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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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对面堆砌在华贵衣饰中的年轻人,毫无情绪的问道。

年轻人笑了笑,另外那张桌子上面色微黑,看上去很富态的中年男子便停了手。

“怎么看出来的?”年轻人很有兴趣的看着这名供奉问道。

“你没有赌兴,这里的输赢在你看来都很小,所以你不是赌徒。”

这名供奉看了一眼那名富态的中年男子,再看了一眼一名距离这名年轻人并不远,似乎只是在看热闹的闲汉,道:“你的修为并不高,但是两名强大修行者的注意力却时常在你这里,所以你才应该是正主。”

年轻人笑了起来,他的笑意里竟是充满了满意,“吴広,有人对你的判断果然一点都没有错。无论心智,无论修为,你都是无名而有实。”

这名供奉眉头微挑,“你从何知道我的名字。”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理所当然般说道:“我的身边已经有了足够强的谋士,有了不少的修行者,甚至有了不少刺客和死士,但是我还缺一名像你这样,足够强大和能够随时随地保证我安全的宗师。”

两名身穿黑衫的老掌柜互相望了一眼,只觉得异常荒谬。

其中一名枯瘦老者温和的笑了起来,声音却很寒冷,“这位小兄弟,不知你是否知道,昔日长陵街巷之中有个龙头叫做王太虚,他得到了兵马司的支持,几乎掌管了整个长陵的赌坊花楼生意,但是我们银月赌坊却依旧在他的管辖之外…”

“我知道你们银月赌坊在长陵算是独来独往,正经生意。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银月赌坊之所以能够如此,一大半的原因都在你们有这么强的一个供奉。”年轻人很气势凌人的看着这名老掌柜,道:“关键还要看这吴先生自己的意思。”

这名老掌柜看着这名不知天高地厚般的后生,冷笑起来,“你既然明白我银月赌坊有吴先生这号人物,难道不知吴先生为何屈就在这里?”

年轻人鄙夷的回望着这名老者,道:“我自然知道他母亲身患重病,长年需要极贵重的药物治疗,所以才在这里。”

“你难道不懂恩义?”老掌柜陡然有些气结,有些不再愿意和这年轻人说话,便想逐客。

“我年轻人都不急,你年纪这么大又何须着急。”年轻人更加嘲讽的看着这名老掌柜,顿了顿之后,才说道:“我当然明白什么叫做恩义,只是这银月赌坊都是我的产业,银月赌坊无论在他身上的花销,对他这么多年的恩情,严格而言也都算是我的。我问吴先生,只是要尊重他的意见,看他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在我的身边。”

他这些话一出口,两名黑衫老掌柜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年轻人此时却没有了耐心,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黝黑的犀牛角雕牌,放在了身前的桌上。

在外人,甚至是这赌坊之中其余人看来,这银月赌坊自然是属于这两名老人的产业,然而这两名老人却十分清楚,他们只是替人代为照料这个赌坊。

这个赌坊几经易手,但拥有这块雕牌的人,便是这个赌坊的真正主人。

只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现在这个赌坊的主人,竟然是这样的一名年轻人。

吴広一直很沉默的听着这名掌柜和年轻人的对话,直至此时,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出声。

“其实我不想你拒绝,因为事情有些紧急,只有你这样的修行者能够应付。”这名年轻人收敛了笑容,庄重的看着他,道:“你跟着我走会比较危险,但如果你拒绝,我也不会强求,你在这里帮我继续看好这间赌坊。”

“你不虚伪,恩义也好,生意也好,首先便要说得清楚。”吴広点了点头,看着这名年轻人,道:“我跟你走。”

年轻人站起来,认真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收起那块代表着银月赌坊主人身份的雕牌,转身就走。

两名老掌柜却是有些慌了神。

“东家留步…”

还是先前那名出声的老掌柜出声,边忙着施礼边问道:“方才那竹筹单双,您是怎么赢的?”

对于这两名老掌柜而言,这是他们所要关心的生意。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不可能做手脚的竹筹单双,这东家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手脚,关键在于,既然能够做手脚,那今后或许也有人能够做手脚。

“我最喜欢暴力直接的手段。赌具不可能做手脚,但人可以买得通。所以今后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要从死物上入手,换个想法,从人的身上想想问题。”

年轻人微微侧转身体,看了这两名老掌柜和那名荷官一眼,说道。

两名老掌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这看了许久怎么都看不明白的问题,竟然是那先前换上去的几名荷官,都被这个年轻人买通,开大开小,只是事先合计好了?

要买通这几名许多年都不出问题的荷官,需要多大的代价?

这的确是太过暴力而直接的手段。

这名年轻的东家…的确很不一般。

吴広跟着年轻人走出赌坊,看着行来的数辆马车和马车上的一些仆从,他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年轻人淡淡的一笑,“谢长胜。”

吴広一怔。

“不用惊奇,我谢家的确没有这样的手段。”年轻人看透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一般,说道:“这和我家里无关,这银月赌坊也只是我一个朋友赠予我的产业。”

吴広依旧有些说不出话来。

“很厉害是么?”年轻人便是谢长胜,他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气,笑了笑,“若论交朋友和花钱,我自然是厉害到了极点,说是第二,恐怕没有人能称第一。”

吴広深吸了一口气,在跟着谢长胜进入马车车厢之后,问道:“你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强大的门客和仆从,长陵也没有多少人及你,但你依旧特意来找我,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有场刺杀,牵扯到的都是大人物。”

谢长胜看着车帘外的雨丝,面容也变得极为严肃:“我有个朋友不方便出面,需要我出力。”

第四十八章 必死

和郑袖有着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的黄袍男子走出皇宫。

他行走的步伐很缓慢,除了他在不断思考之外,今日里发生在长陵的事情已经注定发生,不需要他再插手。

不管郑袖的意见如何,今日是胶东郡正式踏上长陵的舞台。

元武和两相不会拒绝。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胶东郡和元武和两相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所以在他看来,今天有些人注定要死去。

有些人的生死,则在于他们所做的选择。

晨光里,一名显得很朝气蓬勃的年轻修行者走进方侯府的一间庭院。

这间偏僻而冷幽的庭院最早是方绣幕的闭关修行之所,而现在则是方饷的养伤之所。

很奇怪的是,这名年轻修行者的面容和方饷有几分相似,然而方饷却从未见过这名年轻的修行者。

坐在藤椅上,披着厚厚毛毯的方饷,他的目光从池塘里因为寒冷而不动沉于池底的鱼身上离开,缓缓抬起头来。

没有他的应允,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间庭院。

虽然在鹿山会盟之上他的修为尽废,隐伤难愈,然而他毕竟是斩首无数才封侯的将领,有着无数忠诚的部下。

能够如此风淡云轻的走进这里,和攻入大浮水牢的深处其实并无多少差别。

他在晨光里微微眯起了眼睛,阳光将他的半张脸照得金黄,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这名和他的面目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修行者。

这名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修行者走到他身前,然后直接跪拜了下去,道:“父亲。”

这名年轻修行者从走进这间庭院开始一直极为恭谨,无论任何方面,都像是一名归来的游子来觐见自己的父亲。

然而方饷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儿子。

“长陵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见到。”

方饷感慨的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这名依旧跪拜在地的年轻修行者,问道:“谁让你来的?”

“我叫李信。”年轻的修行者不抬头,道:“从今天起,我叫方信。”

“居然是李相的人。”

方饷皱了皱眉头,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我方家还有人,他不怕我弟回来杀了他?”

这名叫李信的年轻修行者似乎早就知道方饷会说这样的话,他依旧恭谨地说道:“这是时势,作为不干涉胶东郡行事的回报。”

方饷沉默了下来。

“如果我不答应,不想有你这样的儿子呢?”许久之后,他看着依旧跪伏在地的李信说道。

“那我会杀了你。然后对外称你伤势过重不治,而我依旧会成为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成为方侯府的继承人和主事者。事情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李信毫不犹豫地说道。

“当然我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好处。”顿了顿之后,他抬起头来,诚恳的看着方饷,接着说道:“若是您不同意,很多和你一样不同意的人会死去,而方侯府许多不承认我身份的人也会死去。既然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没有意义。更何况我是您儿子,您会好好的活着,方侯府会好好的承继下去。”

方饷笑了起来:“难道不需顾虑其他侯府的想法?”

李信认真的回答:“您在此养伤,终究不复在外领军时,所以您的消息来得不够快。春将伐楚,必会有足够的战功,将会有新侯诞生,大秦十三侯唇亡齿寒,弱者消,强者立,这是自然的更替。对于绝大多数侯府而言,保证大秦的这些王侯有足够的力量,多上一家两家,比一家的更替要重要的多。”

方饷不再看他,目光再次落在池塘底里那些蛰伏不动如冻僵般的池鱼身上,缓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李信再度叩首,不再多言,只是道:“父亲。”

自古只有为权势认贼作父,然而今日却有被逼认子的事情。只是方饷并没有去思索这有些讥讽的事情,在李信起身之时,问道:“胶东郡想要做什么?”

李信也没有犹豫,道:“申玄今天会死。”

方饷轻叹了一声。

大浮水牢的主人,对于整个长陵而言可有可无。

然而掌管刑律,定罪百官的中刑令却是新生的巨头。

无论在哪一方看来,当郑袖身边的人逐一死去,无人可用的郑袖起用申玄,申玄自然便是郑袖的心腹,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胶东郡不愿意郑袖的羽翼太过丰满。

两相不愿意看到这样新生的巨头。

皇室不愿意看到有刑律可以隐然约束王权。

即便是当年的李家,都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不喜欢和不愿意,更何况今日的申玄。

申玄是七境的大宗师,修为很高。

然而这和修为无关,在于整个长陵都似乎要申玄死。

那么还有谁能让他不死?

晨光里,申玄正在院子里喝酒。

长陵一般人在清晨饮茶,只有酒鬼才会在早面开始时就迫不及待的倒上一杯酒。

申玄不是酒鬼。

他在清晨饮酒,只是因为常年在大浮水牢深处,体内太多寒湿之气,饮酒有利于气血。而且适量的酒可以让气血流动变快,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在大浮水牢时便从不会多饮,更不用说成为中刑令之后。

中刑令的府邸距离皇城很近,但是他所居的宅院却是要略微偏远。

皇后赐予了他足够的权势之后,生活起居自然也有了长陵巨头的配备,此时他的宅院比起相府也不惶多让。

然而自他执掌大浮水牢之时起就不为长陵权贵所喜,成了中刑令之后更甚,所以宅院车马虽然齐备,但是在用人方面,各方面却是有意无意刁难。安排可供他所用的,几乎都是各司挑选之后不要,甚至嫌弃的庸才。

便是如此,他部下的人手依旧不足,都未配足。

此时他的宅院之外,冷冷清清,只有一辆马车在等着,马车旁站立着一名还在打着呵欠的官员。

缺少人刻意奉迎和安排,他的宅院虽然占地极广,但是经历了一冬却显得有些颓败,尤其没有多少新鲜的花草,一色的枯黄灰暗。

只是温酒自酌自饮的申玄却不在意。

对于他而言,这外面再差的风景,也比大浮水牢之中阴暗的水牢要强出太多。

经常和死亡打交道的人对于死亡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就在这个和往日似乎毫无分别的清晨,申玄骤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名还在马车旁边打着呵欠的官员眉心之中出现了一滴鲜血,就像是长出了一颗富贵的红痣。

然后这名官员的呼吸便停顿了,保持着打呵欠的姿势,就此死去。

一名黄袍男子出现在他身前,然后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了申玄的府邸。

这名黄袍男子面容温婉,微胖而不算太胖,看上去很是和气可亲。

只是他是来杀申玄,却随手杀死一名几乎没有任何干系的官员,任何真正和气可亲的修行者,都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申玄一口饮尽壶中剩余所有的酒。

在视线之中出现这独特的黄袍时,他已经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似乎要将这庭院间所有的空气和晨光都吸入胸肺之中。

申玄绝对不喜欢废话,只是他此时的身份是中刑令。

所以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看着这名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黄袍男子,说道:“我可以肯定那名官员虽然平庸,但决计没有犯过任何罪责,你也没有任何处死他的权力,袭杀朝堂官员,是死罪。”

听到他这样的话语,黄袍男子很有兴趣的笑了起来,“所以你的意思便是可以定我的罪,便有了可以杀我的理由,只是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谁杀谁只取决于谁能杀得了谁。”

“这很重要。”

听着他狂妄的话语,申玄淡漠地说道:“重要在于,只要理法都在这一边,只要你杀不了我,我就依旧是中刑令。”

这名黄袍男子笑了笑。

他和申玄之间的晨光似乎暗了一暗。

申玄一声低沉厉喝,他的身影急剧的飘向左侧,一股剑气紧贴着他的右脖掠过,切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线。

这是一道真正无形的剑气,随念而生。

“心间宗!”

申玄的身影还在晨光里带出残影,声音却已经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没有掩饰的震惊。

这名黄袍男子明明是胶东郡的强大修行者,然而施展的,却是心间宗的心念剑!

黄袍男子的脸面上全部都是猫捉耗子般的戏谑神色,申玄能够避开这一剑,让他觉得更为有趣。

“眼光不错。”

他戏谑的微笑着,也不急着出手,道:“我是郑白鸟,是皇后郑袖的二叔,十七年前我的身份是心间宗的真传弟子,在那一辈分的弟子中,按入门顺序我排第九,但心间宗的绝大多数修行记录却都是我留下的。”

申玄的身影在此时停顿下来,他身周的残影消失,带起的风却依旧在急剧的流动,使得他的身体就像是在一层透明的雾气中慢慢的析出。

他的面色苍白了许多。

对于郑白鸟的修行历史他并没有任何兴趣,然而他十分清楚,这数十年间,整个心间宗能够参悟出心念剑,并能够完美运用的,就只有寥寥数名修行者。

这数名修行者便都是如参加岷山剑会的易心那样的天才。

心间宗的最强力量便在于心念剑。

心念剑的最可怕和最难防之处便在于随念而生,直接在对手的身外天地元气中生出,和对手的身体之间根本没有距离。

就如方才掠过他颈部的那剑,便就是一道剑直接贴着他右脖生成,切向他身体内里。

没有距离,便更没有反应的时间。

第四十九章 腐铠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心念剑便是天下最快的飞剑御使之法。

其余宗门,哪怕是最讲究缠身极速的飞剑御使之法,始终在敌手的周身飞旋,飞旋之间,必定还有距离。

有距离便有飞行的轨迹,有轨迹便有首尾和起始,便容易被捕捉。

心间宗的心念剑,却是一念而生,剑气随着心意所指,直接凝聚天地元气生成,不仅这剑气透明无形,而且毫无轨迹可言。

这一剑在身前,下一剑却可能从身后任何地方刺来。

除非申玄能够始终以极高的速度运动,这样郑白鸟才不可能时时在他身边直接凝出无形的剑气。

只是始终以极高的速度行动,不仅会时刻消耗大量真元,更何况身体毕竟不比飞剑,运动之间带着极大的惯性,想要做到始终流畅的无序无踪,让郑白鸟无法准确的捕捉身位,便只有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几种步法才可以做到。

最为关键的是,郑白鸟的真元修为也极为恐怖,他凝出的每一道飞剑可以达到真正的实质,和真正强大的飞剑没有任何的区别。

心间宗如易心这种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凝出的剑气会很快的散失,然而他凝出的飞剑,即便落空,依旧会像真正的飞剑一般惯性飞行。

所以当他连续不断的全力施剑,前面的飞剑还在空中飞行,后面的飞剑便已经继续生成。

这些在申玄身体周围不断生出的飞剑,在郑白鸟这种级别的修行者的有意为之之下,绝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组成一张剑网。

逃避不能,近身不能,施剑阻挡却是身体的反应不可能跟得上对方念剑的速度。所以自大幽王朝以来,岁月更替,长陵一带不知道有多少修行地出现又消失,然而心间宗即便无法像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因时势而站上某一时期的巅峰,但却因为有着这样强大的剑经的存在,始终在长陵一带拥有一席之地。

“你不可能逃得掉,所以不需要考虑谁占着道理,不需要考虑你活着还是中刑令。”

郑白鸟嗜血般舔了舔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嘲讽地说道:“你比我有名得多,但只可惜,你只是和我同境的修行者。”

申玄这一生大多数时间除了修行之外都在审问刑讯之中度过,他可以从对方一些话语和神色之中得到大量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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