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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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阿柯这神情太熟悉了,就像他每次要…

他手突然地一伸,张口叫道:“阿柯…”

话犹未尽,眼前一花,铁杖老头已腾身而起,越过一名威服寨人头顶,一手虚抓,内力所到之处,那人脑袋像颗西瓜般“砰”地爆裂开来。

铁杖老头哈哈大笑,喝道:“这是赠送的,不另付帐!”话音未完,已冲到陈束面前,笑道:“呵呵,我俩亲近亲近!”

陈束反手一勾,卸掉戳来的一杖,急道:“穆前辈,此刻不是你我说话的时候,且待我…”便欲跳下楼去。

铁杖老头笑道:“待你怎样?你不跟老子说话,就是看老子不起,老子还非找定你了!”说话声中,铁杖横扫,击他上盘,陈束无暇多说,只得往后退去,同时扇子急点,切他脉门。

铁杖老头道:“好一招‘鬼拂手’,原来是无极门南宗高手!”打点精神,左勾右切,一套“嗜魔杖法”舞得呼呼作响,劲力激荡。

陈束心中又惊又怒,想不到这老头说出手就出手,一上来就是搏命打法,当下再不敢迟疑,倾力抵御,一时你来我往,斗了个旗鼓相当。

同一时间,阿柯笑骂一声:“老冬瓜,还不是怕货拿不到手。”抬步向前走。

第一步,他长剑闪电般挑出,刺穿三个正欲奔过他身边的壮汉喉咙。三人哼也不哼,立时向前扑倒。

第二步,横切,两人喉头中招,顺势一划,两人胸口中招,一人在长声惨叫中扑地,另一人甚是刚硬,跌落之时仍向阿柯砍出一刀。阿柯腰身一挺,长剑一带,那柄刀斜着飞出,正劈中对面抢上来的一人脑门,立时毙命。

再一步,他侧身避开身后劈来的两刀,刺中三人咽喉,贴着第四人横切的大刀,一剑划过鼻梁,那人双目立瞎,惨叫声中大刀乱挥,劈翻两个自己兄弟,后被另一个兄弟一刀砍翻在地。

宋观喝道:“退!”

数十人无论正在交战的、正准备交战的、正在逃的一听此令,立时毫不犹豫往后急退。阿柯赶着又劈翻两人方停住脚,心中暗叹,后悔刚才不多等一刻,否则此刻那些后退的人自己也可顺便收拾了。

宋观怒道:“陈二当家,这是何意?”抬头一看,却见陈束正与铁杖老头斗得正紧,心中顿时明白姓陈的也被这小子卖了,当下冷冷道:“小子,你今日是硬要强出头了?”

阿柯舔舔嘴唇,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可、可不可以现在和解,大家一拍两散,各走各道?”

宋观勃然大怒,一张肥脸涨得通红,狂喝道:“你他妈耍我!”呼地一纵,身已在空中,正对着阿柯,黄铜算盘夹着凛冽的劲气直劈而下,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千珠碎金”。

阿柯侧身,长剑直指宋观喉头要害。“砰”地一声巨响,他身旁的青石地板被宋观巨大的劲气激得破碎开来,石屑四散,他自己肩头亦波的一声,衣裳迸裂,和着血肉飞溅。

可是阿柯不避!长剑仍直直地指向宋观喉头,这一剑速度本快,再加上宋观下坠之势,几乎眨眼间就已递到跟前。宋观说什么也料不到阿柯竟然如此死顶,而且也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剑会自这劲力中心刺来。那一剎那,他突然省悟,原来这就是自己这一招唯一的破绽——只要有人不要命的强攻!而自己混迹江湖数十年,竟也会中了这小子的激将之法!

噗哧——

随着清脆至极的一声响,长剑干净俐落地刺入宋观喉头,自颈后穿出,将他挑在剑尖。

当剩下的数十人同样如潮水般拼命往外涌时,阿柯正将剑从那具肥肥胖胖的尸体里往外抽。“真重。”他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有那么一刻,他完全沉浸在杀与被杀的狂暴、寂静世界里,杀手的冷血让他陶醉于慢慢自尸首里抽剑所带来的那份充实快感,以致根本没有听见身后有人用几乎比那些逃命的人还要惊慌诧异的声音低声吼道:“霜…霜雪无归!”

陈束叫道:“住手,别打!别打了,人都走了!”

铁杖老头嘿嘿一笑,铁杖一横,逼开陈束快捷隐蔽的一击,双足一点,轻飘飘如无躯之魂般向后掠去。“咚”的一声,铁杖插入一根顶横梁中,他就那么靠一只手抓着铁杖悬在半空,笑道:“你这家伙不地道,喊着别打了,还来一手阴的。亏得老子干的架比你见的女人还多,否则,嘿嘿嘿,今日就着了道儿了。”

陈束老脸微红,一闪即逝,怒道:“都是你自己,不论青红皂白上来就拼命,坏我大事。你自己看——”扇子往下一指,道:“霜雪四剑中的刘志行也被阿柯那小子带走了,你高兴了?”

铁杖老头道:“咦,这倒奇了,你不是刚才还又是感动又是自愧不如,还有什么不能眼见江湖义士命在不测,迫不得已出手惊扰我老前辈么?现下居然为我叫屈,好笑啊好笑。不过我老前辈现在心情好了,做次好人放他走,你管得着吗?”

陈束一整衣裳,已恢复适才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对铁杖老头的冷嘲热讽毫不介怀,摇摇扇子,问道:“阿柯那小子跟你谈了什么,居然请得动你出手相助?”

铁杖老头仰天大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咯!总之大大的好,大大的妙,哈哈哈哈!这小子不错啊,老夫还曾以为他不济事,哪知道杀起人还真有一套,哈哈!老夫越看他越顺眼,比你这伪君子顺眼多了。对不住得很,搅了你的大好事!老夫去也!”双手一扯,“咯咧”一声脆响,那根粗壮的圆木从中而断,向下坠落,带得一大段房顶坍塌,无数瓦石碎片飞散而下。尘土飞扬中,铁杖老头已借力向上,穿透屋顶而出。

陈束急道:“前辈!留下一叙!”双足一顿,亦顶着铺天盖地的烟尘从破洞中穿出。他站在屋顶四面一望,朦胧的月光下,只见到一溜黑影向南飞快掠去,轻快如烟,只眨眼工夫已转过一棵大树灌丛,消失不见了。

陈束暗暗心惊,知道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除非大哥来,否则想要留下他还真的难办,当下顿足不前,一时踌躇起来。

阿柯不知去向,还当着自己的面搅了与威服寨的好事,硬添一个仇家…这姓穆的老头来头不小,此刻是敌非友,以后要杀阿柯,不知还会出什么事…陈束念及此,心中无名鬼火直往上冲。

忽然听见下面杀猪般惨叫,却是店主汪老板醒了过来,见到偌大的店堂一片狼藉,尸首遍地,连顶梁都折成两段,悲从中来,正自嚎啕大哭。陈束深深吸一口气,一长身,掠过雾重露寒的夜色走了。

阿柯一手抱着少女,一手扶着刘志行,飞也似的自后门奔出,一眼见到院子里停着辆马车,当即将那少女摔进车厢,刘志行也被他不管死活的一把推进去,拉过缰绳,喝斥一声,抢出大门。

借着夜色掩护,阿柯一路东闯西冲,居然让他混出了小镇。他依稀记得小镇往西是一片稀松的树林,地势平坦,利于车骑,当下驾着马车向西而行。幸好此时雾气渐淡,月光如水,依稀照见前路,虽然道路崎岖,颠得里面的刘志行险些昏死过去,却也无惊无险的摸进了林子。

再走一段,树木参天,已完全遮住月光。阿柯拉住马,摸进车厢,点着了火熠子,问道:“前辈,你还好吧?”

刘志行呻吟着回了一声。阿柯看看四周一片漆黑,估计也无人能找到这里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跟着他又连连吸冷气——劲一松下来,身上的伤口顿时火辣辣的痛起来。阿柯拿出凝血归元散,勉强给自己上了药。今日一天连场打斗,他已是累得不行,刚上完药,头一挨着车篷,几乎立即就睡死过去。

“不行。”林芑云道。

“那你说,你说!”坐在桌前正大快朵颐的道亦僧恼了,一面“吱吱”的呷酒,一面不耐烦的道:“说一个太露,说两个不通,说了四五个法子了,你就只知道回一个‘不行’。你有脑袋你说啊,哼,亏我想了这么多天,被你林大小姐一竿子捅了——是哑巴问久了,也还吼两声呢。”

林芑云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她站在窗前,轻轻掀开一角,向外张望。

清晨的雾气立时如烟一般涌了进来,与屋内温暖的空气一触,又飞快的消融不见了。林芑云不由得打个寒颤,手就在嘴边哈一口气。

放眼望去,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似乎都已躲藏在浓重的雾气之后。这个时候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却依然躲在厚厚的雾幕后面,看不到踪影。但是不要紧,林芑云知道,不论雾气多浓、多厚,总有那么一刻,它那万丈如火的光芒,会将眼前的虚幻的白幕撕得粉碎。

“雾终究是雾,”她忍不住喃喃地道:“再看远一点,仍然是天啊。”

“你说什么?”道亦僧奇怪的问。

“啊,没有。我看到当当妹妹出来浇花了。”

“嘿,我说这傻丫头,如此大雾,用得着她浇花么?”

“你才傻!”林芑云道:“当当妹妹说,要每天跟花说话,花才长得好,长得大。当当妹妹说,这是你以前跟她说的,她傻,你不更傻?”

道亦僧用力撕一条鸡腿,含含糊糊地道:“…这个傻丫头,骗她的话却当真了,嘿。不说这个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不想出去了?哦,哦,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

“你定是过惯了这样奢华的生活,不肯走了,哈哈,休要瞒我!”道亦僧一边说,一边烈酒喝得哎呀连天的叫,一只手又去撕鹿肉,叫道:“这肉是奢靡!这莲子玉羹也是奢靡!这三珍汤亦是奢靡!啊,这酒,这、这是…二十年的沉霜!太奢靡了!”

林芑云哑然失笑,道:“咱俩到底谁过惯了奢华生活,我现下也懒得跟你争。等到时候又出去闯荡时,看谁先熬不住,要喝这样那样的好酒。”

道亦僧闻言住手,看着酒壶发呆,良久,突然叹一口气,道:“酒啊,真是世间动乱的根源!如此可恶,岂能让你胡来!罢,罢,罢,今日我道亦僧就来舍生取义!”直起脖子猛灌一气。

林芑云搔搔脑袋,将系头发的软丝娟绳握在手里把玩,道:“你要喝就喝,啰嗦这么多干嘛?趁现在李洛还没来,一边喝一边听我讲。”

道亦僧继续口不离壶的灌酒,只点头作答。

林芑云白他一眼,转头又往窗外瞧去,只见当当耐心蹲在地上,正对着一盆勺药讲着什么。她清清嗓子,慢慢地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乡下么,县城么?这里是东都,禁宫所在,国家重要之地!能容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么?这几个月我天天看公文,看关防文案,越看越是心惊,不能不谨慎啊。

“我跟你说,单是城防,每日的驻兵就是两万八千,外城每关一千五,巡视二十五队,每队两百;内城每关二千五,巡视十队,每队两百五。我粗略算了一下,单是自长夏门经升乐、永业、嘉合,过洛河,到宾耀门,再过东城门,途中就有十一道关防,八处巡视。就要换三道过关文书,其中一道必须经由四品以上官员核实,方能放行。况且现下皇帝銮驾在此,再过两日就是祭祀大典,除了城防外,还有两万余禁军护卫加入戒严中。内城已完全封锁,外面别说是人,不相干的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道亦僧歪头插嘴道:“里面的苍蝇呢?要是不想闻皇帝老子的臭脚丫子气了怎么办?”

“里面的也别想飞出来!”林芑云没好气的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打岔行不行?我们这东城看上去好似没有什么动静,其实内中管制亦严。从东城往北是含嘉仓城,那里现在已是禁军驻地,甭管什么人,进去就别想出来;往西是内宫皇城,更是想也别往那处想;往东须过阳市,过两道城门,还要过河。你知道河上有几座桥?”

“怎么也得…也得三座吧?”道亦僧手指一弹,一粒花生飞起一丈有余,不偏不倚落在他口里。

“三座?也真亏你想得出。哎,看来你是没怎么进过大城市——三十七座!几乎每隔两射之地就有一座桥,面临城区内的河道亦是整修过的,均宽两射。两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两射?我们这些人没见过大世面,哪里知道?”道亦僧毫不在乎,继续边弹边吃花生,嚼得清脆作响。

“好比你吧,武功高强,内力深湛,可以毫不费劲的从这里跑到河边,在四支巡视队伍合围之前来得及跳到河里。”林芑云转过身,边比划边说:“可是呢,你一跳下去就发现,两岸边、两边桥上已经站满了弓箭手。两边岸上的人一起射,可以封锁到河心;两边桥上的一起射,就可以封锁整个河段。就算你游到正中心的河心处不动,一样可以从四个方向把你穿起来。”

“嘿嘿嘿,厉害呀!”道亦僧呷一口酒,拿根筷子起劲地敲碗,一面不清不楚地唱:“就算你是千年养的乌龟,万年长的王八,也一样被俺穿吶…锵锵锵锵锵…那要是往南呢?”

“我说过了,往南要先能出得了宾耀门,再过洛河,出嘉合,过永业。永业之后,选择就比较多了,共有厚载、定鼎、长夏、建春几个门可以出,而且路过多为集市,房舍,还有三处庙宇,五座道观。人多、房多,易于掩藏。所以这一边看起来虽然路长了许多,却有可能是最能逃出去的一条。”

道亦僧道:“有这么多老鼠洞,还愁逃不出去?那你还在等什么?以老子的能耐,要走随时都可以走啊。”

林芑云摇头道:“是可能,可能!哎,你脑袋怎么这么简单?途中的巡视就不说了,那十一道关防怎么过?没有通关文书,想也别想。就算你用武力闯,或是什么飞檐走壁啦,过得了一道关,关防上立时飞马通报,还未等你走到下一关防,已经是全城警戒,各路巡视、督察、禁军涌上来,将你周围围的如铁桶一般。想跑?须臾间就让你变成刺猬。不跑么,擅闯关卡,那是斩立决的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只有等被砍头时,被牵到东市上才能喊天了。”

道亦僧放下酒壶,摸摸脑壳,叹道:“我算是明白过来了——但凡我说的、问的,你林大小姐都有话说。得,我脑袋不如你,你就干脆点,怎么样将那可能变成能,一口气说出来好不好?”

林芑云低头用手绕着腰带玩,扭捏地道:“我…我也没什么想法啊。守得这么紧,就是小一点的官想要出去都得费点劲呢,何况是我们?你别看李洛成日里对我百依百顺,没什么顾忌,哼,其实那是他料定本小姐根本就走不到东门!若我真的到处走动,你看他急不急?他是京畿道副统,又是御前左飞卫,一道令下去,说封门就四门紧闭,说拿人就全城搜捕。莫说我这弱小女子,便是大师你…恐怕也难逃生天。”

“所以你绕了半天的意思就是说,想办法搞了这个姓李的,大家才有活路,是不是?”道亦僧斜眼瞥她,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正是!这几个月来,我无时不在观察,不在想。若真要逃走,最重要的两个关键所在,一是让李洛至少在十二个时辰内,察觉不到我们已经离开;第二就是通关文书。李洛节制城防,手中的青铜令在洛阳境内通行无阻,可比什么文书都有用。第一个,靠的是天时地利,找准机缘方可行事;这第二嘛,就要看大师的本事了。”

“嘿嘿嘿,丫头…看你憋了这么久,屁也不放一个,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说?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办法了?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

林芑云似乎已习惯了道亦僧满嘴的脏话,充当没听到。她伸出一根白得透明似的玉指,到旁边窗台上茶杯里沾了点热水,在朱漆木窗格上既轻且浅的画了几个字。刚画完,便即抹去,道:“就是这样。”

道亦僧“咕隆咕隆”灌下老大一口酒,长出一口气,道:“怪只能够怪我老人家交友不慎,遇上你这么个爱惹麻烦的蛮丫头。罢,罢,罢,且去一趟又有何妨?须知今日事,却乃昨日因。因果聚散无常数,芙蓉帐前弄珠花…”咦呀咦呀的又敲又唱了一阵,忽然停筷,翻着白眼道:“这么搞,只怕姓李的脱不了干系,等你林小姐逍遥快活之时,他的麻烦不小哦。”

林芑云剑眉一竖,恨道:“那又怎样?这是他自找的。哼,害得阿柯现在流落江湖,生死未卜,害得我在这里受尽羞辱,夹缝里挣扎。”

道亦僧瞥她一眼,低声道:“受羞辱的怕不是妳吧?”

林芑云不理他,越说越火气直冒,手按窗台,道:“他以为以将军之势、皇家之权,就可对我林芑云为所欲为了么?荣华富贵,就可让我甘心情愿了么?哼哼,这辈子也休想!此仇不报,我、我…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回头一看,却见道亦僧根本未听,又在那里一手油腻腻地抓扯肉吃,一手提壶灌酒。林芑云素来急躁,更兼正在痛诉李洛奸险,见到道亦僧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一口气堵在心口无处可泄,急步向道亦僧冲去,但她脚伤初愈,刚走得两步,脚下一软,“哎哟”一声跌在地毯上。她熟练地往前一挪,一手扯着道亦僧的衣角,一手拍地,叫道:“非报不可!非报不可!你听见了!”

“什么东西非报不可呀?林姑娘,一大清早,谁惹你这么大的火气?”李洛的声音自园子门口处遥遥传来。

道亦僧“噗哧”一声,刚包进口里的酒飞溅而出,忙伸手捂住嘴。耳边听见李洛一边走来,一边道:“啊,是当当姑娘。这么大的雾,也来跟花草说话?哈哈哈,妳真是有心吶。来,让我看看这又是什么花?”照例先不忙着进来,在花圃边与当当说一阵子。

林芑云慢慢撑起身子,歇了一歇,低声道:“你的酒水喷到我脸上了。”

“哦?啊,是吗,对不住,对不住啊。”

“算了。”林芑云无所谓的一挥手,扶着桌子站起来。她先细心地整理一下衣裳,再掏出条丝巾在脸上慢慢的擦。

“看在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提出来,无论是什么都帮我做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喂,太狠了点吧?弄脏了姑娘的脸是我的错,可是罪不至死吧?”

李洛此时推门进来,笑道:“哦,大师这么早就来了?”

道亦僧已挺直腰杆,摸摸胡子,咳嗽一声,道貌岸然地道:“嗯,这几日需得辰时以前,雾气未尽之时,以柔阳之力疏导手少阴、足少阴两路,方能见效,是以起得早了。李将军来得真巧,在下刚为林小姐疗完伤,也该告辞了,还有一些药方需要打理。请。”站起来一拱手,挺着肚子,迈着八方步一摇三晃的出去了。

李洛拱手送他出去,回来先看了一眼桌子,笑道:“大师好大的酒量,清早起来就吃了三壶。对了,刚才听见你在屋里吵着什么非报不可?”

林芑云面露不忍之色,道:“大师真乃世外高人。没有他的医治,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下地行走了。可是…可是,他打算等我脚再好一点之后就离开此地,继续浪迹江湖。我跟他谈到要好好谢谢他,他竟说什么替我治伤乃是有缘,一口回绝。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李洛动容道:“真没想到,看道大师整日少言寡语,竟是这等有心人。林姑娘别心急,在下自会替姑娘好好酬谢大师的。对了,这两天忙着朝会的事,没来问候,不知林姑娘的腿又好些没有?”

林芑云颤巍巍地勉强向前走了几步,便似乎不胜其累的扶着桌子,皱眉道:“还是…哎,还是不成的。”

李洛道:“怎么不成?这不是又比以前多走了几步么?林姑娘,你别心急啊,这病是靠养的。来来来,先坐下。”扶着林芑云在几前坐了,自己走到门边,先瞟了两眼,道:“当当妹妹,麻烦你照看一下,我与你姐…”使个眼色。当当会意,抱着盆花走到门边去。

林芑云心中好笑。她与道亦僧谈话,密谋要李洛好看,须当当做掩护,没想到李洛与她谈话,也需要当当掩护。当下也不便做何表示,只端茶喝水。

李洛慢慢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不住抚摸下颚,好像又不知从何说起。林芑云知道他有事要说,便也装傻,抬头睁大了眼睛看头顶的藻井。正一点一点地看得起劲,不料一粒尘土落下,不偏不倚掉进眼睛里。林芑云惨叫一声,伸手去揉。李洛忙道:“别动!让我来吹!”

他用手撑开林芑云眼皮,林芑云喊痛,一把推开。他好说歹说,轻轻去撑她眼皮,林芑云却又使劲闭着,怎么也弄不开。李洛看她一张粉嘟嘟的脸绷得紧紧地,双手也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心中突然好笑,不过知道眼前这位姑娘火气大,只好辛苦忍住,道:“林姑娘,你…你放松一点,你…你笑一个?”

林芑云紧咬下唇,使劲摇头,两行泪水顺着涨得通红的脸颊流下。李洛道:“我吹,我帮你吹,你睁睁眼好不好?”见林芑云仍是摇头,四面看看无人,老实不客气,曲指在她眉心之间一弹,林芑云骤然遇袭,“啊”的一声惊呼,张大眼睛,忽感眼前一阵凉风吹过,李洛已抓住她想要揉眼睛的手,柔声道:“好了。”

林芑云羞得恨不能将脑袋缩回脖子里去,谢也忘了说了,装作擦眼泪,拿丝巾遮在脸前,半天不移开,一颗心怦怦乱跳,想:“惨了惨了,这副狼狈模样被他见到,不如死了算了!”

李洛坐在一边,想到刚才为林芑云吹灰时,第一次如此贴近她的脸,看着她泪盈满眶、梨花带雨的娇小模样,也自怦然心跳,端着茶杯发呆。两人都各自忙着整理慌乱的心思,一时间厅内寂然无声。

过了半晌,林芑云咳嗽一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低声道:“李公子今日来,是否有什么事呢?嗯,李公子?”

李洛一震,道:“啊!啊,是,是,有事,有事!”

林芑云知道他还在想自己的窘状,脸上又火烫起来,忙伸手去端茶,不料慌乱中手一碰,茶杯飞落。她“啊”的一声还未叫完,李洛不知何时已来到几前,一把将杯子抄在手里,轻轻放回到桌上。

他转身走到窗前,沉吟一阵,道:“林姑娘,再过两日是祭祀大典,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晚上在皇城里,皇上大宴群臣,你也在受邀之列。”

林芑云大感意外,指着自己道:“我?”

“是,你现下的身份是在下表妹,再加上武娘娘的关系,虽然并不能直接面见圣上,但亦可参加皇家之宴,与四品以下官员及三品以下命妇一同进膳。”

林芑云想了一想,问道:“是否太子会出席?”

李洛一笑,道:“怎么都瞒不过你。今日我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事——太子会在晚宴时到场,代圣上赐酒,有可能…武娘娘亦会代圣上面见各位命妇、各番国使臣的夫人,以及贵族女子。”

林芑云道:“哼哼,想你也是为着此事而来。祗报两天前我就阅过了,只是没想到我也有份参与。你大概是想来跟我说,好让我有个准备,见着太子和武约时,不至于失态吧?放心吧,我还想要这条小命呢,他们是皇亲贵族,君临天下,我只是一介草民,躲还来不及,哪里敢招惹?”

李洛听她直呼武约的名字,知道她仍是心存瓜葛,苦笑道:“你若在宴会上这么直呼‘武约’,不单是你,连我也一并拖出去了。林姑娘,你是聪明人,许多话不用我说,你心里就明白——武娘娘和我当初对你和阿柯兄弟做过什么,你当时既已完全明白,可是…武娘娘她…并不知道你已然了解。”

林芑云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脸色沉重起来,端起茶杯,若有所思。李洛朝她看过去,突然见到她的眉心间,刚才被自己弹的地方,不知何时鼓起老大一个包,隐隐发青,却仍然故做老成的皱眉沉吟,顿时忘了正在说的事,险些“噗哧”一声笑出来,赶紧连连咳嗽,走到窗边去,拼命忍住。

林芑云浑然不觉,沉默片刻,方道:“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其实我该当好生谢谢你,若非你这么瞒着,以武约的为人,早就要了我的小命了。你这么担着,也是冒了极大的险。武约生性狡诈多疑,多疑者也必狠毒残忍。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对你可大可小。可虑者,一旦有一件事使她疑心,恐怕终身都不再得其信任,那之后的下场不用我说了罢。你要小心吶。”

李洛听林芑云既轻且缓的柔声道来,想到武约艳若桃李的面容和深不可测的心机,竟不由自主打个寒颤。

林芑云道:“你放心,在宴会上,我知道该如何行事——为你,更为我自己。”

李洛道:“林姑娘能如此知事明理,在下实在佩服。那么,也请林姑娘准备一下,待会儿…”他看一眼林芑云脑袋上的包,改口道:“今晚在下会请靳府的刘夫人和秦夫人来给你讲讲宫廷礼仪,顺便也再替你剪裁几件衣服。军营里还有些事,我先告辞了。”一拱手,转身出门。

“哈哈哈,当当妹妹,这花怎么这么长?哈哈哈哈…哦,这是什么草来着?绛紫草?哈哈哈哈?”

林芑云听他在外面大笑不止,莫名其妙,心想:“有什么可乐的?”习惯的一摸刘海。“哎哟!啊…啊…死李洛!”

清晨的浓雾散尽之后,晴空万里。

阳光透过高高的树冠,一团一团,一线一线的洒下来,照在林间空地枯黄的地上。一道道光柱里浮尘飞扬,绵绵不绝,刘志行看得久了,再看四周,只觉明的更明,暗的更暗。巨大且盘根错节的树根后,有些细碎的不可窥探的小动静,仿若无数鬼魅藏身其间,乘着阳光尚不能照拂,正卖力地构建自己的世界。不时有鸟雀飞过,扑扑的搧动翅膀,在地上留下闪烁的影子。

刘志行看着看着,眼泪不觉就下来了。

同门十余载,不是一两天的事啊。昨天这个时候,还有三兄弟围坐在周围,听自己谈古论今,析文解道。四师弟是怎么说的?“大师兄所言极是。其实‘霜雪无归剑法’,重在一个无字,须使剑无进无退,无攻无守,亦是既攻既守,无所不攻,无所不守。”

极是个屁!刘志行狠狠一巴掌搧在脸上,打得耳朵嗡嗡直响,犹不解恨,又重重一拳擂在鼻子上,顿时鲜血长流。

他是大师兄,更是半个师傅,自传承无归剑那天起,便协助陈海山辅导几位师弟。八年前陈海山旧伤复发,卧床不起,刘志行已俨然是无归剑宗的掌门,几个师弟学习无归剑都仗他的指导,特别是四师弟,由于进门最晚,陈海山几乎就没正经教过他,是刘志行一手一脚教起来的。教导不可谓不用心,甚至是倾囊相授,十几年如一日的呕心沥血。

然而命运竟然如此与他开玩笑,他用心教导的结果,却是将自己的软弱、迂腐尽数传给师弟们,让他们也沾染上这份恶习,只学了无归剑的皮毛,与真正的精髓完全背道而驰。他们四兄弟闯荡江湖数年,一来江湖中人人敬重陈海山,二来有不少人着实被无归剑的名头吓住,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没遇到过真正的高手性命相搏,是以几乎从未吃过什么亏。

就在昨天这个时候,刘志行心中还将自己当做‘霜雪无归剑宗’的正统传人,想的是如何光耀门派,仗剑江湖。然而此刻,面对三位师弟惨死的事实,他已经知道,自己终到了不得不吞下这杯自大苦酒的时候了——霜雪无归的秘密,其实自己从来就未曾领悟过。

霜雪坠地,永无归途。

他刘志行永远也做不到了!

“哎哟!”一声,阿柯从车厢内飞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手中拿着的烧饼散了一地。

车厢里传来那少女的声音:“臭小贼,永远也别让我见到你!”顿了一顿,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阿柯爬起身,手脚麻俐的拾起烧饼,先吹口气,再狠狠咬了一口,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嚼、一边哼哼唧唧地道:“哼,不吃…我吃!吃完了看妳哭不哭…”

一根碗口粗的木头呼的飞出,阿柯熟练地一缩头,逃过一劫,不敢再待,一路小跑着往刘志行奔来。

“来,吃!”阿柯意气风发,塞给刘志行几块烧饼,道:“今、今天我回去看了,都走了!嘿嘿嘿,这下安全了。”

“我师弟们…怎么样了?”刘志行将烧饼转来转去,问道。

“这个…这个就不知道了。汪、汪老板报了官,现下尸体大概都已收殓了吧。听说里面还有个什么姓伦的有钱人受了伤,闹得挺大的,现在正挨家挨户的搜,城门口查得更严。嘿嘿,好、好在我昨日…”忽然想起易容术这事不能乱提,装着吃烧饼敷衍过去。

刘志行却没仔细听。他拿着烧饼,思及师弟们,心中无比凄苦,怔怔地险些又坠下泪来,忙转过头去。

阿柯有了吃的,下口是又狠又快,对他的异样浑然不觉。他几口吃完了自己的烧饼,在少女那份烧饼上不住抚摸,想了一想,还是小心的包起来,心中想:“就算她现在不吃,晚上饿了总要吃的吧?”

“这位小兄弟,敢问尊姓大名?”刘志行回过身来,客气的一拱手。

“啊?哦…哦哦!”阿柯楞了一下,方知道这“尊姓大名”是问自己,忙爬起来,也跟模学样的一拱手,道:“我…我尊姓大名阿柯。”

刘志行道:“原来是阿柯小兄弟。救命之恩,永难相报,请受刘某一拜。”说着长身而跪。

阿柯慌忙道:“别,别!这…这有什么,反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抓抓脑袋道:“反正我也是要逃的。”

刘志行道:“不然,对你是小事,于我却是大事。”仍然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方站起来。

阿柯道:“你也给了我药的,不是也救了一命?说起来我该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胸口伤成那样,还在你怀中乱摸药,实在抱歉。”说着也跪下去,不轻不重的磕个头。

刘志行道:“小兄弟恩怨分明,很好!你这剑法,可不可以再演练一下给我看看?”

阿柯奇道:“我的剑法?这个…我没有什么剑法,只是随便学了点。你既要看,我给你练练。”说着拿出短剑,试着比划几招。

刘志行拾起地上一根树枝,道:“来,试试向我进攻。”

阿柯踌躇道:“你伤势未好,最好不要动武吧?”

刘志行道:“不妨,我们只是虚比试而已。”不待阿柯说话,已一招刺他前胸,正是霜雪无归剑的第一式:“风霜迎门”。

阿柯侧身,短剑直切刘志行左肋。刘志行道:“好!”树枝一挑,袭他手腕。阿柯手一抡,避开这一下,剑指刘志行丹田。阿柯顾忌刘志行的伤势,下手处不觉又轻又缓,刘志行一把老骨头碎了几根,挥舞起来也是颤巍巍的,两个人客客气气斗了十几个回合,似乎分不出高下。

斗了一阵,阿柯一剑挑向刘志行左肋,刘志行往后一避,不料扯动胸口伤处,顿时一滞,阿柯的剑已指到他肋下三存处,一动不动。刘志行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躲得开。”阿柯立时将剑收回,两人对望片刻,刘志行哼的一声,又挺树枝扑上。斗得几回合,又被阿柯逼得一退,他再想想,仍然道:“躲得开!”阿柯也不多言,他一说便收手,从头来过。两人再斗三十几回合,刘志行早已汗出如浆,肩头胸部的伤口也被撕开,不住有血渗出。

阿柯后退一步,剑反背在后,道:“前、前辈,你的伤口又破了,干脆好了再来打过,行不行?”他只道刘志行昨日吃了大亏,心中不服,是以陪他打打消气。

刘志行脸色一沉,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当我是懦夫,是不是?哼!”转身走到车边,伸手进去拿昨日匆忙间带在身边的一柄长剑。

“砰”的一下,一根木头正中头顶,只听那少女叫道:“小贼!你敢进来我就…啊…是前辈…”

刘志行也不管脑袋被敲得生痛,擎剑在手,怒气冲冲的往阿柯冲来。阿柯没料到他说气就气,连忙边退边叫:“前、前辈!我没有啊…你别冲动!”话说出口,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惹了他什么地方。

刘志行突然地一跃,疾若脱兔,剎那间已扑到阿柯身前,右手一抡,长剑划出一道浑圆的弧线,径取阿柯胸口要害。这一招乃是“霜雪无归剑”中难得的以气御剑、全攻全守的招式,刘志行在上面浸淫十数年,早已身剑浑然一体,划出之际,内力敦和饱满,无声无息,但无数剑气顷刻间已如疾风骤雨般扑向阿柯。

阿柯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刘志行一上来就是如此拼命的架式。未等他明白过来,凛冽的剑风已扑到面前,“扑扑扑”数声响,肩头衣服再度破碎,向后飞去。他眼前一花,一股如山一般的内力已压到身前——这个时候,所有的想法都如衣服一般,片片破碎开去。

阿柯突然一剑!

这一剑既非劈,亦非挑,总之根本不是冲着刘志行那一招去的。他似乎随意地一刺,直取刘志行眉间,只是这一式浑然天成,无须任何修饰,亦无从修饰,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赶在刘志行的剑、眼、念头有任何反应之前,已递到眉前。

无与伦比的一剑!

其实那一刻,刘志行还是有念头闪动的。

他想:“原来‘霜雪无归剑’是这样刺出的。”

第五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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