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猜曲是断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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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素琼群花容清减,神情幅停,与另一少年之英雄焕发,恰成对比,然二人都是腰佩长剑,步伐从容。

她走到众人面前,并不理迎她而立的“武当”掌门松月,却对一旁涤尘福了一福,恭敬地道:“大师别来无慈,昔日多承呵护,铭感迄今!”

涤尘回她一礼道:“社姑娘好!老袖托福,尚称健朗!”

松月虽受冷落,仍是心平气和地道:“杜女侠,不知韦大侠因何未曾前来?”

杜素群脸上满姓悲愤,尖声道:“书大侠!好美的称呼,你既称池为侠,就不该逼死他!”

松月惊道:“逼死他?那么韦大侠的确是死了?”

杜素琼群含眼泪。冷然道:“当然是死了,在你们这些卑劣凶手的合谋之下,谁能逃过一死!死并无足借,可是他却是死于狡谋,死于冤屈!”

松月一时莫知所云,呐呐道:“那么……”

杜素琼厉声道:“那么杀公孙楚、孔依萍,毁石碑的是谁是不是。那是我!字也是我写的,我就是要证明别人也能写相同的笔迹!”

松月张目结舌,良久始道:“昔日可能是冤屈了韦大侠,但是群情激愤,敝派汞为主人,怎能阻止报仇,再说……

杜素琼冷笑地打断他的话道:“为什么不能,难道你们各大门派有默契不成?们心司、你当时是否也认为我师兄是该杀的?”

松月在她凌厉的逼问下,哑口无言。

杜素琼愤然道:“这就是了,你虽未参加围攻,但是你不认为围攻的人是错的,只是种持身份,不好意思出手罢了!”

松月臃然道:“敝派确有失察之罪!”

“那你们就难辞其咎!”

松月仍是耐性子问道:“杜女侠认为我们罪当何如?”

杜素琼厉色道:“你目己认错了,你即日宣布焚观夷殿,填平解剑池,解散‘武当派’,水绝江湖!”

此言一出,四周“武当”弟子都哗然大噪,怒形于色。

连一旁的涤尘大师与侠尼天心也摇头太息。

松月怒声道:“杜素琼,我一再相让,并非怕你报复!实在是内咎于心,聊思赎短而已,‘武当’二百余年盛名,岂容如此折辱!”

杜素琼掺声狂笑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杀尽你门中之入。”

涤尘合什道:“阿弥陀佛,武林中是非自有公道,杜女侠之言:实在过于强人所难了,贫钠方外人也觉不以为然!”

杜素琼银牙咬紧朱唇,鲜血直滴,狂呼道:“昔日我师兄遭受围攻之时,你们都在场,有谁出头主持过公道,茫茫武林,几曾毛过公道?”

侠尼天心测然道:“令师兄虽死,冤已能伸,天道昭昭,果报不爽!”

杜索琼切齿道:“人死不能复生天道宁论!”

她脸上是泪,口角是血,状已迹近疯狂,松月见她实在已经无法理喻了,只得沉声地道:“杜女侠是必欲一搏了。”

杜素琼大呼道:“当然!杀!杀!杀尽你们这些假冒伪善的小人!”

她话刚说完,候地回身一剑,袭向旁边的“武当”弟子。

那些人稗不及防,而且她的剑又凌厉之至,当时即有数人,未逞躲避,拦腰被斩为两截!

其他弟子虽是愤火填胸,然因掌门人松月未曾一下令,不敢出手还击,足见名门正派之训练有素。

涤上眼见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却因仇恨所激,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红粉魔头,十分感慨,高宣佛号道:“掌门人心力已尽,老袖亦无能为力矣,请速作裁夺吧。”

此时又有几个弟子被杀,其余的被逼得四散躲让!

松月眉赤眼红,大喝道:“布剑阵,立擒此女,生死不论!”

那些门人立刻在清风、明月两个首座弟子领导下,布成江湖闻名丧胆的剑阵,立刻将杜素琼包围在中心。

清风长吨一声,单剑上举,立见剑气森森,霞光万道,齐朝中心罩去,声势赫赫,威裂金石。

杜素琼毫不畏俱,被头散发,就如一只疯狂的母虎,在剑阵中冲来冲去,她手中的长剑舞成一团银光,出招过招,诡异之至,望之虽是愈濒险境,部是攻多于守,一面对那同来的青年男子喝道:“你还等什么!上去收拾那两个老道士!”

青年男子应声拔剑,出式奇快,亮光一闪,已经分攻向松月及无为道长,而且指处都在咽喉。

无为闪身退后躲开,松月迅速拔剑架开,振手心颤,足见对方内力是多么深厚,不由大为惊异,惊喝道:“朋友是哪方高人?”

青年人谈然一笑道:“在下任共奔,号天不容,江湖小卒,名不见经传,岂敢与堂堂掌门人称朋道友!”

松月却听成了“人共奔,天不容”,心想这是什么怪名怪号,可是他的剑招也怪,只得强打精神应付。

任共弃的剑术的确自成一派,辛异狠辣,阐不包容,每一招攻出,总是分取十几个方位,而且俱在致命要穴。

十几个照面之后,将一派掌门的松月道长,弄得束手缚脚,无法可施,空有一身绝艺,就是展不开来!

无为道长已看出情况不佳,也顾不得购人笑柄,清晚一声,舞动长剑,也自力人战团!

勉强扳回劣势。

如此一来,两个战场都成了众寡悬殊的局面。

杜素琼在剑阵中剑愈杀愈勇,不时总有一两个“武当”弟子中剑受创或伤命,幸而“武当”人多,才未被她冲出阵去!

她不时还在阵中喊道:“涤尘大师、天心师太,这不又是黄鹤楼下渗事重演吗?你所说的公道呢?天道又安在哉!”

涤上与天心闭口无言,惟有默念佛号。

叮皑剑刃相触声中,可闻哺哺“阿弥陀佛”不绝!

杜素琼一不小心,左膝上被划开一道血槽,她突受刺激,剑势忽变,恍若狂涛怒卷,霹雷乍惊!

顿时惨呼之声不绝,血水横飞,‘武当’弟子,饮剑者有十余人之多,剑阵立乱,门户大开。

涤尘眼看满地都是尸首,血流殷石,心中大是不忍,欲想出手相助,却又踌躇不决!正在为难之际。

突然殿后转出一排道人,青袍墨黄,约有二十余人之多,手中所持,皆为铁黑色长剑,由一苍须老道带队。

涤尘认识这正是“武当派”中精英,镇山二十八吴,每一人都是功力精深,足与当今高手并列!

苍须老道首先长吟道:“吴天晨光!”

其余二十七人一起唱道:“卫我‘武当’!”

吟声方毕,二十八支长剑漫空飞舞,如蝴蝶穿花,如彩云流峡,顷刻布成一道剑幕向杖素琼压去!

这力量何等巨大,杜素琼一剑攻上剑幕,立被荡开。

只听她尖声惊呼道:“共弃!快来助我!”

任共弃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亲切的呼唤,精神大振,反手一剑,随即将松月及无为逼开,高声回答道:“我来了,你别怕!”

人随声渺,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步法,轻而易举地闯进了剑幕,与杜素琼会合在一起!几令旁人骇绝。

然可惊处犹不至此,他身人剑幕之后,举剑迎空划了一道圆弧,剑幕上深沉之劲力,在接触圆弧后完全消失!

无为见状,胆战心裂,厉声大呼道:“诸位师侄,快用‘吴天剑法’,宁可落日后万载骂名,也不能将此二人放下山去,所有关系,全由我一人担负!”

“吴天剑术”为“武当”不传之秘,每使用一次,必须以派中长老一人自绝以谢,无为显然已是拼命了!

二十人人脸色庄重,举剑平伸,突然齐喝一声,挺剑攻出,内力所至,硬将铁剑上迈出万道银光!

任共奔剑术再精绝,遇此神剑,也不禁慌了手脚,他与杜素琼两校长剑,虽是凌空飞舞,却挡不住那耀眼银光。

相持约有片刻,任杖二人乃觉手上压力愈来愈大,眼睛也为强光所灼,不易睁开,败在俄顷。

杜素琼突然道:“共奔,你若真爱我,就该违背你师父的诺言一次!”

任共奔咬牙道:“只要能赢得你的欢心,我什么都不借!”

杜素琼道:“杀尽这些道士后,我就下嫁于你,那一首”

任共奔喜动颜色道:“无猜曲!我吹笛子,你开始罢?”

任共弃一手运剑,另一只手却在腰间摸出一枝银色短笛,放在口边畏畏地,吹将起来。

杜素琼却一收狞厉之容,曼声低唱:

“圭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这是李白的长干行,汉是全曲的一个引子引人逼思,此时她的声音更见低迷了!

“树下分食樱桃,掳红嫩紫凭恢挑!

非郎偏爱青涩,为博阿抹常欢笑!

却已经唱得婉约她的声音如诗、如画,写尽小儿女万般情状!“不解人间,思爱,轻拧辫梢作娇态,偷得垫中笔砚,来学为依画眉贷!”笛音依依,歌声曼曼,扣人心弦,荡人回肠。

涤尘大师与天心侠尼最先醒转,睁目望去。山下只有杜素琼与任共弃即将消逝的背影!

地下留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无为与松月仍果然木立!

涤尘连忙过去将二人拍醒,却见松月的衣襟上写数行血宇,鲜红刺目,仍是韦明远的笔迹!

“姑念武林同脉,末忍玉石皆焚,权且割发代首,薄惩刚煌之尤,寄语‘武当’褚子,尔后应知收剑……”

松月用手一摸,顶上的如意道喜。已成牛山淄灌,不禁羞愧攻心,大叫一声,口喷鲜血而倒!

无为凄然地将二十八吴及剩余弟子一救醒,吩咐他们整理现场,然后与涤尘二人扶起松月,进入殿内。

天心跟在身后默不作声,良久始道:“这是什么武功?贫尼自问已跳出三界,洗净六根,却无法不受其惑,那任共弃更不知是何来路……”

涤尘一向少履江湖,自是不知。

无为却勉抑悲邑,细心地在脑中思索。

蓦然,他惊叫道:“焚净山!”

涤尘奇道:“赞净从无高人出现过,道兄此言何指?”

无为摇头道:“是的,绝不会错,六十年前管双成,怎么她销声匿迹这么久,江湖上又出现了传人!”

涤尘慑然额首道:“道见说得不错,任共弃必是‘禹二’传人!”

天心一意虏修,近年才下峨瞻,对这些事迄无印象,闻言大是不解,诧异地追问道:

“禹二何入?”

涤尘道:“那是管双成自取的外号!”

天心仍是不解道:“这人也怪,怎地取这一个怪号了”

涤尘苦笑道:“这号哪里算怪,‘禹二’加上边筐,便成风月二字,此号仍然暗含‘风月无边’之意.可谓费尽心思!”

天心不齿地道:“因号恩人,管双成定是一荡妇淫娃!”

涤尘摇头道:“侠尼这又猜错了,管双成名号虽邪,却无秽事。貌艳如花,尤解音律,将音韵合入武功之中,神奇莫测,只是嗜杀无度!”

天心尚未再问,无为已接口道:“正是!艳若桃李者,多半寒若冰霜,当时有许多高手冀图一亲劳泽,结果都丧生在她一曲清奋之下!”

天心道:“此女如此杀戮,难道正派中人竟未曾予制裁?”

涤尘道:“这我不知道,彼时我年岁尚幼,这些事仅得之传闻,无为道兄长我几岁,也许会清楚一点!”

汉厦,引起青城山上三位隐世高人之愤,相约比斗,斯时家师恰好适逢其会,乃被委为见证!”

涤尘闻之神往道:“那必是场精彩绝伦之比斗,但不知胜负如何?”

无为追忆道:“管双成不傀奇才,一调阳关曲家师虽远在二十丈外,亦不免波及,而那三位高人居然无动于衷!……”

天心心神响往之,慕羡道:“阳关自古伤心曲,当较‘无猜曲’厉害得多,那三位高人能不受其惑,功力修为必是极高了……

无为却摇头道:“不是那会子事,那三人一为天聋,一为地哑,另一人虽能说能听,偏又生就大痴,对她的七音妙律,完全无法领会,何异对牛弹琴!”

说到这儿,略停一下,见二人倾听之状,颇有得色:“管双成一气之下,认为奇耻大辱,声言自此退出江湖,息居焚净山,从此玉衡妙技,永远不再出世!”

涤尘意犹未尽地问道:“以后呢?”

无为道:“以后她果然遵守诺言,江湖上从此失去了管双成的踪迹,这已是六十年前旧事了,家师除我外,从未向人提及!”

涤尘奇道:“杀星受挫,正是莫大好事,令师因何讳之若深?”

无为也无法回答了,只是摇头。

天心却道:“前辈行事必有深意!”

无为惊然动容道:“侠尼莫非另有卓见?”

天心徐徐道:“我只是凭着心中所想,但不知是也不是?”

其余二人几乎同声道:“愿闻其详!”

天心略整思路,慢慢地道:“依我之见,当初较技,那三位高人,既不聋,也不痴,更不哑!只是故意地要痴装疯、扮聋作哑无为惊道:“这是为何?”

天心笑着道:“那三人既有抗‘阳关曲’之功,是修为精深,必无杀管双成之念,然顾念到她失败之余,心情激愤,更将加深其嫉世之心,则杀率亦将更深重矣……”

涤上颇首道:“侠尼之言,确有见地,以管双成之为人,此为必然之事,老袖衷心诚服,更是不胜景仰!”

天心谦逊道:“大师过奖了。是以那三位乃故作不解,使管双成羞忿之一下,自绝于江湖,则天下安宁矣!”

无为亦了然道:“我也明白了,家师之所以不谈此事,亦是受那三位高人之嘱,以免风声传出,再有江湖人去打扰管双成,逼得她再度出山!”天心道:“贫尼正是此意!”

无为道:“她的传人重现江湖,莫不是她又违背了誓言?”

涤尘忙道:“不!不!杜素琼在叫任共弃使笛招之际,曾请他违背师父之诚,可见管双成仍是守誓的!”

无为侧然道:“敝派此次虽遭惨劫,不过折人辱名而已,杜素琼挟恨人间,得任共弃之助,所掀杀孽,恐较昔日管双成犹有过之!”

涤尘亦忧道:“不错,一调‘无猜曲’,即已如此无敌,放眼今日武林,能抗者实鲜有其人,莹姜武林,又将成多事之秋!”

天心又沉思了一会道:“欲强此劫,惟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

“一是遣人上青城,重请那三位高人履世;一是函询荣净山,叫管双成遵誓,约束徒儿!”

无为摇头道:“难!难!”

涤坐一心都在强劫止杀,忙问道:“何难之有?”

无为优形于色道:“三老六十年前,已届羹窒之年,现在已有一百多岁了,是否健在尚成问题,即使尚未仙逝,也不知他们肯否下山……”

涤尘急问道:“那么上贵州焚净山呢?”

无为更作难地道:“管双成性情偏激,她不会认为杀人是孽!”

天心道:“六十年清修,也许能改变她不少,即使她故态依旧,仍可以约之以誓,叫她践笛曲不履人世之盟!”

涤尘道:“看来只有如此了,而且我主张两法兼施,同时也遣人上青城一访,三老他们修为有素,当可寿期人瑞!”

天心庄容道:“为天下计,为武林计,贫尼愿走一趟贵州,大家俱是女身,我想应该比较好商量一点!”

无为道:“侠尼自是最适当人选,但愿能引得那两个魔障回头,敝派这一番冤仇,也可以设法化解了……”

语音惨然,几至泪下。

涤尘自不能解劝什么,只是缓声道:“老僧愿至青城一行!”

两位佛门高人,为着天下安宁,为着万千生灵,各自告别满目疮康的武当山,踏上万里仆仆的风尘征途!

“武当”渗劫的消息,传之江湖,自然是一件大事,揭开了第一个韦明远之谜,然而杜素琼三宇在人心中留下了更多的擦惧。大家均将在长白总坛闹事的人,当作了真韦明远。参与黄鹤楼之会的人个个发炭自危。

白冲天好象放弃了长白山基业,踪影全无。

韦明远与吴正楚正在寻找湘儿的下落,听到了杜素琼与任共弃大闹“武当”的情形,心中百感交集。

他明白杜素琼之所以那样做,其动机仍出之于爱,为爱者伤仇,竟不惜屈身事人,够痴也够促!

“他能为你做那些事,必定是比我爱你更深,而且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我是个不祥的人,当我是死了吧!”

韦明远在心中默念,却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另一只情海怨禽,那娇小可人的湘儿呢?

她此刻正在一座酒楼上据着一张临窗的客桌,满桌菜看,她的筷子不点向碗里,却在桌上痴痴地画着!

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桌上,却坐着两个老者,豪饮狂嚼,一派目中无人之态,其中一人偶尔一瞥,惊奇地叫道:“四哥……”

另一老者立刻用手势将他止住了。低声道:“别嚷,我早就看到了,她画的是韦明远,若非情有独钟,断无如此通肖,我们想法子盘盘她的底细!”

然后清了一下喉咙,大声道:“贤弟,放眼今世,姜姜武林中,我独欣赏一个人!”

另一老者不解地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这老者道:“‘太阳神’韦明远,前些日子匆匆一晤,只可借他有要事愿身,未能多作盘桓,心中常存憾意!”

韦明远三宇确具魔力,听得湘儿一震,立即停手不画,抹掉桌上酒迹,姗姗地走到那边桌上施礼道:“二位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面有得色地道:“不敢!老朽胡子玉,江湖人称‘铣扇赛诸葛’,这是义弟‘神钩铁掌’许狂夫,浪迹江湖,有劳姑娘下问!”

湘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两位前辈,失敬得很……刚才我好像听前辈说到韦明远,不知前辈是否知他行踪?”

胡子玉点头道:“正是,江湖上皆盛传他已死去,只有老朽,不但知他未死,而且不久之前,尚获一面。”

湘儿喜道:“我也知道他未死,韦大哥受伤堕江,还是我跟爷爷将他救活的,老前辈可知他此刻往何处去了?”

胡子玉不先答话,问道:“姑娘贵姓!”

湘儿略加沉吟答道:“我姓吴!”

胡子玉紧接着问道:“姑娘今祖莫非是人称‘云梦医圣’的吴者英雄!”

湘儿惊道:“正是,前辈认识我爷爷?”

胡子王哈哈大笑地对许狂夫道:“如何,我这个‘铁肩赛诸葛’不算差吧?”

许狂夫也钦佩异常地道:“四哥料事如神,小弟少折无限……”

湘儿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瞪大了眼,莫知所以。

胡子玉解释道:“我日前遇到韦老弟之际,虽未多谈,却猜出他必是遇到令祖获救,今日经姑娘证实,果然不差……”

湘儿不耐烦听这些废话,急着问道:“前辈,韦大哥究竟是往哪里去了?”

胡子玉狡狭地笑道:“他亲仇在身,行程匆迫,老朽也未便动问!”

湘儿满脸失望地哦了一声,就想告退。

胡子玉却道:“姑娘急着找韦老弟,莫非有甚要事?”

湘儿支吾地道:“不……是……是我爷爷有事,叫我找他广吴止楚有事要找韦明远,也不会叫一个大闺女流浪天涯,万里追寻,湘儿这个托词用得实在不高明!

然而胡子玉老奸巨滑,装成信以为真的样子道:“哦,是很要紧吗?”

湘儿咬着嘴唇道:“是很要紧的事。”

胡子玉认真地道:“既是很要紧之事,老朽倒可效力一番。”

湘儿半信半疑地道:“前辈能找到韦大哥?”

胡子王笑着道:“姑娘人地两疏,寻人自是不易,老朽到处有朋友,只需略加打听,别说韦明远名满江湖,就是一默默无闻的人,找起来也是易如反掌!”

湘儿喜道:“真的?那就借重前辈了!”

胡子玉持髯大笑道:“姑娘不用客气,别说我与韦老弟是忘年之交,就是与今祖,亦有数面之缘,冲这关系,我也该尽点心!”

说完就连声令店伙结帐,步下酒楼。

湘儿不知吴止楚与韦明远已揭穿胡子玉柬上附毒之圈套,心中认为他是个古道热肠的长者,欣然随行。

许狂夫不知道他这位计智百出的胡四哥,又在闹什么玄虚,怀着满肚子的疑问,也跟着走了!

三人出得酒楼,由胡子玉在前直向城外而去,走至一处较为荒凉的山冈,胡子玉突然停步不前,其余二人自然也停了下来,犹疑地看着他。

胡子玉貌色庄重地道:“我好像听见远处有人争斗厮杀之声!”

许狂夫奇道:“没有啊,我没有听到!”

胡子玉感慨地道:“也许是我听错了,人老了,一切都衰退了!”

湘儿不过意,劝慰地道:“前辈也许没听错,让我仔细地听一下。”

说完果然聚精会神,侧头向着远方凝听,突然脑上“玉忱穴”一麻,吭得半声,即告倒下。

胡子玉捆回手,迅速在怀中掏出一粒丸药,将湘儿翻过来,撬开她的牙齿,塞将下去!

许狂夫大惊失色道:“四哥,你这是干什么?”

胡子玉得意地道:“贤弟。你知道当初白冲天为什么不敢杀死我?”

许狂夫虽不知他此问何意,仍是据实地答道:“当然是因为‘天香二宝’的关键在你身上!”

胡子玉笑着道:“对了,这就叫挟壁自重,是蔺相如威胁秦皇之策!”

胡子玉笑着道:“你放心,我给她服的是慢性的毒药,只会使功力全失,每隔十日服一次解药,便不至丧命。”

许狂夫有些愤怒道:“四哥准备用她来威胁韦明远!”

胡子五点头道:“嘱,不但要叫他不敢杀我,而且还要他交出‘天香二宝’!”

想了一下又道:“不!‘驻颜丹’一定给他服下了,只要‘拈花玉手’足矣,有此异宝在手,任他白冲天、韦明远何等厉害,岂能奈我何!”

许狂夫仍是不属地道:“你以为韦明远必会就范?”

胡子玉大笑道:“当然。情之一物,若非大家有意,断难刻骨铭心,看这女郎一番痴心之状,韦明远必然也爱着她,何况……

他略加思索才接着道:“何况韦明远尚欠她救命之恩!”

说完好似颇为欣赏自己之所为,满脸欢容,忽然他发现了许狂夫有不予之色,忙间道:

“贤弟莫非不齿我之所为?”

许狂夫生性耿直,不善作伪,点头承认道:“是的!那日你跳下湖中,假扮‘幽灵’的韦明远即告诉我说你的心计太多,不可深交,现在看来,他真没有说错!”

胡子玉一向受这位老弟恭维惯了,忽然见他说出这等不敬之言,心中大是反感,遂也冷冷地道:“贤弟若是真有此意,我们不妨各行其事!”

许狂夫没有想到胡子工会绝情如此,不禁热泪盈眶。

“四哥为问说出这等话来,你我歌血为盟,数十年来,历劫多少生死关头,我几曾背弃过你。”

胡子上见他如此说,心中亦受了感动,歉咎地道:“贤弟一向对我被肝沥胆,方才算我说错了,其实我何偿愿意做这些事呢,只县想起了裘一哥的满门血仇。”

许狂夫见他提起“飞鹰”袭逸,不禁也是黯然。

胡子玉见已经打动了他了,遂继续道:“白冲天已得韦明远之援救,他只是元气未复,稍候时日,若无‘拈花玉手’,如何能置他于死地!”

许狂夫叹了一口气道:“我总觉得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有损光明……”

胡子玉道:“这也是生存的手段,韦明远已得去‘驻颜丹’,功力大增,他又识得我乘上布毒之局,再次相逢,能逃过他‘太阳神抓’即属万幸,逞论取得‘拈花玉手’了,我此举亦是不得而已之事!”

许狂夫默然无言,胡子玉在地下抱起晕绝的湘儿,二人展开身形,直朝前途而去。

他们这一去,自是设尽办法,找寻韦明远之下落,暂时按下不表。且说侠尼天心,取道经蜀,回至峨媚山上,略事摒挡,即首途向梵净山而来。

梵净山在贵州境内,俗云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即形容此处山多雨勤,旅次艰辛!

来至焚净山麓,是处尚为苗人集居之地,蛮语桀嗽,问讯极是不易,竟不知如何方可找到管双成。

所以她虽已至地头,竟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之感,幸而她是出家人打扮,苗人对于游方僧尼,均极尊敬,所以食宿均无问题。

这一日恰值天气晴朗,又是初秋,天碧如蓝,云淡似絮,衰草就黄,旧叶仍苍,夹以数株丹枫点缀其间。

天心极目畅心,不禁微叹道:“远峰凝紫,近泉泻玉,我终日苦诵经卷,证求如来,不知三宝即在自然中,古人之行万里路,确

正在神与境台之际,忽听见远处有喊“救命”之声,虽然噪音嫩以童稚,却是清脆的汉语。

心中很是奇怪,连忙循声飞纵而前。

“救命”之声。愈来愈急,天心遂加紧步子,十几个起落,即已到达发声之处,却不见半个人影。正是诧异之际。“救命”之声。又从一株广可合围的大树上传出,天心抬头一望,连什:纵身而七。

原来那大树的极桠上,张着一面广如圆桌面的蛛网,网上粘着一只雪白的鹦鹉,正在忘命地挣扎。

网的中心,停着一头大如缀箕的黑毛蜘蛛,口中犹在吐出一根根粗约半分的蛛丝,朝鹦鹉身上缠去。

天心仁慈为怀,自是见不惯这等弱肉强食之事,何况那鹦鹉又能口吐人言,必是受人豢养的宠物。

她微一提气.正欲施展轻身之法,飞到网上将鹦鹉救出。谁知道那鹦鹉见状大急,强翅喊道:“不行!不行,这丝上有毒,碰上就没命了!”

天心见它自身在危急中,仍不忘警告别人,心中实在喜爱到了极点,遂止步扬着头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呢!”的!”

小玉领着天心,穿越过曲折的树林,再沿着一条小溪前进,溪溪尽源现,迎面一块巨岩,岩上凿出小道,曲折而登,岩前一座小楼,朱榴银角,十分精致,恰好挡住人口。

小玉收翅停在楼栏上,高声叫道:“朱婉婉,有人来了!”

一个穿红衣的少女,推开了楼窗,明睁皓齿,玉貌朱颜,别是一番清丽脱俗的风韵,她指着小玉俏骂道:“你又调皮了,又去哪里领了闲人进来?”

天心在楼下合掌道:“姑娘别责骂小玉,是贫尼请它引路的!”

红衣少女打量天心片刻,才道:“大师何方高尼,来此有何贵干?”

天心再合掌道:“贫尼峨媚天心,偶而游方至此,闻道仙子小住人震,乃思一渴,敬请姑娘惠予放行!”

红衣少女道:“看来小玉已经把这里规矩告诉大师了!”

天心道:“略知一二,敬请姑娘测试!”

红衣女少道:“大师请上楼吧!”

天心一看此楼并无门户,遂知此为测验轻功,不再客套,两腿一弯,大袖一拂,已经拔上两丈余的高楼。

红衣少女见她落地无声,点尘不染,微微点头赞许。

遂伸手延客就坐道:“大师能够登楼,仅为取得一试的资格,小女尚有一题相烦,此乃仙子所规定,盼大师不以为怪!”

天心泰然道:“贫尼循例进诣,理应按照规律,姑娘但请相试!”

红衣少女道:“仙子不喜俗人,我在这儿弹琴一曲,大师若能识得琴中之意,指出曲名作者,便为合格!”

天心对音律一道,本无太大研究,奈何先前已经将话说满,改腔不得,只好硬着头皮道:“贫尼恭聆雅奏!”

红衣少女不说话,走至琴畔,低眉信手,弹将起来。

天心闭目静听,觉得琴中似秋风瑟瑟,江水鸣鸣,落花有泪,秋月无声,有离情,亦有闺怨……

她虽能体会到一点琴意,就是指不出是哪一个人的哪一曲,只得在脑中将所记得的一些曲名反复折腾。

红衣少女弹得一半,即已停止,用眼望着天心,静候他的回音,看天心为难之状,颇表得意。

小玉也急得满屋乱飞,一下子抖动身子,落下一两片毛,一下故意撞上壁间的悬画!

天心抬头看画,见上面绘就一枝丹枫,知道这是小玉在传消息,马上嫂索枯肠,想着有关丹枫的词曲。

蓦地,她由小工作抖落羽毛之状,由丹枫,再进而推想至琴意,心中默默地记起一句唐人诗:“枫叶获花秋瑟瑟!”

不禁脱口而呼道:“这是白乐天的‘琵琶行’,妨娘真是技艺不凡,竟将迁客怨妇,调帐感慨都表现出来了,贫尼不禁有司马青衫之感!”

小玉雀跃飞舞,当然她是说对了!

红衣少女似感意外,略怔一下又道:“大师说得不错,但大师可知我是在哪一句上煞佳的?”

天心当时只在揣摸琴意,连她何时停止都不知道,更何论在哪一句上收任,因之又皱起眉头。

小玉又开始乱飞了,一个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花瓶。

天心在脑中将琵琶行背了一遍,已懂得小玉之意!

睁目缓缓地念道:“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骑突出刀枪鸣!”

红衣少女将眼一抬道:“小玉!你大概得了人家什么好处吧!”

天心脸现愧色道:“贫僧确有取巧之处……”

红衣少女道:“大师心胸坦爽,今小女十公佩服,大师既是能体琴意,便是解人,这一关算大师通过了。”

天心合掌拜谢道:“多谢姑娘成全!”

红衣少女微一敛任回礼道:“你们走吧,还有好几关要过呢!”

小玉已经领先飞出,天心不敢耽误,遂告下楼,迫在小五身后,向着山径,飞驰而登。

小王飞了一程,回头笑道:“朱婶婶人很好,明晓得我在作弊,她也不会怪我的,不过幸亏你对唐诗很熟,不然也没有办法!”

天心感愧交加,自审在“峨媚”地位何等崇高,今天靠着离鸟之助,才脱窘境,只有苦笑着道:“小玉,谢谢你了!”

小玉仍是飞着道:“别谢我,前面一关难多了!”

天心惊道:“前面是谁?这次要考些什么?”

小玉道:“是黄婉婶,她脾气古怪,出的题目也一定古怪,我也无法事前猜到,只好到时候再说吧!”

天心暗自闷急,埋头跟在后面疾进。

这一段山路大约定了半个时辰,方始到达尽头,上面是一块平地,婉然一汪清池,池上架着一曲回桥。

桥畔有一黄衣丽人,年约花信,神情冷漠,正在池畔垂钓,她脸上的表情,正如水面一般地平静。

小玉飞过去停在她的肩头叫着:“黄婶婶我带人来了!”

黄衣丽人抬头望了天心一眼,平板地道:“你能通过第一关,大概还算是不错,你知道我将如何考你?你希望我如何考你?你又准备我如何考你?”

她连问三句,词意咄咄逼人。

天心身在梵门,早巳磨净火气,安样地回答道:“贫尼胸无成竹,任凭姑娘裁处!”

黄衣丽人似为她的涵养所动,思索了一下道:“我的题目有两个,你可自由任选一题!”

天心道:“贫尼恭候姑娘示下!”

黄衣丽人道:“我这人心如止水,不苟言笑;第一个题目是你……”

天心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会讲笑话,更不会扮丑角,这个题目贫尼放弃,请姑娘再示第二个题目!”

黄衣丽人道:“这第二个较为困难,我这人最无心肝,不知感情为何物,你讲一段憾事,将我引得泪下也行!”

真是怪人怪题。小玉急得乱扑翅膀,因为它深知她黄婉婉,一点忙也无法帮,只好瞪圆眼睛,望着天心。

侠尼默然半晌才道:“贫尼讲个故事吧!”

黄衣丽人不开口,只是望着她。

天心又想了一会,平静地道:“有一对恋人,他们是中表婉弟!

黄衣丽人鼻子里嗤了一声:“庸俗!”

天心不理她的讥讽,继续道:“那女的大男的四岁,可是她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双方的家中虽不同意他们来往,然而他们仍是想尽法子暗中会面!”

天心说到此处,声调略转婉约:“花前月下,他们曾有过许多美丽的时光,不过年轻人相处久了,总难免肌肤相亲,他们在冲动之下……”

黄衣丽人又哼了一声道:“下流!”

天心道:“男女相爱,本是天下至情,他们只是违反礼法而已,姑娘怎可斥之为下流,况人非太上,孰能……”

黄衣丽人冷然地道:“别废话了,你说下去吧。”

天心又接着道:“他们结下合体之缘后,不久女的珠胎暗结,事情被家里知道了,认为有库门风,将她赶出了门!”

黄衣丽有又插口道:“那男的必是不管事了,天下男人皆薄幸!”

天心平静地道:“不,那男的闻讯之后,也逃出了家庭,找到那个女的,二人另走他乡,相依为命,同度生活……”她顿了一

顿又道:“可是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不知生产,起初还靠典卖为生,日后渐至贫无立锥之境,然而他们依然相爱不渝!”

天心的声调渐转悲切:“一日,女的将要临盆了,他们栖身在一听古庙中,数九寒天,身上却只各技单拾一袭,冻得瑟瑟直抖!”

黄衣丽人道:“孽由自作!怨不得人!”

天心薄有倔意道:“贫尼在叙述之际,请姑娘莫作打扰!”

黄衣丽人不作声,天心乃再说下去:“女的分娩之际,又遭难产,痛晕过去,那男的脱下身上的衣服,完全盖在女的身上,自己却寒冻而死!”

小玉大受感动,涕然泣下,叫道:“可怜!可怜!……”

黄衣女子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女的怎么样了?”

天心侧然道:“后来有一个游方的尼姑经过,将女的救醒,可惜孩子生下来,因为无人照顾,却也告天折了!”

黄衣丽人道:“这故事虽然凄惨,也感动不了我,你大概就是那个游方尼了,那女的后来又怎样了呢?”

天心默然半晌才道:“尼姑是我师父,那女的才是我,贫尼一生中仅此一段恨事,迄今四十年了,说来犹感心动,总是尘缘难断一……”

黄衣丽人大感意外,不信这位世外高人,竟有这一段悲惨身世,凝视良久,忽地泣下,挥手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过去口巴!”

天心默然地施了一礼,走上回桥,向对岸而去。

黄衣丽人犹自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连小玉在何时飞起都不知道,口中仍不住喃喃念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玉飞了半天,见侠尼仍是默然,不禁道:“我不知你是个可怜人,刚才我很伤心。”

天心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不祥之人……你黄婉婉大概也有一段伤心的遭遇吧!”

小王道:“我不晓得,她很少跟人亲近,也从来不蹬人谈起她自己,我们都不喜欢她,仙子也不太喜欢她!”

天心侧然地道:“她很寂寞,也很可怜,你们该对她好一点!”

小玉不说话了,一人一禽,默默地前进着。

走了一会儿,天心忽然道:“前面又该到关口了吧?”

小玉应声道:“嗯!前面是赵大,他是个浑人,别跟他斗力气,想个方法骗过他就好了,要是斗力,你一定输的!”

天心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用机诈,听天由命吧!”

正说之际,隐隐已听见有人轰雷似地喊道:“什么人想过去,吃俺老赵三斧头!”

天心上前一看,这赵大的确惊人,身高丈余,像一截宝塔似的手持一柄开山斧,足有五六百斤重。

他斜倚住一根石柱,往前正是那条羊肠,再无别的路可通,正座了所谓“一夫当关”之语。

天心走前一步道:“贫尼欲上山进诣仙子,请施主方便!”

赵大怪声吼道:“什么方便不方便?你这个秃头老太婆,也配去见仙子,好!只要你挡得住俺三斧头,俺就让路了!”

声如霹雷乍惊,四谷振动!

小玉怒骂道:“赵大,你又乱讲粗话了,看我不告诉仙子抽你的筋,这位大师是名门高尼,你该叫她一声师太!”

赵大这么魁伟的汉子,对小玉却是怕极,嘟着嘴道:“师太就师大,俺老赵真晦气,一天到晚要受你这小妖怪的气,一个没头发的老太婆,怎么就成了师太?”

委屈地对天心道:“师太!你可敢挡俺老赵三斧头?”

天心见他的确浑得可以,遂也不再多客气,只是道:“贫尼赤手空拳,血肉之躯,用什么挡施主利斧?”

赵大偏着头道:“对!你空手,俺用斧头!不公平!”

小玉道:“赵大,你跟师太比拳吧,你三掌打不到就输了!”

天心知道小玉要她以轻功躲避,逃过这浑人三掌,实在太容易,然而她不愿意如此地欺骗一个浑人!

因此道:“这也不公平,贫尼与赵施主对三掌吧!”

谁知道赵大一听这话,跳起来道:“不干!不干!你们女人手最脏!碰到俺手上,俺连饭都吃不下去,岂不要饿死俺老赵!”

天心啼笑皆非,无计可出。

小玉眼珠一转道:“有了,你跟师太抢斧头吧,一人抓一头,谁把斧头抢到就算赢了,谁要是松了手就输了!这法子可好?”

赵大跳起来道:“好!这法子好!小妖精,你真聪明!”

小玉又飞到他耳边道:“赵大!你是自己人,我教你一个办法,等一下你先拿斧头柄,这比较轻多了,你不是赢定了!”

赵太高兴得例嘴直笑道:“对!对!谢谢你,小宝贝!”

在这浑人口中,小妖精是贬词,小宝贝就是褒语,却不知小玉在给他苦头吃,斧柄滑直,当然容易脱手!

赵大兴冲冲地将斧头举起,自己选了柄,将头送给天心露着憨笑,响声如巨雷地大声嚷道:“来!师太!抢斧头,谁松手就算输!”

天心见事已如此,多言无益,只得接任另一头。

小玉叫一声:“开始!”

二人遂各施全力,向后拖夺。

赵大的神力的确惊人,汹涌而来,不可抗拒!

天心那等高人,若非小玉帮助,手下便于使力,斧头早已脱手,饶是如此,也被他一步步地直往后拖去。

小玉见天心占便宜,仍是赢不了他,心中亦大为着急,飞上下,直是在动脑筋!

忽地它振翅飞去,瞬息不见,只留下二人苦拼。

当她再回来时,天心已遍头大汗,被拖出十来步远!

赵大却大声地道:“师太,没头发的老太婆,你不要睑!你一直跟我走,就是抢到明天,我也夺不下斧头来呀!”

小玉却飞到他头上,开口道:“赵大!你犯规!怎么可以骂人?”

他说话之际,一样东西从它口中落下,正好掉在赵大壮如树干的手膀上,犹在蠕蠕而动,却是一条蚯蚓。

赵太低头一看,蓦地放手大叫道:“妈呀!长虫,老赵没命了。”

天心算是将斧头抢到手中,退后十几步才拿桩站住,脸红,心跳,手颤,口中连连喘息不止!

小玉飞着欢叫道:“赵大!你输了,快让路给师太过去!”

赵大已将蚯蚓抖落,沮丧地道:“这不算,那假长虫害了我,应……应该重来!”

小玉作色地道:“赵大,你敢赖皮,不怕仙子将你丢下蛇坑去!”

赵大这才不作声了,哭丧着脸侧身让路。

天心放下斧头,脸带愧色地从他面前经过。

走出里许远近,小玉忽然笑道:“赵大真有意思,那么大的个儿,却会怕蛇,连一条蚯蚓都怕得要死,这人真浑得可以了!”

天心羞惭地道:“这次又使你帮忙了,他的神力实在惊人,不过用这种方法赢了他,我心中总觉有些不安!”

小五笑着道:“他一斧能劈下半座山峰,不这样你怎么见得着仙子!”

天心默然,半晌才道:“到底还有多少关?我现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玉道:“前面是最后一关了,守关的姥姥最厉害,有人能接下赵大三斧,无法接得任姥姥一杖!”

天心骇然问道:“怎么?她难道比赵大的神力还强!”

小玉道:“不!赵大仗的天生蛮力,一发即止,姥姥是内力,后劲无穷,绵绵不绝,谁能一直地支持下去呢?”

天心忧道:“这一关岂非无法渡过了吗?”

小玉道:“只要你能支持到一盏茶之久,我就有办法了!”

天心忙问道:“什么办法?”

小五故作神秘地道:“法不传二口,你只要支持一盏茶时光就行了!”

天心不由得笑了,道:“看不出你倒是鸟中诸葛,禽里周郎,我尽力而为吧。”

小王也笑着道:“你不要看不起我,仙子常夸奖我说:假若我是一个人;卧龙风雏不如也。你拿我比局面,我岂是那小气鬼。”

天心忍着笑道:“失敬!失敬!方才就算是我失言了。”

说完与小玉相视大笑起来。

笑声中渐渐地路面转宽,面前豁然展开一片奇景。

天心不禁赞叹道:“楼阁玲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我一直以为蓬莱仙山,方壶胜境,只是小说家口中的胡诌想不到今天开了眼界!”

小玉得意地笑道:“你既是羡慕,干脆学仙别学佛了!”

侠尼正色道:“不行,仙在修己,佛在渡人,我为着早年冤孽缠身,这才立意出家,发誓助人,怎能三心二意,回头耘己!”

小玉点头想了一下道:“这道理很伟大,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天心点头叹息道:“你身具慧根,应是莲台会上客,紫竹林中神,只可借无人接引,乃堕劫尘,他日有缘,仍返吾门!”

若棒喝,若警惕,声如钟磐,堪济迷离!

然而小玉听了半晌,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太深,太深!不懂,不懂!”

天心喟然道:“有天你会懂的,当你懂了,你就超脱了。”

说着已至一座华楼之前,许多锦衣女郎,簇拥着一个童额银鬓的老姬,女郎个个都是卓丽不群!

小玉忙着介绍道:“这是天心师太,这是‘仙杖神姥’,神功盖世,无人……”

老姬笑着拿拐杖连连击地骂道:“小妖怪,少往我脸上贴金,还不滚到一边去!”

小玉作了一个怪睑,收翅停到一个紫衣女郎肩上。

老姬例开大嘴,露出一口玉白般的牙齿笑道:“‘绦珠宫’有关形同虚设,数十年来,从未有通过二关之人,今日师太连闯三关,足令老身快慰生平!”

天心暗自心惊,因为老姬以杖击地之际,即感心头震动,这一开口说话,语音响笑,两耳如受锤击。

再看她身旁诸女,俱都神色平静,毫不为之所动,心知不但这老姬功力精深连这些女郎亦都不凡。

遂强自镇定,合计作礼道:“贫尼乞见仙子,尚祈姥姥成全!”

老姬仍是大笑着道:“师大能至此地,必可见到家主人!”

天心以为她已允放行,正想表示谢意。

老姬却接着道:“过朱丫头关须雅人,闯过黄丫头的须智者,击退赵大的必为勇者,师太雅智勇兼备,过我这一关可太容易了!”

天心见她又翻了腔,只得耐着性子问道:“姥姥这一关不知如何过法?”

老姬举起手中拐杖道:“受我‘寒铁龙头仗’一击!”

天心见她的杖泛黑紫色,雕成龙形,知道份量不会比赵大的板斧轻,面上现出了犹豫之态。

老姬笑道:“你受得住,当然可以见到家主人,受不住,变作杖下冤魂,念你连闯三关不易,家主人亦会一吊你遗骸,所以我说你到得此地,必可见家主人之面,倒非虚语!”

关心见事必无善了,将心一横道:“贫尼就接姥姥一仗吧!”

老姬道:“你要什么家伙,凡器难当一击,好在利器我们这儿俱有,任凭师太选择,我立刻命人取来!”

天心凛然道:“贫尼就以空手接姥姥一招!”

她这番话说得正气磅礴,四周动容。

老姬亦庄重地道:“豪哉,既是师大如此相让,老身若再多作客套,反而现得矫情,师太请注意,老身这就发招了!”

语毕众女四散分开,老姬大喝一声:“着!”

一杖劈下,但见杖化千条,竟不知哪一条是实!

天心艺出“峨媚”,“分光剑法”中尤擅“捕光捉影”之法,见得真切,猛然跃起,双手接任杖端,随杖而落!

脚踏实地之后,才觉得那杖身重逾泰山,一个失手,立为肉泥,遂运起毕身功力,向上抬去。

天心身为“峨媚”之秀,数十年虚心修为,其造诣亦不同凡响,虽是劝力不如老姬、一到底将拐杖托住了,一人一头,成为平持之局。

老姬见天心能从千万杖影中,将杖抓实,而且能抵住自己六成功力之一击,不由一怔,四围早已娇声叫起好来!

小玉最是兴奋,扑翅飞在高空,大声地喊道:“师大,用力啊,这是最后一关了,记住我的话!”

它是在提醒天心支持一盏茶时光的事!

老姬精目微瞪,手底又加一成功力,这一来天心立现不支,手臂渐下降,她已使出十二分的力量了。

支持到有半盏茶时,天心实在无法再撑,想到此行的任务,眼看有点根苗,却不料在此功亏一篑!

她眼前仿佛现出无数的人,在社素琼与任共弃的剑下惨遭屠杀,辗转呻吟,此刻她一心全在替那些人担心,根本忘记了自身的安危!

就是这种悲天悯人的神情,大义凛然的目光,使得老姬心中一动。

又过了一会,就在天心即将丧身杖下之际,老姬突然将杖一抽,恭敬地道:“师太神功无双,者身这一关你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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