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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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流香怔了怔。唤醒天魔,那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但仔细想想,大唐已如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纵然天魔已醒,也只如一场狂风骤雨,顶多摧毁几根枝条而已,说胜算那是一分都无。但她根本不愿多想,喝道:“事在人为!”

极玄子叹道:“事在人为,也须为有为之事。流香,欲生诸烦恼,欲为生苦本。此事于天下于己,皆无济于事,你也只是枉送性命罢了。”他在大兴寺坐镇多年,大兴寺的和尚尽是些碌碌之辈,对于极玄子这个洒扫殿堂的佝偻老僧他们也根本不放在眼里。极玄子乐得平时就常翻翻经书,对佛理却已颇熟。“欲生诸烦恼,欲为生苦本”二语,出自《增一阿含经》,说众生所有困苦烦恼,尽生于欲。他回想往日为殚精竭虑,身涉险境,日日烦恼困苦,无一不是为了谋求萧氏复国一念。待炼成天魔,能放而不能收,只得在大兴寺坐镇,他的心境反倒平和了许多。这两句偈语,实是咀嚼良久,回味无尽。

萧流香几年前发现大兴寺有异,却又见寺周加了极厉害的禁咒,她这等术士进来,不啻飞蛾扑火,便以魇魔法炼魂强攻。但这禁咒实在太强,她这魇魔法修习也极为阴毒,每一重便要伤一极美少男与一极丑少女。这几年修到八生八死,实际已经伤了男女各八人。裴行俭卷宗中只有八起美少年被杀,实是女子命贱,极丑女子更是没人当一回事罢了。魇魔术本是邪术,萧流香修为越高,心中邪念就越盛,哪里是一句偈语唤得醒的。她冷冷一笑,道:“大哥,挡我者即是魔障。你不闪开么?”

极玄子喃喃道:“血流漂杵,生灵涂炭,却又无济于事。流香,我不会让开的。”他初时只不过心灰意懒,但在大兴寺读的经书多了,却生了悲天悯人之怀,此时说来,颇有大德高僧气魄。

萧流香见他仍不通融,怒不可遏,喝道:“大哥,不要怪我了。”她双手拇指食指分开,遥遥相对,人忽地一转。随着她的转动,白纱长裙飘起,脚底却有一片黑影向极玄子疾射出。极玄子见她下手再不容情,眼前依稀却又有当年那个俏丽小妹的身影,颓然道:“善哉。”双手捻诀,连变了几个手印,那片黑影到了他身前,却如大浪激上礁石,纷纷散开。他还待劝解,却听萧流香厉声喝道:“一始无始。一析三。极无尽本。天一一,地一二,人一三……”

极玄子是萧氏兄妹的堂兄,萧流香知道那些本门武功法术奈何不了他,因此突然间用了三韩《天符经》。《天符经》传说是三韩始祖檀君所传,虽只寥寥八十一字,文字却艰深之极。萧流香兄妹遁入百济,取《天符经》与中原道术杂糅而成。这是她的独到之秘,极玄子见识虽博,功底虽高,却不曾见过这等法术。他对萧流香仍颇为容让,但萧流香却毫不留情,这一下出其不意,极玄子只觉眼前一黑,刹那间竟已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心头一沉,忖道:“小妹真的要取我性命么?”情急之下,也再不留手,袈裟一抖,身上所沾黑影立时飞散,隐隐似有鬼哭之声。

萧流香见极玄子一眨眼间便破了自己一重天符经魇魔秘法,亦是惊心。她已将此法修至八重,口中接连不断,喃喃念诵道:“……一积十矩,无匮化三。天二三,地二三,人二三,大三合六,生七八九。运三四,成环五,七一妙衍。……”阴影一重散去,一重接上,竟似无穷无尽。极玄子没想到萧流香的功底一高至此,大大惊诧,心道:“小妹她竟已到这等地步?难道她……”

他心神一分,黑影靠得又近了一圈。萧流香见极玄子抵御之力渐趋衰弱,心道:“大哥真不愧当年与张三郎齐名的人物,我若不是有了宫天丹,哪是他的对手。”她占了上风,哪肯容情,口中《天符经》念得越来越快:“……万往万来,用变不动。本本心,本太阳,昂明人中。天地一一,终无终一。”

这已是《天符经》的最后一段。当萧流香念到“终无终一”时,极玄子只觉眼前黑影已是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仿佛有无数妖兽扑到自己身上拼命地撕咬。他心知再抵不住萧流香的进攻,忽地盘腿结迦趺坐,长吸一口气。

极玄子已是要孤注一掷。哪知他刚坐下来,却觉双足已然失去知觉,周身像是被浸入冰水中,从脚跟一直冷到背心。他惊惧万分,心道:“是了,小妹一定是得到了余七的宫天丹!”

宫天丹一共只有两颗。极玄子当初将一颗宫天丹传给余七,只盼有朝一日余七能成为自己的有力臂助。哪知余七手段越来越高,异心也越来越重,终于背叛极玄子出门。萧流香功底如此之高,隐隐然竟有凌驾于自己之意,除了得到宫天丹,恐怕就没别的途径了。他对萧流香总有香火之念,此时略略缓得一步,被萧流香抢了先手,便是想两败俱伤也难。他只盼能提起最后一丝真气,但身体已卷入这一片黑影之中。黑影一如怒涛狂澜,卷得他岌岌可危,哪里还有反击的余地。

极玄子心灰若死,正在这时,忽觉背后有人一拍,一股劲力从脊背处涌来。这支生力军来得极是突然,他无暇多想,猛地长吸一口气,借着这股力道挡去。这力量虽然也不甚强,但来得极为突然,那团黑影到了距他身周三四寸许,忽如被一道无形堤坝拦住,再难进得一步,而正中那盏油灯火焰忽地又升起了尺许。萧流香本觉得极玄子已到油枯灯烬之地,却没想到他突然间会有这等反击手段,措手不及,黑影倒卷而至。这魇魔法阴毒残忍,但是她自己都不敢直攫其锋,轻叫一声,身形一晃,如一抹轻烟般闪出了大殿,大殿中那点灯火越发明亮,映得周围一片发白。

极玄子意外得胜,又惊又喜,暗道:“惭愧!这是谁来帮我?”扭头看去,却见有个少年右手捻诀,左手按在他背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正是明崇俨。他正待说话,却见明崇俨脸上越来越红,一张白玉般的脸直如煮熟的虾一般,伸手在明崇俨腕上一抚,心道:“不妙,难道他的禁术不是自己解开的么?”

明崇俨本来觉得身上如火烧一般,极玄子在他腕上一按,登时周身一片清凉。他长吁一口气,小声道:“师父,您……您真的还在。”

极玄子当初为了躲开萧流香兄妹,不得不远走高飞。他炼出天魔,心中追悔莫及,但以一己之力又破不了这等法术,因此临走时在明崇俨身上下了禁术,要等他有朝一日功力高到能自行解开,便可来到大兴寺成为自己的强助,另一来也是不让萧氏兄妹再找到他。只是他没料到李淳风以金盆圆光术解开了明崇俨身上所受禁术,现在的明崇俨提前过来,功底却分明还差得远,不由大为踌躇。

明崇俨见极玄子若有所思,也不说话,急道:“师父,这妖女到底是什么人?师父你为什么要对我下禁术?”

极玄子忽地抬起头,道:“崇俨,你站到那边去,与我一同施行九字真言咒。”

明崇俨虽不知师父要做什么,但他对师父敬若天人,从来不敢有违。虽然师父还不曾回答他,但他仍然站到了油灯对面。正待念咒,门外却传来了萧流香的声音:“明公子,你别上当,他可是要断送你性命的。”

萧流香虽然一招失手,却无大碍。但方才未能彻底攻破极玄子的禁咒,心知又要多费一番周折。听得极玄子要明崇俨施行九字真言咒,知道极玄子要不顾一切,强行摧毁天魔了。其实明崇俨功力不足,极玄子也是走投无路,决心冒险一试。就算明崇俨真个念动九字真言咒,也会引起天魔反克,他二人反要被天魔吞噬。只是萧流香毕生为了唤醒天魔而殚精竭虑,为达目的,不惜向这个自幼便对自己极好的堂兄痛下杀手,哪敢稍有大意。

明崇俨扭过头看着萧流香,道:“你究竟是谁?”

这许多年来,他的记忆中总失落一段,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这个模糊的身影。许多年过去,他终于将记忆重又连起来,现在想要弄清楚的事又太多了,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萧流香见眼前这俊美少年看了自己一眼果然停住了手,心下定了许多。明崇俨相貌清雅秀丽,但眼神中却隐隐总有一丝邪气,她忖道:“哥哥说得没错,这少年魔种内结,日后必成天魔一脉。”她微笑道:“明崇俨公子,我们见过已是第三次了吧。”

明崇俨点了点头,道:“安喜县时是第一次。在怀远坊,是第二次。”

萧流香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道:“怀远坊里居然你也能见到我,果然是受了宫天丹了。”

听得“宫天丹”三字,极玄子只觉心一下沉了下去,暗道:“小妹果然得了宫天丹!”明崇俨却诧道:“宫天丹?这是什么?”

他问的是极玄子。极玄子默然不语,萧流香却笑道:“明公子,大概你还不知道,宫天丹是你这一门的至秘。服用此丹,功力大进,却要听从旁人一个指使,万死不辞。你离乡背井,在长安徘徊不去,就是你这师父做的好事。他要你毁掉天魔,那是要你以性命为代价的。”

明崇俨浑身一震,看看极玄子,小声道:“师父,她说的是真的么?”他父亲在外为官,自己来长安读书,举目无亲。读完后父亲也屡次来信催自己回乡,可是他总觉得在长安有一个宿命。这像是一个魔咒困住了他,所以明崇俨才会苦苦追寻那段失落的记忆。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可事到临头又不敢相信了。

极玄子不敢去面对他。萧流香所言全然是实,服用宫天丹后将会听从一个命令,虽死不辞。许多年前在汾阳桥,当他知道结束这乱世的人已经出现,自己再没有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心不再让这世界妄生杀劫了,便属意小师弟余七与自己一同担当起这个销毁天魔的重任。只是余七也知道此事有死无生,不愿听从摆布,带着宫天丹逃走。九年前,当他发现萧氏兄妹找到了自己,不得不离开时,便把剩下的一颗宫天丹给了明崇俨,盼他有朝一日功力大进,可以完成这个使命。没想到机缘巧合,明崇俨提前解开了禁咒来到他面前。现在强行销毁天魔,事未必可成,明崇俨却当真有死无生。只是要他再骗明崇俨,他也实在不忍心。

明崇俨见师父垂头不语,心知定是属实。他对师父极为信任,却不料师父竟会对自己有这种安排,心头怒火登时熊熊燃起。他喝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殿门又发出“咯咯”一阵响。极玄子知道那是萧流香又在强行攻入。此时大殿所下禁术威力大减,此消彼长,萧流香用不了多少时候便能再攻进来了。他忽地抬起头,道:“崇俨,为天下百姓,一己安危又何足挂齿?来吧。”

明崇俨见他眼光一闪,脑袋里也白茫茫一片,便要听从极玄子的话去做。但在他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叫道:“我被骗了!被骗了!”怒不可遏之下,竟然直直立着,动也不动。也正在这时,“砰”的一声,殿门终于被推开了。

殿门一开,那盏油灯的火焰霎时缩得更小。看着萧流香微笑着走进来,极玄子的心沉到了谷底,喃喃道:“劫数,劫数。”

萧流香一步步进来。足底阴影漆黑一片,仿佛踩着一团黑云。极玄子所下禁令越来越弱,魇魔法与天魔感应,威力却是越来越强。她见明崇俨呆立不动,心中更是喜悦,只是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忖道:“哥哥怎么还不来?难道被挡住了?”

事态紧急。她从余七处逼问过,承乾亦将来到此处。一旦太子也来了,那么想要全身而退便难如登天。但单凭一人之力要唤醒天魔,同样凶险之至。只是想到以哥哥的本领,要挡住他至少要两个绝顶高手。而长安的绝顶高手,至多不过四人,分散之后,自己就自信能够阻挡了。

胜券在握,成功只有一线之遥。萧流香心中一定,魇魔法的威力便更大。黑影渐渐扩散,几乎要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其中。

※※※

天快要亮了。

萧流光抬起头,心中也少有的焦急。他自信以天下之大,能挡住自己的已不足三人。也许扶余三梦斋可以,但阻住了自己的人显然不是三梦斋。那么到底是谁?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一些。到现在,他已冲了七次,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不论是以拂梅手,还是用虎咆流、暗行堂五体封灵秘术,阻路之人总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每一次失利,他心中的惊惧就更增一分。

天下居然还有此人!更可怕的是,他根本猜不到到底是谁会有这等本领。长安的绝顶好手,除李淳风、袁天罡以外,也唯有李靖夫妇。可即使是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如此举重若轻地将自己阻在此处如此之久。

他定了定神,高声道:“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何要阻住我的去路?”

前面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却只是低低一笑。听声音,那是个中年男人,显然不是张出尘了。难道是李靖、李淳风、袁天罡中的一个?他冷哼一声,道:“阁下不是等闲之辈,为何如此藏头露尾,效穿窬鼠窃的行径?”

这已是激将法。但对面那人却不受激,仍是一笑,道:“穿窬鼠窃又何足为羞?萧先生为人,却嫌小气了。”

萧流光本想以言辞激乱对方心神,好趁隙而入,不料此人镇定如此,反是自己心浮气躁起来。到了此时,即使是他也不禁有些绝望,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曙色熹微,模模糊糊已能看到对手的面目了。那人仍是端坐在大石上,高声道:“萧先生,你一身本领难得,何必要去枉送性命?”

萧流光心知说是说不通的。他咬了咬牙,喝道:“那就休要怪我无情!”

这一声暴喝,如春雷炸响,阑珊暮色亦似被震得一颤。他左手捻诀,右手食中二指伸到嘴里一口咬破,鲜血立时洒出。血迹飞溅于地,却如一支巨笔在地上画出了一道符。他右手一扬,低低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敕。”

萧流光的别派法术,实是左道,此时念诵的却是正宗道家金光神咒。他附以血咒,更有磅礴之势。一听得萧流光的咒声,那人也不敢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石块上,忽地站起,右手在腰间一搭,赫然出现一柄长刀。

这长刀足足有四尺许,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藏在身边的。一见这长刀,萧流光面色登时有如死灰,金光神咒戛然而止。

“张三郎!”

那是虬髯客张三郎的水火刀。他做梦都想不到挡住自己的会是虬髯客张三郎,嘴里呻吟也似的喃喃着。张三郎与他堂兄极玄子是好友,也是两人互相默认的平生大敌。当初他跟随极玄子时曾见过张三郎几次,那时他武功法术皆未大成,只觉与张三郎相去不啻天壤。只是张三郎心高气傲,争夺天下失利后,便远遁海外,萧流光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来为大唐护法。

虬髯客见萧流光的金光神咒引而不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道:“小郎,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这金光神咒是玄门大道,便是虬髯客亦不敢轻视。当初他见到萧流光时,萧流光尚在少年,是跟随在极玄子身边的一个小兄弟,没想到这些年未见,萧流光本领居然一高至此。

萧流光道:“不知髯公为何要阻我行程?”

虬髯客淡淡一笑,道:“昔年向舍妹一诺,某家作茧自缚,不得不从,还请小郎休要责怪某家。”

其实以虬髯客本心,大唐就算分崩离析,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李靖之妻张出尘是他义妹,他对这义妹爱慕已久,张出尘却选了李靖为婿。虬髯客便许诺张出尘,只消张出尘有朝一日出言相求,必然为她办到。这个诺言许下已久,后来他远赴海外,李靖夫妇也在大唐位列高爵,却终有了兑现的一天。

萧流光看着他,呆了半晌,终于颓然道:“髯公既有此诺,流光不敢不从。”现在赶回去,也已晚了,而以血咒附上金光神咒,不要说仍没有把握能击退虬髯客,即使侥幸取胜,也已无力再去唤醒天魔。

小妹,哥哥无能。萧流光的心像被什么噬咬着一般疼痛。他知道,从今天起,永远都见不到这个小妹了。

※※※

“红妹,大哥真会挡住他么?”

李靖面色沉重。即使妻子嫁给他已经很多年,即使他已身为大唐第一名将,他依然保留着当初在越国公杨素府第中第一次见她时的称谓。而对于虬髯客这个其实已是敌人的结义大哥,他更没有多少感情。

张出尘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别担心,大哥一诺千金。”只是她也知道,如果虬髯客背弃诺言的话,说不定李靖心里更好受些。

李靖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看着面前大兴寺的殿角。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危机已如妖兽般露出了利齿。虽然陛下调动了禁军严密守卫,但他也知道,萧家之人要是回来的话,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仍然挡不住他的。

“是啊,现在还没来,大哥一定得手了。”他低低说着。

昨天陛下紧急召见,让他夫妇都吃了一惊。眼前这个危机,也许比当初突厥大举进犯更为凶险。只是听着陛下镇定自若的吩咐,李靖也不禁由衷地感慨。

不愧为天下明主!不论这危机有多么凶险,现在却已如柙中之兽,纵然爪牙尚在,亦没什么威胁了。只是,他不知道李淳风先生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发信号,难道还在忌惮什么?

此时的李淳风也极是犹豫。

六道圆轮大法随时都可发动,但让他吃惊的是,大殿中传出来的气势,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萧氏的本领,真的高到了这等地步?而星座中的异相又到底在预示着什么?现在这样,双方都是在逆天而行,连他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萧氏的天魔到底是什么?真如同萧后那里所得知的,会引起一场震动天下的大乱么?直到现在,李淳风依旧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李君羡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拱手施了一礼,小声道:“李先生,我已问过,侯将军未见异动,殿下也在东宫未出。”

李淳风一怔,道:“没出来么?”他怀疑萧氏是太子所指使。只是太子是陛下亲子,虽说陛下眼下对这个儿子大为不满,甚至传说有废太子之意,可说太子会对陛下图谋不轨,只怕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因为侯君集与太子颇为接近,他暗中拜托李君羡,要他密切关注侯君集动向,以防有变,但显然自己想错了。幸好先前未向陛下说过此事,不然陛下反会多心的。他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李君羡看了看面前的大兴寺,有点怀疑地道:“仍然没有异动么?到底是不是这里?”

李淳风道:“僧人都被点晕,显然萧氏已经动手。外间根本不闻异动,大殿应该是被人下了封禁之术。”他顿了顿,又道:“李将军,你麾下有无好手,让他进去看看?”

大殿被封住,寻常术士除了强攻一途,便进不去的。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淳风虽非战将,这句《孙子兵法》中的名言也是知道的。贸然强攻,李淳风也不知会是怎样一个结果,最好的办法便是先让人进去看看,来个投石问路。

李君羡犹豫了一下,还不曾回答,他边上一个小军官忽然道:“李先生,小将愿往。”

这小军官年纪甚轻,相貌英武,背后还插着折成几段的铁枪。李淳风道:“将军是……”

这小军官行了一礼,道:“小将金吾卫街使裴行俭。”

李君羡虽然不能指挥金吾卫,但裴行俭是他特意要来麾下的。裴行俭本领非凡,此番受命封锁光福坊,他特意又将裴行俭召回。裴行俭为了这件事花了不少心力,但直到如今仍是一头雾水,他胆大包天,龙潭虎穴也敢闯,一直便想进去看个究竟。听李淳风说要让人进去看看,当即挺身而出。

李淳风点了点头,道:“有劳裴将军了。进去后不要贸然行事,立刻出来。”

裴行俭点点头,道:“小将领会得。”他右手往背后一按,“呛啷”一声,七截枪瞬息间抽出,握在了手中,直如幻术。李淳风也没料到这个毛遂自荐的小军官武功如此之高,不禁吃了一惊,扭头看了看李君羡,低声道:“李将军,此子不凡。”

李君羡眼中闪烁,却似不曾听到。在裴行俭身上,他也依稀看到了当初那个英武绝伦的裴行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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