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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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拼命的练武,拼命的练…但我知道知道光练武还不行,他乃是当世顶尖高手,跟我师傅不相伯仲。我是见过师傅的功力的,以我的力量,不学上十几二十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真要学十年二十年,我又担心他活不到这么长,还没等我学成就死了…哎,其实现在想想,又何必学呢?若他见到我,只怕不待我出手,自己就自尽了…不行!绝对不能让我知道我是谁,因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我师傅说,武学乃修行之人最大的业障,越学得精深,便离解脱越远一分…师傅见得真,他是看破之人,他除了教我‘多喏阿心经’这样的内功外,几乎不肯教我格斗之术,说只要能自保就够了。但我可没有看透,我不能克制。师傅经常外出,替人治病,一去就是好就个月,每次等他一走,我就发疯似地外出到处拜师,寻访各种武功秘籍,恨不能一口气学完天下武学。可惜在外面学的,根本连师傅的皮毛也比不上,更别说与他比试了。所以我又想偷看师傅练功,可惜,他自白马寺出来后,对武学几乎已经放弃,除了参禅打坐,就是钻研医术,根本不再练武。我很失望,就想办法寻找,看他有没有秘籍。”

“终于有一天,师傅平日里坐的蒲团破了一角,我在收拾的时候,发现了藏在里面的一本《圆觉经》,里面记载的,除了我娘的武功外,还有师傅的一些心得。我如获至宝,从此潜心练习,不过两年时间,就将上面的武功悉数领会。我常常想,报仇的日子大概不远了。”

阿清道:“你这般练武,难道你师傅就没有发现么?”

道曾低着头叹道:“怎么会呢?他早就发现了。其实,从他给我讲我的身世那天起,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他还是要讲,并且不但不阻止我学我娘的功夫,甚至有好几次,我遇上武学障时,他还点拨过我,就如那天我点拨你一样,让我茅塞顿开。否则,以我小小年纪,又怎会如此快便学会这样高深的武功?有一天,他见我基本上已经学会娘的武学,便把我叫去,传了我白马寺的至高武学。”

阿清听他将这些陈年往事徐徐道来,只觉一阵阵寒气袭人,忍不住道:“你…你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不明白你学武的目的是什么吗?难…难道…他要借你之手去杀死林晋大师?”

道曾道:“不,恰恰相反,师傅是在用他的方式劝导我。我师傅认为,一个人想要摆脱自己的执意妄念,只有自己看清自己,其他外人,劝解也好威逼也好,统统都无法解脱最根本的结。所以他尽其所能的让我接近我要达成的目标。”

“师傅猜得没错。当我的武功日益精深,甚至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之时,当我连师傅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让我自己都吓一跳时,我的迷惑也愈加深了。我不知道凭这样的武力去杀死林晋,究竟有什么意义。一定要杀他吗?不错,他死也不认我,可是,难道就因为他生下了我,就必须要认我吗?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因缘聚会,才有须鸿,才有林晋,也才有我道曾。这段因如何来的,我无可把握,可是我种的因,也得我自己去摘那果。我会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呢?”

“这问题象毒蛇一样撕扯着我的心,让我无有一刻安宁。一刀杀了他,固然痛快,可是杀他之后呢?对他那样的人来说,生与死还有什么区别吗?况且真的一刀下去,我与他,又有何区别?一样的执意妄念,一样的死不悔改,一样的无可救药…一想到我流血流汗换来的,就是与我痛恨的人做同样卑劣的事,我就痛不欲生…”

“渐渐的,每天的练功变成了一种折磨。每一掌下去,我仿佛震开他阻挡的手掌,直接噼在他的头顶,将他天灵击破…又或是一脚连环飞踢,避开他的‘金刚杵’,以‘穿云腿’第十三式踢在他的胸前,震碎他的心脉…日复一日,我重复着这样的幻觉,在幻觉里与他交手,打败他,杀死他…每次练拳时都无比兴奋狂躁,练完后却又无比失落,痛苦地感受着自己的堕落…”

“那一天,是我满十八岁的日子。从十二岁那年开始,每年这个日子,我都特别痛苦,好象看到无数张流着鲜血的脸挂在眼前,无数残肢碎体散落一地…这些都是因我而死去的人,我出生,他们死去…真可怕…每年这个日子,我也特别狂躁,想要杀死林晋的强烈欲望,几乎要将我吞噬…”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冷漠下来。阿清见他露出衣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动,心中不觉跟着紧张起来,不知道他所谓的“死过一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道曾道:“那天练拳之前,一向不太管我练武的师傅突然叫住我,说:今天为师来陪你,看看你究竟练到哪种程度了。我当时没明白他的用意,只觉得如果能和师傅比试,就可以略尝试一下与林晋比斗的感觉了,便立即答应。”

“比试之前,师傅说,我与他相距太远,所以要我一定用全力,不要心存侥幸。我当然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却一点也没考虑…唉…于是,我准备了片刻,将自己的功力提升到最高,向师傅攻了过去。”

“一开始,师傅守得很严,我的进攻都被他轻易化解。他的功力之深之淳,真是匪夷所思,现在想想,大概白马三僧中,他的内力是最深厚的了。我越打越是惊心,感到自己和他的差距是那么远,渐渐有了怯意。”

“师傅看出了我的怯意,不停对我说:‘不要怀疑自己,来,当我是林晋,来杀我啊。’他不停的说着,想要挑起我的仇杀之心,好让我全力攻他。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连着换了几种白马寺的武功,都破不了他将‘金刚杵’化在拳上的防御。他永远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提一拉,看似笨拙,其实那至刚至强的内力已经笼罩四周,根本没有办法突破。才打了小半个时辰,我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手被师傅的拳风扫得又痛又麻,若非平日里的刻苦练习,恐怕连手都要抬不起来了。我开始意识到,白马寺的武学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了。这么想着,攻势逐渐缓和下来。”

“就在这时,我师傅突然喊道:‘呸!你这没人要的孽种,永远也别来找我!’”

阿清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猜到林普要做什么了,道曾道:“我听了这句,陡然间血冲入脑中,狂性大发,仿佛眼前站着的真的就是林晋,我日思夜想要杀的人。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丢掉了所有仁义道德,也丢掉了做人的尊严,象野兽一样咆哮着向师傅攻去…那一刻,真是刻骨铭心…”

道曾仿佛有些不胜其累,在阿清身边慢慢坐下。阿清见他脸色发青,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手捂在胸口,露出痛苦的神情,忙道:“你…你没事吧?快别讲了!”

“不!”道曾坚决地摇头道:“不…我想讲给你听,也许…也许将来你还会遇到我娘,我想…咳咳…”

阿清道:“是,我明白,我会告诉师傅你所有的一切。你真的不要紧吗?”

道曾感激地看她一眼,续道:“不要紧,只是内息有些乱,你听我讲罢。那时我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之中,将我娘的武功发挥到了极至,狠毒、凶残、不顾一切,连自身都已完全忘却。哎,这套功夫确实是为杀人而创的,心中越有杀意,出手便越是狠辣,反过来,越来越精妙的杀人招数,会使人更加痴迷其中…如果对手不是我师傅,换作其他什么人,恐怕早被我撕成碎片了…阿弥陀佛。”说着念了一段佛经。

阿清打了个冷战,一下想起那松林中,还有那地牢里,自己着了魔一般疯狂出手时的感觉…她的脸也白得发青,喃喃地道:“为杀人而创?为杀人而创?”

道曾道:“我用‘流澜双斩’攻他上盘,非常猛烈的进攻,你想象不到的猛!你能不能一气噼出二十掌?不能么。师傅曾说,我娘全盛之时,也只能将‘二十七’式一气使完,但当时我狂暴之下,竟然达到了一气噼出三十二掌的地步,每一掌都用尽全力,每一掌都裂石断金,震得周围飞沙走石。”

“但是师傅不动!他常说‘不动如山’,没想到真的恒若泰山,我的攻势越猛,速度越快,他反而愈加坦然,彻底放弃了进攻,纯以守势对我。我猛攻了一阵,仍然占不到丝毫上风,反而白白浪费内力。我的暴虐之气虽然有增无减,但头脑却渐渐清醒起来,明白到单以防御而论,师傅已达至完美的境界。他的桩功本来就是白马寺第一,所以师祖才破例在他二十岁时便传他‘多喏阿心经’。现在以此桩功为基础,以纯正内力施展硬功之首的‘金刚杵’,除非耗尽他的内力,否则天下几乎没有人可正面攻进去。而他的内力,我又自问远远不如。我揣测着,要破他的防守,必须先破他的下盘,只有等他丢失了根基,内力无法再支持‘金刚杵’的招式时才有希望。”

“于是我改变策略,一面继续假意进攻上盘,一面以‘穿云腿’突袭他的下盘,后来又改用白马寺的绝学‘十八破阵弹腿’——‘穿云腿’虽然算得上是轻功与弹腿的至高结合,但单从进攻的角度讲,‘十八破阵弹腿’要犀利得多,这是从辽东传来的功夫。师傅一开始有些惊异,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全力攻击下盘,被我连着逼得退了几步,不过很快又重新稳住。他以‘大悲手’护下盘,继续与我周旋。哎,师傅用心良苦,真是菩萨心肠,阿弥陀佛。”

“斗到接近三百个回合时,我终于逐渐占了上风。师傅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将娘和…和林晋的武功学得如此之快,结合得如此之好。我以‘流澜双斩’和‘舞凤手’——就是我教你的那一套拳法,配合‘十八破阵弹腿’,几乎天衣无缝。他的‘金刚杵’对付我上盘的功夫有余,下盘却不甚稳固,而‘大悲手’则更是抵挡不住我的弹腿。我记得…是在第三百四十七招上,我伏身在地,以指戳他足尖穴道。他以一掌‘拍浪淘沙’压制我,我却突然以一手为支撑,双腿横扫,连着踢中他几脚。他的丰隆与三阴交俱被劲气踢透,足太阴之气运行受阻,左脚慢慢的连力也使不上了。”

“我那时陷入魔障之中,已经完全将面前的人当做了我想杀的人,根本没有想过停手,身体里不知哪儿来的源源不绝的力量,不停地进攻不停地进攻!我看见他的手上天井穴被我击中了,我又狠狠地顺势拉下来,将他手臂拉得血肉模煳…我看见他的头被我一招‘回手揽翠’戳中了,虽然他以无上内力将我的力道化开,嘿,我才没那么傻跟他硬碰硬,就在他眼前变掌为指,扫中他的左眼,哈哈,呵呵,顿时鲜血喷了出来!我…我还看见他…”

阿清后退两步,惊慌地看着道曾,只见他不知何时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双手紧紧握在胸前,脸色古怪,兴奋、惊异、愤怒、狂暴种种神情扭曲在一起。他唿吸也粗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然后眉心间却是青得发黑。他仿佛仍站在林普的面前,正博命撕杀,两只手握得青筋暴出。阿清听着他的讲述,几乎如同亲眼见到他的那些进攻一般,禁不住浑身颤抖,心道:“原来…原来竟可以如此出拳…看来我对师傅的武功理解,还远不如道曾…”

道曾继续道:“好!我打中了他!我踢他腰间,连续三击,他以‘大悲手’挡了我两次。他以为这一招全身都在空中,无可借力,只有最后一次了,便以腰腹转动之机,想要化解我最后一脚的力道。哈哈!他真是傻!他…他根本不知道我娘的武学有多么精妙!我以两指切他左手脉门,他以掌缘扫开,而且还带着向下引导之力。他以为我又要借力,嘿嘿!用不着!我自己猛吐了一口气,身体拔高一尺,就是这么一点力道,让我一直踢出五脚,几乎踢散他的内息,这下他可完蛋了!哈哈,哈哈哈哈…”

道曾仰天大笑,道:“师傅!我…我打败你了!哈哈,哈哈!你再也不能给我说那些道理了…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

他蓦地一顿,声音噶然而止,象被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拳,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一时僵在当场。

阿清紧张地道:“你…你…你不要紧吧?”

过了好一阵,道曾的眼睛艰难地转了两圈,看了阿清两眼,眼中有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他僵硬地向前一步,再迈一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叫道:“师傅…师傅…”开始时声音还只是呜咽,叫了几声,不顾一切哭出声来,竟而至于以头抢地,实难自抑。

阿清惊骇莫名,呆了好一阵,才想起蹲下扶他。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把道曾扶起来靠着桌子坐了,道:“别说了…别想这些了,不是都过去了吗?是吧?你也没把你师傅怎么样,对不对?”

道曾喘息一阵,缓过两口气,道:“是…哎…我…我失态了…阿弥陀佛…师傅常说我至情至性,我…我修行了这么多年,却好象一点改观都没有,真是无颜面对师傅,唉…阿弥陀佛。”他合十念了一阵经文,终于镇定下来。

阿清道:“那…那你究竟对你师傅怎样了呢?”

道曾道:“是…那几脚踢中师傅,他退后几步,当时就吐血了。看着血将他花白的胡须染红,我…我也停了下来,但不是停止进攻,而是我知道已经胜券在握了,所以聚集力量,我要给他…给林晋最后一击,最后一击!我…咳咳…我盯着他的胸膛,所有的气都已聚到右手上,准备一拳将他胸膛打得四分五裂…我知道我做得到!”

“我准备好了…我死死盯着师傅…不…是林晋…我看着他,我知道我们两的恩怨今天就会了结。我要杀了他…我出拳了,直奔他的胸膛而去!”

“忽然,师傅站直了身体,闭目合十,郎声念道:‘阿弥陀佛’。就在那一瞬间,我悟了,我脑子里一片澄清。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象闪电一样划过我的心中,那些我苦苦追寻的答案突然间都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谁是林晋?谁是林普?道曾又是谁?谁生了谁?谁救了谁?谁又杀了谁呢?该如何观我?该如何观人?该如何观相?何为法?何为非法?何为非非法…”

“我象着了魔一样全身战栗,不能自已。我明白到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荒唐,我执作的东西是多么可笑…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而现在我又将这错误延续下去,多可笑…多可笑…”

“于是我那击向师傅的手转了个弯,径直向我自己袭来。我知道那才是它该去的地方,我的归属,该有的报应…”

“后来的你大概也猜到了。师傅在最后一刻拉开了我的手,让我留了一条残命。后来他才跟我讲,他知道我的心魔太重,寻常的劝导根本没有什么用了,于是故意传我武功,让我自己在练武中发现自己。这次他主动寻我挑战,并且故意将我激得发疯,其实已经决心让我杀了他,好让我彻底泻去心中的愤怒,知道人生无常的道理。哎,师傅对我恩重如山…那一战,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几乎成为废人。我从此放下了暴虐之心,潜心向佛…所以我说,十二岁那年死了,并没有骗你。从那时起,须鸿与林晋的孩子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师从林普的道曾。”

他说完了,长出一口气,脸色重又恢复了平静。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着四周林子里此起彼伏的虫鸣之声。阿清想到道曾竟然以十八岁之身战胜林普这样的当世绝顶高手,实在匪夷所思,心中对师傅的武学更加神往。

忽听道曾轻声道:“如果将来你见到我娘,我希望你告诉她,我…我不会做林晋那样的人,可是也不会象她。他们两人的恩怨,就在我这里结了罢。”

阿清道:“恩,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的。但是你…你不去寻她么?天下大乱,师傅也许已经回昆仑去了。你如果到了…”

道曾郑重地摇摇头,合十道:“阿弥陀佛。不了。我已将此身献于佛前,心中已经不再有任何俗世之心。娘将我带到世间,这是缘分,我今日给你说这些,除了想还她一个交代外,也想告诉你,你所学的武功,其根基在于格斗,其精髓在于‘身外无物’四个字。只有当你将人世一切善恶之念抛开,将你自身都抛开时,才能体会到它的力量…不过,我但愿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你…真的决心要走了么?”

阿清站起身来,道:“是!”

道曾道:“你的心意坚定,万难撼动,这一生成败大概都在于此了。你走吧,小靳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他会照顾好小钰的。”

阿清感激地道:“谢谢你!”自她孤身一人寻找父亲以来,道曾和小靳一直是她心中可以信赖依靠的人,想到从此后又要孤身一人了,心中无限感慨,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但她可不想让道曾瞧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当即拱一拱手,纵身上了墙头。

忽听道曾道:“阿清!”声音有些奇怪。阿清回头看他,只见他跟到墙下,站在月华之中,仰面看着她,神色焦急,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月光照耀下,他一脸沧桑,有些日子没剃头了,头顶长出寸长的头发,可以清晰地看见不少白发混杂其间,实在让人不敢想象,这就是曾经名动天下的须鸿与林晋之子。

阿清道:“怎么?”

道曾犹豫了老半天,终于迟疑地道:“我…我和我娘亲象吗?”

“…象,很象!”阿清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拼命点头道:“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道曾怔了片刻,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长出一口气,道:“是吗?那可…多谢了。你多保重吧。”

第六卷

第二十八章

天依旧暗淡,只东面遥远的天际隐隐透出些亮意。离太阳出来还有些时候。风从北面刮过来,竹林哗啦啦哗啦啦,一会吹向西,一会又吹到东,没有一刻止息。那风吹到人身上,渗得人骨头里都是凉的。

小靳坐在院子里,大口喘着气,象匹滚过热水的驴子一样,又湿又热。他勉强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不远出端坐禅定的道曾,见他两眼紧闭着,似乎已经入了定了,偷偷抬起一脚,慢慢放下,垫着脚尖向屋子的方向挪去。

“再来三遍,才能进去休息。”道曾并不睁眼,慢条斯理地道。

“和尚,我…咳咳…我真的…再练下去会死人的…哎呀我的腰!妈的!”小靳惨叫着蹲下去,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僵硬的腰,叫道:“…腰好痛…真的要死人了,乌龟才骗你!”

道曾道:“这个‘起手八合式’练的是精,定的是神,气息流动,走的是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阳小肠经,始于少泽、少衡,荣于少海、小海,渗入督脉之内。一开始练,手臂一路确实有酸痛之感,那是气息不通之故。你现在体内的内息,几乎相当于别人勤练三十年的功力,怎会气息不通?就算你不会运气而使气息滞于某处,怎么也不会轮到腰痛啊?”

小靳苦着脸道:“和…和尚…你说的都对,这个什么手太阴太阳的,我全都感受到了。气息不通?妈的,我是气息过于通泰。可…可是我已经蹲了两个多时辰的马步了,腰别说痛,差点断了!你怎么不把这计算在内?不行,我…不行了…我必须要躺一下了…”说着一屁股坐倒在地,也不管青石砖满是露水冰冷刺骨。

道曾也不勉强。过了一会,他抬头望向西面那仍旧漆黑的天,自言自语道:“阿清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巨野泽,快到济阴郡了吧。钟施主说孙镜的势力现在南扩的很快,那还得往前,总要过了东燕郡才好。她一个人…应该能挨过去的。”

只听一阵响动,小靳默不作声爬起来,闭目深吸两口气,咬牙继续蹲下扎马步,一面道:“和尚,你刚才说,运气之时要倒转气息,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运气时切忌变动吗?”

道曾道:“你说得没错,但那是指的寻常内功心法。那些内功心法以‘运气’为根本,讲究的是以意运气。因气息流动,井、经、荣、合,有始有终,一旦倒转,必将伤及经络,轻者气息紊乱,重者要伤到经络本身,可就有性命之忧。但你修炼的‘多喏阿心经’则不同,讲究的是个‘导’字,而且并非使气息逆行,讲的是‘因势力导’四个字…”

自从十几天前阿清离去后,道曾并没有讲见她的事。小靳一肚子的茫然,可也不好意思问东问西,虽然心中大不是滋味,表面还一脸无所谓。小钰则象失了魂一般,吵嚷着要去找阿清。钟老大夫妇隐约猜到了阿清离去的原因,可是一来不好说,二来也拿不确切,只好硬着头皮命手下四处寻访。结果自然是影子也没见到一个,都说已经去得远,不及追了。

小钰两天两夜不吃不睡,就等着阿清的消息,最后终于彻底失望,知道阿清确实已经独自一人回襄城去了,禁不住大哭一场,昏倒在床。道曾探了脉象,知道是气血两虚,兼伤心过度所致,虽说没什么大碍,也得细心调养才好。于是几个人便在钟府里留了下来。

只有石付,默不作声的养了两天,一天早上乘天还没亮,独自摸索着出了门,便再也没回来,留下的信说是追随阿清去了。钟老大气得跳起脚大骂,命人象搜贼一样到处搜寻,几乎把码头村翻过来。可是居然被双目失明的石付从容离去,直到过了济水,才又托了一个人回来报信,说是已经找到了以前劳家的人,也打探到了一些据说是阿清的消息,现在正日夜兼程赶去,不要担心,云云云云。

众人都放下心来,惟独钟老大仍旧气得胡子乱翘。这也难怪,一个打残了的瞎子从名动江湖、手下怎么也有几十号人的钟老大手心里不声不响溜走,实在丢脸之至。钟老大恼羞成怒,差点演出割袍绝义的大戏来,总算钟夫人出手迅速,拖进门去一顿收拾,这才老实了些。

这些日子,小靳憋着一口气,每日都跟着道曾在这竹林里学武。道曾仔细研究了他体内林哀留下的内力,发现奇经八脉之间的内息确实混乱无比,时阴时阳,没有规律可寻。不过除此之外,丹田气海里却还有一股更大的内息,那是林哀破功入灭时输入小靳体内的,至刚至阳,乃是他一生的精华。

但麻烦的是,林哀知道小靳奇经八脉里的内息乱七八糟,不可能立刻解开,而他已到油尽灯枯之时,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将这些内息统统输入小靳丹田之内,只盼能暂时保住他气海不受伤害,以后怎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所以一旦小靳练武时运起内力,那么只能用奇经八脉里的内息,要么就得强行压制,而让丹田内的气息流动。道曾接连换了几种方法,始终不能让这两股气息相互融合,反倒是一旦两边撞上,小靳立时经络紊乱,内息乱蹿,痛得死去活来。

试了几次,小靳的小命已经去掉一半,差点破口大骂和尚谋财害命,死活不肯再试。道曾只好让他仍旧耐心地去练‘多喏阿心经’,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将混乱的气息化去。至于要化多长时间,能不能化尽,俱都一点把握也没有。

放下内功不管,道曾打点精神,手把手教起小靳功夫来。而且这一次一改往日不温不火、随心所欲的习惯,严厉得好似变了一个人。小靳每日除了睡觉外,几乎就被道曾囚在这竹林中练习,连饭都命人端进来吃。这几日练习的强度,几乎是常人训练的数倍,若非小靳体内功力深湛,根本撑不下来。饶是如此,全身骨头也似散了一般疼痛,吃饭吞咽都觉困难无比。

若放在以前,小靳早八百年就打退堂鼓,不肯练了。但他这些日子来受尽磨难,心境、耐力已大不一样,而且了解了道曾的身世后,更是时刻都觉危险重重,知道若不够强壮,别说保护别人,连自己的小命都岌岌可危。而阿清的走,又使他觉得除了练功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停止想她的事…

阿清的走,他其实也模模煳煳知道一点。那天晚上,当阿清抱着他时,他是如此深刻的感到了她的犹豫和难以取舍,但当小钰的叫声传来时,她的慌张也是那样真切…练功难得的闲暇时间,他总在想,想如果当时小钰闯了进来,见到一切,究竟会怎样呢?想来想去,越想越头晕。是啊,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同时面对她和小钰,阿清的木头脑袋这次可不木了,直接鞋底抹油,跑他娘的了…

真糟糕!他小靳可冤大了!

但他现在不仅没办法找到阿清跟她解释,连跟小钰都没法解释。小钰病倒在床,烧得头晕眼花时,嘴里念着的除了阿清便是小靳…害得钟老大看小靳的眼神都不对劲。妈的!老子可…可…可真是里外不是人,别想说清楚了…

就这么混混僵僵,不知死活的练了几天,已经学了几套功夫,包括一套长拳,两套近身擒拿,及一套轻功步法。小靳脑袋好使,记东西快,管他动作标准与否,,劲气到位没有,先能打完再说。好在他内力足够强,很多需要冲破关卡,以意运气的地方,只要道曾详细给他讲讲运气的诀窍,及运气到位后的感受,他试几次便能体会到,是以学起来更加容易。只是时刻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两股内息不要交汇,颇为累人。

小靳虽说也跟白马寺几个和尚交过手,但打斗的经验几乎没有,而近身擒拿则最讲究实战,没有实战经验,好多动作根本不知道其用意,打击力点在哪里,力该如何旋转,如何猱身进取,又如何退守自如…这些统统需要实战与高手指点。道曾的伤让他多走几步路也难,只能在动作上教导他,不能跟他动手过招。幸好有天下第一好为人师的钟老大在,茶余饭后便老实不客气地教起小靳来。几天功夫,摔了小靳不止几百次,身上没一处地方不是青的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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