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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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丁宁的神容始终很平静。

“为什么需要这么做?”丁宁只是平静地问道:“岷山剑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耿刃缓声说道:“元武皇帝在鹿山会盟一剑平山,力压三朝,然而通观整个鹿山会盟的全局,我们还有不少疑虑之处。楚、齐已尽全力,燕之仙符宗却不只于此。寻常修行者或许认为仙符宗比我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要稍逊一筹,然而我们却很清楚并非如此。”

丁宁认真的听着,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所以你们觉得郑袖在燕可能另有安排?”

耿刃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是却毫不避讳地说道:“在大秦,现在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岷山剑宗无法立足,但若是皇后还有一招强大的隐棋,那结果便会不同。”

“我会说服王太虚去燕朝上都。”丁宁说道:“他会听从我的建议。”

听着丁宁如此直接和肯定的答复,耿刃却是有些不能适应,微微愣了愣。

丁宁接着道:“在去年和军方那位将军的纠葛里,他的大多数兄弟已经死去,虽然因为薛洞主展露七境的关系,他最终到了此时的地位,但是长陵的水太清,原本便不适合他们这样的人生存。而且我听说燕上都比起楚都还要乱一些。越是乱,就越容易立足。”

耿刃点了点头,道:“燕帝看到了大秦强大的根本,想要学秦变法,然而却没有大秦当年那些能够压得住一群蛟龙的那些人。所以现在的上都,的确比当年变法时的长陵还要混乱一些。”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丁宁,道:“市井之间的门路和规则,我们并不精通,你有王太虚这样的至交,去上都便正巧适合。我岷山剑宗明面上不可能插手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些落入郑袖视线之中的所有岷山剑宗修行者都不会去燕,但这不代表我们岷山剑宗没有剑去燕。”

“这我明白。”丁宁看了他一眼,道:“谁都会暗中藏着几柄剑。”

耿刃的眼睛里闪过了少有的光焰,这是对于丁宁的真正喜爱和赞赏,同时是对于事情能够圆满的欣喜。

“只要王太虚出发去燕,你便可以进剑塔参悟续天神诀。”

“背井离乡是别人背井离乡,学习岷山剑宗的至高心法却是你却学,你的生意倒是做得真好。”当耿刃离开,长孙浅雪清冷的声音便又在丁宁的身后响起:“燕都和长陵虽远,但郑袖的手若是已经伸到,便不会那么简单,别说你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虽然危险,但对于我们的处境,这却是他最好的退路。”丁宁转身看着她精致的容颜,道:“你不会不明白这点。”

“有些事,一旦开始第一步,便不可能停止。”

看着不再说话的长孙浅雪,丁宁接着说道:“按理而言,若你真的赌赢了,夜策冷猜测出你是谁,便会很快来见你。她越是不出现,就越是代表着不同寻常,便越是危险。能走掉而不被卷进来的人,最好走掉。”

长孙浅雪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想要冷冷的嘲讽他一句,但不知为何,今日里却是又不想再说什么。

她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向一侧的墙角。

那处地方有一束深色花,上面停着一只普通的黄蝶。

黄蝶轻轻的扇动着翅膀,没有任何风声,然而在她的心中,却是有一场大风暴在生成。

“药是丁宁倒入沟渠里的…就是刚刚夺得岷山剑会首名的那名酒铺少年。郑袖派了容宫女去见他,带去的灵药全部被他倒入墨园门前的沟渠里。”

夜策冷用手指夹着一张小小的纸卷,对着身侧的白山水讲述了其中的内容,然后面上出现了古怪的表情。

“去年的那场暴雨里,我回来见了赵剑炉第七徒赵斩。从那时开始,平静了许久的长陵便似乎风波不断。我记得在那天我见过这名酒铺少年一次。”

纸卷在她的手中变得莫名的湿润,然后慢慢变得被水泡久了一样柔软,最后变成纸浆从她的手指间滴落,她带着古怪的神气看着白山水,莫名的笑了起来:“细想来,倒似这一切风波的起源,都来自于那日我看了这名酒铺少年一眼。”

白山水没有说话,看着她古怪的笑容,知道不需要自己解释,她也已经接近了真相。

因那人而国破家亡,流落江湖草莽之间,又因那人弟子身边的长孙浅雪而导致师兄樊卓死去,又因那人的弟子而结识李云睿,哪怕身受重伤,却也因为那人弟子倒入了许多灵药入水渠,又和夜策能互相参悟绝学,得了诸多好处,连之前久久不愈的隐伤都能恢复,修为甚至也能大进。

自己这一生,也似乎早就堕入了这个宿命。

“你们长陵的建筑和道路都是这么方方正正,你们秦人的陵墓,是不是也都是方方正正的?”白山水也莫名的笑了起来,看着夜策冷问道。

夜策冷看着她的笑意,看着远处长陵的屋檐,再度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整个长陵都像个坟墓?”

“好大一个坟墓,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那些一时无敌的人物,也终究化成了枯土。”

白山水毫无淑女风范的大笑起来,她身前无中生有,再次凝出数滴晶莹的水滴,只是这次的水滴里无数剑光闪烁,好似隐藏着无数更为细小的透明小剑。

夜策冷的眼眸深处瞬间闪过一丝异彩,她真诚道:“白山水,你修剑果然很强。”

白山水看了她一眼,也是真心道:“我最强的还是运气。”

夜策冷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领悟剑诀和修行之法上面,她原本不可能比白山水慢。

因为她在长陵成为修行者的时间比很多人晚,但是踏入七境却比绝大多数人快。

只是自从白山水到来,猜测出酒铺里那名美丽到连骊陵君都动容的女子是和那人有过莫大关系的长孙浅雪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尤其当确定那个人的传人真的可能出现…她的情绪就波动得更为剧烈。

此时她的双手不在震颤,但是手掌边缘的元气,却是如同细微的水流在不断的荡漾。

她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无数风雨,连元武登基前的数年腥风血雨都可以不动声色的承受,但是在很多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结果之时,她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平静。

她很急切。

“你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再次抬起头之时,她看着白山水问道。

“耐心些。”

白山水看着她,道:“只差数日火候,我便能杀申玄。”

第二十四章 同一个清晨

能战胜和能杀死,这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自去年渭河之上一战,白山水连连挫败,就好像长陵对于她而言真是充满了厄运的一座城,然而到了今日,却是否极泰来,修行境界更上重楼。

“恭喜。”

夜策冷轻声贺喜,又摇了摇头,道:“大浮水牢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光能杀死申玄就足够。”

“我不可能出手。”

顿了顿之后,夜策冷看着白山水,接着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必须保证自己能够留在长陵。”

“我明白。”白山水微微一笑,道:“我若出手,甚至不会让人察觉你的天一生水。我知道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够,所以我会找公孙家的大小姐。”

“姑且称她为长孙浅雪,她欠我一条命,我师兄的一条命。”白山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她无法拒绝我。”

夜策冷平静的转过头去,道:“我希望你能够成功。”

“还剩下多少能够站在元武和郑袖对面的人?”白山水自嘲的笑笑,道:“如果这样都没办法成功,那便只有把长陵当成坟墓,把自己葬在了此处。”

酷暑已至,唯有清晨有数分阴凉。

墨园门外因为有着岷山剑宗那一辆马车的存在,很少有修行者经过,只有梧桐落居民居住的那一段院落对面,倒是越发变得热闹,慢慢的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王太虚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那边熙攘的菜市场,便不由得摇了摇头。

将墨园这样一处高冷所在变得如此平易近人,这种事情,也只有园里的那名少年才有可能做得出来。

墨园已经进过许多次,此时园里许多负责平时生活起居的也都是他的亲信,只是这次王太虚的脸色却分外凝重。

他快步直直的穿过了可以一览无遗的庭院,走进墨园最深处丁宁和长孙浅雪所居的小院。

在看到等待着自己的丁宁之时,他便皱了皱眉头,道:“连信笺都觉得不安全…是什么事情?”

“又过了一天。”丁宁看着王太虚微白的双鬓,又微微抬起头有些感慨的看着初生的朝阳,然后才缓缓说道:“我想让你去燕朝上都。”

王太虚微微挑眉,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丁宁。

丁宁慢慢的将耿刃和自己对话的内容陈述了一遍,包括自己没有征得王太虚同意就替王太虚做主的话语。

丁宁讲述完毕之后,看着王太虚最后说道:“这听上去像是一件交易,我把你用来换取了我的利益,但你知道不是这样。”

“我会去准备。”

王太虚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他静静的看着丁宁,道:“既然信笺都不安全,我会设法在长陵留下一个人,虽然往来大燕都要数月,但或许会有用。”

丁宁也静静的看着他,道:“一别之后,不知后会是何期。”

长陵的远处的街道上,有一处行伍正在离开长陵,车马如龙,沿途许多民众正夹道欢送,各色糕点与新鲜瓜果不要钱一般拼命朝着战车上塞去。

有鼓号也随即响起,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欢呼声,甚至传入了这墨园,传入了王太虚和丁宁的耳中。

丁宁微微蹙眉,道:“这是什么声音?”

王太虚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道:“是宋仁,虎狼北军的将军。他获得封赏,将率军去关外驻守。他之前便以勇武著称,擅长夜袭,人称夜飞豹将军。现在应是正式行军离城,满城欢送。”

丁宁略一沉吟,“是梁联的心腹?”

“看来她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丁宁淡淡的笑了起来,“他也应该很快就要离开长陵。”

王太虚的眼睛里涌起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冷焰,道:“他在上次伏击白山水的战斗里,应该受了很重的伤。”

“不要想着在离开长陵之前顺便处理这件事,郑袖既然不想让他死,只想将他派往别处,即便他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比别的时候好杀。”丁宁看出了他的意思,摇了摇摇头,道:“而且你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他也会想着在离开长陵之前处理掉一些让他不快的事情。你和我不同,我已经是岷山剑宗派人守护的真传弟子,而你毕竟只是一个江湖枭雄,杀死你也不会让郑袖对他更失望,也不会改变他离开长陵的这件事本身,所以你必须更早走。乘着这个时候退走,只会让人觉得你是避灾,而不会让人想到你远去燕朝上都。”

“你之前说的从没有错过,所以我会很快走。”

“我留下的那个人叫白南溪。他的鞋子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相信你看得出来。”

对着丁宁说了这两句之后,王太虚便不再有任何的停留,转身快步的离开。

一发而动全身,像他这样的人物要离开长陵,同样需要很多的时间。

“梁联就是你说过的,当年出卖李观澜的那个人?”

长孙浅雪就像是丁宁的影子,只是当王太虚的身影消失在丁宁的视线,她便出现在了丁宁的身后。

而丁宁却很习惯这点。

他没有转头看长孙浅雪,只是点了点头。

长孙浅雪看着他的背部,却好像看透了他的身体,清冷道:“你想乘着他没有离开长陵之前杀了他?”

丁宁没有否认,道:“若是到了太过边远之地,要想杀他,就又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长孙浅雪听着他显得有些萧索的声音,道:“可是你刚刚就说过,他比平时更难杀。”

丁宁轻叹了一声,道:“所以只能等着。”

“如果有机会出现。”

他转过身来,看着已经不想说话的长孙浅雪,认真地说道:“我会先杀那名姓容的宫女,因为她比较好杀。”

长孙浅雪太过熟悉丁宁,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闪烁的光芒,她知道有些计划正在他的脑海里酝酿。

“那就继续等着吧。”

“等着被人杀,或者杀人。”

“反正我已经不想再等很久了。”

她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连说了三句话,然后才紧抿双唇,转身走回自己的卧房。

“谁想再等很久?”

丁宁在台阶上坐了下去,沉默的看着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声的自语道:“说到等待…谁都不会有我等待得久,都不会有那么痛苦的等待。”

他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夜策冷还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他在长陵城里等待的时候,张仪在秦楚边境赶路。

不知为何,那名喜穿黑衫的旧权贵承诺了仙符宗必将收他为徒,却并未对他的沿途做出安排,没有正式的通关文书,像他这样的大秦修行者便不可能穿过楚王朝的许多都城,再行向和楚王朝接壤的燕朝腹地。

当他在秦楚边境绕路而行,分餐露宿了数天之后,才终于遭遇了一支马帮。

这支马帮严格而言做的是正当生意,只是不属于大的商号,所以在楚地无法和那些和楚商贸的商号竞争,无法营生,唯有用人力和时间换取一些微薄的利润,通过秦楚的边境,将一些秦地出产的茶叶和缎匹运送至燕朝的边地。同时也收取一些酬劳,顺路带一些在秦地想要返回燕朝的燕人回去。

因为这种马帮太小,顺路带回去的燕人不太可能是什么逃犯或者其他重量级的人物,往往也只是在昔日征战之中,流落在秦地的一些老兵和杂役,工匠之类。这样的马帮里也不存在什么厉害的人物,只有一些擅长用刀箭的武者。

所以当发现了张仪的修行者身份,虽然根本不知道张仪是何等的修行者之后,这支马帮便很容易的接纳了张仪。

毕竟在荒芜的边境之中行走,遭遇马贼的可能性都很小,但未必不会遇到一些冒充马贼出来打秋风的兵匪,甚至还有一些传说中的猛兽。

在酷暑中赶路是很令人难受的事情,尤其对于一些身体本来很弱的年老长者。

所以这日清晨,一名支付了一些酬劳,让这支马帮顺道带回燕地边境的老者开始呕吐。

虽然这支马帮的带头人已经安排给他一匹性格最为温顺的马匹代步,但是这名老者却依旧呕吐不止。

在夏天里气味难闻的呕吐物不仅铺满了老人身前的衣衫,还弄脏了老人身下马匹的座鞍等物。

看到这样的画面,除了马帮的带头人皱着眉头丢给他一块湿冷的布巾之外,老人周围的人都是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尽量避得远一些,然而张仪却是走了上去,安抚着老人的背部,并开始帮老人擦拭,喂他温水。

第二十五章 尊老

同情和怜悯是正常人都会拥有的情绪,然而长途的跋涉充满了艰险,即便是一些修行者都会时常注意自己的体力和精神,谁都不想节外生枝,凭空为自己多增加些负担。

看着张仪走上前去照料这位老人,马帮里绝大多数人并未觉得敬佩和羞愧,反而嘴角流露出不以为然或者微讽的神色。

因为他们谁都可以看出这名老人并非只是中暑或者吃了不洁的食物而导致这样的呕吐,而是这名老人的身子骨原本就太虚弱。

身子骨太虚弱,接下来的长途跋涉中就会反复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还有可能客死途中。

只要眼下一开始照料,那今后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照顾这名老人就全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事情。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老人的脾气还十分古怪,很有可能是早些年在和大秦的征战中被俘而拘役而被迫做了很多年苦役的燕朝军人,在言语之中对马帮中的人都极为不敬,而且经常倚老卖老,十分不讨喜。

张仪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有老人身体不适需要照顾,他力所能及,便自然要伸手相助,这对于他而言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简单。

他也并未因为气味难闻而面露任何不愉之色,极其细致的擦拭掉沾染在老人胸前的呕吐物。

喝了数口温水,这名身穿灰袍,面容枯槁,头发干枯得好像随时有一些枯草钻在头上的老人终于能够正常呼吸,喘过了起来,然而水在腹中翻腾,胸口之间却是又一阵烦闷,也不顾张仪正在帮他擦拭,直接又连连呕吐了起来。

以张仪此时的修为,即便老人是一名和他同阶的修行者,在此时刺出一剑,即便两人贴得如此之近,他都足以及时做出反应,然而他一手正扶着老人的后背,因为生怕动作太过剧烈而导致老人从马上跌倒,所以他只是收了收手,略微侧转了身体,以至于自己的衣袖和身体一侧衣袍上被溅到了不少老人的呕吐物。

即便如此,张仪的心中也没有任何嫌恶的情绪。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名老人却恼怒了起来,看着他手中的水囊,用明显带着燕地的口音怒声道:“我腹中如此难过,你还喂我喝水,你是嫌我吐得还不够厉害么!”

听到这名老人的怒声,周围原本已经避让不及的马帮中人都是眉头大皱,心想这名老人真是完全不明事情。

张仪也是怔了怔,却是没有任何生气,反而微躬身致歉,柔声解释道:“呕吐太过厉害,容易失水,在这种闷热的暑气里,身体更容易承受不住。”

老人又是干呕了数声,腹中和喉中响起的声音让周围沉默垂头看地赶路的人都感觉有些难受了起来。然而这名老人却是又冷笑起来,用不甚清楚的话语道:“既然如此,就应该给我找草药水或者淡盐水,为何只是这种不冷不烫的水!”

老人的语气令周围的很多人都生气起来,然而张仪却是偏生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他怔了怔,道:“先生说得对。”

“我先帮你擦干净,然后我再帮你冲盐水。”

他又歉然的说了这一句,然后接着帮老人擦拭衣袍及身下的马鞍。

看着张仪如此恭谨的态度,老人的面容有些微僵,然而身体的不适却是让他没有任何的好心情,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意义难名和含混声音,便重重的扭过头去,不看张仪。

秦人,尤其是关中和长陵一带的秦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对于看不惯的人都没有多少容忍的能力,看着这名老人的反应,马帮的首领罗钟景,一名四十余岁,身体敦实,头发削得很短,左脸颊上有一条明显伤疤的男子顿时也眼睛微眯,冷笑了起来,道:“好坏不分,如此作态,又何必管他,难道这数十年间,我们秦人杀死的燕人还少了?”

听闻此言,因为身体乏力而有些眼皮微沉的老人顿时又愤怒起来,尖声道:“你们是收了我的钱财的,难道你们秦人都是不守信义之徒?”

罗钟景直视着这名老人,冷嘲道:“需要我现在便将钱财退给你,将你丢在此处么?”

这名老人面色一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仪对着罗钟景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毕竟老者为尊。”

罗钟景冷笑道:“我看是为老不尊。”

张仪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这名马帮首领却是极为干脆的转过了头去,声音微冷道:“我等只是萍水相逢,先生并非常人,我等自然尊敬,也想仰仗先生之力,只是这人对我大秦言语之中原本时有侮辱,现在又不分好坏,我等实在难以为伍,若是先生念他年迈,一路想多加照拂,那他的一切事情,便和我们无关。”

张仪心中微苦,看着老人更显灰白的面容,却是又十分不忍,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罗钟景的神色也不再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他和马帮其余人和这名老者之间的距离却是又拉远了一些。

见着被马帮其余人自然割裂在外,这名出身燕地的老人刺人的气焰消弭了许多,也显得更加萎顿,只是眼光流转之间,看着始终跟在自己身侧的张仪,眼瞳里却始终是冷漠和不喜。

暮色渐浓,视线渐渐受阻,在富有经验的马帮首领的带领下,马帮在一处缓坡上安营休憩,埋灶做饭。

知道马帮众人心中已经极为排斥这名老人,张仪在距离马帮最外围的行帐外数丈之处搭了帐篷,并在周围取了一些驱除蚊虫的草药,散布在行帐之外。

看着张仪如此细心的照料这名燕地的老人,马帮之中大多数人不能理解,然而基于对一名修行者本身的敬畏,在饭菜熟后,还是有人端了两份送到了张仪的营帐之前。

马帮途中的食物自然十分简单,主食只是煮烂了的白薯干,酢菜则是一些干肉屑和途边野菜煮成的肉糜汤。

“我要喝肉糜汤,不要薯羹。”

看着送到面前的食物,已经安歇许久的燕地老人又显现出霸道而丝毫不讲道理的一面,直接拉过一个盛着肉糜汤的食盒,接着将另外一份肉糜汤也倒入了手中的食盒中,然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张仪第一次眉头微皱,却并非生气,只是担心道:“你的脾胃很虚弱,只能少食调养,这样吃肉食反而不佳。”

这名燕地老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张仪的话,在喝光了手中食盒中所有的肉糜汤之后,才转过身去,冷道:“你是秦人,我是燕人,你为何要这样帮我?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不过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劝你还是安生歇着,我身上连多余的钱财都没有,只是想着要死也死在故土,才跟着你们秦人的马帮受罪。”

“先生恐是误会了。”张仪看着这名眼神冷漠的老人,诚恳地说道:“尊老敬老,只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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