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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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开着灯,所以即便关上了门我也能看得很清楚。我相信顾客们都是自觉的,因为不会有人看到关门了还死朝着里边钻的。我又注意观察了一下天花板上,除了一些悬挂着的好似水管一样的东西,那应该是和火警器是连在一起的。但是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在这个区域找到任何摄像装备。

为了怕疏漏,于是我问杨老师,这个区域没有监控摄像头吗?杨老师说,原本是有摄像头能够拍到这一带,但是防火门关闭以后,就给挡住了,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了。我又对他说,那有没有可能你能够调取一下当时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撞鬼的时候,那段监控视频?杨老师说,其实早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已经看过那段视频了,但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只拍到了那个工作人员探着脑袋找那个鬼魂的画面,却没能够把鬼魂拍摄下来。说完杨老师指了指我身后几米外的一个货架说,从画面上看,当时那个鬼魂应该就出现在这个架子的背后,不过画面上却没有,是被这个架子给挡住了。

我有点失望,因为这么一来我想要找到证据的可能性就又少了一样。这被封闭起来的区域大约有接近一百个平米左右,为了不疏漏掉任何一点,我跟胡宗仁说,这么大的区域我自己一个人来测的话,会耽误不少时间,你跟我一起好吗?胡宗仁点头说好,于是我们俩站到两个对角,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测量,并且逐渐缩小范围,这样一来,时间起码节省了一半。所以在长达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除了听见那时不时轰鸣一声的冷柜声音之外,就听见水产区水里边的鱼儿偶尔翻腾一下的声音。当我和胡宗仁碰头以后,我们俩的脸色好像都不怎么好看。

因为在我检查的这半边区域里,我找到了密密麻麻鬼魂出没的痕迹,不止是货架底下,甚至连不少蔬菜上都有。而这里的蔬菜都是今天早上刚刚才铺货的,那就意味着,至少在今天早上铺货完成以后,这里曾有鬼魂来过。而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在一堆摆放着卷心菜的货架底下,我找到了几根散落在地上的胡萝卜。胡萝卜都被不同程度的损坏,因为几乎顶部的地方,都有些掉落。掉落的断面是新鲜的,还有水分,这说明就是今天发生的事,而且我还在地上找到了一堆胡萝卜渣。

这几乎直接从我心里头排除了是老鼠所为的可能性,因为老鼠即便是偷吃了胡萝卜,也不会吐到地上,而是会吞到肚子里。上边断面的部分我也仔细看了,是一些比常人略微细小一点的齿痕,但是能很明显的区分出那是人的齿痕。所以当时这个鬼魂开始嚼胡萝卜的时候,其实只是在重复这么一个吃东西的动作,并没有真的吃到肚子里去,地上的那些碎渣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每根胡萝卜上,都出现了相对于周围更加强烈的灵动反应。

我数了数,在场一共有十几个货架,每个货架底下基本上都找到了较之周围稍强的灵动,这说明有鬼魂曾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外边更长。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计算题而已,多年的经验足以让我得到这个判断。而让我不解的是,除了起初被杨老师描述过的这货架以外,连生肉区,水产区,几乎各个角落,也都找到鬼魂的痕迹,除了水里之外,那也是我唯一不用检查就能确定的位置。胡宗仁检查到的情况和我是差不多的,天花板上的地方我们没办法爬上去,但是如果爬上去的话我相信我们在上边也能够找到不少。总的来说,这个区域的情况比起杨老师办公室来说,更为严重,简直就是一个群鬼狂欢的地方。也许夸张了一点,但是七八个鬼魂,这里总是有的。

我和胡宗仁讨论了一阵,我告诉他,我检查的这部分区域里,除了刚才说的这些地方之外,我还在这个排水沟的附近找到了灵动,相对于周围来说要强烈不少,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咱们得考虑一下这个排水沟大概是鬼魂进出的一个通道。胡宗仁点点头,然后跟我说,我在那边的门口的地方找到一些,火苗乱窜,一副非常兴奋的模样,而且吹都吹不灭,那地方应该也很强,待会你单独用罗盘再看看那儿,稍微和你看到的比较一下,咱们就能够有个大致的开头了。我问胡宗仁,哪儿有什么门呀?胡宗仁转身指着防火门对面那堵墙上,一个周围堆了不少纸箱子的地方说,就是那儿呀,有按钮,应该是个电梯。这时候杨老师接话过去说,对,那儿就是我们上下货的电梯,这里是生鲜区,都是直接从底楼的库房坐这个电梯运上来的。

我拿着罗盘走到电梯门口,这是一个绿皮的老式电梯,门是折叠开合的,现在这样的电梯已经非常少见了。我蹲下身子,在电梯周围检查了一遍,排除了受到机电产品的干扰之外,这里的反应竟然是我目前为止在这个范围内察觉到的最强的一处。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非常重大的发现,起码排除了我先前认为鬼魂是从排水沟进入的可能性。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里如果是长期闹鬼的话,想必杨老师他们不会是第一批发现的人,早在那个工作人员之前,就一定有人察觉到过。于是我赶紧问杨老师,这家超市在这里开了多长时间了?因为我看到周围墙体上已经不算是新装修的样子,看起来已经过了至少几年。果然杨老师回答我说,这个地方已经开了接近5年的时间了,自己算是第一批员工,大学刚毕业不久就来这里工作了。我又问他,那在这次的事件之前,超市里曾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杨老师仔细想了想说,那还真是没有,一直都风平浪静的,一点异状也没出现过。

那就不应该了,如果在同一个地方鬼魂在某个时间段突然集中爆发,那一定是有一个诱因才对,或者说是被同行下了烂药,相对而言,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我告诉胡宗仁我的猜测,并且告诉他,如果我们想要弄明白这当中的事,我们就必须找到这次事件的诱因才行。

杨老师凑过来说,你们为什么要找到什么原因,难道不能直接做法驱鬼就好吗?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我看了他一眼,其实我并不是在怪他,我告诉杨老师,电视里的那些,也的确是可以这么做,但是那一向不是我们办事的风格。我们也没有无聊到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的地步,不过从根子上来解决问题是一劳永逸的,否则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你收拾了这一批,下一批出现了,你照样得头疼。

说完我指着靠墙的另一侧,在生鲜区有一扇关闭的小门,我问杨老师,那扇门背后是什么?杨老师看了看说,那里是冷藏室,猪肉鱼肉这些冷冻的食品,就屯放在哪儿,而且我们货架上的碎冰,也都是从里头弄出来的。我问杨老师,能不能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杨老师说,这个就没办法了,那道门的钥匙他也没有,不过如果我们需要的话可以叫人来帮忙开门。我又走到那扇门跟前,低下身子在门缝地方检查了一下罗盘,冷气从里头冒出来,并且罗盘上的反应也并不强烈,和环境里的反应差不多,这说明这里头鬼魂并没有进入,如果进入的话,最起码我在门缝的地方应当能找到较之周围更强的反应才对。于是我告诉杨老师,不用了,这个地方也被排除了。

如此一来,除开那几个货架底下,和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胡萝卜之外,这个范围内最有可能被鬼魂进出的,就是那台电梯了。鬼魂其实也会搭乘电梯,但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明它们是自己搭乘电梯上来的,因为有些鬼魂会沿着自己生前的路子来,而电梯这样的东西并没有被使用太多年,所以由此可以初步判断,这些鬼魂死亡的时间不会很长,起码是在国内开始大规模使用电梯之后的事情。

我回到屋子中间,捡了一根葱,把这里的地形沾了点水在地上大致画了一下,葱上有泥土,所以就被我当笔使用了。电梯是通向负一楼的仓库的,而杨老师办公室的窗户外边直接就能够看到负一楼的入口,办公室外头的楼梯,在一楼和负一楼之间有个火盆,那就是说如果下楼梯的话也是能够到达负一楼的,所有目前掌握的线索都重叠到负一楼,难道我还要到负一楼的仓库再这么检查一次吗?这当中难道没有别的共通点了吗?

画着画着,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我让杨老师来我身边,我指着地上被我用泥土蘸水后形成的印记问他,你当天在办公室手机和桌子上看到的黑色印记,是不是这种颜色?杨老师皱眉说,还要稍微深色一点,我伸手在地上抹了一下让他闻,是不是这样的味道,由于沾了葱的味道,他说闻不出来,但是要腥不少。

这时候胡宗仁揭开了排水沟上边的网子,伸手从里头用手指挑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淤泥的黑色泥状物上来,闻了闻,露出难看的表情,然后问杨老师,你再来看看,是不是这样的颜色?是不是这样的味道?

杨老师凑过去闻了下,斩钉截铁的说,就是这个味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案二十一】福建员工

事实上我们知道,当一个阴暗无光的环境下,如果有了积水,且不论这水是干净水还是脏水,那总会因为潮湿的关系而滋生一些细菌。而这些细菌最终可能会变成滑溜溜的类似苔藓一类却又不是植物的物质。它们会彼此跌价,继而产生出庞大的面积。虽然我并不是非常明白这个现象的原理是什么,但是自来我就知道,如果在沾了水的地方走路,尤其是那些长时间有积水的地方,那么我一定会小心,否则就会滑倒。

而说这些没别的原因,是因为眼前杨老师的回答,让我迅速的把这两件完全无关的事情迅速的联系了起来。因为鬼魂本属阴,而阴气则容易被潮湿的环境所聚集。如此一来,这些阴暗潮湿的地方就成了当鬼魂想要躲避的时候,最佳的藏身点。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天晚上哪个工作人员转头看到哪个老太婆的时候,却在一瞬间失去了踪影。同时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刚才我和胡宗仁在检查这个区域的时候,偏偏这里的反应就会强于别的地方。

于是我蹲下来,又伸出手指挖了一点,然后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我很难形容那种味道,很腥,有点像那种鱼缸里的水的味道,但同时也夹杂着一种水沉积过久而产生的臭味。我手指上的东西已经呈现泥状,这想必是这个区域所有的排污水里,残留物质堆积出来的。我把手指上的脏东西给擦在地上,然后把罗盘凑到上边,果然佐证了我的猜测,这里这些黑色泥状物的反应明显强于周围,如果不是鬼魂出入的通道口,那就一定是它们藏身的地方。尽管我目前还没有检测到鬼魂此刻正在这间屋子里的讯息,但是我知道,它们一定在周围,而且它们知道我们来了。

我低声把结果告诉了胡宗仁,现在这个环境相对来说是密封着的,所以如果有鬼魂进出,至少我的罗盘会传递给我讯息才对。尽管我觉得此刻它们正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我们,但是却刻意不让我察觉到它的具体所在,于是胡宗仁跟我说,那咱们就将计就计吧,照着先前在办公室里做的那一套,你结绳阵,我贴道符。我点点头,看起来目前这个法子是最靠谱的,如果鬼魂如我所料在这里,起码能困住它们一会儿,不至于到处乱跑。等下我和胡宗仁驱赶起来,我们也知道它将要躲到哪里去。另外,就算是我猜错了,鬼魂此刻没在这个环境中,那么我们最少也能挡住它们再次回到这里,这样也给我们缩小了调查的范围。

于是我对杨老师说,这个区域恐怕今晚你就别开了,我们要做点手脚,如果外头有人来,很容易就让人传出去了。杨老师看样子还不能做这个决定,于是他打算打电话问问他的老板,从他在电话里的语气来听,似乎是老板对着他发了一顿脾气,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期间杨老师一直用那种唯唯诺诺讨好般的语气说着,并且全程是普通话。等到他挂上电话的时候,胡宗仁突然笑嘻嘻的问他,你们老板都来重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会说四川话呀?杨老师一愣说,我们老板没来这里啊,只是派驻在这边,人虽然在重庆,但是不常来超市的。胡宗仁哦了一声说,福建人,看来不怎么习惯这里的生活。

胡宗仁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好像是提醒了我一样,但是我并不能确定。于是我问胡宗仁,你刚才说什么?胡宗仁傻乎乎的回答说,我说,为什么他老板不会说四川话呀?我说不是这句,后头一句。胡宗仁又说,我说福建人不习惯这里。

我打了个响指,我说我总算是猜到为什么这每条我们目前已知的线索,都会或多或少直接跟底下负一楼的库房相互连接起来了。大家都纳闷地看着我,于是我用双手比了一个盆子的姿势,对他们说,原因就是因为楼梯间的那个火盆!

最初到楼上办公室的途中,我曾闻到有东西烧尽后留下的味道,之后办公室里的那个顾念又提到过他们曾在某次买饭回办公室的途中三个人一起目睹了几只鬼围在火盆边的现象,早在当时我就已经猜到这火盆会和这些鬼的出现有着很密切的关系,我和胡宗仁也在等待这几个人办公的时间里讨论过这件事。因为在很多寻常人看来,火盆无非就几个用途,要么是用来生火烤火,要么就是用来烧钱纸烧香烛。这两样原本都非常正常,不过在重庆的天气虽然很冷,但是在城里还的确没到需要生火烤火的地步,尤其是谁会在楼梯间生火烤火呢?如果是流浪汉的话,这个超市估计他压根就没办法进来,所以这个可能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性,有人在这里烧了钱纸香烛,从而招来了鬼魂。不过到底是谁基于什么样的目的,会选择在这里烧钱纸?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刻问杨老师说,这个火盆出现在楼道里的时间大概有多久了?杨老师想了想说,好像没多久,之前这楼道里还挺干净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个火盆在这里,只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罢了。大概一个多月吧。我问杨老师,是在第一次闹鬼之前出现的还是之后?

杨老师看我表情有点严肃,于是他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好像是在那之前,当时我有一天上班的时候发现了那里多了一个火盆,之后没过几天,就得知了我们有员工在这里撞鬼的消息。

好了,清楚了,事到如今,我基本上确定了一件事,就是那些鬼就是因为有人在盆子里烧了某样东西后引来的。而刚才提醒了我一句的胡宗仁依旧不大懂我是怎么把这一切联系上的,于是我跟他解释说,你别忘了,他们老板是谁。也许是我问话的方式不对,胡宗仁愣了半晌后傻乎乎的问杨老师,你们老板是谁啊?贵姓啊?杨老师也突然很老实的回答胡宗仁,姓陈,叫陈某某。

我翻了翻白眼,然后对胡宗仁说,重点不是他叫什么名字,他随便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关键是他是哪里的人。胡宗仁想了想说,福建人啊,怎么了。我说这家超市原本是福建籍的超市,而老板和高层管理又清一色的是福建人,这你都没办法联想到什么吗?胡宗仁突然恍然大悟的说,你是说,福建人信这些!我一拍巴掌,对胡宗仁竖起大拇指,心里说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我们国家有不少地方都会如此,例如广东,例如海南,例如福建。这些地方原本沿海,而且在文化氛围上,其实相对更加接近东南亚的风格。比如说广东,几乎大部分人都是拜神信佛的,并且把这种祭拜当成了一种生活习惯。福建也有不少人如此,这些沿海的地方深受妈祖文化的影响,继而对佛教和道教也相对出现了较之国内其他的确更加浓烈的信阳氛围。广东和福建的师傅在国内都有首屈一指的高人在,而这些高人多年来在民间树立的威望是极高的,继而导致他们的身后有大量的拥护者和追随者,从古时候开始,这些地方都算是中国宗教氛围相对最集中最浓烈的的确,所以福建老板开设的超市,如果有人按照本地的习俗烧香拜佛,那么也完全不会觉得奇怪了。

不过这依旧是我的推测,需要证实的话,我还得请杨老师再挨顿骂,再帮忙给自己的老板打个电话。如果老板说没人烧香的话,那么我们就得从其他地方着手调查。不过在杨老师打电话给哪个老板以后,却得到的消息是,公司专门有一个派送的司机,是福建籍司机,在公司主要负责就是把海鲜类的东西调配到仓库了,而他除此之外还有个任务,就是每天在打烊之后,替老板给当地的土地公及神明,烧香烛烧纸钱。

杨老师告诉我,这个员工自己也是认识的,但是他有这个兼差,自己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杨老师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我知道,刚才我那一番精彩的猜测一定深深的打动了他,如果他是一个女人的话,我非常怀疑他会直接扑到我身上来。于是我很潇洒的甩了甩我的中分,然后对杨老师说,那你还不赶紧给你哪个福建同事打个电话?亲自问一下,起码问清楚为什么超市开了这么多年了,偏偏他是最近一个多月才开始在这楼道里烧火盆的,如果可以的话,顺便问问他,假如他之前也有烧火盆,但却没被你这样的老员工发现,那么他一定另外有一个烧火盆的地方,你得帮我查一下,之前他烧火盆的位置在哪儿。

杨老师看我眼睛都快闪光了,心想大概是事情已经被我们办得临近尾声了,于是兴高采烈的打电话去了。胡宗仁在他离开有,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背然后说,其实你是察觉到有更大的不对劲了吧?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案二十一】楼道之间

其实作为风俗习惯,我倒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只不过最近很多事来得太突然,让我不得不把一些原本简单的事情往复杂的层面去想。胡宗仁算是比较了解我的人,而他知道,眼下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最起码光是那个福建籍的同事无端端把火盆转移到楼道里这个举动,就显得很不正常。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烧香拜佛,一般来说会找一个开阔空旷的地方,广邀四方之神,才能达到做生意烧香拜神的目的。而楼道里狭小阴暗,密不透风,显得好像是在暗地里做什么事一样,这压根就达不到敬神的目的,想来这家超市的老板也不会同意的。虽然我此刻无法确定真的就是这个福建籍的员工做的这件事,但是我想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么一定有一个不得已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的动机是什么,这就谁也不得而知了。

杨老师走到一边打电话,由于电话并没有打开免提,所以我只听到杨老师在那里嗯嗯啊啊的,对他们对话的内容,我甚至没有猜测的本钱。杨老师挂上电话后跟我说,那个福建籍员工说了,原本每天烧香都是在负一楼库房外最里侧转角背后烧的,因为那个地方不容易被人发现,加上负一楼也是这个超市全部货品的进出口,称之为“财路”,在附近烧香拜神,则意思是在请众神,帮忙铺财路,好让财源广进的意思。原本是个简单的习俗,但却惹出了麻烦。那个福建籍员工说,由于风俗习惯的不一样,自己在那儿烧香了以后,好几次都和那边上的一户居民楼发生了矛盾,说在人家楼道门口烧香这是晦气的意思。之后有一次自己烧纸的时候,还被楼上的住户丢水果皮砸了,第二天再次去烧纸的时候,发现火盆都被那些居民给踢翻了,心想街坊们不愿意,那自己就换个地方,这才把烧纸的地方改到了楼梯间里。

我摇摇头,心想在楼梯间尤其是转角状的楼梯间里烧香烛钱纸,那可是最容易招鬼的。以往如果谁的家里有丧事,在头七和尾七或者忌日里,人们总习惯在门口放一个劈成两半的白萝卜,上边插上香烛,这是要给自己家的亡人指路,让它们找到回自己家的路。各地的风俗尽管不同,但是每个地方所形成鬼魂的性质却是一样的。于是我问杨老师,我刚才在你们办公室里也看了下楼下的环境,没看到什么居民楼啊,就看到一个堡坎。杨老师说,这个他也不清楚,自己虽然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负一楼的库房也去了不少次,但是自己还真是没留心观察这附近的居民楼。不过自己偶尔会从窗户看见有周围的老百姓在这条通道上路过,大概这附近是有个小路之类的吧。

胡宗仁对我说,要不咱们就先下去看看,了解下地形再说。我说现在光天化日的,你莫非要我端着个罗盘四处走?胡宗仁说,那倒用不着,你想想看,既然那火盆现在在楼道之间,这楼道无非就两条路好走,一条是上楼,一条是下楼,并且之前这几个年轻人也看到了蹲在火盆边上的鬼魂,那就说明鬼魂是通过这两条路当中的某一条进入到这个范围。假如咱们能够顺藤摸瓜的话,会离我们要的答案越来越近的。我问胡宗仁,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要先从楼道里的那个火盆入手,从那儿开始检查对吗?胡宗仁点点头说,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最靠谱,也风险最低的方式。而且我们从这里开始就可以对这些鬼魂的善恶做一个判断,这会直接影响我们后边该选择什么样的对待方式。

胡宗仁顿了顿说,是我该怎么选择对待方式。

胡宗仁说完这句就停下了,我却不大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原本说的是“我们”,随后又改口说是他自己。于是我看着他,他却故意把眼光给躲开了,所以我明白了,他其实是在强调这是他的事情,他也知道咱们最近遇到的事情难度越来越大,大到我们好几次都身处危险中,他还是不希望我过多去参合到中间,至少不要揽下这原本和我无关的因果。

想到这里的时候虽然我心里觉得胡宗仁真是够朋友,但是我嘴上一定不能这么说。我就得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似的,说起蛮力,胡宗仁大概比我强一点,但是说道心眼多,他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于是我当下没理他,只是跟他说,那好吧,就听你的,咱们就从那楼道的火盆开始调查。

接着胡宗仁就跟杨老师他们吩咐了一下,办公室里已经被结阵了,所以在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我们都认为这几个人如果回去办公室的话,兴许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我们惹怒了那些鬼魂,这几个人还得跟着我们遭殃。于是胡宗仁就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呆着去,去别的同事办公室串门也好,或者自己出去逛街也好,不管去哪儿,也别回办公室就行,而杨老师提出跟我们一起去调查,却被胡宗仁拒绝了,胡宗仁说有些事情我们现在也没十足的把握,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还是不要你们跟来的好,而且你们当中还有女孩子,女孩子最碍手碍脚了,遇上点事就爱尖叫,恐怕我没被鬼吓死,倒先被人给吓死了。

胡宗仁说得好像嬉皮笑脸的,但是我知道他说的其实是事实。除非迫不得已需要关键线索,一般事主跟着我们也不见得是好事。因为脑子里想着鬼,鬼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你的心里了。接下来胡宗仁吩咐杨老师,等会儿我们从电梯出去,这里关闭好的防火门,就不要打开了,在事情解决之前,尽量拖住不让人到这个范围里来,虽然这儿都是蔬菜,很容易变坏,但是总比不断闹鬼的强。要像驱鬼,你们得先忍受这点损失才行。虽然杨老师还是有些面带难色,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他说等会其余几个同事就先散了,自己就呆在库房里,跟库房的同事交代下,不让他们上楼吧。

胡宗仁点点头,于是和我一起再次把这个范围内做了一次手脚,尽可能多的阻挡鬼魂进入到这个范围。而胡宗仁扯下一个超市里装菜用的塑料口袋,伸手挖了一些下水沟的淤泥装在里头,然后又扯了另外的袋子装上了那些被啃掉一截的胡萝卜,那样子好像警察在一个罪案现场采集证据一般。接着他又取出几道符咒,分别贴在那些放菜的货架下边,找了个不怎么容易被人发现的角度贴着,但是每一张符都分别对着另一个货架,如此循环,让每张符都发挥最大作用。接着我们用杨老师的职工卡打开了电梯,在下楼之前,我在电梯轿厢内的四面壁上,都画好了敷。

到了负一楼以后,杨老师的几个同事就自己散去了。我从来没去过超市的库房,眼前的样子让我还是觉得有些壮观的。巨大空旷的地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随时下来都能够看到正在下货的货车。杨老师送了我们到货车出入口的地方,朝着右边一个楼梯口对我们说,这个楼梯口就是可以上去到我们办公室的那个,你们顺着这里走上去就能够找到那个火盆。说完杨老师又朝着左手方向指了指,那儿是个被遮挡了视线的转角,杨老师说,我那个福建同事说的原先烧香的地方,大概就在那边,但是我从没去过,既然你们让我别跟着,那你们就麻烦自己找一找吧。

胡宗仁点点头说,等会儿如果咱们有新的信息了,就会给杨老师打电话,在超市的地盘里,杨老师会给我们提供很多便利的。说完这些话以后,杨老师就转身离开了,跟那群正在盘点货物工作人员凑在了一起,看上去很像在交代一些事情。于是胡宗仁扯了扯我的衣袖,对我说,那咱们这就开始吧。

在距离我面前大约不到十米的地方,就是一个高度约莫十几米,布满了青苔和杂草的石头堡坎。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偶尔还有蜘蛛网和一些死掉的昆虫尸体。堡坎的底部和地面之间有一条大约一寸宽的小水沟,有些从堡坎上流下来的水,就汇集在沟里流走。从堡坎上青苔分布的程度来看,这堡坎上至少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十五年以上,因为这一带都属于老式的居民区,所以要说这个地方闹鬼,倒也是有迹可循。于是我跟着胡宗仁朝着楼梯口走过去,开始上楼。

从负一楼到一楼之间的楼梯比我们先前从一楼到二楼要稍微长一些,我想那大概是因为车库的空间较高的缘故。所以当我们爬完一侧楼梯后,刚刚转角,就看到了那个摆在角落里的火盆。火盆大概是那种最常见的铁质洗脸盆,我打赌如果没有被烧得一团漆黑的话,我一定能够看到盆子里那精美的印花。墙角的墙壁原本并不干净,但是被烟雾火苗这么一熏,就显得非常黑。火盆里还有些烧尽的纸灰,胡宗仁伸手拨弄了一下,发现纸灰当中,还有一些烧剩下的香烛棍儿。

纸灰的颜色是浅白色,并且有点潮湿,这说明距离上一次烧纸的时间,至少已经隔了一夜。我们是今天早上到达的这里,这就是说,在昨晚,那个福建籍员工还曾经在这里烧过纸。

第一百八十章 【案二十一】一场作死

我和胡宗仁平日里都是要烧香的人,我们各自的家里也都一定是要按规定供奉神位的,因为我们目前依旧在职,除非是连续很长时间不在家里,否则的话,每天必定要烧香。而我和胡宗仁都不同程度需要使用供奉过的香灰作为我们打鬼的一个手段,对于灰烬,我们是了解很多的。通常祭祀的时候烧纸,纸张会因为其原本就柔软易燃的关系,很快就会烧尽,但是即便明火灭掉了,却依旧有暗火。所谓的暗火,就是那些你看不见火苗的火焰,这就是为什么当没有火焰的时候,钱纸堆依旧会冒烟的缘故。任何一次燃烧,不管是烧香烧烛还是烧钱纸,都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能看见火焰的,第二个阶段就是冒烟的,而冒烟的时候,被烧毁的钱纸,灰烬是呈现黑色的。第三个阶段,黑色的纸灰会再进行一次燃烧,从而变成灰白色,也就是目前我和胡宗仁看到的这种。

而最终燃尽的纸灰是非常柔软的,甚至没有重量。空气中的水分会渗入其中,造成纸灰的潮湿,所以刚烧尽的纸灰会在外力的作用下四下飞散,而隔夜的却具有一定的黏性。这也是为什么我和胡宗仁看到那火盆里的纸灰的时候,就立刻判断了出来。里头的香烛棍儿其实不少,看上去不像是一次性烧掉的,而在边边角角,还有一些没有被燃烧的钱纸,胡宗仁捡起来一看,然后跟我说,这是黄草纸,也是川渝地区最寻常用来烧的钱纸。烧纸分为两种,一种是上头打了孔,看上去好像一串一串钱币的,料子粗糙的黄草纸,这通常用于烧给死人。另一种和我们常常使用的黄符纸很类似,颜色是明黄色,相对比较光滑,但是也很柔软,常常是一整张大的,然后被折叠成一个长方形。这种是烧给菩萨或神明的。如果按照杨老师说的,这个超市烧纸的那位福建员工是因为风俗习惯而烧纸的话,显然他是选错了对象。也就是说,大概从他第一天开始烧纸起,就没能请到神仙来铺财路,而是请了些周围的小鬼来凑热闹。

胡宗仁笑呵呵的说,烧纸的这家伙连拜的是谁都没弄清楚,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出事,真是运气好啊。我也笑着说,可不是嘛,你说这周围肯定不少是老住户,老住户相对而言老年人就比较多,加上这附近还有个医院,天天都死人,杨老师他们遇到的那个老太婆的鬼魂,八成就是这周围的。胡宗仁丢掉钱纸,然后对我说,你打一下罗盘,看看这周围有什么反应。于是我掏出罗盘,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开始往下走,和先前一样,这个通道里充满了灵动。只不过越往上走,就越微弱,因为那上头毕竟还是有人在办公的,阳气阴气相互产生了一定的抵消作用。而越往火盆靠近,就越强烈,继续往下走又逐渐微弱起来,这说明这些鬼魂就是对准了这个火盆二来,它们在火盆边聚集,鬼魂的出现,到目前我已经完全确定是因为这次烧钱纸后,引来了周围各路鬼魂。

不过我也依旧没在这里找到目前呆在此处的鬼魂,于是胡宗仁说,既然来了,又要把它们带走,那么咱们也烧纸,祭拜一下吧,希望那些好朋友们,待会儿对我们能温柔一点。我笑着对胡宗仁说,原来你还怕粗暴啊,你不就是个粗暴的人吗?你当初和付韵妮在一起,不也是因为她比你还粗暴吗?胡宗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自己包里摸出香烛钱纸,他是道士,这些东西比我要常用一些,我虽然也准备在身上,但是用的次数相对来说比较少。胡宗仁烧香并非寻常的烧法,而是有招魂请神的含义在,别人烧香大不了就嘴里念叨下保佑保佑之类,但是胡宗仁念叨的却是咒文,道家的咒文千奇百怪,又大多是文言文构成,所以当初我们在学习这些咒文的时候,往往都是死记硬背,接着在实战中逐渐理解,慢慢获取经验。到我认识胡宗仁的那一年,我们已经能够非常清楚的知道我们的咒文到底在一宗案件中,到底有没有召唤出我们想要召唤的鬼魂。

胡宗仁念完咒之后把手里的钱纸揉捏着分散,形成一个扇子的形状,他点燃了一角,尽量让火焰引燃了其余的钱纸,他的中指在上,食指和无名指在下,钱纸就在中指和食指无名指之间,于是此刻即便不用大拇指抓握,钱纸也是固定在胡宗仁的手上的。这是瑶山派拍印,拍符咒,烧纸的一个手势,因为对于胡宗仁本门而言,大拇指是伸出来还是卷进去,其代表的含义和施咒人的姿态是有区别的。个中缘由就不细说了,总之当胡宗仁手里的钱纸即将烧到他的手指的时候,他轻轻松开了几个指头,让钱纸自由散落,而所有钱纸都会在掉落的同时聚集到火盆当中。就在最后一张掉进去以后,原本还在燃烧的火苗,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风吹过的感觉。

胡宗仁擅长控火我是知道的,瑶山派测灵的方式也基本就是这个原理。而火苗开始随着风势出现了剧烈的摇晃摆动,我和胡宗仁却没有感受到一丝风。这楼道虽然不是完全密封,但是两头通气的地方,却都在转角之外,若是说这个楼道什么地方是最不通风的,必然就是我们当下站着的这里,我想这也是当初那个福建籍员工选择在这里烧纸的其中一个原因。但是胡宗仁这么一弄,却完全没有提前提醒我,当我看到火苗乱窜的时候,我就知道,鬼让胡宗仁给招来了。

我骂胡宗仁说,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胡宗仁回答我说,你自己又没问我。懒得和他继续纠结,我赶紧掏出罗盘来看,手上的罗盘指针开始飞速的旋转,但是转到一定地方,却又立刻弹了回来。那种弹的方式,很像是高速运转中的指针突然撞到某样东西,而发生的回弹,这种状况在我罗盘上出现的次数极少,少到我一只手的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而我也明白这种回弹表示周围有别的鬼魂一并存在,导致罗盘不知道指向哪里才好。而罗盘回弹的地方,正好就是我此刻脚下的地方,这意味着,在我站立的地方,和我重叠着蹲着或者站着一个鬼魂,我看不见,但是它和我一样,围在火盆边上。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迅速一个后跳就退到了一边,顺便把胡宗仁给拉了过来,我觉得我当时后跃的姿势,即便是到了奥运赛场上,也能引起观众席加评委席的一片惊呼。胡宗仁被我突然这么一拉,显得有点踉跄。他不耐烦的甩开手问我,你干什么?我说咱们刚才站的地方有东西来了。说完我把罗盘凑到胡宗仁跟前给他看,胡宗仁看了看说,老这么弹来弹去的是什么意思,眼睛都给我绕花了。我说这表面刚才你烧的那堆钱纸引来了这周围的鬼魂,同时也说明这周围的鬼魂会迅速因为有人烧纸而聚集,那就是说,这个现象除了存在了很久之外,它们几乎是每天都在被人供养着,好像那些流浪猫狗,如果有人连续很多天在同一个地方给它们喂食,那么如果哪一天喂食的人没来,这些猫狗也还是会在这个地方等待的。

胡宗仁点点头对我说,那既然如此,那么如果咱们现在把这跟前的这些鬼魂都收掉的话,是不是等于咱们用最快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我说原理上是这样,就好比你抓蚂蚁,捣了蚂蚁窝后蚂蚁四下逃散,你要抓到全部很困难,但是如果你放点糖水在蚂蚁窝边上,很快就能够将它们一网打尽了。胡宗仁说,那咱们试试吧,抓到了,再来一个个解决,一个个送上路。

于是我把罗盘放回了包里,顺手又抽出了一段红绳,在右手的五根手指上垂吊着挽出五个脑袋大小的线圈,因为我从罗盘上看到虽然这里有好几个鬼魂但是我能确定数量不会超过五只,假如我们能够定位其中一个的话,那抓到剩下的,只是方式和时间的问题罢了。胡宗仁只需要洒一把香灰过去,就能够让这群鬼魂现形。胡宗仁也右手提着八卦袋的一个边缘,让八卦袋的口子尽可能的大一些,然后左手捏起一把香灰,冲着我点点头,接着就是一把香灰撒了出去。

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我分明看到香灰悬停在半空中,几乎只有那么零点零几秒的时间,所以我能够确定那群鬼魂的位置就是我猜测的位置,当我和胡宗仁正打算扑上去瞎子摸鱼能抓到几个先抓几个的时候,就在我刚刚抬起脚步往前移动的时候,香灰竟然反方向朝着我和胡宗仁迎面弹了过来,这是让我猝不及防的,一不小心,香灰进了我的眼里。

我慌忙的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然后顺势转身,想要背对着那些鬼魂,以为背面比正面经打。接着我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而此刻我耳朵里传来了一声胡宗仁的闷哼声,接着就是呼啦啦一阵声响,由近而远,如果我没猜错,那是胡宗仁从楼梯滚落的声音。当我正想要大声喊胡宗仁的时候,我的左侧肋骨被一个力量一推,倒并不痛,但我却因此失去了重心,接着我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许多地方剧痛起来,因为我也被推下了楼梯。

第一百八十一章 【案二十一】居民楼前

我曾经从不少地方摔倒过,最惨的一次是直接从墙根上后背着地摔到了地上。那一度让我闭气许久,所以那种难受的滋味我算是领教过了。不过这从楼梯上摔下来,还真是头一回。胡宗仁想必在这方面经验比我多了不少,前段日子在茶园某个别墅给一个美腿女人办案子的时候,胡宗仁才刚刚摔了一回。

香灰非常轻,碰到身体其实基本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眼睛却不一样,有句俗话说,眼里含不得半粒沙子,说明眼睛是非常敏感的。而且焚烧后的物质原本有些化学性,这使得我眼睛迷上了香灰之后,生涩剧痛起来,即便是在摔到的过程中挣扎着想要睁眼,却始终没办法。不过好在胡宗仁在我之前先摔了下去,所以当我摔到楼下的时候,他当了我的垫背的。楼梯的边缘全是棱角,在这种自由滚动的过程中,我的右侧眉骨和肩膀都在上边磕到了,眉骨似乎还破皮了,当我撞到胡宗仁身上的时候,他再次发出了一声闷哼。

当下来不及多想,我一把抓住了胡宗仁的衣服,虽然我闭着眼不知道抓的是哪儿,接着我吐了一口口水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开始往我的眼睛里擦拭。几下之后,混合着口水和受到刺激后流出的眼泪,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但是由于闭的时间较长,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周围竟然好像改变了一个颜色一般。于是我挣扎着爬起身来,看向胡宗仁,胡宗仁的手环抱着,捂着自己的左侧腋下,他也双目紧闭,眼睛鼻子和嘴巴上都沾满了香灰,整个脸看上去脏兮兮的,很像是刚被消防员从废墟里找到的地震生还者。我把他扶起来问他,你摔到什么地方了,现在怎么样,胡宗仁摇摇头,看样子除了疼痛之外,他的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于是我使劲把他朝着楼道入口的地方拖过去,到了能照到光线的地方,我才把他放下。

我告诉胡宗仁先用口水洗洗眼睛,于是胡宗仁很快也迷糊着睁开了双眼。此刻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眉骨,果然我的眉骨因为磕到而流血,虽然并没有很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但是还是要清洗止血。于是我摸出纸巾擦了擦,然后用自己的口水抹了上去。

小时候如果在外头跌倒了,破皮流血了,我爸爸就教我用自己的口水涂抹。口水好像在某种程度上作用和酒精是一致的。当时我爸还跟我说,你看那动物世界里,小动物们受伤了,就是用舌头舔自己的伤口,道理是一样的。所以多年来我几乎养成了一个习惯,例如切菜的时候划破了手指头,我就会把手指伸到嘴巴里吮吸。例如手臂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我也会立刻把口水涂抹上去。我很庆幸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没有感染破伤风或是狂犬病,也许和我自身的体质有关,带得糙,所以免疫力还不错。

胡宗仁歇了歇气,然后用微弱伴随着喘息的声音跟我说,看来咱们俩低估了这些家伙,不该这么贸然就冲上去的…哎呦我的老腰噢…我提醒胡宗仁,你那儿不是腰,是肋骨。于是他立刻改口说,哎呦我的老肋骨噢…我问他,摔断了没有?他揉捏了几下说没断,就是疼得要命。这我当然知道,年轻的时候跟那群痞子混过一段日子,打架的本事很多都是他们教我的。他们告诉我打人就要打别人最脆弱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往往都是很少用到的。腋下的肋骨算是其中一处。那个地方基本是皮包着骨头,又位于身体的侧面,想要防范都很困难,所以猛力的击打这里,会让人有种窒息的疼痛感。

我走到楼梯口朝着上边张望,这层楼原本就比较高,阶梯的数量也很多,从这顶上摔下来,光是想想我都觉得疼,幸好刚才咱们是闭眼了,否则还不得吓死。我摸出罗盘在楼梯口测了一下,指针直指顶上刚才我们烧纸的地方,这种固定方向的指着,意味着那些鬼魂把我们推下楼以后,并没有追过来。于是这也让我相对放心了不少,我点上两根烟,递了一根给胡宗仁,我问他,刚才我眼睛给迷住了,就听见你摔下来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胡宗仁呼出一口烟以后对我说,本来自己撒了香灰之后,都已经准备扑上去开干了,但是从他的角度看出去,看到一个好像一只手似的,把香灰给全部撒了回来。自己眼睛迷了香灰以后原本也挣扎着睁眼了几次,就看到一个灰色好像一团雾一样的东西狠狠冲撞了自己一把,撞击的位置,就是自己的腋下,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到楼下了。我对胡宗仁说,但是这不应该不是吗?按理说鬼魂应该害怕我们的香灰才对,这不但不害怕,还用咱们的东西反过来对付我们,你以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

胡宗仁摇摇头说,从没遇到过,本来香灰的攻击性也不强,但是由于特殊的黏性,本身又非常轻,所以可以粘在鬼魂的身上,形成一个我们肉眼能够看见的影子。我后来看到的那个灰色的影子,大概就是身上还沾着香灰的鬼魂,不过它们是怎么用香灰撒我们的,我却实在说不出来。我在胡宗仁边上坐下,拍打了一下我身上的灰尘,刚才这一路跌下来,让我身上变得脏兮兮的。我问胡宗仁,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直接看不见它们,用香灰也不好使,而且刚才咱们的本意是要抓住它们,却被它们察觉了,这就是说如果咱们再想抓的话,可能困难就会大许多了。胡宗仁说,那也没办法啊,而且我刚才想了想,这个楼道上下都是开放式的,你要说杨老师他们的办公室和生鲜区咱们还能做一定的手脚加以封印,这个地方咱们总不能阻止别人不让别人出入上下吧?

我想了下觉得也是,于是我灭掉烟头,用烟蒂上黑色的烟灰在上楼最近的几个阶梯上,画了几个小小的敷,然后丢掉烟蒂对胡宗仁说,你现在能不能走路?胡宗仁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我说,咱们先跳过这步,去那头看看去。胡宗仁问我去哪头啊?我朝着那边居民区的方向一指,说就是最初那个福建籍员工烧纸的位置。

我和胡宗仁慢慢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我们虽然吃了苦头,但是伤得都不重,只不过走得比较缓慢而已。路上我扔掉了刚才用来止血的纸巾,因为已经没有流血了。我们越过负一楼库房的大门,继续朝前走了大约二十米左右,就到了一个Z字形的转角,堡坎的方向也顺着这个Z字形转了个弯。刚转过去,就看到一个垃圾堆,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在垃圾堆的背后则是一个垮掉了一半的石头砌成的乒乓球球桌,球桌边上是一片比较干燥的地方,靠近边上的花坛,地上有些星星点点蜡油的印记,于是我猜测,先前那个福建籍员工就是在这里烧纸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如果我站在蜡油的位置的话,我的正面就是那转角过来后的堡坎,不过这边却显得矮小了一些,堡坎的顶上我已经能够看到了,有些老式的类似以前单位职工房的建筑,底下有一片小树林,泥土高处堡坎不少位置,如果下大雨的话,这儿还有滑坡的危险。我的左手侧也是一个职工房的样子,大约四五楼的高度,只有一个单元门入口。这个楼的样式和堡坎上的那栋看上去差不多,应该是同一家企业在同一时期修建的。墙体上的漆已经翻皮了,不少还掉落了,原本白色的墙壁看上去变成了类似米黄色的颜色。楼里看上去没有电梯,而是那种转角式的楼梯,每层楼的楼梯处,都有一个半人高矮的小栏杆,至少我觉得如果我爬到顶楼,在栏杆边伸出头来,也是能够看到我目前站立的地方的。楼道的两侧被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牛皮藓广告,还能够看到这里居民私自搭建的小阳台,空调机箱和花盆摆得到处都是,看上去就和十几年前我家在厂里的房子差不多。

而我的右手侧不远处就是刚才那个垃圾堆,应该是每天这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然后定期收走的那种,因为我看到了带挂钩的垃圾箱,而这个通道车辆是能够开进来的,所以这楼底下,还停放了几台车。我数了数左侧那栋楼每层楼的住户,大概是一层楼四户人,但是其中的两户是面朝着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方向的,所以当时哪个员工烧纸挨骂,一定是这一侧的10户人家里的某一家,但是这个范围依然还是太大,所以我和胡宗仁一商量,决定我们干脆也来烧纸试试,就算是挨骂了,咱们最起码也能找到个和附近居民搭话的机会。

第一百八十二章 【案二十一】惹是生非

钱纸胡宗仁身上还有不少,只是这儿没有火盆。不过反正我们也就做做样子,倒也用不着。于是我在地上用石子画了一个敷,让胡宗仁把钱纸都在里头烧,省得又莫名其妙引来一些鬼魂。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接近下午四点,许多中老年人已经在开始陆续回家准备晚饭了,所以刚好。

胡宗仁开始烧纸,他刻意烧得很慢,好让时间拖得久一点。在烧掉了大约两叠钱纸之后,果然从我们头顶传来一声叫骂:“楼下的!啷个回事哦!啷个不听招呼也!喊你们莫在这里烧!啷个又开始烧起来了哟!给我们招霉气吗?”是个老年女性的声音,听上去大概60岁左右。从她的口吻中不难听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叫骂了。先前那个福建籍的员工,肯定也是被她骂过一次。于是我抬起头来,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发现在三楼右侧的阳台上,一个手里拿着晾衣棍,晾衣棍是杵在地上的,另一只手叉着腰的老太婆,正虎视眈眈满脸不爽的看着我们。很明显,就是她在叫骂,那样子很像是孙悟空要跟妖怪打架了一样。

于是我和胡宗仁对望一眼,故意不理她,继续蹲下身子来,一张一张的慢慢烧,胡宗仁甚至还从包里又拿出几叠来,放在那个老太婆能看到的位置,意思是我们还早着呢,你就慢慢骂吧。

果然胡宗仁这么一弄,那个老太婆就开始骂骂咧咧的吵起来,说什么你们超市一天到晚货车轰隆隆的,影响我们休息我们就没说什么了,还要在我们门前来烧纸,你是拜先人迈?你们屋头死了人迈?重庆的老太太骂人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尤其是这种刚刚进入老年,还没有完全和更年期脱节的妇女。她越骂越激动,也越骂越带劲,我和胡宗仁忍不住想笑,胡宗仁为了进一步激怒她,从包里摸出了两根巨大的蜡烛,点燃插上,站起身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接着又蹲下一张一张慢慢烧。胡宗仁这个充满挑衅的动作让那个大妈彻底愤怒了,她开始满嘴污言秽语的招呼我们,声音也从最初的争吵变成了咆哮。她的大嗓门引来了这栋楼里许多邻居的注意,我瞄到不少这一侧的住户都凑到了阳台上,有些默不作声,有些也跟着大妈一起,说我们什么没有公德心,天天烧纸,整些晦气的东西在这里。

于是胡宗仁更来劲了,这家伙本来就是个爱惹事的人,听到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而且相互夹杂我们根本听不清到底谁在说些什么,而且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混合在一起,一时之间,我和胡宗仁几乎跟这栋楼里的居民成了对立面的敌人。于是胡宗仁站起身来,抽出来一根香,好像是一个演奏会的指挥一样,装模作样的给那些吵闹的居民打起了拍子。如此挑衅的举动引来了大家的不满,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朝着我们蹲着的地方丢下来一颗鸡蛋。

我迅速闪开,但是依旧躲着继续烧纸,于是有个男人的声音大吼一声,狗日的兔崽子!你们有本事就不要跑!于是我对胡宗仁低声说,有人下来了,估计想揍我们了,你下手可轻点,这都是老头老太太,别整得真打起来了。胡宗仁说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也许是这里的居民看到那个男人忍不住冲下楼来了,于是大家不少也都跟着出了门,楼道里变得熙熙攘攘,大家也来势汹汹,要是换做以前,我也许早就趁着他们下楼的功夫跑掉了,而此刻胡宗仁却双手环抱着,站到了楼道跟前,昂着下巴,一副轻蔑的样子看着那些下楼的人群,而且嘴里还咬着烟,一副流氓的样子。

反倒是胡宗仁这么一站,那些原本气势汹汹下楼来的街坊们,大概本来是想要揍我们俩一顿的,却不敢轻易动手了。胡宗仁对着其中一个看上去最激动的老头儿说,来嘛,你给我说嘛,你想要干撒子?胡宗仁本来就比我更像痞子,所以他这么一问,那老头儿竟然没敢说话。刚才站在阳台上骂骂咧咧最起劲的那个大妈冲着胡宗仁大声吼道说,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准你们在我们楼下烧香烧纸,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老人,你烧香烧给谁看嘛!你在霉我们早点死迈?

她这一开头,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哄闹了起来。胡宗仁依旧不理,而是笑嘻嘻的站着。于是我走过去说,我们也不想在这里烧,但是我们老板是福建人,他信这些,不烧交不到差啊。既然胡宗仁扮演了白脸,那我就自然只能冒充下红脸了,我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种请求原谅的哀求,胡宗仁依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这家伙的眼睛本来就比我大,这会儿瞪着眼珠子,好像要吃人似的。我对街坊们说,我们老板有他们当地的习俗,这个我们打工的也改变不了,还希望街坊们多多通融一下。我这句话刚说完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其中带头的哪个大妈说,你们老板要做生意要赚钱我们不管,但是你们不能影响周围的老百姓撒!你们每天在这里上货下货,搞得个乌宣宣的,大半夜都还有货车那个铁板板哐当哐当的声音,我们忍了你们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说过你们撒子撒,但是你们要是要在这里烧钱纸霉我们,那我们说什么都不得答应!

这个大妈嗓门大,语气也生硬,一看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吃过什么苦头,处处有人让着她,或者说自己本身够强悍,别人也不是对手。她丝毫不畏惧胡宗仁那副痞子的模样,骂得带劲极了。这人就是如此,如果自己带头起哄得到周围人的附和的话,那么就会越来越得劲了。果然当她说完以后,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我们以前这里哪有现在这么脏乱嘛,你们一来了,什么垃圾都往我们这里堆,你自己看嘛像个撒子样子嘛。这个居民说完就指向了我们身后的那个垃圾堆。另一个大婶也跟着说,前年你们货车到这里来调头,把我们乒乓球台也撞烂了,当时说要赔要赔,你们赔了个撒子嘛,“陪”我们坐了一阵迈?

这个时候那个大妈又说,你们前段时间都没在这里烧了,大家各让一步,也就相安无事,啷个又开始了嘛?硬是当我们是老实百姓,没得你们有钱,我们就好欺负吗?大妈这种煽动性的话一说出口,大家又开始有点激动,最初那个看上去很嚣张的老头儿看胡宗仁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于是问胡宗仁说,你这个姿势站起做撒子嘛?嘿帅迈?要当明星迈?胡宗仁笑了笑说,关你屁事。于是老头儿就开始有点不礼貌的推搡着胡宗仁,胡宗仁忍了几下,接着一把就抓住了老头儿的手,老头开始想挣脱但是发现不是胡宗仁的对手,于是就伸腿想要踢胡宗仁,胡宗仁竟然一下子把老头儿举起来,双手架在了老头儿的腋下,好像抱小孩似的把他放到了那个断裂的乒乓球台上。

我眼看再不制止的话说不定等下真的就变成一场围殴了,于是我赶紧安抚那个老头说,叔叔你不要让我们为难嘛,这个只不过是个风俗习惯而已,又不是真的在针对你们这栋楼,你就让我们烧嘛,你们这栋楼也没得人因为这个受到什么影响撒,怎么说我们在霉你们呢?

我故意把我的语气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因为我时刻没有忘记我红脸的使命。结果那个大妈一下子又高声喊起来,谁说没事的?我们四楼的张妈,前段时间才死了,就是因为她死了我们才不准你们在这里烧纸的,你还说没霉我们?我仔细一想,大概这个大妈说的就是第一次和超市员工发生争执的那会儿,如此说来,当时争执的其中一个理由是这栋楼里一个叫张妈的住户因故去世了,而居民们有些人认为是超市成天在人家单元门口烧纸,把人家给克了之类的,而这个张妈,极有可能就是这次超市里闹鬼屡次被目击到的那个老婆婆。

虽然这个说法非常荒诞,不但没有科学理由,甚至还没有玄学理由。但光有这么点信息是不够的,于是我继续装模作样的说,这个人老了肯定就要生老病死嘛,你不能因为你们楼里死了人,就把这件事赖到我们身上撒!我故意把“赖”字加重了语气,意思是你们这群傻叉不要胡搅蛮缠东拉西扯的。果然那个大妈一下子又怒了,她大声指责我说,怎么叫赖你们呢?人家张妈每天爬上爬下买东西,身体一直很好,就是你们开始烧香以后,人家就突然死了,你还说和你们没关系,咋子嘛,硬是人命在你们看来不值钱,你们的钱就是钱,我们的命就是渣渣迈?

这大妈的确厉害,我估计只有付韵妮才是她的对手。于是我继续故作着急状问大妈,那张妈是怎么死的嘛!

第一百八十三章 【案二十一】四零二室

大妈哼了一声后跟我说,现在人都死了,你还问这些有撒子用?我告诉大妈,如果真是由于我们的原因造成的,我们也希望给予那个张妈一点补偿。大妈又不依不挠的叫唤说,补偿?你如果要补偿还不能只补偿她,我们这些街坊你全都要补偿。

我看了胡宗仁一眼,胡宗仁也对我皱皱眉,我们都知道到了这个岁数的大妈大婶,最喜欢无事生事,凑热闹的人堆里,有一半以上都是这个岁数的人。而且我和胡宗仁也不可能真的补偿个什么,反正空头支票嘛,这倒也无所谓。

于是我对大妈说,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们要先跟我说一下那个张妈的情况,你们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光凭你们嘴巴说,我就要相信你们?这时候一个男人凑过来说,倒不是说真的是你们把人家给霉死了,只是你们在我们楼前烧纸,这让我们这些街坊觉得很不舒服,好险我们自己住在公墓的骨灰架子上一样,每天还有人来祭拜,这像撒子话嘛。我转过头去问他,那张妈生前也对我们烧纸这件事提过意见吗?没人说话了。于是我追问,那现在张妈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家属?她住几楼几号?她的家人现在在场吗?还是没人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凑出来说了一句,张妈住在四零二的,儿女都不在身边,现在屋头就只剩下个寡老头儿了。

我抬头看了看这栋楼的四楼,刚才我在这一侧的两个阳台上都看到了人,而那些人此刻都围在我们身边,所以我猜测四零二应该是另一侧的一个屋子,张妈的家人现在并没有在现场。先前街坊们两次问了不回答,想必也是觉得作为外人来说,不方便去议论别人的家事,尤其是已经死去的老者。心想我和胡宗仁继续在这里和这些街坊们耗着对峙,估计也查不到什么新的信息了,于是我走到胡宗仁边上对他说,咱们先撤了,路上再说。

胡宗仁点点头,于是就开始收拾自己刚才扔在地上的钱纸。我也对大家说,请大家放心,我们今后真的不在这里烧纸了,给叔叔阿姨门造成的困扰我们就在此给大家道歉了,我们这就收拾了,各位也息怒,一场误会啊,误会!说完我就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心想道个歉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还不就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么。接着我帮助胡宗仁一起把先前留下的那些纸灰都给捧到垃圾堆扔掉,然后就拉着胡宗仁朝着我们来时的路走去。

胡宗仁问我,这就不管了?我说当然要管,但是现在咱们这么一闹,这儿这么多人,我们要怎么继续查下去?胡宗仁看了看时间说,现在已经时候不早了哦,咱们再不抓紧的话,没准今天弄不完的。我说你别着急,你跟我出去买瓶水,然后买个创可贴,咱们再抽根烟就慢吞吞的回来,那时候人群估计就散开了,咱们直接去四零二找那个张妈的家人了解下情况就行了。胡宗仁大概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依着我来了。我买水是因为刚才套话弄得我有些口渴,创可贴则是因为眉骨上的伤口,而抽烟却是因为犯瘾了。我总能够找到一些借口把多余的时间给花掉,前提是我认为这段时间多余的话。

从外头买完东西一路抽着烟回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10分钟的样子。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凑热闹的人群往往也都是凑热闹的心情,没了给他们表演的人以后,自然也就散去了。临近傍晚,天色也渐渐开始有点变暗。走到楼下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楼上某家住户厨房里传出的锅铲和铁锅发生碰撞的哐哐声,还偶尔能够听到有人因为炒菜被油烟呛到,发出的阵阵咳嗽。趁着四下无人,我和胡宗仁先走到了楼道里,我则转身摸出了一小把坟土,在楼道口从左到右的撒了一遍,形成一个界线,因为毕竟我们要去拜访死者生前住的地方,基于先前它对我们并不很友善,我眉骨上的创可贴可以做我的证人,所以还是小心点好,因为如果待会需要逃跑,这是我们唯一的通道。

接着我和胡宗仁开始上楼,楼道里的灯是那种一跺脚就会亮起来的声控灯,但由于天色还亮所以灯光显得并不明显,这也说明这里晚上的灯光其实是只够看路,谈不上是在照明的。在上楼的途中杨老师给胡宗仁打来了电话,胡宗仁简略的跟他说了一下情况以及我们正在办的事,说你别的同事都走了,几个地方也都关闭着,你最好是找个地方等我们,我们忙完这里就去找你。挂上电话后,差不多我和胡宗仁也走到了四楼。

对于这种老旧且脏乱差的楼道,我是很有感情的。因为我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那时候刚刚跟一群坏孩子学会了抽烟,但是我却不敢把烟带回家,所以就藏在楼道里。那些被居民们堆放的杂物堆,以及那些报箱牛奶箱,就成了我藏烟的最佳地点。不过后来大概是因为有人和我一样聪明想到了这点,也把自己的烟藏在了我平时藏烟的地方,于是我去藏烟的时候,发现了一包放在那儿的烟,心想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说明这个地方不安全,于是我偷走了他的烟,并用小纸条写上了一个巨大的“哼!”字,放在那儿。

只不过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时那包烟是谁藏在那儿的,我甚至也不知道当时那个人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对着门牌号我们找到了四零二,这家人的铁门和我起初预想的不一样。通常在进入90年代开始,大多数人安装房门,会选择那种保险性更高的铁皮防盗门,还带猫眼的那种。而这家人却只是一个简陋的左右拉动式的铁栅栏门,铁门里,就是一道被漆成黄色的木门。胡宗仁小声对我说,这样复古的门还真是很少见了啊,就算咱们不知道这里住的什么人,就单单从门来看,如果里头不是住着一个穷光蛋的话,也肯定是住了老人。我点点头,于是伸手去拉那个铁栅栏门,但是我的动作很轻,只是试试能不能把门给拉开。果然那门压根就没锁上,即便不用钥匙我都能轻易拉开,这说明目前这屋里有人,不锁外头的铁门,只是为了自己进进出出方便罢了。

出于礼貌,毕竟是第一次拜访,而且待会还肯定要提起这屋里人的伤心事。于是我伸出手掌拍打了几下铁栅栏门,发出那种铁片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就这么拍打了几次后,有个苍老的声音从木门后传来,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带着栗色绒毛帽子,很瘦,但是个子挺高,看上去70岁左右的老大爷。身上穿着一件米灰色的针织毛衣,毛衣上还有些开线和虫洞,想来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倒是挺随便的。大爷看不认识我们,于是隔着铁门,木门也只打开了一半,他慢吞吞的问,你们是谁呀,你们找谁呀?我赶紧辨认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老人,察觉到今天下午我和胡宗仁在楼下闹事的时候,他并不在其中之列。于是我立刻陪着笑脸说,大爷你好,我们是街道的工作人员,今天是走访,想来慰问一下您,看看您日子过得好不好。说完我伸出脚踢了一下胡宗仁,胡宗仁也立刻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你看都这个点了,我们也快下班了,知道您这个时候在家,于是冒昧来打扰下您了。

隔着铁门,老大爷上下打量着我和胡宗仁,虽然我们俩都拼命挤出一副无害的笑容,但是老大爷还是慢吞吞的问我们,你们是来推销东西的吧?我什么都不买。说完他就打算关门,我赶紧说大爷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推销东西的,是真的有些事想要跟你了解一下,是关于你老伴儿张妈的事儿。

先前楼下那个嚣张的大妈的口述,加上我们敲开门后自己亲眼所见,其实很显然,眼前的这个老头儿肯定就是张妈的老伴儿。果然我这么一说,老人家露出了一丝有些悲伤,却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同情的表情,他依旧没打开门,只是问我们,人都走了,还有撒子好说的嘛。其实我完全可以一把拉开铁门闯进去,胡宗仁我也相信他有足够的能耐从这个大爷嘴里挖出关于张妈的一切,但是我们始终不敢这么做,原本生活的世界已经够阴暗了,再加上一个擅闯民宅,这还要不要我们俩做人了。听到老人家这么说,我就告诉他,其实这样的,我们街道很快就要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张妈岁数已经这么大了,但是我们也听说前段时间她提前走了,大家也都知道张妈生前是个好人,所以我们领导吩咐了,要我们特别照顾下你们家,需要做一些情况了解,也算是我们街道替张妈做点事吧。

这个街道有没有替张妈做过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是接下来老人家打开了门,对我和胡宗仁说,年轻人进来吧,外头风大,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案二十一】张妈之死

外头的确很冷,虽然眼前的这个老人素昧平生,但是这句话却让我顿时对他充满了好感,甚至为我之前骗他我是街道工作人员,感到一点惭愧。走进门以后,老人家打开了进门口处的灯。

其实和我想象的差不多,这家人条件还的确不怎么样。刚关上门,是一个相对比较狭长的房间,我右手侧是几个重叠起来的板凳,和一个长条形的桌子。桌子上堆放了一些报纸,和一些被压扁后摆在一块儿的月饼盒子,粽子盒子等。尽管在这个通道的尽头有个窗口,但是光线却并不充足。左右两侧的墙壁在腰部一下被漆成了墨绿色,以上却是白色,但是斑驳严重,好多地方都缺一块的感觉。当灯光打开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其实就是最寻常的白炽小吊灯,因此我也看到了天花板,没有现在所谓的装饰吊顶,而只是预制板而已。预制板凹陷的拐角处,还有蜘蛛结网在上边。

我和胡宗仁跟着老人家继续往里走,老人家对我们说,你们没来过我们家,你就随便看看吧,情况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了。于是胡宗仁冲着我扬了扬下巴,意思是你去看看就行了。其实这房子按面积来说并不小,光是房间也有三个,只不过都很小罢了。其中一个位于我右手侧的锁上了门,我也没什么理由要打开来看,左侧有两个房间,靠右的一个里头摆放了一个大圆桌,吃饭的那种桌子,但是却没有板凳,桌子上也只是乱七八糟的放着一些杂物,有水果篮,但是水果篮里却装的是几团毛线和一根打毛线的签子。有个矮小的柜子,非常老式的那种,大概是解放初期的柜子样式。左侧的房间应该就是老人家的卧房,但是我没有走进去,而是径直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走到那儿我发现是一个T字形,左侧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右侧是厕所,而正对着我透光的,却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巨大的、用玻璃围起来的格子间。里边堆放着一些笼子一样的东西,但是灰尘很多,看样子很久都没有被使用过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格子间,于是处于好奇,我问老人家,我说大爷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啊?他说早些年自己刚退休那会儿,喜欢养鸽子,这里本来是个阳台,于是自己就稍微改装了一下,做了个鸽子窝,最多的时候,养了100多只鸽子呢。我点点头,然后退回来,老人家带着我和胡宗仁走到了他自己的卧室里。

这个卧室非常小,而且光线也有些不足,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竟然是那扇门,门外就是一个放着盆景假山的小阳台,还晾晒着一些洗了没干,或是干了没收的衣服。靠进门这一侧有个木工床,和那些有造型的床不同,这个床看上去更像是我以前在那些古镇上见过的,那种老床。当然没有那么精美,只是简单的木棍加木板,床头延伸出去的地方把整个床形成了一个罩子,应该是夏天的时候,这里用于挂蚊帐的。老人家让我们在一侧的沙发上上坐下,沙发和墙壁的缝隙里,塞了几张那种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长方形大铁皮。电视在我们右手面,还是那种挺老旧的电视,但是是个彩电。

老人家也在藤椅上坐下了,他和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小桌子,说是桌子其实也不算,只是一个小方凳当座子,一张画着楚河汉界的象棋棋盘的木板当桌面的东西罢了。我之所以说是桌子,只是因为上边摆放着一个烟灰缸和茶杯罢了。

看到烟灰缸,我就知道老人家是抽烟的,于是我赶紧摸出一根烟递给了他,并为他点上,老人家说,你们来看我和老张,我很高兴。说完他把头转向自己身体左侧,那儿是一个差不多齐胸高度的柜子,柜子下边有抽屉也有玻璃面板,但是玻璃依旧是以往老式家具里,那种左右划动打开关闭的。透过玻璃我看到里头有一些看上去不知道是糖果盒还是饼干盒的东西,而柜子顶上的台面上,放着一尊观音像,还有一个香炉烛台,烛台背后,就是一张黑白的老人照片。

不用说,这照片上的自然就是张妈了。老大爷对着照片说,老太婆,街道派人专门来看我们来了,国家还是没有把我们忘记啊。我很惭愧,其实我想说他们大概忘了,我只是骗你的而已。不过事已至此,想到也许老人家也许都不会了解真相,所以这些话还是省下吧,何必让人家去糟心呢。于是我扯了扯胡宗仁的衣袖,然后我俩一起站起身来,对着张妈的遗像鞠躬三次。

坐下后,胡宗仁问老人家说,我们来之前只是知道张妈去世了,但是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去世的,请问你如果能够接受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一下?因为我们在来这里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几个你们这栋楼里的街坊,他们说了一些情况,我们觉得很不科学。

胡宗仁一个玄学中人对着一个有点浑浑噩噩的老人说这不科学,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科学的事。谁知道老大爷听到胡宗仁这么说以后,竟然哼了一声说,这些街坊是不是说,我老伴儿是被谁给克死的,说之前这里有人在楼下烧香,害得我老伴儿一个身体很好的人,竟然突然就这么去了,对吧?胡宗仁连连说是,想来今天下午我和他一块儿闹事的时候,街坊们之间的那些忌讳和传闻,眼前的这个老人其实是早有所知了。老大爷接着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老伴儿一直是个很和善的人,她拜佛,性子好,是不会被克死的,她是因为晚上睡觉起夜,结果一下子失去平衡从床上摔下来,中风死的。死的时候是夜里,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大爷竟然开始有些悲伤起来,但是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很多事其实都已经看开了,悲伤归悲伤,但却不会哭出来,于是这种丧妻之痛,在我看来,悲伤已经都变成了一种悲凉。

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这老人家晚上起夜是很正常,不过他们也通常没有我们年轻人睡得这么沉,应当是比较容易就会醒过来才对。这张妈就算再瘦,说什么也得好几十斤重吧,到了晚上四下里静悄悄的,有一点动静都容易被人察觉的,况且这夫妻俩其中一个摔到了地上,另一个怎么可能当时不知道而到了早上才发现尸体呢?带着这个疑问我问了下老大爷,大爷说,其实夫妻俩已经分房睡了很多年了,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很多家庭都是如此。所以张妈这个屋子本来是张妈睡的房间,而大爷自己的房间,却是那扇锁着门的房间。我这才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所以张妈是死于中风,本身死因其实是和鬼神毫不沾边的,属于身体本身的疾病加上意外所致。那么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张妈死后未能超脱,尽管并非变成了恶鬼,但也成为了鬼魂游离在外呢?加上这张妈本身是拜佛的人,按理说会比较豁达,容易想得开啊,这就让我有点搞不懂了。

胡宗仁继续问老大爷,那张妈生前,有没有什么特别放不下的事儿,例如你们俩口子约好的,未完成的心愿?老大爷淡淡的一笑说,我们都这把岁数了,走也走不动,能在附近转悠一下就知足了,还能有什么心愿,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身体健健康康多活几年,孩子多回来看看我们。

孩子!是因为儿女的关系吗?于是我补充问道,那老大爷你们孩子几个啊,都不在身边吗?老大爷摇摇头说,一共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闺女,嫁人后虽然常常回来看我们,但是她们自己也有家庭,也有孩子,精力也有限,所以一般隔三差五周末大家就一起回来吃个饭,过年过节,也都聚在一起。老三是小儿子,工作比较繁忙,也算是家族里出的第一个官员,所以回来得比较少,有时候回来了很快就要走,每次儿子都给自己带很多好烟好酒,月饼粽子什么的,我们两个老人,哪里吃得完嘛,还不是三天两头就喊孩子们回来一起吃。

老大爷说起儿女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看样子虽然想念儿女,但是对于儿女也是充分理解,而且从他的话里,似乎儿女都很孝顺,也并没有长期不来探望老人的感觉。于是我又问老大爷,那张妈生前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或者东西?还有就是张妈是火化的对吗?老大爷点点头说,她爱好就多了,每天早上很早起来就去公园练剑,完了就去买菜回家做饭,下午还喜欢看看黄梅戏,打打毛衣。说完老大爷指着自己身上那件已经有点破烂但是补过不少次,依旧有些线头的毛衣说,我身上的这件,孩子们穿的,都是我老伴儿自己织出来的,穿了很多年了,习惯了,不穿反倒不习惯了。

说到这儿,老大爷温暖的笑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案二十一】陈年往事

我转移目光,看了看张妈的遗像。虽然先前在楼道里被攻击,但是我们却根本不知道张妈的鬼魂长什么样,于是我问老大爷说,你跟张妈是怎么认识的?老大爷先是一愣,好像没料到我会问出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来,接着他微微一笑说,我和她啊,我们是在乡下认识的。

老大爷告诉我,他们俩刚认识的那一年,张妈才刚刚20岁。而自己的父母在解放前都是军人,所以从小自己也是深受红色思想的熏陶,刚解放后没几年,全国那段时间风潮涌动,大家都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来为祖国做贡献,都认为自己是一颗螺丝钉,应该拧到祖国最需要自己的地方。老大爷那时候,就去了乡下,去当乡村教师。

自己在的那个地方很穷,能上得起学的孩子其实很少,甚至很多人都不认为念书是什么值得花费时间的事,而后有一个姑娘经常送一个小孩到学校来上课,几次下来,老大爷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姑娘。老大爷说,那就是他和张妈的第一次见面。胡宗仁惊呼说,才20岁出头,孩子都可以念书啦!老大爷哈哈笑着说,那个孩子并不是张妈的孩子,而是张妈大姐的孩子。由于张妈经常送自己的侄子来上学,当时也很年轻的老大爷,也就把人家给瞄上了。就这么默不作声相互注意了很长时间后,老大爷终于决定要跟张妈告白了。

可是在告白之后,却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张妈全家都是农村人,战争年间也失去了土地,一家人人口也多,都挤在一个不大的小房子里,日子过得非常穷苦,全家人省吃俭用就为了把孩子送去上学,以后能有个好出路,不能再和他们一样这样生活。老大爷说自己能够帮助他们,于是经常还悄悄给张妈家里带点吃的用的,因为他知道送钱的话人家肯定不会收,而且那年头他自己也没多少钱。如此这般死缠烂打了很长时间,直到张妈小孩儿都离开了学校,考上了一个县城里的中学后,整整5年半的时间,张妈始终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和他交往。

老大爷说,那些年的人,正直淳朴,也守规矩,比较传统。所以这5年多时间以来,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大爷在追求张妈,每次和村子里的人打照面的时候,大家也都要开开玩笑之类的,终于在两人认识后第6年,张妈总算是答应和他交往。这些年张家人也看到了老大爷是个勤奋老实的人,和那些城里的花花子弟不一样,也很快就认可了他和张妈之间的恋爱关系。但是新的问题也出现了,两人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也确立了恋爱关系,当老大爷把张妈带到城里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父母的时候,却遭到了反对。

老大爷说,他的父母都是军人,并且两人早年在部队,结为夫妻,完全就是长官的一句话,属于指派婚姻的那种,在婚前甚至没有一点相互的了解和感情基础,但是对于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似乎认可了这样的方式,甚至觉得自己的孩子将来即便不是指派婚姻,但起码也要找个部队的女孩子才行。看着张妈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又是农村人,自己儿子和她站在一起就有种完全不着边际的感觉。所以第一次见面是非常不愉快的,而且老大爷父母的强势让张妈觉得非常自卑,还一度提出了放弃这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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