啊。

孙雪英的急事,就是绑在后排座位的秦迪。

秦迪双手双脚都被反绑着,木桩一样杵在后排座位上,当轿车大声鸣笛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站在车前的骆子宾,霎时间她眨眨眼睛,万难置信的再仔细看一看,一点没错,就是骆子宾那个混蛋,就算是烧成了灰她也能认出他来。他终于赶来了,赶来救他了,秦迪激动的用力挣扎起来。

孙雪英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回头拿一支外型极象唇膏的金属管状物对准秦迪一喷,管状物中喷出一股雾气,秦迪翻了翻眼皮,又昏了过去。

这支奇妙的喷管,是杜景伤从国外给孙雪英带回来的礼物,名字叫女性防暴笔。管内的麻醉气体威力强大,被喷到脸上人就会立即失去知觉,是欧美职场女性随身携带的自卫利器。孙雪英刚刚收到这份礼物时不知道是什么,拿过来随手按了一下钮键,结果被一股甜香的雾气喷到脸上,昏睡了长达三个小时。醒来之后又沮丧又开心,从此这支笔不离手,万一有人觊觎她的财产和美貌,也好用来保护自己。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支笔第一次派上用场时不是制止犯罪,而是实施犯罪,这让孙雪英心里说不出的气苦。

在林秋敬家的楼下,她就是用这支笔麻醉了秦迪,然后将秦迪带上车,径直开到了自己家里,怕秦迪醒过来逃掉去报案,她先把昏迷之中的秦迪捆起来,然后驱车赶往机场为杜景伤送行,再回来时觉得把秦迪放在家里不安全,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把秦迪藏在那里最安全,于是她立即行动,不料想半路上竟然遇到了骆子宾,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大,很快就忘掉了。

孙雪英要去的地方,就是豁口庙近郊的一幢宅子,这里原本居住着孙雪英的一个朋友,后来因为经济上的问题,此人匆匆逃出了国,流露异乡,亡命天涯,这幢宅子从此无人问津。这幢宅子很是气派,有高高的围墙,墙顶端镶嵌着防止窃贼爬入的碎玻璃片,还拉着电网,院子里养着一只愁眉不展的藏獒。

这只藏獒原本日子过得快乐轻闲,每天散步吃喝,吓唬小孩,很威风且惬意的生活,可是自从它的主人突然离开了之后,藏獒非常伤心,从此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形似泥偶,呆若木狗,眼看就要奄奄一息,饿毙丧命。孙雪英心疼这只忠犬,不惜天天来到这里喂食。最初几天,无论孙雪英怎么表示友善,带来多么精美的食物,藏獒都不为所动,不仅是不吃不喝,甚至连院门都不允许孙雪英踏入一步。

孙雪英被逼无奈,就用了个笨法子,想办法与宅子的主人联系上,给藏獒的主人打手机,然后让藏敖的主人通过手机与犬对话,这一招果然奏效,藏獒听到手机中传出主人的声音,激动得一口咬烂了手机。它这样做大概是以为主人被关进手机里去了,想把主人解救出来。孙雪英不泄气,再换一部手机,藏獒一连咬烂了五部手机之后,终于承认了现实,开始接受主人通过手机向它传达命令的全新沟通方式,吃起东西来。

时间久了,藏獒开始认同了孙雪英的接管,但是它忠心的毛病又犯了,不见到孙雪英宁肯一天不进食,就这么可怜巴巴的趴在紧锁的门内等待着,所以孙雪英无论多么重要的事也不敢离开启江,一定要每天定时来喂。可是今天忙了整整一天,件件事情都是那么的凌乱复杂没有头绪,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让藏獒挨饿了。现在需要处理秦迪这个严重的问题,她突然想到了忠心的藏獒,这岂不是一个完美的看守吗?于是她立即挟持着秦迪来到了这里。

打开门,体型庞大到了骇人程度的藏獒发出了兴奋的咆吼声,它奔到孙雪英的车前,呜咽呜咽的叫着,孙雪英下车先拍拍藏獒的脑袋,藏獒身高八十公分,体重超过四十公斤,孙雪英不需要蹲身就能够拍到藏獒的脑袋:“阿茂,”这是藏獒的名字,老土老土,孙雪英本来有心给它另起一个与时俱进的新名字,奈何藏獒就认准了阿茂这两个字,孙雪英也只好这么叫:“阿茂,对不起今天忙了一天,你是不是又不肯吃东西?”走过去一看,果然,阿茂这一天非担食物不肯吃,就连水都没喝一口,孙雪英又心疼又气愤:“阿茂你都多大了还这么犟,老是不吃不喝怎么行。”换过食物清水后,阿茂这才委屈的摇着尾吧,吃喝了起来,一边吃喝还一边不时的抬头看看孙雪英,生怕孙雪英立即上车离开。

终于等阿茂吃饱喝足,孙雪英拖起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中的秦迪,向楼里走去,小楼同林秋敬的TOWN—HOUSE 一样,也是三层,一楼是主厅,二楼是卧室和小客厅,三楼就随主人的意布置了。孙雪英把秦迪拖到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先把秦迪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再把电话拿走:“阿茂,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就守在这里,不要让她走开。”藏獒也不知听懂听不懂,先看了看孙雪英,然后坐在秦迪面前,又回头看看孙雪英。孙雪英夸道:“没错,就是这样,阿茂你真聪明。”阿茂听到夸奖,高兴的摇了摇尾巴,雕塑一样盯着秦迪一动不动了。

孙雪英走到卧室,先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睡衣往床上一躺,呼呼睡过去了,睡梦中听到一声尖叫,急忙跳起来走出卧房一看,秦迪正倦缩在沙发,恐惧的目光看着藏獒,见到孙雪英,先喊了一声救命,突然又闭了嘴。她终于认出了孙雪英,就是这个女人与林秋敬同床共枕一丘之貉,落到这个女人手里,与在林秋敬手里没什么分别。

孙雪英却不是那么想,她走过去先拍拍了阿藏的头,然后对秦迪说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秦迪心惊胆战的看着阿茂:“你先把这只怪物弄走,我就告诉你。”阿茂虽然是条狗,却聪明得很,听秦迪说话就知道对它不友善,顿时不高兴的低吼了一声。孙雪英急忙安慰道:“你别担心,只要你不乱动,阿茂是不会为难你的。”虽然秦迪害怕她,其实她也同样的害怕秦迪,有阿茂在身边壮胆,她的胆气才稍微壮一点:“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和林秋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迪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琢磨着逃走的主意:“我跟林秋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才绑架我的。”

“不会吧?”孙雪英却不肯相信:“林秋敬不缺钱,怎么会为了点钱干这种事?”

“他不缺钱?”秦迪冷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不缺钱的男人,不缺钱是相对的,缺钱是绝对的。”

孙雪英默然半晌,她无法反驳秦迪的观点,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绑架你的?”

秦迪眼珠转了转,知道这个女人问这句话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好几天了,我逃了几次又都被他追了回来,刚开始时他还挺规矩的,昨天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要不是你恰好过去,可能我就被他欺负了。”

孙雪英的身体猛的震颤了一下,女人,无论多么洞察人性的女人,也无法容忍男人的背叛,尽管男人在本质上就是不忠的。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道:“林秋敬这么做,肯定有着他的苦衷,绝不会是象你所说的那样只为了钱,我想放了你,可是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迪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孙雪英。

“我放你回家,再给你一定的补偿。”孙雪英垂下头,她的心在流血,每说出一个字几乎都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也许她不应该这样做,可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在行为上可以背叛,但在本质上是忠贞的,她们终其一生都会忠于自己内心情感,其忠贞程度一如眼前这只藏獒。女人可以舍弃整个世界,却永远也无法割舍去情感,没有了情感,女人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我放你走,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报案。”孙雪英说道。

(第五章完)

第六章:大崩溃

1)

这一天夜里曲凤城说不出的疲惫,北京丰河汽造的老总罗利名来南江商谈并购事宜,参观了南江集团之后,曲凤城替罗总在听月楼安排了便餐,十几道菜,席间喝掉了七瓶酒鬼酒,喝得曲凤城立脚不稳,一个劲的傻笑。可罗利名却是越喝越兴奋,不停的对满满一桌子人大讲丰河汽造的资产多么优良,言下之意,南江并购丰河实在是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喝完酒,罗利名却不肯放他走,缠着他一定要去看街景,街景有什么好看的?曲凤城真是搞不懂,但客人要看,不能不陪同,几辆车在成江绕了一圈又一圈,后来司机都腻了,就把车绕着成江大酒店不停的转,老罗却瞪圆了眼睛:“你们成江的街景很有特色,很有特色,建筑物的风格也非常的统一,规划得好,而且这条商业街至少五公里长!比北京的王府井还要长。”到了这一步,大家才弄清楚老罗早就喝多了,只是他的酒德太坏,喝多了不说睡觉,却喜欢闹腾,喝得越多,闹腾得越欢势,可把个曲凤城折腾惨了。

好不容易把不依不饶的罗利名架回宾馆,临进房间前这家伙还扭头冲着曲凤城叫喊:“老曲,你别走,咱们俩下盘棋,就一盘!我让你一个车的!!”凤曲城揩了揩脑袋上的汗,连声说道:“好好好,明天,明天一定陪你下。”安顿下罗利名,曲凤城酒喝得太多不敢开车,让司机把他送回家,象征性的淋浴了一下,一头裁在床上,购并就购并呗,还喝这么多的酒,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

眼看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听,居然又是罗利名,这家伙还没睡:“曲总,对不起了啊,我今天喝得多了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酒喝多了点,你要是往心里去那就错怪了我了,其实我老罗就是爱喝两口酒,没有恶意的,酒一喝多我就这样,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所以你要是往心里去就是你不对了啊,所以你不能往心里去,因为我没有恶意,就是喝多了点,高兴啊,能不多喝吗你说是不是老曲?喝得多是因为我高兴,是没有恶意的,你一定不能往心里去…”

听到罗利名这么一番解释,曲凤城只觉得头皮发炸,头晕目眩。他从来没遇到象老罗这样的酒鬼,大凡一家公司的老总,虽然不乏粗鲁不文者,但象老罗这样的却是生平所未见。就这样老罗无休无止的解释说自己喝多了,没有恶意,所以曲凤城不应该往心里去…说了整整半个小时,听得曲凤城痛苦不堪欲哭无泪,实在受不了了就把手机放到远处的桌子上,让罗利名自己嘟囔去。

嘟囔了也不知多久,罗利名终于沉寂下来,曲凤城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入睡,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骆子宾。

对于骆子宾这个人,曲凤城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也说不上有什么恶感,就是平平常常的那么一回事,仅此而已。按说这个人是不应该给自己打电话的,不过既然打过来了,总不能说挂就挂吧?于是曲凤城应付了几句之后,放下手机继续睡觉。但是,这个电话却把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神经又给刺激得兴奋了起来,虽然躺在床上合着眼,曲凤城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好象一辈子也没象现在这样精神过。

实在是睡不着了,曲凤城只好爬起来,打开他的手提电脑查询起资料来,他查到了黄海渔业,这是一家国营上市公司,主营业务是远洋捕捞,法人代表名叫鲁铖成,祖籍山东人,这个人曲凤城从来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听过相关鲁铖成的什么消息,应该是一个很低调的经营者吧?

接下来的资料很简单,黄海渔业的盘子很大,而且经营业绩平平,要想把这个大盘子操作起来,少了七、八个亿玩不转。曲凤城心里有点嘀咕,这个骆子宾,看来是有点烧糊涂了,也不说想一想,七、八亿个的人民币堆起来那可是一座小山啊,能够埋多少人?杜景伤怎么可能纠集这么多的游资共同操作?再者说了,这种运作的事情是何等的秘密?又怎么可能三言两语泄露出去?

再上网查红黄蓝科技实业,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家企业,注册资金3500万,倒是不多,不过网站上董事长兼总经理姜平的照片让曲凤城看得发呆,要不是网站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家科技实业公司,曲凤城肯定会把这个网址当成模特或是服装网站。那个姜平简直是太英俊了,他不去做男子模特真是屈了材!

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半夜了,曲凤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拨通了主管研究所的老关家里的电话,老关睡得迷迷糊糊,一听曲凤城的声音立即醒过来了,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让曲凤城给他二十分钟的时间,呆一会儿他把电话打过来。

放下电话,曲凤城耸耸肩,很是怀疑自己这样做有没有道理,不过电话已经打过去了,老关这一晚上是别想睡了,就算是没必要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有必要了。工作就是这样,有没有效益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要让下属感觉到你非常重视他,感觉到受重视,员工的积极性就会高涨,工作就会积极主动。这一招他是跟陈昭河学来的。陈昭河就是这么重视他的,有一次下半夜三点陈昭河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他列一下五个月内新上市的公司名录,折腾得他整整一个晚上也没睡觉,他这还是第一次半夜里折腾下属,大家都有点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十几分钟后,老关电话打了过来,口头汇报了一下有关黄海渔业鲁铖成的资料,听他汇报时犹豫犹豫的口气,曲凤城怀疑这个老关是不是也刚刚打了哪一个研究员的手机?

老关汇报说:南江有几个研究员都对黄海渔业作过研究,总体的感觉是这是一家行政作风很浓的老国企,家大业大,人浮于事,上市前公司大得吓人,医院法院派出所应有尽有,还有一家火化厂。上市之后虽然情形有所改变,但仍是缺乏最基本的经营特色,只是因为远洋捕捞行业不是一般的企业所能够涉足的,所以黄海渔业凭着那几艘捕捞船,倒也能让几万名职工吃上饭,虽然吃不饱,但职工们却也没什么怨言。

再说黄海渔业老厂长鲁铖成的情况,他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脚踏实地做起来的,从最初捕捞船上的技工,到负责全厂的政工,然后做了五年副厂长,老厂长退休后他顺理成章的接掌了全厂的大权。鲁铖成是个憨厚耿直的人,当年黄海渔业上市,上级要求职工响应号招,积极申购原始股,可是大家对公司上市都不理解,认为这是乱摊派乱集资,纷纷找到鲁厂长哭诉家贫,不肯申购,鲁铖成心软,就自己筹了一笔款把那些不肯申购的原始股份全部买了下来,后来原始股上市,那些人又后悔了,找到鲁铖成大吵大闹,鲁铖成居然又按着最初的分配指标把原始股如数返还了。仅这一项返退,就让鲁铖成损失了两千万,这还不把银行的利息计算在内。这件事在启江闹得响动很大,但外界知道的人却不多。

老关最后说,由于黄海渔业家底厚,公司要害部门用的基本上全是原厂的老人,只是因为上市公司有个报表的披露工作要作,知识结构老化的老职工们就无法胜任了,于是鲁铖成就聘了一个对资本市场有着一定了解的财务总监李铎。李铎这个人同鲁铖成的做事风格一样,沉稳,低调,不是不得已的情况下轻易不和外界接触,所以公司里的研究员对黄海渔业的了解也只能是从报表上看,所知有限。

“李铎!”曲凤城沉吟着,慢慢放下了电话。

2)

上班时间一到,曲凤城就迈进办公室,先给办公室主任申纪鹏打电话,申纪鹏没来,曲凤城吩咐一个来得稍微早一点的职员:“把申主任这次迟到记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不象话了——叫研究所的人到会议室开会。”

研究员们都聚到会议室,在老关的主持下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近期的研究工作,这时候申纪鹏满脸大汗的跑了过来:“曲总,今天早上…”曲凤城打断他:“马上通知华正的叶总、天川的祝总、南通的符总,带着他们公司的所有操盘手全部到大会议室开会。”曲凤城兼任集团公司的副总,可以下达这种通知的,但是叶永平去了香港,祝高龙去了启江,只有符连双带着几个下属赶来了,看着满会议室吵吵闹闹的操盘手们,他大惑不解:“老曲,你搞什么呢?”

“等一会儿我跟你说。”曲凤城转向申纪鹏:“人到齐了没有?”申纪鹏急忙回答:“齐了,齐了,都齐了,就差一个小胡了。”曲凤城拉长了脸道:“一个也不能少,叫她过来。”申纪鹏只好颠颠的去叫小胡。

可是小胡却不肯来参加会议:“你叫曲总先给他们开着吧,我这里一时半会儿脱不开手。”申纪鹏心想你忙什么呢?敢跟曲总这样说话,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站小胡身后伸长脖子一看,原来小胡正在上网聊天,的确是很忙的。

这个小胡,叫胡丽,刚刚二十四岁,是公司里年龄最轻的操盘手,她原是做期货的红马夹,人长得并不漂亮,可是直觉很好,而且操起盘来特别的凶狠,她报的策划方案,曲凤城批准了就会替公司赚钱,一旦没批,公司就会坐失良机。小胡身上还有桩怪事,这个女孩子运气不是太好,遇到的男孩子都不喜欢她却假装喜欢她,骗她一笔钱就跑掉了,每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小胡就会咬牙切齿,把怨气发泄股民头上,狠狠的拉盘,斩得股民们哭天抢地。这段时间小胡又失恋了,公司里的人兴奋得奔走相告,知道这个月的奖金又少拿不了,大家是高兴了,可是小胡心里不痛快啊,只能在网上跟网友们倾述一下失意的感伤,听到开会,也没当成一回事。

申纪鹏叫不动小胡,曲凤城火了,咚咚咚亲自过来了:“小胡你是怎么回事?申主任叫了你三次,怎么还不过来,你给我马上过来开会,别的事开完会再说!”小胡抬头看了看曲总那张冰冷冷的脸,也不高兴了,啪啪啪的用力摔鼠标,然后板着脸走进会议室,捡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撅着嘴不吱声。

曲凤城那张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扫了一眼等待中的操盘手们,慢慢的开口道:“现在我宣布公司的一项决议,在此之前先申明一下纪律,我听到反映说我们之中的一些人组织观念极差,把公司的机密在外边乱说,大家是干什么的不用我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用不着我耳提面命,一句话,你觉得南江正通这个家庭适合你,那么你就要按照这个家庭的规则来约束自己,否则的话,就请你走人好了。正通不缺人,南江更不缺人…”听曲凤城口气不善,大家都觉得后脖梗冷嗖嗖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又都把目光转向小胡,是不是说她呢?看曲总那张长得跟符总不相上下的马脸,却看不出个端倪来。

突然之间曲凤城把话题一转:“从今天开始,大家把手里的项目全部停下来,已经获利的马上抛掉,正在拉抬之中的也立即停止,所有被套住的,统一报到我这里,由公司统一决定处理,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会议室一片鸦雀无声,一张张沉稳平和的脸全都呈现出愕然之色,这之中,经纪业务经理老解那张脸最为苦涩:公司老总直接插手经纪业务,这在许多没席位的小证券公司是很普遍的事情,但正通可是管理制度非常明确的大公司啊,这个曲总到底是怎么了?他将经纪业务部置于何地?老解心中憋闷,看了看符连双,惊讶的发现符连双正不胜惊愕的望着曲凤城,怪了,符总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脸色?沉寂中,符连双突然说话了:“曲总,这个事…”曲凤城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符连双的话:“小符,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说。”听听曲凤城对符总的称呼:“小符!”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不对头来了,谁也不说话,看看从符总的宝座跌落到小符的符连双怎么说。

符连双那张马脸平静得就象是茅坑里的石头:“也好,等一会儿我听你给我解释。”

会议散了,大家却都坐在座位上没动,今天这个会太不寻常了,所有的交易停止,这意味着多么大的损失,曲总做了这么多年的证券,竟突然说起外行话来了,有多少资金?有多少帐户?是多大的盘子?你说出货就出货?这么突如其来的操作,上哪儿找接货的下家?看起来曲凤城开始的时候说的走人指的不单单是小胡,而是让大家统统滚蛋,天底下有这么开公司的吗?

事关重大,经纪业部经理老解脸色严肃的考虑业务——手拿报表认真的看,站在曲总的门外,申纪鹏的办公室管理的包括行政这一块,所以他也站在曲总门外的地方动手摆弄起一台微机的电源线来,他蹲在地下,比经纪业务部的经理目标小得多。两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办公室内曲总和符总的争执。还有几个人就在附近游来荡去,期望着从老解的脸上研判出今天的大势。

符连双一进曲凤城的办公室,径直坐在了曲凤城的桌子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曲?”曲凤城看了看被他的屁股压住的办公桌,走到书柜前翻起书来:“哦,这件事不过是正常的业务安排,你这么生气干什么?”符连双本来不生气,听了这话顿时生起气来:“我能不生气吗?你到底瞎折腾什么?公司的决议?是你正通公司的决议还是你个人的决议?别拉上我的南通!”曲凤城看了看符连双那张脸:“那怎么可以,缺了你南通的配合,正通自己也运作不起来,你就不要闹腾了,这可不象你啊。”符连双大怒:“这太象我了,这跟我一模一样,老曲你别跟我藏藏掖掖的。快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曲凤城把手里的书放下,目光茫然的投向虚空的某一点:“昨天晚上,我接到了骆子宾的电话。”

“骆子宾?”符连双大诧:“谁是骆子宾?”

曲凤城看了看符连双:“哦,不怪你记不得他,骆子宾是总部的顾问,我们和他在一起开过会的。”

符连双更是不解,追问道:“你说的就是那个暮气沉沉的老家伙——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骆子宾告诉我,”曲凤城回答道:“杜景伤有可能力促红黄蓝科技买黄海渔业的壳上市。”到此符连双终于恍然大悟:“所以你准备倾注全力,放弃所有获利项目专心做黄海渔业,是不是。”曲风城点头:“没错,这个机会难得,我们就让杜景伤去做,然后抢庄,象这种项目几年做一次就够了,何必东一锤子西一棒子的搞那些小盘子呢,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符连双认真的看着曲凤城的那张脸,好长时间,才确信曲凤城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我觉得吧,这件事应该交由研究所好好的研究研究。”

“已经研究过了。”曲凤城平静的看着符连双:“既然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小符你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

3)

“轰”的一声,轿车驶入南江集团总部的停车场时,因为车速太快刹不住,撞倒了一片铁栅栏,引得好多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符连双也不理会,砰的一声摔死车门,大步的奔办公楼里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好多人,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喜形于色,还有两个中年女职工就站在前台,手提着购物袋,大声的交换着商场减价商品的消息,瞧那样子象是刚刚逛街回来。

符连双也不理会,径直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忽然有个人拉住了他:“符总。”回头一看,这人好面熟,噢,想起来了,这人是海城证券公司的前任总经理,姓赵,半年前南江刚刚收购了海城,两个星期以前他还跟这个赵总同桌喝过酒,所以符连双脱口问了一句:“老赵,你怎么还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

老赵苦笑道:“事情没办完,怎么能说走就走。”

符连双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这个老赵,是海城市党委组织部任命的,一直干得不错,算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只是不懂资本市场。南江收购海城证券之后,党委组织部按照党管干部的原则继续颁发红头文件,任命赵同志为海城证券公司的总经理。不曾想现代公司制度与原来的管理模式全然不同,这边陈昭河安排了几个储备的经理,加上一堆董事去了海城证券,召开董事会议选举了一位新的总经理,没他老赵的事了。老赵一下子晕了头,急忙跑到党委组织部,组织部的同志也懵了,急忙向上级请示报告,上级回复说党委是党委,企业是企业,要尊重市场,不要过多的干涉企业权力,这下子老赵傻了眼,做不做这个总经理他是无所谓的,但是凭什么换下他让别人上台?这事他不理解,所以赶来成江想见一见陈昭河,问个清楚。

可怜赵总在南江会客室一坐就是两个星期,与曲凤城符连双等人倒是打得火热,就是见不到陈昭河的面,所以他见了符连双,急忙求情:“符总,算我老赵求你了,跟陈董那边打个招呼,不要以为我老赵年龄大了就退化了,没有的事,我老赵混饱肚子吃也不是难事,无非不过是希望能在陈董旗下做一番事业罢了…”他说个不停,符连双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帮忙——这老赵又是第二个骆子宾,能力很强,缺的就是机会了——然后符连双就上了楼。

楼上有两排沙发,沙发都坐满了人,有的认识,有的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有的很陌生,看符连双进来都抬眼望着他。符连双也没理会,迈步就向陈昭河的办公室走,这时候笑董事会秘书杨清影嘻嘻的迎上前来:“符总过来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符连双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问道:“陈董在不在?”杨清影回答:“在,正在会议室开会。”符连双犹豫了一下:“小杨,能不能叫陈董出来一下?我找他有要紧的事。”

符连双在南江,称得上大红大紫,往常见陈昭河,从来都是推门而入,杨清影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今天却奇怪了,他居然拦住不让符连双往里边走:“符总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也好让替你早一点安排安排。”符连双看了看杨清影那张不温不火的脸,再瞧瞧沙发上一张张幸灾乐祸的面孔:“小杨,陈董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连公司的经营都不管了?”杨清影赔笑道:“符总你不要急,还不是兼并丰河汽造的事情嘛,袁董和另外几个董事都持反对意见,为了这事已经吵了好几天了,也没个结果。”

“兼并丰河汽造?”符连双很是惊讶:“不是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了吗?”

杨清影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陈董是决定了,可袁董说什么也要反对,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陈董气得连他那只宝贝罐头瓶都摔了。”

“有这么严重?”符连双眨眨眼:“可是…”他看了看四周期待的面孔和伸长的耳朵,把杨清影往一边拉了拉:“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会对公司的发展造成致命损害的,你知道曲凤城他在瞎折腾什么?今天早晨他突然召集会议,要把全公司的经纪业务停下来,这…这这这经纪业务可是公司存在的基础啊,有的操作周期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这个事…”杨清影吱唔道:“你和曲总沟通一下吧,你这么大声吵吵,让人听见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说得多了,陈董又该批评你不注重维护公司发展的长期利益了。”

“什么什么?”符连双真的不想吵,可杨清影的指责让他想忍也无法再忍:“叫你这么一说事情还全都怪我了?我不注重维护公司发展的长期利益?要不是我符连双去年把公司从恒东房指中解出套来,你南江集团早就让境外资本拖跨了,居然说我不注重维护公司的利益,这话是陈董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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