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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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是比较畏惧言官的,惹他们不起,都千方百计搞好与“言路”的关系。高拱是个倔脾气,主张对言官也应该监督考察,因此惹了一大片,与言官们的关系不怎么样。而徐阶,则考虑到言官们几十年来被嘉靖打压苦了,新政之初,应该爱护言官,造成新气象。他的这个态度,深得人心,所以基本能左右言官的倾向。

这个“言官”的机制我看挺好,起码比媒体的监督有力量。但言官也容易因考虑私利,受人指使或者拉帮结派,无端就掀起政潮。

胡应嘉一败,果然就有打抱不平的。高拱居然敢主张把一个言官削职为民,这还了得。言官们群情汹汹。兵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跳出来,上疏指责高拱“奸险横恶,无异蔡京,将来必为国巨蠹”,话说得很难听了。此后又有言官纷纷上疏,干脆就说高拱不具备“宰辅器”了。矛盾最后交到了徐阶这里,他建议将胡应嘉贬到福建建宁当个推官(县法院院长)。总算摆平了事情。

刚刚告一段落,不料隆庆元年一月,战端陡地又起,这下闹大了,后果为双方所始料不及。胡应嘉前次被贬后,很快因为几句话的建议受到隆庆的赏识,得以起复,又牛起来了,但马上又因办事违规被皇帝斥责。徐阶让当天轮值的郭朴执笔,他口述,票拟一个处分意见(代皇帝写个处分意见)。郭朴当即拿起笔说:“这个胡,是个小臣,皇上刚即位他就敢越法,罢了他的官得了!”

徐阶知道这是高拱的意思,要报一箭之仇,便拿眼睛扫了扫高拱,见高拱在一旁“已怒目攘臂”——瞪起眼珠挽起袖子,要一触即发了。徐阶便不再说话,任他们去写。而后,他与李春芳等联名写了个奏疏,表示应留下胡应嘉,以利广开言路。

徐阶在写这个奏疏时,高拱故意不说什么,用目光示意郭朴,郭朴便上前与徐阶争辩,双方火气很大,“几失色”,差点儿翻了脸。

王世贞后来在《嘉靖以来首辅传》中对这段冲突的描写,活灵活现,似乎他就在现场一般。想想,五、六十岁的阁老们在办公室为一个七品官的任免,几乎动起手来,那也是很有趣的。

此时两派策略,颇为不同。高拱对胡应嘉事件的态度很不圆滑。因为曾有前隙,在处理胡时,如果是有经验的老官僚,一般就应该回避了——省得背个报复的名。但高拱却任着性子来,激怒了众言官,惹火烧身。

而徐阶则退居二线,一言不发。私底下默许或者鼓动言官万炮齐发(草民我以为,他一定是进行过幕后策划的,否则言官的攻势不会如此有路数)。后来的史家谈迁评论说,新皇帝刚上台,如果把言官处分得太狠,怎么能避免人们在将来议论他?所以皇帝不可能支持高拱。徐阶诱使高拱走进与言官大战这个泥潭,“诚智老而滑矣”!(《国榷》)

徐阶以言官打前锋的策略大获全胜,高拱百口莫辩。当他意识到自己上了套时,已为时过晚,相当被动了。于是大骂徐阶:你结好言路就是为了驱逐我高某!

徐阶马上称病请假,四次上疏请求退休(那我退还不行吗?)。棋路到此,已经相当精彩。

高拱确实是太直了。他想不到,当年徐阶斗倒严嵩,为众官拨云见日,大家能不感恩戴德?不仅如此,现在朝中的大小官员,徐阶在当首辅的6年中,又不知结交或扶植了凡几!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高拱现在公然与徐阶对决,触犯的就不仅仅是言官了。

在他这一方面,也有为他说话的。高拱的一个门生、御史齐康,气不过,拔剑而起,杀入了群殴阵中,向徐阶一阵乱砍(勇气可嘉)。

这下,更加激怒了众官。一时之间,九卿大臣(所有的部长及最高法院院长、复审法院院长)、南北科道(北京和南京的监察系统)一起爆发,交章论奏,弹劾高拱,斥其为“大凶恶”。光禄寺丞(宫廷餐饮司的处长)何以尚,甚至要请尚方宝剑以诛高拱!这人是广西人,和海瑞是至交,两人经常喝着小酒谈论政事。海瑞被关押,他也受到牵连蹲了大狱,是和海瑞一起被平反的,其感念徐阶,自不必言。

在这一阶段,史载“言路论拱者无虚日”(《明史•高拱传》),先后28道奏疏排山倒海压过来。估计隆庆皇帝脑袋都大了。

群情激愤到这个程度,高拱根本就没法儿再干了,只得称病求退。隆庆十分眷恋他的这位老师,但见舆论如此沸腾,只得准了。

隆庆元年五月,高拱灰溜溜下台。

他走了,还有一个郭朴。言官们穷追不放。九月,郭朴被逼不过,也自请退休了。

徐阶大老爷牛刀小试,凯歌以还!

但是,时论对此也有非议。稍晚后有人评论说,高拱是个清廉耿直的人,家里清贫得跟寒士一样。言官们这么攻击,是太过了(支大纶语)。

徐阶这一仗玩得漂亮——前锋搦战,诱敌深入,全面包抄,只牺牲了一个不成器的胡应嘉,就打得高拱全军覆没。然而,当徐大老爷捻须微笑时,他没有想到,隆庆皇帝虽然寡人有疾、毛病不少,可并不是个白痴。

一个顾命大臣,在新君面前显示了如此之大的能量,朝局甚至连皇帝也无法左右,那么皇帝该做何感想?

京中大老们只顾弹冠相庆,大概无不以为10年以内,朝局已坚如磐石了。究竟是不是这样,他们很快就会看到。

混战之间,我们却没有看到张居正的影子。他没有声音。入阁之前,他仅为一个正五品的侍读学士,阁老们打架,轮不着他参与。况且,他与两边,关系都非同寻常,因此所抱的态度是坚不介入。

入阁以后,情况有些微妙。一面是恩师提拔,难以报答于万一。另一面,与高拱有六年之久的袍泽之谊,即我们今天单位里所说的“手足情,同志爱”。因而只能中立,但又不能完全没态度。本身已是阁员了,对双方的执政理念,总要有个倾向,否则不是成了藏头露尾的小人了?

两方面的作派确实大有不同。高拱是个认死理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个“实事求是”的典范。而徐阶用政,则多从策略考虑,讲究以行政上沿袭的手法婉转达到目的。有时顾虑过多,就不惜放弃原则。

这里仅举一例,一次,有言官提议说,某即将被罢官的高官素有声望,不应该拟去职。而徐阶内心是巴不得此人被干掉的,就提出:那么我们就请皇帝“上裁”吧。高拱断然反对,说:“这个头儿不能开!先帝是因为在位多年,通达国体,所以过去常请他‘上裁’。而当今皇上刚即位,哪里知道一帮下属哪个贤哪个不贤?让他上裁,要么难以决断,要么就是交给别人去办了(指太监)。如此,天下大事去矣!”

此话真是忠直得可爱。张居正素来欣赏这种“实学”精神,对双方的行政理路,他内心实际是有所褒贬的。

在风潮之中,张居正见言官挟舆论以自重,气焰嚣张,甚不以为然。对徐老师使用权术,以舆论丑化政敌而逐之的手法,也不能苟同。他与高拱,毕竟还有很深的情谊,于是“见其状,不平,往请于徐阶,不听。”他在徐老师那里,是为高拱求过情的。

老师不肯收手,作为学生,又不能起而反对老师,张居正只能独善其身。一日,徐阶向他就政争中的某事征询意见。张居正说:“我今日向你提供意见,明日就成了中伤他人的材料。”老师啊,打死我也不能说。(《国榷》)

这位时年43岁的内阁“末臣”,彼时政治品质还丝毫未被权力腐蚀,应该说,是相当光明磊落的。

对老师,只能是这样了。但对言官的嚣张无度,他这回既然领教了,心里就已经有数——来日方长吧。

尘埃落定。张居正才稍喘了一口气,总算是两边都未得罪。既未负师恩,也未负“同志之爱”。

可是,这口气还没有喘多久,朝局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大佬徐阶,摇摇欲坠了!

几乎是高拱前脚走,后脚,徐阶就面临着失宠的尴尬。隆庆皇帝与徐阶的关系骤然紧张。

虽然徐大老爷在“嘉隆转轨”中功劳甚大,朝官一片拥护,新皇帝也是认账的。但徐阶忽略了他与“中官”(太监)的关系,同时与隆庆之间的君臣位置也没摆好。事情就麻烦了。

隆庆这个人,也是个甚为稀奇古怪的皇帝,需要在这里说说。

他在做藩王的时候,位置不稳,所以人倒还老实。可能是由于压抑太久,反弹得就很厉害。一登大位,毛病就出来了。用三句话可以概括:不理政、好色、贪财。样样都到了极端的程度。

理政方面,后世史官给他的评语是“端拱寡营”(《明史•穆宗本纪》)。什么叫“端拱”?形同木偶也。“寡营”,什么也不做。朝会时见大臣,一言不发。一连三、四年都是如此,简直匪夷所思,连朝臣都感到忍无可忍,上疏批评道:“岂无所以致之耶?”——您倒是说句话呀!

那时候,朝鲜国派来晋见的使臣赵宪在《朝天日记》中记载道:“隆庆视朝的时候,东张西望,没个样子。且发言甚少,都是太监在传呼。”大使先生的这个描写,颇为传神。

祭祀祖宗的事,也懒得去参加,往往派人代行,即便参加,也是敷衍了事。朝鲜使臣说,隆庆即或是偶尔参加,也极不耐烦。仪式刚完,就令把宫门大开,他拉过一匹快马,骑上就飞驰进宫。扈从的诸臣,屁滚尿流,撵也撵不上。

政事上不上心,女色上却孜孜以求。即位之初,还服着重孝呢,就“日为娱乐,游幸无时,嫔御相随,后车充斥”(《明穆宗实录》)。其丑态,宫内外都传遍了。

刚一当上皇帝,他就下诏增选宫女。吴妈、小尼姑什么的,多多益善。礼部尚书高仪上疏力阻,说,现在宫里边还积压着宫女好几千呢,您还是开恩,把她们放归乡里为好,就别再滥收了。隆庆的批示反应极快,圣旨第二天就下来了,几个字:“宫女不多罢!”高部长当场没晕死!

皇帝好色,民间就恐慌。隆庆二年初春,江南一带谣传要选宫女,引发“拉郎配”的狂潮,“女子十二三以上,婚嫁殆尽”(叶权《信博篇》)。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幽在深宫”,成个“白头宫女”。就连官宦人家也稳不住了,纷纷嫁女。女婿一时极为紧俏,在街上随便拉到一个,问问是光棍就行。大街之上花轿相连,贫家女子因涨价租不起轿子,就徒步上门入洞房。那时,穷汉娶到富家女易如反掌,不过,野史笔记上说,这样“婚姻往往不谐”。

一开始,地方督抚也不辨真假。后来弄明白了,官家就赶紧辟谣。但“官愈禁愈为实”。官方发言没有公信力,你越辟谣,老百姓越相信是真的。一直持续到次年春天才平息下去。

隆庆在贪财上也可称为一绝。他不经过内阁,直接派太监向各部索要金银。各部不足,就下令停发工资,把国库(太仓)的银子也调进宫来,并急如星火向下摊派,致使南方几省数年内加征税款几百万两。

左右太监又撺掇隆庆搜罗珍宝,下诏让各地大量采买。“买珠买玉,传帖数下,人情惶骇”,基层干部叫苦不迭。甚至有的地方官员怀疑,这圣旨是不是假的呀?(《明通鉴》)

朱家的皇帝,换了一个,仍然是很有特色的嘛。

当然,这个皇帝也有他的优点,那就是在政治上很宽厚,或者说怠惰。他的习惯,是完全放权给阁臣去操作。

对于这个特点,后代治史者有不同的评价。朱东润先生在《张居正大传》里认为:“不幸他连驾驭大臣的威柄,也一齐放手,因此穆宗(即隆庆皇帝)一朝,内阁里面只看到不断的混乱。”朱先生为此感到痛惜。

而专治明清史的韦庆远先生,在其七十高龄之年写出的巨著《张居正和明代中后期政局》中则认为:“这样一个庸懦的皇帝,客观上亦为徐、高、张得行其策,得遂其谋划提供了条件。”

前辈见仁见智,我是赞同后者的。

固然隆庆内阁的混斗,耗去了明朝当时最精英分子的一些精力,耽误了明朝又快又好发展,但这个时间不很长。自隆庆三年以后,秩序便稳了下来。因为“混斗”也是一种特殊的淘汰机制,“混斗”选择了最适合领导明朝前进的精英。

此外,隆庆皇帝决不是有人怀疑的那样,是个智障病人。他在选择肱股辅臣时,不管是出于直觉还是理性,最终选的还是很准。

可以庆幸的是,隆庆的老师是耿直而想有所作为的高拱。由于历史的因缘,隆庆皇帝无比信任这位老师。高拱在隆庆后期所做的一切,恰恰为张居正的大展身手铺好了路。张居正的改革,实际是从隆庆年间就已经发端的,在其后,以张先生为品牌的十年“万历新政”,并不是没有来由就横空出世、天降狂飙的。

大国,就是大国。它永远会适时产生出与之相称的“人中蛟龙”!

徐阶,并不是这样一条“蛟龙”。

他固然已升到了一人之下的高位,但在专制的官员体系中,爬到高位而掌控了国家权柄的,不一定就是政治家。很可能,那仅仅是一个权术高手,甚至就是个庸常官僚。

国家的经济、民生、兵备如何统筹?体制痼疾源于何处?如何拔除腐败以起衰振惰?一个政治家是要会下这盘棋的。

而行政官僚,却只懂得人际关系这一步棋。如何固宠和如何安插亲信,乃是他们的全部本领。

大国如果由这样的超级官僚来领导,其结果必然是超级稳定。像明朝这样一个版图超大而兵备疲弱、人口众多而榨取过甚的大国,稳定就意味着正在没落下去。

历史不想等待,它马上就要请徐大相国出局了,用的是非常突兀而奇诡的方式。

徐阶太热心了,也太大意了。他以为,以其拨乱反正的功劳,新君能容忍他一反往日的曲从,不断对皇帝指手画脚(这是为你好啊)。可隆庆并不这么想,江山是我家的江山,做臣子的吃的是我家的饭,老说我不爱听的,烦不烦?

自高拱被“拱”走了以后,徐阶更加看重言官的作用。当他发现,新君的身边竟然渐渐聚拢了一群瞎胡闹的太监时,他又故伎重演了。在朝中,不断公开支持言官,谏阻太监操控京城“团营”、在宫内校场操练军士等等荒唐事。这,自然惹恼了“中官”。

这些太监,可不要小瞧。在大人物身边,总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得宠。也许,皇帝对能干的大臣潜意识里就有些嫉妒:我贵为天子,为何才干不如你?好,就算我才干不如你,但我可以让你难受。皇帝对太监,心里就没有什么芥蒂——你们他娘的下半身都没了,我还嫉妒什么?因此,皇帝总是在折辱大臣,而极少折辱太监。当然,大部分以吃拍马饭为生的太监,轻易也不会惹恼皇帝。

徐阶这一来得罪的是整个“中官”群体。老东西还管到宫里来了!耳边风当然就吹得紧了:皇上,这老家伙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幸福生活呢?

皇上的脸色极不好看,几次批示近乎呵斥。徐阶只好“乞休”。

休就休吧,隆庆也来了拗劲儿,只给了老相国回家可以乘坐驿车(公家邮车)的待遇,其余的,没有了。经过李春芳的说情,才勉强给了退休金和奖状。

什么“先朝元辅,国之大老”?大臣就是我皇家的狗,太监才是我哥们儿!

隆庆二年七月,徐阶17年的大学士、7年的首辅生涯,就这么结束了,距离他“完胜”高拱仅有一年多。而且,这一去就再也没有返回政坛。这里面,不能排除隆庆是在为他的老师高拱出气。

临走时,徐老爷子把朝政大事和家里的事,都托付给了张居正——这是他布置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国家的事,其实不用说了。退休了,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大佬习惯了操心,一时还改不过来。倒是他的三个儿子,应该让他担心。徐老虽然是个讲“心学”的君子,但儿子们却是乡里的一霸,强占民田,为非作歹,乡民对其恨之入骨。

老子高唱“孔孟”,儿子狂刮民财,明朝的好处真是都让他们占完了。徐阶一退,会不会有人追究这仨小子,徐阶没底,只能拜托张居正好生留意。

徐阶这次,是被“中官”坑了。张居正对此事的心情比较复杂。一则,本应该出头为老师讲两句话,但他估计了形势之后,觉得这么做无益,只能把自己也搭上。二来,老师如果继续干下去,朝局还是温吞水,他张居正天大的雄心壮志,也只能在老师的“心学”影子底下,不得伸展。所以他没有说话。几年后,他在写给徐阶的信中,略表示了忏悔,说自己懦弱。这是虚套,还是实话,真是不大好分辨。

最重要的是,张居正因此看到了“中官”的力量。他决不能重蹈覆辙,对那些没有下半身的,今后一定要拉拢好。除非是皇帝换了脑子。

内阁在这之后,论资排辈,由李春芳顶上,为首辅。李春芳这个“状元”首辅,是个庸才,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又信奉“心学”,一味以静制动,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最高行政官。张居正对李同学的这种无能,几乎是公开蔑视。

徐阶走后,李春芳心理压力极大,曾叹息说:“连徐公都退了,我也长不了吧!”张居正说:“那不正好?可以保全你的名声。”李春芳目瞪口呆。据说,为此事曾经三次上疏求退。

另一个大员,陈以勤,人还不错。淡泊,低调,但同时也就没有很大的气魄。他们做人都是好人,做官都还欠点执政理念。张居正呢,位列末相,还轮不到他过多表现。于是,内阁有点儿撑不起架子来。

隆庆在在这时,便又调了个礼部尚书赵贞吉入阁。

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四川内江人,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也是一位“心学”门徒。他可是有个性,敢想敢干,然而却是个向后看的人,动不动要人家“守祖法”。因为自己的科场辈份高,不免就气盛,并不把张居正等小辈放在眼里。在办公室,直呼张居正为“张子”(你去给我倒点水来),并且当面说张的学问不过是“浅学”。

这个赵贞吉,人际关系的学问实在是太差,与各部官员都有些抵触。

张居正当然感到很不舒服。

据说,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高拱。《明史•张居正传》上说,因为张居正受了赵贞吉的气,就去找司礼监掌印太监(太监头子)李芳,策划让高拱回来,“以扼贞吉,而夺春芳政。”

高拱果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难道张居正真的参与了人事更替?

这是谁也闹不清楚的千古之谜了。

朱东润先生却不信,他考证,那时李芳因为得罪了隆庆,正蹲在监狱里等候判决呢,不可能再推荐阁臣。再者,李春芳又能碍着张居正什么事?张居正如果想引进高拱来抵制赵贞吉的话,无异是“引虎拒狼”,他不会那么笨的。

草民我认为,这事情极有可能。朱先生还是没有吃透张居正啊!

张居正当时在班子里,是负责国防事务的,谁说秀才不知兵?张居正就是一个。他在翰林院里没白白研究山川险要,深谙地缘政治和边防战略。这在他以后的施政手段上可以看得出来。

在边防上,与俺答的或战或和,其实与整个国策的特色有关系。是隐忍韬晦,还是示敌以强,都要与国策吻合,才能做得下去。

而眼下这个班子的构成,不大像能让张居正施展拳脚的样子。李春芳是靠写青词得宠的,“凡六迁,未尝一由廷推”。6次升官,全是皇上一手提拔(《明史•李春芳传》)。入阁后,唯徐阶马首是瞻;徐阶走后,推行“没有徐阶的徐阶政策”,主张休生养息、“优柔宽政”。他虽没有主见,但毕竟是首辅,你总不能越过首辅去改变国策。

这不是绊脚石是什么?

陈以勤,说来还是张居正的“房师”。也就是说,张居正是陈的“门生”。这是个什么关系?即张居正考进士那年,“经科”考的是《礼记》,由陈以勤批卷子。在过去,这层关系可不得了,是做官的一个重要关系网。所谓“门生故旧满天下”,就是指这个。

这层关系,又死死压住了张居正,意见不一致也不能太冒犯房师,总要有所顾忌。再说,陈以勤与高拱一样,是隆庆多年的老师,当年顶住严嵩的压力,对裕王的皇储位置“羽翼有功”(《明史•陈以勤传》),离权力中心比张居正要近得多。张也不可能摇撼他。

这两个人,主张“祖宗立业、子孙承之”,“苟非至于大坏,固未易变更也”。视励精图治为“躁竞”,视革除陋习为“紊乱成法”,你还好意思越雷池一步吗?

明朝的发展,其实已经很成问题了,积弊如山,财力枯竭,外敌窥伺,哪里还容得你休生养息?再不振作,再不根除顽疾,就没有时间了。什么“宽政”?无非是放纵贪官污吏;什么“和揖中外”?不就是挨打了也忍气吞声!

国人啊,“渐已醒”了吗?

再说这个赵贞吉,他倒是一条汉子。嘉靖二十九年,俺答袭北京那时候,严嵩、丁汝夔按兵不动,敌势铺天盖地。嘉靖问计于廷臣,久久无人一语。赵贞吉却力排众议,坚决反对议和,并请命上前线劳军。嘉靖一见,心情大振,立刻升了他的官,让他奉旨前去“宣谕诸军”。

史载:“贞吉廷议罢,盛气谒严嵩,嵩辞不见,贞吉怒叱门者。适赵文华(严的干儿子)至,贞吉复叱之。”这个细节,在当时也真是大快人心(《明史•赵贞吉传》)。

严嵩当然为之恼怒,在票拟时故意不写授予督战权,让赵贞吉到前线一个兵也调不动。当时京城附近敌骑充斥,赵贞吉居然敢一个小卒也不带,单骑出城,驰入军营。持节宣慰诸路勤王军,诸军无不感动泣下,愿意杀敌报国。“北虏”听说之后,有所收敛,稍微后撤。赵贞吉大名一时传遍天下。

功臣往往都是白干。敌人退后,严嵩立马构陷赵贞吉。结果,赵老夫子被打了一顿屁股(廷杖),贬到广西去当了典史(明代的县看守所所长不乏名臣啊)。

这样一个人,名气大,辈份高(比陈以勤早两科,比张居正早四科),所以敢于指陈各部、科道失职违纪的猫腻,人得罪光了都不怕。他为官40年,一点儿不懂官场潜规则。书生本色,不给人一点儿面子。

张居正受他的气大了。每每议论话题,老赵总是朝小张子挥挥手:“这不是你们小辈所能理解的。”一谈到经史、玄禅,就笑问张居正:“怎么样,深奥吧?你们光知道韩、柳文(韩愈、柳宗元文章)!”

张居正,能不郁闷乎?

四位阁臣,莫衷一是,这还怎么干?

他一个人,拿这三个人根本没奈何。虽然张居正也当过裕邸的讲官,与当今皇上有一点儿渊源,但权力资源还差得远。怎么才能让这两个没用的离开茅坑,让那个不懂事的闭住嘴?怎么才能让自己离权力中心更近一点,能有个搭档联手做事?

他不会不想到“相期以相业”的高拱。徐相已远走,在朝中,高拱最大的劲敌没有了。普天之下的王臣,谁还能比高拱离权力中心更近?

借助高拱,可做大事。这一定是张居正最后的结论。

高拱的回来,已经具备天时。但张居正不大可能直接居间活动。活动这事,已不是外臣所能及,须得有近侍太监说话。李芳已经失势,张居正在中官那里的能量恐怕还很有限。

具体的操作,是由一名外号叫“邵大侠”的人主动发起的。张居正,最多是从中策应。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从这时起,我们就可看出他的一个人格特点,就是为了达到做大事的目的,不妨在必要时刻用一点儿权术。关键是,要用得恰到好处。

“邵大俠”名叫邵方先,丹阳人,涉黑分子,能量之大相当惊人。他居然能为阁臣一级的官员“跑官”。张居正与邵大俠事先有没有勾结,没有证据,但不排除在事情进程中有呼应。

隆庆三年,大俠先跑去与徐阶商量:您老愿不愿意复职?徐阶不干(我不愿看皇上那张冷脸)。邵回头又找到高拱,两下里一拍即合。大俠立刻进京,找了当时权势熏天的中官滕祥、孟冲、陈洪,上下其手,把事给办妥了。

这三个“没下边的”,都是鼓动皇上一到晚上就泡宫女、观灯、熬夜喝扎啤的主儿。太监们为什么要管高拱的事?这就是所谓的“内外勾结”。一是可能当场收钱,二是高拱肯定承诺了将来会投桃报李(后来的事情可资证明)。

于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世界上的得意事,最美不过当“还乡团”了吧?

七、文渊阁终于飘起一片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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