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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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理防线是有层次的,潜意识本身就有自我保护机制,不想暴露的隐秘就不会暴露,催眠师无法让一个人做他本来就不想做的事。”

冼皓插话道:“空谈无用,动手试试。”

丁齐微笑着看着范仰道:“范总,那我可就真动手了!首先,你要选择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调整呼吸,放松……说到放松,催眠技巧中还有一种全身按摩放松技巧。”

石不全有些大惊小怪道:“全身按摩?假如是遇到女患者呢,那不是吃人家豆腐?”

丁齐的话有些容易令人想歪:“心理医生要观察对方的反应,假如对方不配合,心理上并不情愿,那就不用采用这种方法。因为它不仅起不到效果,而且适得其反。”

尚妮瞪大眼睛道:“人家愿意,你就能摸呀?心理医生的福利也太好了吧,看见哪个女患者长得漂亮,就借着治疗之机上下其手,天天占便宜!”

丁齐笑了:“你误会了,催眠引导中的放松按摩,专业上也叫抚摸催眠法,并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就算偶尔有,也只是轻轻触碰一下非敏感部位,有些地方是绝对不会碰的。我们可以做个实验,大家现场都感受一下……”

在手不接触身体的情况下,会不会有按摩的感觉,这就是暗示的技巧。比如用手指对准一个人的眉心,假如离得比较近,就算没有碰到,人的印堂部位自然就会有压迫感。

丁齐就是这么做的,站起来用手指点向尚妮的眉心,大约在五公分外停住,然后问道:“有感觉了吗?”

尚妮:“谁都会有感觉的。”

丁齐收指立掌,手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离得大概有二十公分远,用很轻柔但是带着命令的语气道:“放松,闭上眼睛。你能感觉到我的手在按摩,首先是头顶。”

尚妮把眼睛闭上后,丁齐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便向上移开,依然是隔二十公分远,似是在凌空抚摸她的头顶、脸颊、脖子和双肩。看尚妮的表情仿佛很受用,好像真的是在享受按摩,人也松弛了下来。

石不全很感兴趣道:“我也试试,丁老师,给我来个全套!”

抚摸催眠法,并不真正地触碰身体,催眠师的双手是离开的,但被催眠者真有一种全身被抚摸的感觉。当然也不是绝对不触碰,丁齐偶尔也会碰一下头顶、肩膀与手臂这样的位置,但动作非常轻。

等到给谭涵川也试过之后,谭涵川睁开眼睛道:“确实有意思,和直接按在身上有点区别,神经系统是有反应的,温暖感和压力感,却回避了身体轮廓以及衣物的障碍。”

一圈试下来,倒数第三个被“按摩”的是冼皓,叶行已经很感兴趣了。倒数第二个便是叶行,他也很有感觉。别人只是试一试,现场要被催眠的对象是范仰,最后轮到范仰时,丁齐说道:“范总,好好放松,我们这就开始了。”

丁齐从上到下,双手凌空给范仰做了个全身按摩,刚开始部位很有顺序,一遍做完之后,按摩的部位就渐渐没有了规律。见范仰放松得差不多了,丁齐又说道:“现在我们做个小测试,你不要用力,一点力气都不要用,但是的手会感觉越来越轻,就像充满了气的氢气球,会在空气里慢慢飘起来……”

范仰这时却睁开了眼睛,带着笑意问道:“丁老师,我好像是有点感觉,你具体要我怎么做?”

丁齐:“不是我要你怎么做,而是你自然就会这样做,就像这样,手臂会伸上来,它是自动的,不受控制的……”说着话,丁齐托住了旁边叶行的手肘,将他的右臂轻轻向上抬起。

范仰的手臂也跟随抬起道:“就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手臂毫不用力,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丁齐说着话松开了手,而叶行的右臂微曲,就那么奇异地仿佛飘浮在空中。

064、三宝殿

范仰吃了一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时朱山闲冲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不要再说话。而石不全则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那意思仿佛在说——范总,你配合得真好!

丁齐真正要催眠的对象,从一开始起就是叶行,范仰只不过是个幌子,是让叶行解除心理防备、并在无意识中主动愿意配合的幌子。事先并不知情的范仰,并没有被丁齐成功催眠,但他配合得非常好,就像与丁齐合谋一般。

江湖惊门灵犀术,需要以有缘之物为引,至少从套路上,丁齐已经学会了,借范仰一用,出人意料地催眠了叶行。其实他本来就会,催眠中就有间接催眠技术,就是事先并不告诉对方,却让对方在无意识中主动配合施术。

尚妮凑过来小声道:“叶总真被你催眠了吗?”

丁齐伸手将叶行的右臂从肩到肘、到腕都扭动了一番,摆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又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掰成各种很奇异的角度。一般人根本做不出这种姿势,手指也不可能摆成这样,更不可能一动不动的长时间保持,可是叶行就这么被定住了。

丁齐解释道:“用医学术语说,这叫做蜡样委曲,他已经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了。”

冼皓:“这姿势,看着好累呀。”

丁齐:“他不累,没感觉的,但体力上会有相应的消耗。假如到了一定程度,身体机能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触发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制,他自己就会醒,恢复正常的舒服姿势,但这种醒并不意味着催眠状态的结束,只是从深度催眠切换到浅层催眠……”

尚妮:“好专业呀,就是没太听懂。”

范仰有些不高兴地皱眉道:“丁老师,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朱山闲笑呵呵地说出了实话:“丁老师想做个实验,试试能不能用他的办法让叶总也看见小境湖。”

范仰:“这样啊,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叶总呢?叶总不会不配合的。”

谭涵川解释道:“有时候说破了反而不好,说不定会有见知障,这种状态是最佳的。我们都不要打扰丁老师施法,不不不,是施术,都退开吧。”

众人都退到了一旁不再开口说话。丁齐又将叶行的手臂放回了正常姿势,让他舒舒服服地坐着,自己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静静地过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叶行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迷茫,渐渐又变得清晰、眼神发亮,仿佛看见了令他感兴趣的事物。如果凑近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瞳孔的焦距在不断变化,时而观察近处,时而又像在眺望远方。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一点都不像是被催眠,可他面前并没有什么远近风景,就是一步开外的丁齐,场景便显得十分诡异。

过了大概一刻钟,丁齐道:“你现在闭上眼睛,眼睛会自己闭上……刚才看见了吗?”

叶行似是喃喃自语道:“我看见了,方外仙家世界。”

丁齐:“你现在去后院凉亭里,推开门的同时睁开眼睛,你就会看见小境湖。”

叶行起身走向了后院,虽然是闭着眼睛,却绕过了厅中所有的障碍,就连上下台阶都那么自如。众人没有跟进凉亭里,都来到了二楼露台上,如今再想看后院门前的情景就不方便了,因为有凉亭挡上了。

“丁老师,你怎么也上来了,不在下面看着叶总吗?”石不全突然转身有些诧异地问道,只见丁齐也走上了二楼露台。

丁齐手扶栏杆道:“我给了他暗示指令,二十分钟后就会结束催眠状态,等他回过神来,就会知道经历了什么。”

说等就等吧,反正时间也不长,众人皆扶栏而待,但是看向丁齐的眼光都有些不同了。因为这位丁老师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惊艳了,他并没有得到江湖八门任何一门的秘传,不仅自己看到了小境湖,还有办法让原本看不见的叶行也有可能发现小境湖。

丁齐以范仰为引,催眠了毫无防备的叶行,又以自身为引,让叶行去看破那道门户。这既像是惊门灵犀术又像是要门兴神术,但又都似是而非。江湖套路玩得很精,更重要的是不仅有门槛还有本事,堪称尖里并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忽听凉亭中发出一声惊呼:“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然后只见叶行快步跑了出来,还在凉亭外被绊了一跤趴倒在地,仿佛丝毫都不觉得疼,又爬起来兴奋地搓着手跑进了小楼。刚才闭着眼睛走得挺好,现在睁着眼睛反而被绊倒了。

“离门槛大概有三米远的地方,在右侧下方,草丛中开着一种花。你注意到了没有,是什么样的花?”这是丁齐问叶行的问题。

叶行想了想答道:“我不认识这种花,花身有些细长像是小喇叭,张开之后是五瓣,两大三小,有点像蝴蝶的形状,还有些像兰花,但这个品种我没见过……花瓣是紫色的,花蕊是白色的。”

这一问一答,众人皆点头不已。所有人画的画和描述中都没有这个细节,丁齐能问出来,说明他是真的看见了,而叶行能答出来,也印证了同样的结果。丁齐转身向大家道:“实验成功了,叶总刚才是真的看见了。”

叶行一把抓住丁齐的袖子道:“丁老师,你真是我的老师、我们大家的老师!这是怎么办到的?”

丁齐竟然一时语结,事情看上去好像很简单,但想从头到尾描述清楚,却非常不容易甚至是几乎不可能。他是受到了自身经历的启发,谭涵川能展示特定的精神世界并让他进入,他捅破了那一层看不见的窗户纸。

由此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能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那么自己的天赋是否可以反过来用,将他人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一般人当然达不到他那种状态,所以需要深度催眠中的暗示引导。丁齐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叶行,结果一次成功。

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丁齐自己能够进入特定的状态,并展示他所拥有的精神世界。不要问丁齐是怎么学会的,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他突然就明白了、于是便掌握了,这一切就像水到渠成。

这也许也是受了“季咸见壶子”的故事启发,壶子向季咸展示的,不就是自己的身心嘛!

观身术为什么会叫观身术,丁齐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丁齐原先想着将天地视为一个精神世界,进入其中与天地共情。可是他自己呢,身心就是天地,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自己的世界,能够清晰的凝炼出来,便是所谓的入境。

观,就是展现这个世界中所显化的各种景物或者状态;身,就是这片天地、自己所拥有的天地,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以心化身、以身化心。

那么这便意味着丁齐学会了观身术吗?这倒未必!江湖疲门秘传观身术,丁齐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不清楚究竟。这一切只是他对自身感悟的总结,借用观身术这个名字,却不能叫观身术,他干脆称之为“观身境”。

所谓境,就是身心所能达到的某种状态。从这一刻起,丁齐所掌握的,不再是单纯的心理学或催眠术技巧,而是超脱于其上的一种身心状态。

他当然不是凭空达到的,今日的发现就像一场顿悟,以长期的训练与锻炼为基础。他以往所使用的各种心理或催眠技术,在这种状态下当然还可以使用,且更加自如熟练,看上去真有点像传说中的法术了。

丁齐的口才还算不错,尽量详尽地解释了一番,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发现是什么秘术,就算是秘术,也不可能听一遍就学会了。在座众人各自听懂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叶行感觉有些云里雾里,他好像明白了不少,但更多的地方却体会不透。

谭涵川突然说了一句:“叶总,你再去看看,现在还能不能看见小境湖?”

叶行转身又跑向了后院,过了一会儿失望地回来道:“这次我没看见,看来是丁老师让我看见,我才能看得见。”接着又满怀希望地抬头道,“丁老师,是不是找一个像您这样的催眠大师,用同样的方法,也能让我看见小境湖?”

丁齐沉吟道:“理论上是可以的,那个能指引你的人,没必要一定是我。”

叶行的眼神发亮,又继续追问道:“其实发现小境湖,也没必要与丁老师有一样的经历,只要达到您刚才所说的状态,就是观身境,同样是可以的,对吗?”

丁齐点头道:“是的,朱师兄他们的经历与我不同,所用的方法也不同。但是都能发现小境湖,应该都是达到了类似的状态,就是我所称的观身境。”

叶行的问题没完没了:“丁老师原先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你既然能够掌握观身境,那我经过有步骤的训练,也能掌握观身境,对吗?”

谭涵川没等丁齐回答,已经点头道:“理论上当然是对的,我们也同样是普通人,不是神仙妖怪,只不过是修炼了各门传承秘术而已。也许练成了,在你看来就不普通了,但是没练成之前,我们大家和你都一样。”

叶行继续问道:“假如掌握了观身境,再更进一步,不仅能看见,而且还能进得去,是这样的吗?”

丁齐苦笑道:“理论上好像也是这样,因为你已经说了更进一步。可实际情况,还需要我们中有人真的进去了再说,我现在回答不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同时门外有人喊道:“阿弥陀佛,施主在家吗?”

在影视剧中,和尚念佛号,往往声音拖得很长,拿腔拿调的。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和尚念佛号就跟平常说话一样,很正常的语气,声音也短促得多。众人皆是一愣,石不全用肩膀顶了顶范仰,小声道:“你来同行了!”

朱山闲赶紧跑出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淡黄色僧衣的和尚,打着绑腿蹬着步鞋,剃光了头未留须发,眉毛很长,看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朱山闲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阅江寺的顶云大师,您怎么上我这儿来了,快请进!”

说着话他扶着胳膊就把顶云拉进来了,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来者朱山闲认识,法号顶云,也是境湖市政协委员,开会时见过,但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朱山闲好歹是区长,是党政干部,有些事情比较忌讳。和宗教人士打交道,比如说是在讲究宗教团结的联谊场合当然没什么问题,到外面私下场合接触也可以。可是和尚跑到家里来了,也不知聚会干什么,被人看见了总归不太好,所以他的动作才这么利索。

顶云绕过屏风来到客厅,与众人合什行礼。众人也纷纷起身还礼,或点头、或抱拳、或鞠躬、或合什。朱山闲给大家介绍了一番,这是阅江寺的顶云大师,但并没有详细介绍在座的其他人,只是简单报了个名号而已。

入座之后问起来意,顶云一指丁齐道:“朱区长,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这位丁施主的。”

丁齐纳闷道:“不知大师找我何事?”这位顶云和尚,丁齐是有印象的,曾听说过其名号。据说田相龙当初遇到的那位老和尚就是他,真见了面,其人的相貌并不是太老。

顶云道:“清代雍正年间,境湖赤山寺高僧昙华,发愿募资修经,终身托钵四处化缘,延请当时书画名家修成法华七卷。抗日战争期间,又有高位行甫舍身护经,后有高人修复了经卷。这七卷法华曾流落海外,又被捐赠回境湖大学图书馆,是在丁老师您的手中重见天日!”

丁齐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这只是碰巧而已,并非我的功劳。现在经卷仍然保存在境湖大学图书馆,大师想看的话,可以去那里。”

顶云:“贫僧已经看过了,于我等奉三宝之人而言,堪称稀世之珍。丁老师对此毫不居功,更令人感慨敬佩。您能让佛宝重见天日,贫僧特来表示感谢。但出家人不蓄贵货,身无长物,便将随身的一件佛器相赠,请您一定要收下!”

说着话,他解下了腕上缠的一串佛珠,双手递了过来。和尚居然不是来化缘的,反倒是来送礼的,丁齐赶紧起身摆手道:“使不得,发现经卷只是我的工作,怎么能收出家人的东西呢?”

顶云坚持道:“七卷法华经你之手而现世,这就是缘法。有缘自当相谢,请丁老师一定不要推辞。”

一个不收,另一个坚决要送,石不全似是想打个圆场,伸手把佛珠接了过去,随即有些惊讶道:“天台菩提,很有年头的老物件了,不简单啊不简单……丁老师,大师一番心意不好违背,你就收下吧……我帮你先收着好了!”

顶云笑道:“这位施主有眼光,就是气色有些晦涩不明,当多行善事,方能逢凶化吉。”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话就有些不好听、有点吓唬人的意思了?难道这和尚见谁都是这个套路吗,记得当初他也对田相龙说过类似的话。范仰在一旁笑着摆手道:“大师,你就别和他来这一套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065、你就是神龙

顶云也不兜圈子,开口答道:“贫僧的确还有一事,就是想迎回佛宝经卷于阅江寺供奉……”

丁齐听完之后苦笑不已,说实话,在感情上他是愿意帮忙的,但这件事他根本无权做主。老和尚来找他之前,已经去过境湖大学了,也找过市里有关部门。大家都很给面子、对他都很客气,但事情办不成就是办不成。

顶云甚至找不到究竟是谁负责这件事,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居然踢到了丁齐这里。也不知是哪个部门的什么人嘴欠,告诉他经卷的发现者是丁齐,让他来找丁齐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阅江寺不是赤山寺,从物权归属上没有任何继承关系。但在宗教人士眼中,它们却是一脉相承的,有另一种意义上的传承关系。赤山寺被拆毁后,有很不少和尚到改革开放后还活着,落实宗教政策后,原赤山寺所在已被改造成市民公园,所以有人在江对岸又募资修建了阅江寺。

顶云的师父就是原赤山寺的和尚,也是阅江寺的第一任方丈,如今已圆寂。顶云送出的那串念珠就是师父给他的,也是原赤山寺中的传承佛器。可是这种传承关系在别的场合没有用,谁也不能说原赤山寺的东西就是阅江寺的。

那七卷法华经原是归国华侨捐献给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如今就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东西,断没有再捐赠给某家寺庙的道理。公立大学捐东西给寺庙,开什么玩笑,所有的东西都是国家财产,谁能做这个决定,哪位领导敢背这个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被人抓住了当话柄,那就太不值得了。

丁齐见过那七卷经文,知道那是珍贵的历史文物,更是精美的艺术品。可是文物之所以称“文”,价值可不在于锁在库房里。假如谁想读法华经,如今甚至都不用去书店,用手机从网上下载就可以,更用不着去境湖大学图书馆去查阅那七卷不能轻易翻动的古籍。

但那七卷古籍却承载了曲折的历史,有它们自己的经历和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本身也是活的,需要实现其生命的价值。假如不是丁齐,那七卷法华就一直锁在库房里,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天日。如今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珍贵馆藏中的一条记录。

有很多特殊的东西,在不同的场合意义不同,对于有生命的经卷而言,丁齐宁愿它们不要被锁在库房里,而是回到本来就应该在的地方去。可他只是境湖大学图书馆的“外聘专家”,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呢?就算能找人递个话,也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

丁齐刚要开口说话,朱山闲已经叹了一口气道:“大师,这种事情,恐怕没人能帮忙。哪怕境湖大学就在雨陵区,我替你去找校领导,其实也是没用的。”

但和尚却有和尚的逻辑,顶云摇了摇头道:“这些俗务,贫僧都是明白的。但出家人行事讲究缘法,佛宝经卷既与丁施主有缘,我迎缘法之物,当寻有缘之人。”

石不全把玩着那串念珠,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突然抬头道:“大师,我倒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顶云:“哦,这位施主有何见教?”

丁齐突然反应过来了,看了阿全一眼,露出笑意道:“只要这位石先生肯帮忙,大师您多少也可以遂了心愿。原件图书馆是不可能捐给阅江寺的,您花钱买都不可能,但这位石先生却可以帮着做一套仿制品,和原件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的仿制品。

周小玄教授的名字您听说过吗?我国最著名的文物修复专家,这位石先生就是他的特意门生。”

石不全又说道:“假如是那样,我还得去境湖大学图书馆,仿制品得对照原件现场制作。”

丁齐:“这我可以帮忙打声招呼,再加上顶云大师的面子,校图书馆倒是可以答应的。”

顶云:“当真可与原件无异?”

石不全:“我也见过原件,可以保证,甚至让大师您都分不出来。其实您将它们迎回赤山寺供奉,于佛法的意义是一样的。假以时日,那反而才成了原件。有此经历,久而久之,甚至能更添其灵性。”

顶云大师沉吟再三道:“如此也好,那就多谢这位石施主了!”

石不全笑道:“大师不必客气,那七卷法华就是我很敬重的一位前辈修复的。像这种事情,就算您不来找我,有机会我都想干,就算是向前辈致敬吧!”

顶云并没有在这里久坐,和石不全、丁齐分别留了联系方式,然后称谢告辞。老和尚走后,范仰问道:“阿全,你真要去图书馆帮和尚仿制什么法华经?”

石不全:“当然是真的,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嘛。”

叶行:“你这不是节外生枝吗?这里的事情还没搞定,又跑到外面去找事。”

石不全反问道:“这里有什么好忙的?小境湖就在那里,进得去就是进得去,进不就是进不去。你这么天天跑来跑去,有什么作用吗?还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

叶行:“怎么没用,我今天不是看见小境湖了吗?”

石不全:“那是丁老师他们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想了各种办法进行尝试。丁老师能办到,那是因为他的专业技术。我能看见小境湖,是因为练成了册门秘传的入微术。帮助老和尚仿制经卷,就是入微术的正经用处,说不定也能找到点机缘、有什么新发现呢。”

丁齐摆手道:“不用说了,你想去就去吧。我在境湖大学附近租了套公寓,钥匙给你,有事你可以在那边歇个脚。车也给你,来回方便些。”

石不全:“谢谢了,公寓钥匙我先拿着,反正你现在也不住。车就不用了,你自己还得上下班呢。”

这天晚饭后,刚刚看见小境湖的丁齐又到凉亭中站了挺长时间。大家知道他的感觉新奇,所以也都把时间让出来了,没有跑到后院中打扰。欣赏方外仙家世界的黄昏与夜景,今天恰好有月光照到近处,丁齐也听见了月灵芝发出的奇异声音。

但今晚的小境湖中并没有风,视线被草丛挡住了,丁齐并没有看清那株月灵芝。直到十点多钟,意犹未尽的丁齐才回到房间休息。刚坐下刷了几下手机,石不全就敲门进来了。

“怎么样,好看吧?我看你在凉亭中站了那么长时间!”石不全笑着问道。

丁齐:“仙家景象,的确非凡,若能入内一游,简直不枉此生。”

石不全:“我们都是这种感觉,丁老师算是有思想准备的,而我当初比你更震撼。”

丁齐:“这么晚找我,有事吗?哦,我先把公寓钥匙给你,明天开车送你过去。”

石不全:“钥匙给我就行,告诉我准确地址,我不会找不着地方,丁老师就不必大老远送一趟了。”说到这里,有些不舍地递过那串念珠道,“这个也还给你吧。”

丁齐却没有接,而是笑道:“你继续拿着吧,能告诉我这串念珠有什么讲究吗?我听你说了天台菩提四个字,但是我不太懂。”

叶行把玩着那串念珠道:“现在说菩提子,谁都搞不懂,绝大多数都是文玩市场炒出来的,各种坚果植物的种子都拿来做菩提子了。一种东西的价炒上去之后,炒不动了或者炒崩了,生玩家不太好接盘了,然后再换一种花样、炒另一种东西。

但是中土佛教所用的菩提子,有明确记载的只有两种,一种是无患子,一种是天台菩提子。从历史、地域、宗教传承关系来讲都有其来历与蕴意,而不是后来的文玩界强行附会的。

天台菩提产于江浙天台山,结果前枝节上先抽一叶,叶下生菩提,白天为叶所覆,夜间翻转于叶面。其上天然有孔,质地润而坚,天生就是穿佛珠的材料。而这一串粒粒饱满,产于树龄至少上千年的古树。天台菩提如今虽然不少见,但这种菩提子却很罕见了。”

丁齐:“顶云大师说它是赤山寺的传承佛器,你能给它断代吗?”

石不全:“差不多三百年往上的东西,而且是一直是活物。”

丁齐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多年了!活物是什么意思?”

石不全:“绳子是后来换的,也不知换过多少根了,珠子都是古物。但和我们在博物馆见到的很多文物不同,它一直就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东西,不是埋起来或是放起来的。太完美了,而且气息纯正祥和,一入手就知道是好东西啊。”

丁齐:“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留着吧。”

石不全:“那怎么好意思呢?顶云大师明明是送给你的……”

丁齐笑道:“顶云大师是因为有事相求才送出了这串念珠,有缘之物当寻有缘之人,你既然认识它又这么喜欢,而且又是你答应帮忙仿制经卷,东西当然应该就是你的。就算是送给我的,那么如今我说了算,再送给你不行吗?”

石不全又将念珠绕回腕上道:“那就谢谢丁老师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我。”

丁齐:“不用跟我客气!我看见你从顶云大师手里接过去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拿不到手了……阿全,你还有什么事吗?”

石不全进屋时把门带上了,接了钥匙、收了念珠之后还不走,丁齐就知道他还有事。果然只见石不全坐下道:“丁老师,我的确有些问题要和您探讨,想占用您一点时间。”

丁齐:“不用这么客气,有话就说。”

石不全:“下午的时候,您不仅自己看见了小境湖,也让叶总看见了小境湖,印证了我先前的想法。”

丁齐:“想法,什么想法?”

石不全:“找齐江湖八大门的传人,可能就是开启小境湖的关键,这句话当初是我说的。”

丁齐:“的确是你的提议。后来范总请来了冼皓,朱师兄去请他的朋友鲜华。鲜华没来,却来了庄先生与尚妮。”

石不全:“找更多信得过的人来,其实是朱师兄的意思。一方面我们的确没有找到打开小境湖的办法,江湖八门手段包罗万象,请高人相助说不定会另有发现。另一方面,这件事起初是范仰与叶行撺掇的,却撺掇到朱师兄家里来了,朱师兄也想控制住场面。

但我的想法也是真的,你们开玩笑说是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包括谭师兄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从今天的结果来看,虽然八门传人没有聚齐,但至少聚齐了七门,果然召唤出了神龙。丁老师,你就是那条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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