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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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新格又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一辆旧帕萨特,车龄已经快十年了,差不多该报废了。丁老师这么重要的专家,配这样的车也不符身份,这样吧,院里再给您换一辆新车,怎么也得是宝马的档次。”

丁齐笑了:“那就多谢领导了,头我就等着开宝马了!”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莫名其妙要给他换一辆宝马,那么肯定还有下文。

这时龙副院长又说道:“丁老师,你果然住在南沚小区。我恰好听说了一个消息,我们集团打算在雨陵区新开一家综合医院,看中的地方就是南沚小区,正在与地方政府商谈怎么动迁呢。”

与丁齐同为外聘专家身份的辛霜红主任也在席,听见这话便举杯道:“动迁啊?丁老师,我们得恭喜你要发财了!”

在座众人一起举杯恭喜丁齐,丁齐哭笑不得,只得干了这杯酒。蒋新格又语重心长道:“丁医生,这是我们集团的项目,下一步要动迁的时候,丁老师可千万不要做钉子户呀。希望您能做个表率,带头签订动迁补偿协议,也尽量动员身边的邻居,不要耽误了工期。”

丁齐还没答话呢,辛霜红有些不满道:“事情不能这么办啊,既然丁老师是自己人,那就更应该照顾了,补偿应该给够了才行,又不花蒋总您自己的钱!”

蒋新格赶紧补充道:“那是当然,我们集团绝对不会亏待丁老师,只要丁老师带头签订补偿协议,并发挥心理专家的特长劝说左邻右舍。博慈医疗可以给丁老师一笔奖金,足以让丁老师满意,而且丁老师今后的出诊费,也可以大幅度提高!”

院领导请客,并许诺换新车、给奖金、提高出诊费,从丁齐个人的角度,假如没有别的原因,恐怕没有拒绝的理由。

丁齐却没有直接接茬,而是看着蒋新格道:“将总,我刚才注意到龙院长说的一句话,‘你果然住在南沚小区!’这‘果然’两个字,就说明龙院长在此之前就已经了解情况,不仅清楚我住在南沚小区,还知道房子不是租的而是我买的。

我从来没在医院里说起过这事,不会是几位院领导亲自去调查的吧?在雨陵区新设立医院的事情,应该是集团高层的意思。是不是有集团领导专门打过招呼,所以几位院领导今天才来找我这些?”

蒋新格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丁老师果然是我们院的头牌心理专家,一句话就能听出来这么多。不错,集团领导找我们谈话的时候特意提到了丁老师的情况,因为你恰好住在南沚小区。这是集团领导对你的关怀,更是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丁齐:“集团哪位领导啊?我只是一个外聘的临时工,居然连我最近在哪里买了房子都知道,难道是施老祖?”

蒋新格又笑了:“不过是设立一家区一级的综合医院,这等小事,还够不着施老祖亲自过问。但找我谈话的领导级别也不低,是集团大中国区的领导,说明重视程度很高啊,估计也和施老祖亲自来视察过我们这里有关!”

丁齐在心中暗想,不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不是施良德,眼前这几位院领导还用不着他亲自出面打招呼,中间差个好几个层级呢,施良德只要交待下属按他的意思办事就行。

这时龙副院长居然有些着急了,以催促的语气道:“丁医生,蒋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倒是表个决心啊!”

丁齐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收费标准的事情,院领导也找我谈过,我觉得每小时一千五百已经很高了,不必再涨也不应该再涨。至于我在南沚小区的房子,那是我自己的,住得很舒服,我并不想搬更不想卖。

假如真要动迁,也要看政府的规划,按正常的商业规则办。但据我所知,南沚小区竣工还不到十年,动迁改造并没有什么政策依据,真想落实这个项目估计会很麻烦”

丁齐的话还没说完,龙副院长便打断道:“丁医生,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这可是集团的项目,而且刚才将总已经说了,是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已经尽量保持克制了,语气还不算太冲。但丁齐能够感觉到,在这一瞬间,这位龙副院长心中怒意升腾,甚至对自己充满了怨恨,有种抡起酒瓶子砸向自己脑门的冲动。

这个人怎么了?丁齐平常很少跟龙义标打交道,甚至连好几个月都见不着一面,自忖根本没有得罪过对方,为什么此人突然就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恨意呢?刚才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酒,但龙义标显然还没到喝醉的程度,按照专业判断,只是进入了精神兴奋阶段。

精神兴奋可能会放大各种情绪,最关键的问题是,这股怨恨的情绪从何而来?再转念一想,丁齐也就明白了。

共情,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应该掌握的职业技能,对于丁齐而言,他掌握的技能已绝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共情了,甚至能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在他的方外秘法修为突破望气境之后,想窥见一个普通人的情绪变化,哪怕对方掩饰得再好,也就是略一凝神感应的事情。

从总体上来说,人的思维活动极为复杂,但假如具体到某个人的某个时段,其实也很简单。在绝大多数清醒状态下,一个人潜意识中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当时身处的现实环境。

所以丁齐只要看一眼,几乎就能看到每个人精神世界。集团领导找博慈医疗几位主要的院领导谈过话、打过招呼,提到了集团在境湖市的新项目,肯定也做了某种暗示和许诺,希望他们去配合落实工作,还特意提到了南沚小区这个地点以及丁齐的情况。

集团要在境湖市再设立一家综合医院,投资规模还挺大,相关人员除了招聘之外,主要是从现在这家医院调过去。多了一家医院,不就多了一个正院长的位置吗?而且主持一家医院从建造到开业的全过程,更有不少油水可捞啊。

假如现在的周院长调到雨陵区去当新医院的院长了,龙副院长就非常有希望升任正院长,全面负责医院的工作,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龙副院长直接调到雨陵区去当新医院的正院长。

这位龙副院长已经把落实新医院项目,和自己升任正院长、独掌一家医院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当丁齐表现出不听劝、不愿意配合的态度时,他便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挡了自己的路,所以才会感到愤怒。

不就是从副院长升为正院长嘛,而且新医院项目真落实之后,院长的位子也未必就轮到他龙光标去坐。就因为这区区个人利益的期许,便恨不能马上就拆了丁齐的房子,假如丁齐不愿意,心中立刻充满恨意。

像这种人,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可世界很大也很小,总是有躲不开的场合呀,比如今天不就坐在一起吃饭?

丁齐只在心中冷笑,不动声色的又说道:“龙院长,你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雨陵区的朱区长也住在南沚小区,就在我家隔壁。他知道我在博慈医疗工作,昨天特意告诉我了这个消息,我也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个新情况。”

几位院领导都被丁齐的话吸引了,一齐身体前倾道:“哦,什么情况?”

丁齐:“雨陵区早就有规划,也向市里打过报告,希望在新城区设立一家新的综合医院,集团的这个项目正好满足了需求,区政府会大力支持。不必动迁居民小区那么麻烦,区里早就预留了现成的土地,可以马上落实、尽快开工,涉及到区里负责的各种审批手续,也会开绿灯配合。”

龙副院长大喜过望道:“原来是这样啊,丁老师不早说!大家一起干一杯,预祝集团新医院项目顺利实施!丁老师啊,你和雨陵区的朱区长那么熟,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也给我们介绍介绍”

众人一起举杯庆祝,听见了丁齐透露的“内部消息”,几位院领导都非常高兴。丁齐也看出来了,这几位根本就不明白内情,只是在完成集团领导所布置的工作任务而已,并盘算着各自在其中所能取得的利益。

在这家民营医院里,他们是领导,但在整个博慈集团的体系中,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基层雇员而已。丁齐透露的情况,确实能使新医院的建设更快更顺利,从他们的角度,集团可以更低的成本更短的时间完成项目,当然会很高兴。

只有辛霜红这位老学长有些惋惜地对丁齐道:“小丁啊,既然雨陵区早有安排,你的动迁补偿恐怕就拿不到了。”然后又扭头对蒋新格道,“蒋总,丁齐的奖金还有吗?”

蒋新格的反应有点尴尬,没有答这个问题,却很豪爽地大手一挥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明天就给丁老师换新车!”

酒继续喝,气氛更加热烈,龙副院长心中的怨恨已烟消云散,心情变得非常欢畅,频频向丁齐敬酒,态度很似热情,明显有刻意交好的意思。他自以为内心的情绪变化无人知晓,殊不知丁齐早就看得透透的。

董事长说话还真算数,第二天就给丁齐换了一辆车。白色的宝马四系,看上去还很新,但车龄已有五年多,也是外单位顶账刚刚收进来的。丁齐原先开的那辆帕萨特保养得还不错,配给与周院长关系很好的体检中心护士长开了,那位护士长也是新来的。

星期一丁齐没有家吃晚饭,朱山闲也加班没来,所以两人并没有见面。星期二丁齐倒是正常下班了,但晚饭时依然没有见到朱山闲这位主持工作的区长。朱山闲在陪市领导吃饭,地点是市卫生局食堂楼上单独的包间,在座的主要领导是分管医疗卫生的关越副市长。

单位食堂大师傅做的小灶,味道还不错,吃饭的时候都快晚上八点了。工作餐嘛,大家并没有喝白酒,只是上了几瓶简装啤酒,喝起来既解渴又廉洁,就是喝多了总要跑卫生间。

在座的除了关副市长,还有境湖市卫生、城建、规划部门的有关领导。其中市城建局的郝副局长与朱山闲是老相识了,他就是从雨陵区出来的,两人还坐过一个办公室。关副市长今天下午到卫生局牵头各部门谈工作,就是为了落实博慈医疗的新医院项目。

想设立一家新医院可不简单,从立项到落成开业,各种审批手续非常复杂。关副市长显然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说话时明里暗里带出的意思,市里面有更重要的领导对这个项目也很关心、很支持。

忙了一整天,领导们吃晚饭时仍在谈工作。关越看着朱山闲道:“朱区长,你代表区里提出的方案,我觉得需要再考虑,首先应当尊重投资人的意愿嘛。”

朱山闲一本正经地答:“今天下午我已经汇报了,区里的规划预留了公共设施用地。成立公共医院满足人民群众需求,我们当然要大力支持,按照雨陵区的方案,项目落实的速度更快、成本也更低,能够尽早的服务于人民群众。”

关越点了点头道:“雨陵区的规划是合理的,朱区长的考虑也很全面。你们区里担心的,主要就是动迁问题吧?这我也和博慈集团那边沟通过了,对方承诺,绝不会让住户吃亏,

既然是他们投资,他们愿意提供资金支持,可以按市场最高价收购现有的住宅,一定会让每一名住户都满意!

假如是这样,最大的难题就已经解决了。动迁最怕碰到钉子户,而钉子户的诉求无非是经济利益。博慈医疗服务集团已表态,愿意满足住户各种补偿方面的要求。

其实站在雨陵区的角度,这也是好事。反正博慈医疗服务集团那边愿意出钱,投资规模的增长也意味着经济指标的增长,这都是雨陵区的工作成绩啊!”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按雨陵区的方案,建设医院项目成本低,周期短。但按照博慈医疗服务集团的意愿,他们愿意出更多的钱动迁南沚小区建设医院,总投资规模要大得多,这对雨陵区的经济指标增长是有利的。

朱山闲皱着眉头道:“关市长,我明白您是为雨陵区的经济增长考虑。但我就不明白了,博慈医疗服务集团是什么意思?明明有更有利的方案,区里的规划预留好了空地,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去动迁居民小区呢?”

关越苦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还找他们的人咨询过。博慈集团其实是看中了那个地方的风水和风景,商人嘛,就是讲究这些。南沚小区不仅位置合适,而且背靠南沚山森林公园,他们还计划和森林公园管理处合作,在医院后半部分修建一个提供高端服务的康复疗养区”

前面是综合医院,后面是提供高端服务的康复疗养区?一听这话朱山闲心中便是一惊,这分明就是冲着小境湖来的呀,先前的某些猜测好像可以确认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是雨陵区急缺的并不是高端康复疗养服务。”

关越:“这也填补了本市的一个空白嘛,境湖市目前还没有哪家医疗机构能提供这种高端康复疗养服务,市场前景很好,我们也应该支持。话又说来,后面是高端康复疗养区,前面仍然是大型综合医院嘛,同时满足各方面的医疗需求。”

朱山闲:“这样的话,也不必改规划,我建议他们还是在雨陵区已预留的地皮上建设综合医院,南沚小区那块地并不够大。假如他们还愿意扩大投资规模,雨陵区热烈欢迎,可以考虑在紧邻南沚山森林公园的地方给他们再划出一块空地,用以建设高端康复疗养基地,这样才是两全其美。

无论如何,我是不赞成动迁一个落成刚刚十年的居民小区,这样不仅是重复建设开发,也不符合城市动迁改造政策,而且不可控因素太多”

旁边卫生局的汪局长插话道:“老朱啊,刚才关市长已经介绍了情况,博慈集团又不是不愿意出多投资。他们既然想当这个冤大头,对境湖市的经济指标增长又有利,你何苦要拦着呢?你怎么知道小区的住户会反对动迁,只要补偿给的足够高,他们还巴不得呢!”

旁边城建局的郝副局长似是玩笑道:“是啊,据我所知,很多老街区的住户都对动迁翘首以盼呢,只是国家的棚户区货币化改造政策已经停了,他们盼来盼去没盼到啊。朱区长一定要反对动迁方案,假如消息传出去,我估计业主们都会骂你的,这是挡了人家发财的机会啊。”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253、朱区长发飙了

在一片笑声中,朱山闲板着脸的样子便显得有些刺眼,只见他仍然摇头道:“我就是业主,情况很清楚。我原先住在南沚镇,后来南沚镇被整体动迁划入雨陵区,我拿到拆迁补偿款在南沚小区买了一栋小楼。时间刚刚过去不到十年,又要把新建的小区给拆了、让老百姓再搬一次家,这么折腾合适吗?”

众人笑声都止住了,一时有些尴尬。不同的饭局有不同的讲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有些话是不好说的,甚至连语气都要注意。刚才众人不论带着什么目的,谁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哪怕是开玩笑都很注意分寸。

就算有人暗中摄了像、录了音,披露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大毛病。但是朱山闲这一开口,气氛就有点变了,他混迹官场二十年,怎会这么不懂事呢,哪里像是一个有多年工作经验的领导干部?

郝副局长赶紧打圆场道:“自己的家住久了,难免会有感情,谁都不愿意总折腾,但也要顾全大局嘛。其实那个小区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空置率很高,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业主平时都不住。而且都是二层独栋小楼,又占了那么好的地点,土地利用率确实有点低了。”

汪局长接话道:“听朱区长的意思,好像不在乎拆迁补偿款,对钱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自己占着风水宝地住着舒服就行。但小区的其他居民恐怕不会这么想,人家可能还盼着动迁呢。

完善医疗配套、服务人民群众、带动地方经济,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朱区长也不能只考虑个人享受,郝局长刚才说的对,身为领导干部要以大局为重。”

这话很难听啊,也不是在这种场合该说的,什么叫朱区长对钱已经无所谓了,究竟在暗示什么呢?好像随着朱山闲的异常,在座有的人的情商水平也跟着一起下降了。

朱山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哪来的狗腿子,这么着急就往外蹦了!依然板着脸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开会,只是在开完会在吃饭,大家边吃边聊,什么意见都可以发表。

博慈集团的意向方案,和雨陵区提供的方案都在这里,哪个成本更低、效率更高,工作实施起来更方便、麻烦更少,我想是一目了然的,他们完全可以过来好好谈嘛。所以有些事就很奇怪了,今天又没有博慈集团的人在场,为什么有人一定要代表博慈集团说话呢?”

此言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脸色都不好看。朱山闲起身出门上洗手间,郝局长赶紧追了出去,在厕所门口堵住他压低声音道:“老朱,你疯了吗?哪能这么说话!”

朱山闲大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哪怕到正式的会议上,我仍然会这么说。我觉得博慈集团自己提出的方案是有问题的,区里可以提供更好的方案,他们真想投资,就过来好好谈,雨陵区只会欢迎绝不会为难!

可现在他们是怎么干的?连谈都没来找区里谈过,自己跑去看中了一个居民小区,不知道和谁打了声招呼,就让我们去拆老百性的房子?政府是他们家开的呀,想拆谁家房子就拆谁家房子,还不能有反对意见了?

那是个什么项目?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吗?市政建设的公共服务项目吗?都不是,说穿了就是一个民间商业投资行为!医院的确有公共服务性质,雨陵区也需要建设,但是明明可以有更合理的方案。

我们坐在这里,代表的是谁?是代表人民群众、代表人民政府,而不是代表一个商业投资集团!立场问题就是原则问题,绝不能搞错了”

郝采国副局长急得都要捂他的嘴,抓住他的胳臂道:“小声点,难道你不想混了,何苦这么头铁呢?”

朱山闲:“不就是一顶乌纱帽嘛,不戴了又怎样!”

郝采国:“你今天怎么事,吃错药了吗?帽子是你说不戴就不戴的吗,哪有这么简单!”

待到两人到饭桌之后,气氛在表面上已恢复了平和,至少谁也没有再呛茬。方才在卫生间门口,郝采国就站在朱山闲旁边,他只是觉得朱山闲的嗓门大了一些,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吧,也自以为能理解朱山闲为什么会激动。

但郝采国并不清楚,朱山闲可不仅是嗓门大了一些,他发出的声音,不仅包间里坐的这些人听见了,而且楼上、楼下的闲杂人等包括食堂里还没下班的厨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效果堪比大喇叭广播。

朱区长为什么会发火?其实包间里的大部分领导都能理解,或者自以为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这股火首先是冲着博慈集团的。博慈集团想在雨陵区建医院,只通过市里的领导打招呼,自己就把方案给定了,居然连个招呼都不跟区里打。

通过刚才饭桌上的谈话可以了解,至少在定下这个方案之前,身为区长的朱山闲并不知情。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很多具体工作是需要雨陵区去做的,更何况还涉及到动迁一个居民小区呢。

在座各位大小都是领导,假如和朱山闲易地而处,自忖肯定也会生气的,这已不仅是触犯了官场潜规则,甚至连明规则都不讲究了。生意哪能这么做,别说生意了,什么事都不应该这么办,否则不是等着被上眼药吗?

朱山闲这股火也是冲着卫生局汪局长的。汪局长刚才主动跳出来帮关副市长说话,居然给朱山闲扣上了“对钱已经无所谓了、只顾个人享受、不以大局为重”帽子。都在官场上混,扣帽子谁不会啊,朱区长不反击才怪呢!

果然不出所料,朱山闲反手就是一个“代表人民群众还代表一个商业集团”的帽子扣了来。这个帽子更大、更戴不起,不仅是扣向汪局长的,也是扣向关副市长的。

在座的大部分人事先其实并没有立场,他们只是被领导召集来谈工作、商讨怎么落实项目。朱山闲这么一撕,他们也觉得有问题了,至少关副市长的确是带着立场来的,就是一味地在代表博慈集团在说话。

有问题归有问题,但众人也一致认为,朱山闲的反应太激烈了,没必要发飙啊,这实在太不明智了,官场上哪能这样撕破脸?众人也觉得奇怪,关副市长怎会搞成这种局面,难道事先没有和朱区长沟通好吗?放到明面上被朱区长骂街,让彼此都难堪,这不应该啊!

朱山闲在卫生间门口说的话,听在众人耳中就是骂街,偏偏从字面上却挑不出毛病来,发飙的官话也是官话。这场面太尴尬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都装做没听见的样子。

关越副市长的心里是直抽抽啊,差点没绷住,他做梦也没想到朱山闲会这样发飙,来之前还自以为与这位朱区长已经沟通好了。他周末刚找朱山闲私下谈过话,告诉对方将升任雨陵区一把手,并暗示对方接下来还有希望进市常委班子,或者至少能争取个副厅级。

在官场上,这已经是最大的利益许诺了,在这种背景下,朱山闲不可能拆他的台,万没想到完全料错了最可气是,朱山闲不是在饭桌上骂街,而是跑出去到走廊上发飙,等到房间之后,这位朱区长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仿佛根本没说过刚才那番话。

关副市长是极有涵养的,也仿佛根本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完全不在意,仍然微笑道:“朱区长啊,你的意见,无论是市里、区里都应该慎重考虑。项目决策须集思广益,不能哪一个领导拍板说了算。

其实这个项目,雨陵区的姚记在去党校学习前就已经了解情况,可能还没有来得及跟朱区长打招呼。我们会继续研究讨论,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但也要尽快落实,最重要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

关副市长最后总结的这番话,也算是滴水不漏,然后饭局就散了。朱山闲已经确认了一件事,吃今天这顿饭之前,博慈集团已经做通了某些人的工作,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拿下南沚小区的地皮。

朱山闲精通爵门望气术,能看出每个人的情志倾向。饭桌上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内情,他们无论是站在什么立场,或想巴结领导或在考虑业务,也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但关越副市长绝对有问题,肯定是被人用某种方式买通了。

因为关越的反应完全不合理,哪怕是收了好处想帮助博慈集团建医院,至少也会考虑一下区政府提出的方案。但无论是在会议上还是饭桌上,当朱山闲提出区里认为更合理的方案时,这位副市长的反应很明显,就是完全不想考虑。

这说明一件事,关越清楚博慈集团的真正目的,首先必须要拿到那块地。至于卫生局的汪局长,其实并不清楚内情,他就是关越的狗腿子,完全顺着关越意思说话办事。

无论朱山闲想试探什么,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他到南沚小区已经快十一点了,发现丁齐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呢。丁齐见朱山闲进门,笑着问道:“领导又去喝酒了?茶已经给你泡好了,先解解酒!”

朱山闲:“工作餐,只喝了两杯啤酒而已。我正想跟你说今天的事呢,有人确实就是冲南沚小区这块地皮来的,应该已经了解到某些内情”

他介绍了今天的饭局,丁齐摇头道:“朱师兄啊,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怎么表现得像个刚毕业的二楞子?”

朱山闲一耸肩:“我故意的。”

丁齐:“好吧,我就不研究朱师兄的套路了。昨天你没来,我也参加了一个饭局,是院领导请客我们已经试探出博慈集团的目的,但另一方面,也等于把自己给暴露了,对方同样可以确定你我有问题,这个小区也有问题。”

朱山闲:“互相试探而已!以施良德那种人的性子,就算他了解到什么内情,也要亲自做一番试探才会确信。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了!”

福建省宁德市东部海岸,有交溪、霍童溪、南门溪、外梅溪、兰田溪、起步溪等多条河流进入大海。这些河流都不长,但当地降水丰富,尤其在雨季,水量都很充沛。水流的冲刷侵蚀,将海岸线切割成很多半岛地带。

半岛交错延伸,形成了面积很大的海湾。海湾中的岛屿星罗棋布,又形成了复杂的水道。对于熟悉的人而言,这一带是中小型船舶的避风良港,但对于不熟悉情况的人而言,这一片海湾简直像一个水上迷宫。

宁德有个北壁乡,位于临近外海最大的环臂状半岛顶端。假如从对面的半岛坐船过来,水路距离只有十几公里,但想从陆地上坐车到达那里,得从半岛上绕行上百里。

静沙岛提供的地址就是宁德市的北壁乡,丁齐特意请了半天假,周五一大早就从境湖市出发赶往宁德市,没有坐火车,开的就是博慈医疗给他新换的宝马。路途有些远,一个人开车很枯燥、很无聊,所以是冼皓和他一起来的,沿途观光就当是自驾游。

走在路上,丁齐开玩笑道:“你看看,我也开上宝马了,白色的宝马,是不是印证了传说呀?”

冼皓瞟了他一眼:“什么传说?”

丁齐:“白马王子!”

冼皓:“二手的,还是单位发的,而且是顶债的,这个白马王子也太贱了点吧?”说到这里语气一转,又做出一幅娇滴滴的样子道,“丁老师,你说我是不是遇人不淑呢?”

第一句话把丁齐打击得够呛,第二句话又那么挑逗撩人。后座上突然传来了咕咕的笑声,竟是一只麻雀发出的。车上居然有只麻雀,也不知是从境湖市带过来的,还是路边停车时飞进来的。

丁齐一打轮,把车开到了路边的山野树丛中,头道:“小巧,你出去玩一会儿,过半个小时再来。”

小巧听话地飞走了,冼皓做出很害怕的样子,用发颤的声音道:“这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丁齐:“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风景如画的道旁”

冼皓一愣:“丁老师要作诗吗?”

丁齐已经把前排座椅放平了,突然俯过身子道:“我要收拾你!”

小巧在附近的山中玩了快一个小时才飞来,老司机继续开车上路,倒是啥也不耽误。来到宁德市区,下午五点半,丁齐在火车站附近独自下了车,斜挎着一个男式包步行到了出站口,看见了他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手里正举着“境湖市心理学发展研究会”的牌子在向站内张望呢。丁齐一拍那人的肩膀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那人吓了一跳,斜跨步扭身道:“丁理事长吗?”

丁齐点头道:“对,我就是丁齐,从境湖来的。”

汉子:“我是麻总派来接您的司机,真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您出站。”

丁齐:“人多没注意到很正常,你又不认识我。”

丁齐跟着那汉子出了车站上了一辆越野车,他注意到这位司机的身手很不错,应该是练过的且很有功底。刚才他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对方下意识的反应很快,那一撤步扭身的动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很有攻击性和力量感,只是没有发起反击罢了。

看来这人不仅是个司机,平时也可能是保镖之类的角色。丁齐问了一句:“您贵姓?”

对方答道:“我姓麻。”

丁齐:“老麻呀!”

司机:“丁总可别这么叫,我们村的人都姓麻,叫老麻也不知道是谁,您叫我老六就行。”

麻老六话不多,默默地开车。离开火车站不久,从公路上就能望见大海。这辆车沿着海岸行走,道路绕来绕去,一开始大海出现在右边,后来大海出现在左右两边,然后又出现在左边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ps:祝全体友假日快乐,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254、仙顶山庄

此地名叫仙顶山,听名字就很高端,半山腰处有一片庄园式的建筑。丁齐远远地一眼看见,就觉得风景真美,但同时又感觉若按照传统的风水理论,村庄或者说庄园并不适合建在这个地方。

这片建筑在半山高处,方向朝东,两公里外就是东海,无遮无挡视野极佳。庄园周围的山中植被葱翠茂盛,环境也是极佳。

但风光好并不一定代表风水好,丁齐可以肯定那座庄园是近年来新建的,过去那里应该没有村庄,因为不适合人们定居。

海边的渔村会修建在相对高处,但更重要的另一点,通常都要选择避风的地方,尽量避免在很近的距离内直面大海。因为那样夏天湿气会很重、冬天风很冷也很硬,更重要的是东南沿海一带常有台风,风暴能把树木连根拔起、房顶都能掀飞了。

哪怕十几年、几十年才会遇到一次那样的风暴,那里也不是适合定居的地方。沿海一带的大环境虽然无法躲避,但小环境却是可以选择和营造的。

这个庄园就像一个高档的度假疗养区,也不知是哪位有钱的大老板投资,怎么选择了直接面朝大海、毫无遮挡的半山高处?那就是个迎风的坡啊!自以为占了一片好地方,有他哭的时候,这是哪个二百五搞的项目?

等到越野车上了山腰的简易公路来到庄园中时,丁齐又微微吃了一惊,建造这座庄园的人绝不是二百五,事实恰恰相反,至少设计者应该是极擅风水的。

此刻海上有风,这种地势风本来就大,朝海的山坡上估计有四、五级,但是庄园中却只是微风拂面,有种令人很舒服的空气流通感。

这是怎么事呢?这座庄园的地点选择非常有讲究,下方是弧形的山坡,坡度由低到高变得越来越陡。庄园所在的地基,就像是朝山体内削平了一块,左右也有山体环抱。当海面上风吹过来,局部气流会沿着山庄前的陡坡升起,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风障。

在庄园的前方总是一片上升气流,而上空则是凌乱的紊流,但庄园里面的风却很小,这就看出设计者的高明了。

道路入口处放着一块石屏风,上面刻着“仙顶山度假庄园”几个字,庄园里有好几片建筑群,既有联排的小楼也有独栋的别墅,总体规模并不算太大,顶多接待百来名客人。车停在了接待中心的门前,而田仲络就站在那里等着呢。

丁齐一下车,田仲络就招呼道:“丁理事长,你终于到了!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仙顶山庄的麻总麻元领。”

麻元领就是静沙岛的岛主,但这个场合应该还有不明内情的外人,所以田仲络并没有那么称呼。丁齐也心领神会,上前热情地与麻元领握手寒暄。麻元领的肤色有些黑,应该是常年晒太阳的缘故,手很有力而且茧子很厚,感觉有点像粗糙的砂纸。

按照约定的时间,丁齐应该是下午是五点半到火车站,感到庄园已经快八点了。麻总设宴招待远来的贵客,菜品大多是当地的特色海鲜,假如是对外营业的话,这一桌也是价格不菲。丁齐是一个人来的,但田仲络却带了六名随从,两男四女。

上次在南沚小区见面,田仲络只带了于鹏飞和李修远两名随从,主要是衬托一下他的气场。而今天来到仙顶山庄,这位田师的排场明显更大了,端茶杯、拎包的自不必说,所谓的助理肯定也是保镖,还有两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贴身相陪。

一看席间斟酒夹菜、竭力奉承的样子,就知道那两名女子和田仲络是什么关系。田大老板真是好享受啊,在这个场合毫不避讳自己腐化堕落的生活作风,在座众人也只能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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